当眼睛适应黑暗,她的目光蓦地撞进那双深眸中,其中泛着冰冷狠戾的光芒,苏灵筠从未体会过这种可怖的感觉,若不逃离,她会死在他手上,她脑子里回荡着这样的念头。
“不要……江公子放过我吧。”苏灵筠顾不得什么知书达礼,顾不得母亲叮嘱的一切,只想逃离他无情的挞伐。
当她挣扎着抽身时,男人伸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又狠狠地冲撞上来,仿佛想要了她的命。
苏灵筠面色惨白,也明白了江怀谨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她认命地停止挣扎,趴伏在绣褥上,伸手紧紧地拽着面前的围栏,咬牙紧忍,再也不发出一声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像是玉山倾倒身上,而后又蓦然一松,她大约是从死里逃生了。
◎“娘子真是体贴。”◎
沈凛喝得醉醺醺地,夜半三更才回到家,刚躺上床,就却被其父亲叫了过去。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父亲的房间,刚跨门槛时,迎接他的就是一茶盏盖,他虽在醉中,但手脚依旧麻利,他飞快地闪躲到一旁,头才没被砸出一血窟窿来。
沈凛酒虫子都吓没影了,惊魂未定地嚷嚷道:“爹,您脑子糊涂啦?您这是要谋杀亲儿啊?”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两鬓斑白,面庞凝着愠色,显然气得不浅,只听到他厉声道:“你ʟᴇxɪ自己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沈凛喝了许多酒,这会儿脑子有些糊涂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他搓了搓脖子,“爹,我想不起来了,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看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沈父一口气险些上不去,大喝道:“你在江公子的婚礼上大喊着要什么苏小姐,苏小姐是你的,这些话你还记不记得?”
沈凛经父亲一提醒,猛然间想起全部事情经过,他有些诧异,他不过就说了几句,后面还被好友捂住了嘴,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爹的耳中了?
见他一语不发,只道他心虚,沈父火冒三丈道:“你这孽畜,真是恬不知耻,你是想把人家姑娘的名誉毁了不成?你让人家以后怎么面对公婆,怎么面对自己的丈夫?”他捶胸顿足道:“老夫一生坦坦荡荡,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龌龊的儿子?”
他坦荡?胡扯。沈凛满腹委屈道:“此苏小姐非彼苏小姐,又不是所有的苏小姐都是他江怀谨的娘子,难不成我就不能有自己的苏小姐?”
他……他还委屈上了?沈父看着他咬牙切齿一脸愤愤的模样,差点气乐了,“你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成日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外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能看上你?”要是没有他给他张罗亲事,以后他就等着孤寡终老吧,可是看着自家儿子这德行,他都不好意思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儿。
沈凛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笑话了一番,心中愀然不乐,抻着脖子反驳道:“爹,您少瞧不起人,我这副好皮囊哪家姑娘看了不春心荡漾?”
沈父不耐烦听他讲这些有的没的,一拍桌案,严厉道:“明日你就随我去一趟江家,把此事解释清脆,免得两家发生误会。”
蚂蚁大点的小事也值得他亲自去一趟?沈凛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没必要,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沈父差点被他气吐血,“在你看来是小事,在别人眼里不是。你再敢说一句不,你就别出门了,在家禁足三个月。”
沈凛当即被唬得住了口,再不敢说一句“不”字。
沈父见他安静下来,这才看他顺眼一些,不由叹气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待为父给你挑一门亲事,你娶妻后就好好在家念书,莫要再跟你那帮狐朋狗友整日只知斗鸡走狗,寻花问柳。”
沈凛见他父亲熄了怒火,便道:“娶人可以,但我要娶苏小姐。”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就把人气得头疼,沈父当即变了脸:“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样,还好意思挑人家?”
