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灼有些不自在,“请你喝。”
沈诱神色怔松,依旧没太明白,茫然坐在原地没动。
谈灼看她这副不做声的样儿,有些无措,他没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过,更没......哄过人。
他移开眼睛,放轻声音:“别不理人啊你。”
“......哦。”沈诱后知后觉地应一声,表示她没有不理人。
就是,没怎么明白。
“还生气呢?”谈灼轻咳一声。
沈诱后知后觉明白了点儿,面前这人以为她这几天一个人进进出出,是因为那天他接夏慕雪水的事儿生气?
其实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的,就一点点......一丢丢。
沈诱忽然有点想笑,她竭力忍住,淡声说:“我没生气。”
谈灼看她一眼,缓缓垂下双眸,又看她一眼,半晌才说:“那行。”
“放这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完,谈灼站起身,单手揣兜走出食堂。
沈诱看着他冷清的背影几秒,慢慢垂下眼,看向旁边那罐汽水。
她这几天的确没怎么跟别人一起吃饭,倒不是躲着避着,更不是谈灼以为的生气。
是因为她最近要回一趟宋家,心烦,一个人待着清净,也好想些事情。
旁边的饮料还冒着寒气,上面的水珠留下一圈指印。
沈诱不懂谈灼这番行径,也懒得想,大概是还她上次买水的人情吧。
手指扣开汽水罐的瓶口,沈诱拿起抿了一口,甜滋滋的。
还不错。
好像比之前喝的,要甜一点。
快速的吃完饭,沈诱收拾餐盘回教室,中午午休会发小题测试卷,得在规定时间做完。
时间远没想象中那么宽裕。
这个点食堂里人很少,大部分早吃完走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下单快餐和买水果的。
没人注意到刚刚在角落发生的一幕。
除了一直隐隐观察的田昕薇。
这是谈灼第二次给那个叫沈诱的女孩子递水,田昕薇记得。
而且他们之间的相处,看上去没有那么不熟,起码跟上回聚餐那次看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是她的错觉吗?
她想去问谈灼,可心高气傲又拉不下脸。
翌日放学。
沈诱和温辞打了声招呼离开,出校门后,乘12路公交去宋家。
她喜欢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因为人少,一个人自在。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移,直到私立高中的招牌出现在视线中时,车身缓缓停下。
上来了几个人,浑身酒气。
“袁哥,这回那大波妞哪找的?给小弟我也介绍介绍啊。”
“网上随便处的,以为是个小妹妹,没想到是个大波妹。”
“值了!爽不哈哈哈哈哈......”
“爽不爽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滚。”
沈诱冷漠地戴上耳机,免得那些话把她恶心吐了。
往往事与愿违,几个混混中的一个忽然噤声,抬手往后一指。
“诶那个女的,是不是原来六班的沈诱。”
“操,还真是,她不转学了吗?”
“卧槽,你看那波那腰那腿,玩起来绝对带劲儿。”
“你不怕死啊,敢玩那种女的......”
汽车提示音响起,沈诱面无表情的起身,下车前她忽然停下,转身看向那几个混混。
手里的矿泉水可是实打实的,砸在身上不肿也得痛大半个月。
沈诱勾着唇,眼底冷漠地笑笑,右手扬起拿瓶矿泉水,一把砸向为首的一个混混,鼻血当即流了出来。
“有没有劲儿,现在领教了吗。”
趁着车子开动前,沈诱快速跳下车,冷眼看着车厢里被她砸懵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个人。
扭头离开。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到了宋家,是宋洋给沈诱开的门。
“小诱来了,快进来坐,外面热。”宋洋穿着白色条纹衬衫,下装黑色西裤,脸上一如既往地金色眼镜框,温谦儒雅。
沈诱礼貌地点了下头,站在沙发旁边没有坐,直接道:“宋叔叔,我妈妈的东西,我来拿一下。”
前几天宋洋突然给她打电话,说沈月修还落下了些东西在宋家,沈月修没时间只好叫沈诱过来拿。
宋洋叹口气,毕竟生活了六年,多少知道点沈诱的脾性。他从桌上拿出个铁盒子,里面装的是沈月修原来一些银行汇款单,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谢谢宋叔叔。”沈诱接过来,道声谢就准备离开,她没想多待。
这个地方,曾经救她出地狱,也重新将她打入地狱。
爬都爬不起来。
如果可以,她不想再跟这里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小诱。”宋洋叫住她,脸上有担忧亦有歉疚。
“对不起。”
这是宋洋第无数回跟沈诱说对不起。
其实私高的事情,最后演变成那样,也有他的一份责任——因为他没管教好宋琦。
宋洋叹气说:“六年前你妈妈嫁给我的时候,我很欣慰,毕竟人到中年能遇到一个知心人,算是老天厚待。我也一直打心里把你当女儿看待,但是大学和公司的事情堆成山,我不仅没有照顾好你......”
