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点也不正宗……
但好歹也能借这个机会多聊聊天,他从小在北平长大,这些都熟,一边吃烤鸭,一边说他的事情,可以互相了解,增进感情。
就是吧,烤鸭贵了一点。
可晁建阳一直想的就是自己付账,因此唯一的一点顾虑也消失。
等到中午晁建阳来找余禾的时候,余禾还在临窗的桌子前写作业,都是杨怀成上次留下来的。
明明之前余禾还是挺抗拒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留下来的惯性,看到杨怀成手写的题目,莫名其妙就想做。
余禾不做事情就算了,一旦上心起来会非常认真,对外界没什么关注。
何春花比余禾还要关心她的感情问题,看见晁建阳在那等,她就开始催促余禾。她一边催,一边还会念叨,“小晁这孩子真不错,明明到了门口,也不会上来敲门催你,就这么等着,多好啊。”
把最后一个句号写完的余禾听的漫不经心,她放下笔,随口说道:“要是真那么好的话,他就不应该让你看见。他是没敲门,可是站在底下不一样是在催我吗,这种催属于无形的压力。”
何春花听不大懂余禾讲的话,敲了敲余禾的额头,“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会胡言乱语。
别再磨蹭了,赶紧下去。”
余禾很听话,站起身就真的要推门下楼,唬得何春花一惊,“你不换个衣服,涂涂雪花膏再下去?”
余禾头也没回,语气慵懒,“我天生丽质,不需要这些。”
她说的是大实话,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何春花看着关上的门,摇了摇头,看来晁建阳是没机会了,余禾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但凡余禾有一丁半点在乎晁建阳,出门前也会打扮打扮。
现在这状态啊,看着是没戏了。
站在门口的晁建阳,因为一身蓝色公安制服,加上他气宇轩昂,惹得许多过路人回头。他专心致志,并不受影响,自顾自的等余禾。
当他一看见余禾的时候,眼前一亮。
虽然余禾没打扮,但真就如她说的那样,天生丽质。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余禾一身土气的紫色碎花短袖,没什么版型,但掐着腰的蓝色布裙,头发就扎了个马尾垂在脑袋后面,压根不去管它。
可她乌发雪肤,不施粉黛反倒是清丽,显得干净清爽眼前一亮,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小腰盈盈不堪一握,比起穿制服的晁建阳,余禾才是真正的回头率百分百。
路人恐怕还要惊叹,县城这么个穷乡僻壤,怎么能有如此出众的大美人。
晁建阳看痴了,余禾见他没有回应,微歪着头,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这才如梦初醒,“没、没有。”
余禾难得见他结巴,也觉奇怪,但看他不肯说干脆不管了。
现在是中午,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所以晁建阳先带余禾去县城里最大的国营饭店,就是这家饭店,心来一个北平的烤鸭师傅。
上次,晁建阳跟同事一起来吃过,他觉得味道一般般,但是从没有吃过北平烤鸭的同事却觉得很不错,甚至还剩了些边角料腰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晁建阳当时就猜也许烤鸭和这边人的口味,还能吃个新鲜,不够正宗就不够正宗了,只要余禾能吃得开心就行。
因为这位新的烤鸭师傅,最近这家国营饭店客人多了不少,要不然就是有关系,要不然就是提前说好,否则的话,等到饭店都是没位置的。
晁建阳是特意托同事帮忙,都是公安局的同事,大家对他的家庭条件多少都知道,在县里无亲无故的,怎么会突然要请人吃饭,还是吃这么贵的烤鸭,里头肯定有猫腻。
在问清楚是谁之后,那个同事笑得一脸揶揄,但最后答应了,而且还帮晁建阳弄到了二楼靠街边,视野开阔的位置。
跟晁建阳说的时候,同事还一副过来人口吻,告诉晁建阳到时候吃烤鸭一定记得动作周到点,多照顾人家女同志,最好能把烤鸭卷好了递到面前,肯定很加分。
晁建阳虽然不喜欢同事过分的热切,但是对这些话却都记了下来。
一定要照顾好余禾,尽量不让她动手。
余禾跟着晁建阳上了位置,服务员甚至还给她们到了茶,一瞅装修跟服务员的素质,余禾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一定不便宜,很难得在县城里看见一家不错的饭馆,而且还能有二楼。
余禾说要请客,就真的是做好了请客准备的,她就怕不够,所以把私房钱都带上了,万一有什么也能应付不时之需。
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用上,她倒不是嫌贵,就是没想到晁建阳会选这么贵的地方,不太符合的他的形象。晁建阳可能没有杨怀成那么细致,但是为人正派,一般的请客他拒绝还来不及,更遑论吃得这么贵。
在余禾觉得奇怪的时候,已经有服务员推着推车过来了,旁边还跟这个戴白色高厨师帽,围着白围裙的厨师。
他拿起刀现场片烤鸭,手起刀落,干净利索,顷刻间一盘烤鸭皮就出来了。现在的人连肉味都少闻,更别提是烤得滋滋冒油的烤鸭了,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不仅是片出来的皮肉,就是鸭架也是能吃的,撒上调料,味道极好。