沈凛跳将起来顶嘴道:“我就好意思,我就挑,我就要苏小姐。”说着见他父亲开始找东西砸他,吓得一溜烟儿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叫嚷要苏小姐,把沈父气得险些昏厥过去。
苏灵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那红艳艳的帐顶看了会儿才蓦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慌张地往身旁一看,江怀谨不在,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一动身子,火灼般的疼痛立刻侵袭而来,令她忆起方才可怕的经历,脸色瞬间有些惨白。
趴在床沿打瞌睡的素竹听到床上的动静立刻惊醒过来,见苏灵筠目光空洞地躺在床上,不由担心地问询:“小姐,您没事吧?”
方才在外头她听到苏灵筠的惨叫,内心担忧极了,只道是江怀谨在床笫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他一出来,素竹就冲了进来,看到自家小姐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吓得她赶忙探她的呼吸,确定无事后,又着急忙慌地检查她的身体,幸好,除了胸口有几道很明显的红痕,其余地方并不见有什么伤口,江怀谨只是粗蛮了些,并没有什么怪癖。
素竹想不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人,在床笫间竟这般可怖。还是说,他根本是故意这么折腾她家小姐?
穿上素竹递过来的衣裳,苏灵筠轻声道:“我没事。”方才喊得狠了,声音有些沙哑,想到方才屋里的动静都被素竹听了去,她脸上有些臊意。
身上汗津津的,苏灵筠很想洗个澡,然初来乍到,她也不好向人要水。
“夫君何时离去的?”苏灵筠问,她并不知道江怀谨何时抽离的,到了最后,她感到无比的吃力就昏厥了过去。
素竹摇了摇头,也说不清楚江怀谨是何时离去的,累了一天一夜,她脑子有些迟钝,未曾深思便道:“屋内动静停下来没多久,他就出去了。”
说完就见苏灵筠白皙的脸浮起一层红晕,而后低着头默默无语,素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差点忍不住煽自己一嘴巴子。
服侍苏灵筠穿好衣服,素竹抽出了那张像盛开了梅花的帕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姑娘,这帕子我把它收起来了。”
苏灵筠抬眸看着那帕子,愣了愣神,才点了点头,心中一时间复杂难言新婚之夜,江怀谨便这般待她,之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作为新妇,苏灵筠不敢睡懒觉,天刚蒙蒙亮就起来梳洗打扮。今日要去给公婆敬茶,她需要维持好端庄得体的姿态。
坐在妆台前,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昨夜她几乎一整宿微睡,此刻困倦得眼皮子几乎都抬不起来了。
忽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苏灵筠转头看过去,便见江怀谨气定神闲地从外头走进来,他气色不错,昨夜大概睡得很好,穿得依旧是昨夜那一身常服。
他那双眼眸一改昨夜的冷酷狠戾,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多情,见她看过来,甚至还朝着她露出一优雅的微笑。
苏灵筠怔了下,还没回以微笑,就见他转进了屏风内,她略做犹豫后,与素竹道:“等一下再梳吧。”言罢起身跟了过去。
江怀谨在里头更换衣服,上衣尽褪,光着上半身。
昨夜两人摸黑圆房,苏灵筠看不到他的样子,这会儿才发现他的身材和想象中不一样的,她以为他是清瘦那一类,但如今一看,宽肩窄腰,胸腹紧致结实,腹上竟肌垒分明。
耳边传来轻嗤声,苏灵筠回过神来,一抬眸对上江怀谨略含戏谑的目光。
“看够了么?”语气听不出来是否有不满,他扯下搭在屏风上的中衣,穿上。
苏灵筠微微一笑,并未回话,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旁,伸手帮着他理好衣襟。服侍夫君更换衣服,这也是妻子的职责所在,因此苏灵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江怀瑾修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下,手抬起欲阻止却又放下,由得她伺候自己。
他目光落在她温婉娴静的面庞上,没由来地想到昨夜她害怕得想要逃离他的模样,不知此刻她是否在强忍不适?唇边忽然露出一意味不明的笑容,“娘子真是体贴呐。”他的手轻捏着她的下巴,状似亲密。
苏灵筠被迫仰起脸看他,脸上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在她的眼底也看不到有丝毫的怨意。
坦然地面对他的打量后,她偏了偏身子,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下巴从他的手中拯救出来,拿过他的衣服递过去。
“夫君洗漱了么?”她不知道江怀谨昨夜宿在哪里,他不说,她便不问,虽然他此刻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没准她多问一句他就变脸,这人脾气是有些阴晴不定的。
“在书房洗了。”江怀谨语气有些淡。
“用膳了么?”苏灵筠又问。
江怀谨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才短短一夜的时间,她好像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无比体贴地关心着自己丈夫的饮食起居。
没得到回应,苏灵筠不觉抬眸与他对视上,存在他眼底的冷漠便直直穿透她的心里,令她心口微寒。果然,这男人只不过表面对她和善,内心依旧存着恶意。
“没。”江怀谨握着她的手阻止了她系腰带的动作,示意自己来,然后又随意道:“昨天迎亲时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是否怪我?”