“我连宋琦都没有管教好。”
刚来宋家的时候,沈诱不过才十二岁,那么瘦,那么小。
但她肩背上却满是伤痕,被她那个去世的酒鬼爹打的。
宋洋很心疼,也一直想把沈诱当女儿养。
“宋琦小时候就没了妈妈,我一直对她溺爱,却始终没发现这种错的教育方式害己也害人。当时你上初中的时候,学校老师总说你有些顽劣,声名不太好,我还真以为你是性格不合群。”
宋洋低下头,“谁想到是宋琦造你的谣,甚至后来私高的事情,也有她的一份。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后选择跟我离婚,我完全理解,实在是我愧对你们母女俩。”
“小诱,你现在在一中还好吗?”
“挺好的。”
“还看过.....那个心理医生吗?”宋洋似乎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叔叔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价钱那些不用担心。”
“没看过,已经好了。”
宋洋点点头:“那你妈妈呢,你妈妈平时看着身体不错,但是她总有些心悸——”
“宋叔叔。”沈诱打断他。
她抬起那双和沈月修极其相似的眉眼,声音很疏远,像是跟一个陌生人对话:“您和我妈已经离婚了。”
宋洋一下子哑下来。
沈诱却没什么波动,她自始至终都很冷淡。
对于宋洋,她一直都是尊重的,但也仅仅是尊重了。
沈诱垂下的眼眸,重新抬起,她声音很平淡:“我走了。”
话音刚落,大门外传来几声响动,窸窸窣窣。
突然,门锁处“嘀”的一声,门开了。
紧接着响起一道骄纵的女声:“爸,刚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啊,我去商场买了好些东西......”
脸上画着浓妆,穿衣大胆的宋琦,看到家里来人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几近半年都没见过的人,突然地出现在客厅中,脸上是她一如既往讨厌的冷淡和漠然。
好像沈诱只要一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看向她,可怜她,心疼她,可她却毫不在乎,脸上永远都是冷漠的表情。
那她宋琦呢?
她也没有很幸福,她从小就没妈妈,只有一个爸爸,只有一个!
十几年平静无波的生活,她爸一直都只会关心她,可为什么沈月修和沈诱一到宋家就要改变?
她也很可怜,她只有一个爸爸。
别跟她抢啊,好不好。
宋琦心里慌乱失措,手里新买的挎包被她猛地摔在地上,平静的语调陡然扬起,跟发了疯一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给我滚出去,宋家不欢迎你,我不欢迎你。”
“为什么都离婚了还来缠着我爸,你们母女俩是吸血虫吗!”
沈诱冷漠地看着宋琦。
吸血虫、米虫、蛀虫,这种词宋琦不知道骂了多少。
她一直觉得沈月修带着沈诱嫁进宋家,就是为了钱,为了抢她仅存在世上的父亲。
可是她妈从结婚到离婚六年时间,除了家庭里的事情,没有问宋洋要过一分钱。
沈诱也从不曾跨过那条界线,要去抢谁的父亲。
宋洋不是她的爸爸,沈诱很清楚。
她没有爸爸。
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抢谁的爸爸。
“琦琦,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宋洋把宋琦拉到身后,忙跟沈诱道歉,“琦琦她最近心情不好,小诱不要放在心上,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去?”
