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还要等多久进攻?”
耶律璟拔出弯刀,烈日照在锋利的刀锋之上,一道亮光照亮他的眉眼。
“就在今日!”
刘琛出城迎战,定京九门封锁,城中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居凉关战事如何,但大多数人心中只剩下绝望。
世家早已暗中收拾好了贵重之物,随时准备弃城逃跑。
“守城士兵被抽调一半去了前线,我们若要突围南下,全力以赴,并非难事。”众人议论纷纷,“居凉关有陛下率二十余万守军挡着,虽然挡不住北凉铁骑,但还是能缓上几日,给我们留下逃亡的时机。”
有人疑虑道:“可是陛下在前线厮杀,我们却弃城逃亡,诸位不怕百年之后,史书口诛笔伐吗?”
“呵,大人错了,何为弃城逃亡?”周次山淡淡一笑,“我们是战略转移,留存有生力量。此次北凉南下攻城,盖因陛下刚愎自用,残害忠良,导致君臣离心,民怨丛生。此战难逃一败,难道我们便要跟着定京陪葬吗?”
周次山此言让众人沉默了下来,他又道:“在座诸位,都是各世家门阀的家主,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朝代炮火的洗礼,我们世家之所以能历经千百年数个朝代屹立不倒,便是因为守得住,知进退。我们若是殉国而死,大陈才真正没了指望,倒不如退居江南,凭借大江天堑,与北凉分庭抗礼,待重整力量,再伺机报仇,夺回定京。”
这话说得委实动听,也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引得在座之人纷纷点头。
孙老太爷对刘琛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战死沙场,但这江山名义上还是陈国的江山,他们还需要一个领头之君:“周大人言之有理,我等为国尽忠,便是被人误解,也不得不为之。陛下此去,凶多吉少,我们应该另立国君,带领我等南下,延续大陈基业,不知诸位有何见解?”
众人面面相觑,沉吟许久之后,才有人开口道:“历代皇室子息不繁,先帝的两位王爷都远在万里之外,如今定京城中,唯有柔嘉公主名正言顺,接替王位。”
“柔嘉公主……虽是女子,却素有贤名,我陈国皇室血统为尊,其次才论男女,若无皇子继位,便由皇女继承,迎柔嘉公主为女帝,实乃名正言顺。”
此言得到众人的附议,拥立柔嘉公主为帝的建议竟得到了一致认可。
周次山垂眸冷笑——女子柔弱,总是比较好掌控的。
九门封锁,定京宛如一座孤岛,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却想着出去。
世家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有人奔向走告,知道世家打算弃城南下,本就惶恐不安的百姓顿时陷入了绝望和恐惧之中。有的人抱头痛哭,有的人趁乱生事,守城士兵奉命维持治安,疲于奔命,却也无法顾及全城。
皇城之内的宫女太监们自觉难逃一死,个个抱膝痛哭,不知何去何从。侍卫们奉命看守皇城,却也疏忽了对某些地方的把守。
耶律真便是在这个时候带人杀进了来。
一进地牢,她便看到了被铁链绑着,遍体鳞伤的沈惊鸿,他气息虽弱,一双凤眸却依旧灿若繁星,清亮有神。
被那样的眼睛看着,耶律真不由得心口一悸,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上前砍断了锁着沈惊鸿的铁链。
“你做什么?”沈惊鸿的声音仿佛沁着薄冰,冰冷凉薄。
耶律真苦涩一笑:“我来救你。”
沈惊鸿轻笑了一声,并无感激之色,反而有些嘲讽:“静安公主以为,逃出了大理寺,便能逃出定京吗?”
“我不是静安公主!”耶律真忽然失控地喊了一声,冰蓝色的瞳孔如同投进了石子的湖面,涟漪圈圈,“我……我是耶律真,我是北凉人!”耶律真握着利剑,盯着沈惊鸿,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北凉大军马上就要攻进城了,世家已经做好弃城南逃的准备,你得罪了世家,此刻便有世家的人要来杀你。你跟我走,你是北凉的功臣,我能保你不死。”
沈惊鸿不屑冷笑:“我是陈国人。”
耶律真冷然道:“北凉马上就要攻破定京,你只有成为北凉人,才能不死。”
沈惊鸿似笑非笑地看着耶律真,没有掩饰眼底的嘲弄:“耶律真,你只是北凉的一颗棋子,你做不了主。”
耶律真眼中涌现出浓烈的爱恋与妒恨:“你不信我吗?我对你如何,难道你感受不到?你一心保护她,但你被打入牢中,受尽折磨,她可曾出来救你?你心里对她就有没有一点怨恨吗?”
沈惊鸿冷冷道:“是我求仁得仁,又有何怨恨?”
耶律真踉跄倒退了两步,恨恨地盯着沈惊鸿,良久冷笑了一声:“你就一心求死吗?恐怕由不得你。”
耶律真说着举剑横在沈惊鸿颈间,冷冷道:“你若想死,就往剑上撞,若不想死,就跟我走。”
沈惊鸿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凉意,却没有露出一丝惧色,似乎是笃定了耶律真不会杀他。
这时外面响起了打斗声,耶律真脸色一变,道:“世家的人来了!”