苏灵筠脚步一顿,这件事本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可他偏偏故意在她面前提起,还问她怪不怪他。她脸色僵了下,待回过头面对他时,善解人意地道:“夫君,我知道你和清清的关系,她晕倒,你担心实属正常,我怎么怪你?”
江怀谨伸手搂住她的腰,俯下首,似与情人呢喃耳语般:“娘子,你真是善良大方,能娶到你是我江某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温柔得让人几乎忽视了他这句话隐隐透出来的恶意。这句话换在别的夫妻身上也许适用,但在她和江怀谨之间显然不合适,只会让人感到他在阴阳怪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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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为夫帮忙?”◎
苏灵筠赶早起来梳洗打扮,去敬茶的时候却迟了,这都要怪江怀谨,她催了好几次,他还是故意拖到了日上三竿才去。
两人去到正堂时,她的公公婆婆已经等候许久,苏灵筠心中有些惭愧,而她身旁的始作俑者却依旧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完全没有丝毫的惭愧。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里是他的家,面前坐着的是他的爹娘,他任性也没什么大不了,不似她,作为一个刚刚嫁过来的新妇,在这里每一步她都要走得谨慎小心,避免出错,他定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如此。
苏灵不经意间与薛夫人的目光对上,就注意到她一直在打量自己。
见她看来,薛夫人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苏灵筠有些莫名与不安。
让苏灵筠庆幸的是,昨夜闹洞房的那一大帮亲戚都不在,她需要应付的只有公公婆婆、她公公的一位妾室、还有江怀谨的弟弟妹妹:江怀钰,江蕙兰。
江怀谨的弟弟妹妹皆是另一妾室所生,但那位妾室早些年就没了,他们自小在薛夫人膝下长大,和薛夫人关系十分亲近,江怀钰已经跟着父亲出去学做生意,江蕙兰则在家念书学做针指。
敬完茶,苏灵筠乖巧地侍立在一旁。
薛夫人见状连忙道:“灵筠,别站着了,我们江家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说着还瞪了苏灵筠身旁的江怀谨一眼,“玄知,还不扶你娘子坐下,都当人家丈夫的人了,也不知体贴点自家娘子。”
不知道是否是苏灵筠的错觉,她总觉得薛夫人这似乎话中有话,她侧目看了眼江怀谨。
“是。”江怀谨笑了笑,薛夫人说什么他都照做,看起来脾气好极了的样子。
“你嫁到了我们江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事,或者玄知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薛夫人面色慈祥道。
薛夫人知晓了昨夜新房闹出来的动静,这会儿心中惭愧得很,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这般不知怜香惜玉。再加上先前迎亲时发生的那些事,她内心就想着补偿她一些。
苏灵筠自是不会把薛夫人的客气话当真,她才刚刚嫁进来,对他们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外人,哪来什么感情?