“不用了。”
沈诱垂下眼,拿起铁盒子装进帆布包里,无视宋琦在旁边的厉声呐喊,与疯狗无异。
可听到那句“你爸早死了,你就是个没爸的孩子,别痴心妄想抢别人的东西”的时候。
沈诱还是停了下来。
封闭了半年多的心腔,此刻好像又被戳破了个窟窿,漏着风。一缕缕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有些难受。
有时候,沈诱经常会在深夜里想。
她到底是上辈子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到底做了多少不可饶恕的错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这么晦气。
他妈的那么多人不让她好过。
沈诱转过身,面无表情。
“我是没有爸爸。”
她看着宋琦,语气平静:“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抢你的爸爸,或者其他的什么。”
她有妈妈。
她也是有人要、有人喜欢的小孩儿。
“她没爸。”
这是年幼的沈诱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沈诱会怒气冲冲的反驳,含着泪吼回去:“我有爸!”
可是扭头回到家,一把扑进沈月修的怀里,红着两只眼睛问:“妈妈,明明我有爸爸,为什么他们老是说我没爸爸?”
沈月修一边哭一边给沈诱擦眼泪:“有,咱们又又有爸爸,还有妈妈,是有人要、有人喜欢的小孩儿。”
可是深夜里她看着身边酒气熏天,甚至发起酒疯抄起棍棒往母女身上砸的男人,沈月修又忍不住偷偷咒骂:“你怎么不去死。”
“这里没有一个人待见你,你怎么还不去死。”
可她也仅仅只敢偷偷在心里骂。
沈月修是个可怜人,小时候家里穷,砸锅卖铁也要供她去读书。她也不负众望拼出个好成绩,可还没来得及上大学家里就出了大事,雪上加霜。她没钱继续读书,甚至没钱吃饭,刚成年就去了社会,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年少不知事,认识了王戾,与他结婚生子。
许是天意,沈月修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坚持让沈诱跟她姓。
王戾这个人,跟他的名字一样,浑身戾气,冲动又爱惹事。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更是寻衅滋事,整个老宅区没有一个人待见他。他还酗酒,喝醉了抄起棍棒就往母女俩身上砸,打个半死。
这样的日子沈月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直到王戾喝酒喝死了。
那天晚上沈月修哭了一夜,年少的情郎,中年的酒鬼丈夫,总归还是没了。
第二天她第一次化了妆,终于活得像个人,她给沈诱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带她去上学。
“又又,妈妈带你去上学,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不要怕。”
是死亡,也是新生。
后来遇到了宋洋,嫁进了宋家,日子一过就是六年。
老宅区到宋家别墅,又从宋家别墅回到老宅区。
明明一个城市,不过几站路的距离,沈诱却总觉得跟颠沛流离的流浪汉一样。
沈诱不止一次想过,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她总是想,如果她长大了,第一件事就是租一间房子或买一栋房子。
她真的,太想有一个家了。
周四因为有两场小型考试,过得很快。放学时间还早,加上有段时间没出去放松,陈宴提议打场球再回去。
今早下了点雨,球场积水排不完,打了几个来回也没什么意思,三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这么敢的?”
语气十分震惊。
走在陈宴章西寻和谈灼前面的两个男生,笑着聊天,刚发出疑问的是旁边那个寸头。
眼镜框男生:“骗你干什么,我表弟就在私高读书,混混一个,没事儿就往酒吧里面跑。说得好听叫酒吧,其实就是夜店,沈诱扶那个老男人上车的时候,我表弟就在旁边看着呢,那女孩儿身上穿的就是沈诱的衣服。老男人车挺贵的,大几十万呢。”
“老男人,多老啊?”