晁建阳担心余禾不懂得怎么吃,他拒绝了烤鸭师傅的科普,直接自己解释,告诉余禾如何蘸酱,如何卷烤鸭肉,怎么吃比较好吃。
余禾从现代来,怎么可能不懂得吃法,但是作为在赤嵩大队土生土长的村姑余禾,她是不应该知道吃法的,所以余禾微笑着听晁建阳的讲解,时不时附和一句。
晁建阳卷好今天第一份烤鸭之后,就递给了余禾,他给出解释,“请客的人先吃。”
他要是说的别的,余禾肯定会拒绝,但是这个嘛,确实有道理,她接过盘子,拿起卷好的烤鸭咬了一口,余禾点头,“嗯,很好吃。”
这个好吃,主要是因为鸭肉不错。
这边的鸭子估计都是散养的,口感很好,不像现代,基本都是圈养的塑料鸭。至于师傅正不正宗这种话题,余禾觉得她很没有发言权,因为到了现代的时候,每座城市都能有很多烤鸭店,正宗这两个词委实烫口。
反正她吃着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就对了。
所以余禾笑得比刚刚更甜一些,眉眼弯弯,晁建阳觉得自己这次选的地方太对了,估计是戳中了她的喜好。
坐在二楼临街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一颦一笑,悉数展现在过往的路人面前,尤其是俊男美女,有说有笑。
这其中,就包括杨怀成。
他背着军绿色的斜挎包,里面放了好几本小小的书,是他刚从邮局里取出来的。之前在大队,余禾跟他闲聊的时候说她还没看过连环画,杨怀成回到知青点以后,就写信让好友寄了几本过来。
因为两地隔得远,一直到今天才到。
他准备给余禾送去,没想到路上就遇见了,只可惜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杨怀成自晒一笑,定定的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际遇也总是大起大落。
杨怀成的挎包里,除了有带给余禾的连环画, 还有一封信,是他家里寄来的。
信里说,局势变动,杨怀成的爷爷奶奶可以重新自由出入,而杨怀成的父母也被调回了北平,这场劫难, 说不定就快要结束了。
不仅是结束,按照信里的口吻,恐怕杨怀成家里至少会回到以前的地位, 甚至更上一层楼。
他可以回去继续完成学业,拿到毕业证,不管是进机关,还是去国企,全都不是问题。
杨怀成的前途一片明朗, 他不用再屈居于这个小地方, 日复一日辛苦劳作。
因为以他家里原来的地位来说,想把他调回城,连一个借口都不必想,自然有人会办妥。
所以, 他真的要走吗?
还是留下来等一等?
总之, 因为受到家里来信的喜悦, 在看见余禾跟晁建阳相谈甚欢的场景时,荡然无存。
但他是个极为理智的人, 不会因为一面之词,或者偶然的一幕, 就产生误会,有什么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
杨怀成清楚的知道晁建阳喜欢余禾,神女或许无意,但襄王必定有心。
一想到这里,他就是再理性,也不禁心绪翻涌。
杨怀成没有出现在余禾面前,虽然是偶然撞见,可何春花的事情本来就麻烦,至少等这边的事情完全结束了,他才好问她。
面得给她施加压力,或是烦心。
杨怀成最终把寄来的连环画交给了住招待所的何春花,托她转交,其他的事一字不提。
何春花不是一个擅长掩饰的人,从何春花招待他的神态举止,杨怀成敏锐的察觉到不会,但他没有试探,也没有揭开,如常的回去。
等到晚上逛完新华书店之后,余禾才回到招待所。
一进房间就看见何春花的脸色不大好,她关心的问道:“娘,你不舒服吗?”
何春花扶住脑袋,只想摇头,叫她说什么才好呢,“你啊你,再不做个决断,我迟早有一天得因为亏了良心吓死。”
余禾察觉到何春花话里有话,她很快就猜到了原因,“今天杨怀成来过了?”
何春花还坐在椅子那呢,她指了指桌上一沓连环画,“可不,给你送小人书来了。”
换成往常,余禾应该惊呼一声,迫不及待的打开看连环画。
可是今天,她刚和晁建阳出去回来,尽管她心里清楚,知道自己不喜欢晁建阳,中午的饭也是她发觉不对,自己悄悄付了钱,后面也跟晁建阳说清楚了自己不喜欢她,但回到家里看着这些连环画,总觉得不得劲。
这种复杂的心情类似于出轨回家被对象撞了个正着,结果对象什么也没说,就是静静的看着她,比直接指责还要难受。
余禾神情复杂,拿起一本翻了翻,这些连环画色彩特别鲜艳,而且很有年代特色,什么《一往无前的人》、《第一线上》……
她都还没看,就觉得书名和字体颜色一样红。
除了封面事彩色的之外,翻开里面全是黑白的,给余禾的感觉有点像实体漫画。
可能是因为新奇,倒觉得蛮有意思。
她唇角微微上扬,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个浅笑,眉毛舒展,是极为放松的表情。
余禾把连环画合上,心里却想,杨怀成确实是一个很体贴的人,聊天时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记住,甚至惦记许久。
这样宁静的时刻没有持续太久,从第二天余三贵他们再次进城找到他们开始,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
何家人早早叮嘱了,只要余家其他人出现,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他们会赶过来把关,免得余家人看见就何春花跟余禾,会花言巧语骗人。
经过上次商谈,余家人倒是认清了现实,没再说些题外话,他们把凑到的三百多块钱摊在桌面上,挑明了说只能凑到这么多,就算借也借不满五百。
剩下的钱,能不能打欠条?