“夫君他很好。”苏灵筠目光羞涩地看了眼江怀谨,然后低垂了粉颈。
薛夫人看到苏灵筠看自己儿子的眼神,不由暗暗一笑,心中越发满意这位她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人。
这苏灵筠的确是位识分寸,懂大局的人,若是换做那程清清,闹出这样的事来只怕要把她家弄得鸡犬不宁,她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
她携起帕子掩唇笑道:“好就好,总之,灵筠你就把这当成是你自己的家,缺了用的吃的,尽管和下面的人提,莫要有所顾忌。”
苏灵筠起身,福身柔顺地道:“是,母亲。”
听到那一声“母亲”,薛夫人笑得越发开怀。
沈凛一大早就人从被子里扯了起来,酒意还没完全褪去,这会儿头都是晕沉沉的,还要被逼着来江家赔礼道歉,他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今日的太阳怎这般毒?我不行了。”沈凛跟在沈父后头,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见沈父回头望来,立刻挺直身板,待他收回视线,又像是被人抽走筋似的,整个人变得软塌塌的,他抬头望了眼刺眼的阳光,有点想呕吐。
他停下脚步,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左侧的游廊,恍惚间感觉看到了抹熟悉的倩影,他定睛一看,呆住了,“苏……苏小姐?”
沈凛只疑自己在做梦,连忙伸手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见那女子穿着淡蓝妆花罗衫,下衬着花锦蓝裙,髻挽巫云,薄施粉黛,行走间似那水月仙子,轻盈飘逸。
真是苏小姐!
可是他的苏小姐为何出现在江家?
行过游廊的苏灵筠也看到了沈凛,心中有些惊讶,想到那日被他轻薄的事,心中惶恐不安,只当做没看见他,连忙带着素竹匆匆离去。
“苏小……”沈凛下意识地想要唤住她,结果话还没说完,脑袋被父亲呼了一巴掌。
沈凛有些不灵光的脑子瞬间清醒无比。
他呆愣愣地看着苏灵筠的背影,终于知晓了他的苏小姐为何会在此。
原来江怀谨娶的,真是他的苏小姐。
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涌上心头,比他宿醉还要难受百倍千倍,“爹,我要回家。”沈凛闷闷地道。
沈父当即大怒,碍于他人在跟前,只能忍着怒火道:“已经到这了,还回什么家,你想气死我?”
“不是误会。”沈凛突然说了一句让沈父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不是误会?”沈父怔了怔,有些担心自己方才那一巴掌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沈凛心乱如麻,懒得和他解释,“我不道歉,爹,我要回家,你再逼我道歉,我就去死,我不想活了!”惦记了几个月,令他魂牵梦绕的苏小姐一下子变成了他人妇,这沉重的打击令沈凛突然间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让他道个歉他就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疯疯癫癫的模样,沈父气得想打醒他,可扬起的手又打不下去。
沈凛这会儿只觉得肝肠寸断,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转身就跑了出去。
沈父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本来想追上去把他逮回来,奈何他溜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最终,他长叹一口气,决定自己去一人去解释清楚事情。他虽回安阳城没多久,却也知晓如今的江家在安阳城的势力不容小觑,他实在不愿意让两家关系闹僵。
苏灵筠回到新房,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坐进椅子中,从去敬茶的路上她就一直忍受着身上的各种不适。
她的两条腿沉重如铅,走起路来仿佛不是自己的,那处地方应该有些撕裂红肿,每走一步都会扯到伤口,令她痛苦倍增,只不过这种事情太难以启齿,她连素竹都不敢告诉。
苏灵筠忽然想起来婚礼前一日李氏教她夫妻之事时,告诉过她,她在她随身的箱子里放了些药膏,叮嘱她若是伤到的话可用那药膏涂抹上,当时她为什么还不明白为何会伤到,又不好意思问,如今她总算明白了。
她进了内房,找到那只红色的箱子。
“小姐,你要找什么?奴婢给你找。”素竹见苏灵筠在箱子里翻找东西,便走上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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