“也不全是老男人,反正年轻的,四五十岁的都有吧,一个个醉醺醺的。我表弟说沈诱一开始在里面靠假唱赚钱,外面舞台上唱歌的驻唱歌手就做做样子对口型,声音是后台传出来的,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就搭上那些男人了。”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沈诱她家不挺有钱的吗,怎么可能穷到去夜店卖唱。她转到我们一中来,花了不少钱呢。”
“她继父家有钱,又不是她的钱,而且不是说她妈都离婚了,现在是单亲家庭。”
“那也说不通她妈没离婚前就穷到去酒吧卖唱啊,逻辑不通啊。”
“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怪怎么叫谣言呢。”陈宴阴阳怪气的插了句话。
章西寻附和:“有的人就是闲得慌,一天到晚嚼舌根,是不是投错胎了啊长舌妇们?”
含沙射影般骂人的话,谁还听不懂了?
两个男生收敛住笑容,刚想骂回去,倏地瞥到一张脸。
少年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冷漠的眼睛直勾勾凝视他们,单手端着一个篮球,眼神里带着压迫感。
眼镜框和寸头男生有些发怵,背过身去打算息事宁人开溜。
没走几步,一个篮球猛地砸了过来。
篮球落地,咚、咚、咚......诡异的一阵平静,在场的几个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眼镜框和寸头男生是被吓的,脊背上重重地一砸,痛意直逼脑门。
陈宴和章西寻则是震惊的,谈灼性子算不上好,但绝对算不上冲动,这还是他第一次突然拿球砸人。
“让你们走了吗。”
谈灼走过去,球鞋踩进水窟里,溅起一滩泥水,他弯腰把球捡起来,居高临下俯视:“读这么多年的书,就学了这点本事?”
背后说道人的本事。
“我......我又没瞎说,”眼镜框男生吞了口口水,“你凭什么砸我。”
“砸你还挑日子?”话说得叫一个混蛋。
谈灼胳膊肘撑在左膝上,“出息。”
“别他妈乱说话。”
他站起身,自顾自往球场外走,陈宴和章西寻隔老远才追上来,可追上来了又踌躇半天,话堵在嘴边愣是问不出来。
问什么?问好端端的拿球砸什么人,还是问人家说沈诱你上去凑什么热闹,你不是跟她不熟?
傻子都能看出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谈灼是个什么性子,陈宴和章西寻心里门儿清。
别说不关他的事,他理都不理,就是关他的事,也不见得上一下心。
“谈灼,你......”陈宴欲言又止。
“哎呀磨磨唧唧的你真是。”章西寻豁出去,“你刚刚为什么砸人家?”
谈灼下颚线依然绷着,“没有为什么。”
他侧过身,脸朝后边,嘴角笑得散漫:“想砸就砸了,单纯看他不爽,没有为什么。”
陈宴和章西寻一噎,没说话。
少年漫不经心的笑着,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今年的秋季运动会提前了两周的时间,说是学校要给学生预留充足的时间练习,因此名单上报的时间也提前了一周。
“运动会那几个项目,咱们班女生哪够啊?”
“就是说,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还非要报满,服了。”
“说个笑话,池佳佳跳高去了哈哈哈哈哈。”
“啥玩意儿?她那小个子跳高,能有杆儿高吗?”
张让笑得直不起腰,“这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啊,小心她暗杀你。”
陈宴:“有什么不能说的,温辞那看着风吹就倒的,被安排去丢铅球。”
“哈哈哈哈哈更好笑了,操。”
“女生不还有八百米跑步,”章西寻问,“谁去啊?”
“沈诱啊。”
陈宴想想就笑出声,“没看见她每次躲张阎王那速度,楼下到楼上不出五分钟时间,那可是七楼啊!”
几人边聊边往操场走,章西寻转过来问谈灼,“你今年报名没?”
谈灼就高一的时候参加过一回运动会,还是刘大华好说歹说让他参加的。
说是什么将来保送的话,体育方面不落人口舌。
后来的几次运动会,要么是在外面进行竞赛,要么是他本人不愿意,不是说病了就是说瘸了,一次都没参加。
谁说都不好使。
刘大华一度气得称呼谈灼是“倔驴”,还有“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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