吴贵兰跟何田对视了一眼,老夫妻俩都清楚,余三贵说的估计是真的。
大家都是农民,怎么可能不知道固定收入就年底分钱的时候有,最多偶尔悄悄去公社或者县城卖点鸡蛋跟农货。
但是打欠条嘛,还真不一定有威慑力,至少对余家这种一而再再而三不做人的家庭来说,很难有信服力,光是拘留所里的王爱花就是未知数。
王爱花这个老太婆生性刻薄,大家都是亲家,谁也瞒不了谁。
为了以防万一,何田主动把余三贵扶起来,“我不是难为你们,可你们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没做到的,打欠条可以,但要写明了,如果不能按时还钱,你们家的房子就是春花的了。”
“这……”连余成龙都慌了。
可在国人骨子里的认知,房子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到家破人亡不能卖唯一的房子,而田地则是农民做梦也想拥有的,是根。
现在要把安身立命的本钱作为抵押,任谁都会犹豫。
因为这意味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不能按时还钱,那么将来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何田似乎看出了余三贵他们的顾虑,又添了句,“如果你们能用房子做抵押,欠的钱可以分三年还。”
也就是一年还五六十块,余家人咬咬牙就能坚持过来,毕竟余成龙有工作,余秀兰又到了出嫁的年纪,还能有彩礼补贴。
这么一算,确实是笔不错的买卖。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余三贵身上,他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想到全家把钱都凑了,房子只要能把钱还了,就还是自己家的,余三贵握拳捶了捶桌子,面色凝重,做出了决定,“成。”
有余三贵这个字,事情就算成了。
由识文断字的余禾写了欠条,又写明了抵押的事情,然后余家的四个人挨个签字按手印。
看着这一幕,吴贵兰松了口气,老脸上的神情如释重负。
而何春花拿着刚出炉的欠条跟钱,只觉得从里到外,一阵舒畅,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意过。
何春花握住余禾的手都濡湿了,她凑到余禾耳边兴奋的偷偷说,“闺女,你的嫁妆有了,将来不管嫁到什么人家,都能挺直腰杆做人!”
余禾听着何春花真心实意的话,竟然也热泪盈眶起来,她不一样,她是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填满,热乎乎的,烫的人鼻子发酸。
正式做完这些,张招娣按捺不住,立刻问,“这下成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去公安局说放人?”
余禾站出来说,“没有这么快,流程上的事情得走完,要公安局那边进行和解的程序。您们放心好了,很快的。”
张招娣有心想抱怨几句,可是瞥见满屋子都是何家的人,到底胆怯,撅起嘴嘟囔两声,没敢大声说。
余秀兰则是定定的看着余禾,除了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感到惊怒之外,她还产生了怀疑,余禾虽然习惯动作没有变化,可总觉得不好忽悠了,像是觉醒一样。
余秀兰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余禾会不会也重生了。
她什么时候重生的?自己的所有行为落在她眼里,是不是就像戏子一样可笑?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余禾也是重生的,她拿什么赢余禾?
她得快一点了,至少、至少不能让余禾继续占上风,等到明年恢复高考,也许她就再也追不上余禾了。
现在是她唯一能把余禾拽进深渊的机会。
余秀兰看着余禾,目光逐渐偏执,还有不加掩饰的嫉恨。
作为当事人的余禾, 是没有察觉到吗,那当然不可能。
但余秀兰不是第一次两次这样看她了, 余禾除了警惕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
也不知道这位姐姐到底要什么时候下手,每次都是一些阴招,叫人恼怒。大概是经常被余秀兰这么看,余禾竟然安之若素,心无起伏。
余秀兰并不知道余禾的心思, 得益于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大面积流行穿书小说,所以余秀兰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余禾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再如何不甘心, 余秀兰在家里也没有发言权。
甚至于,当余家人签完字,盖完手印以后,她连多留下来一会儿瞪瞪余禾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甘不愿的跟在张招娣身后, 临出门前侧头瞥了眼坐在床边, 依偎在何春花身边的余禾。
她沐浴在光里,肌肤胜雪,笑容甜美快乐,跟何家人有说有笑, 是活在阳光里的人。
因为余秀兰走的慢, 所以张招娣不耐烦的回头喊道:“蠢丫头,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跟上!”
两相对比, 余禾自在的一幕深深刺痛了余秀兰的眼睛,她甚至想到了上次在知青点遇见的杨怀成, 也是一样的被阳光照耀,她指间攥紧拳头,抿着嘴一言不发的跟上张招娣。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这件事,何春花手里还拿到了一笔巨款,她想通了,要带着家里人出去吃一顿,也算是谢谢父母一家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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