耶律真面上露出焦灼之色,她放下剑,一把拉住了沈惊鸿的手腕向外走去,沈惊鸿眸光一闪,任着她拉扯自己。
两人自虎牢狱中出来,便看到外面打成了一团。世家派来的杀手并不多,与耶律真带来的两名高手打在一起。那些杀手没料到这个时候会在大理寺遇到这样的抵抗,因此派出来的人身手并非绝顶,不多时便被两名北凉高手杀尽,但两名北凉高手也受了不轻的伤。
耶律真让两名高手开路,自己拉着沈惊鸿企图逃出去。
这一路并不太平,遇上了一波波的人,但大多是文官或者下人,看到两个北凉人凶神恶煞,剑上带血,便吓得落荒而逃,耶律真也无暇去追杀这些小卒。那些人看到耶律真拉着沈惊鸿,便猜测是耶律真带人从大理寺救出了沈惊鸿,逃走之后便高呼沈惊鸿被北凉人救走了,沈惊鸿是北凉细作。
这些话正中耶律真的下怀,她得意地回头看了沈惊鸿一眼:“很快全城人都知道你是北凉细作了,沈惊鸿,你不愿归顺北凉,也只能归顺北凉。”
沈惊鸿脸色苍白,眼神晦暗幽深,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定京城门下人头攒动,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达官贵人聚集于此,叫嚣着打开城门。围观百姓一脸惊愕恐惧,议论纷纷却又不敢上前。
“贵人们这是要弃城逃跑了啊!”
“居凉关兵败了吗?”
“听说北凉人凶狠残暴,一旦进城,我们就完了啊!”
守城士兵面面相觑,一人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有令,不得开城门,若有出城者,杀无赦!”
当先之人乃是周次山,他冷冷道:“陛下不仁,残害忠良,招致大祸,我等顺应天命,拥立柔嘉公主为帝,护送新君出城,保全陈刘皇室血脉!”
士兵大惊,看向了周次山身后的马车。
一只素手撩起车帘,露出一张皎若明月的柔美脸庞,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敬意。
“参见公主!”士兵跪了下来。
今日的柔嘉公主罕见地穿着一身金色华服,威仪更胜平时,让人不敢直视。她从马车上下来,徐徐走到众人面前,手中托着一方玉玺。
“此乃传国玉玺,见玉玺如天子亲临!”
柔嘉公主说完,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乌压压的一片头颅压了下来,只有她一人昂然立于前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凉攻城,定京危在旦夕,本宫临危受命,号令群臣。”柔嘉公主一开口,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聆听她训示,因此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下跪百姓心怀惶恐与不安。天子御驾亲征,凶多吉少,柔嘉公主执掌传国玉玺,如今又带了世家大臣来到这城门之下,其意图昭然若揭——柔嘉公主要和世家贵族一起难逃渡江,抛下他们了!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便有不少百姓因恐惧和无助哭出声来。
周次山等人面带微笑,只等柔嘉公主发号施令打开城门,他们便可以带上金银珠宝离开定京。反正他们世家的根基在江左,有天堑阻隔,并不担心北凉的铁蹄南下。
柔嘉公主的目光冷冷扫过眼前锦衣官袍的世家贵族,缓缓说道:“传朕旨意,封锁九门,任何人不得弃城逃亡,否则立斩不赦!”
周次山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柔嘉公主。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下跪的百姓眼中还含着泪,此时都呆呆地看着柔嘉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主殿下!”周次山咬牙道,“北凉人马上就会攻破居凉关,半日之内便会杀到定京,您若不走,落在北凉人手中,必会生不如死!”
柔嘉公主云淡风轻道:“若有那一日,本宫便站在城墙之上,以身殉国!”
柔嘉公主站在月光下,清冷的月辉给她蒙上了皎洁神圣的光晕,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深深钻入每个人心中。
“陈刘皇室,受命于天,今日若抛下我们的子民弃城逃亡,这天便塌了,民心散了,陈国也就亡了。若与子民一起守着这座城,只要民心仍在,陈国便在,纵然失了一座城,天下有志之士也必会蜂拥而至,驱逐鞑虏,夺回定京!”她的声音柔和却充满了力量,给那些彷徨的人心注入了坚定的力量,“请百姓相信,朕,必与子民同在,与陈国共存亡,绝不抛下任何一人!”
柔嘉公主话音落下,城墙之下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之中,也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啜泣,便如一簇火苗落入油锅,引爆了惊天的动静,无数百姓发声大哭,在寒门官员的引领下高呼陛下万岁,他们发自内心地拥戴这位仁慈贤明的新国君。
万岁之声从南城脚下传开,几乎遍布了全城,也深入了每一颗民心之中。
周次山等人脸色铁青地看着柔嘉公主,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这与他们说好的并不一样。另立新君,弃城南逃,有新君旨意,便能号令守城军护送他们南下,减少路上的风险,这件事是柔嘉公主先向他们提出来的!此事对世家与公主来说都是双赢,他稍一思索便答应了,与几位大臣一起入宫迎出了传国玉玺,拥立柔嘉公主,然而到了城门下,在百姓面前,她却变了卦……
他看着柔嘉公主那女神般雍容高贵的脸庞,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她从来没想过弃城逃跑,但她想要玉玺和帝位,却是真的!她利用他们的求生欲得到了百官的支持,又在百姓面前邀买了民心,此时民心如浪潮一般铺天盖地,他们纵然身为世家贵族,也不能与山崩海啸般的民心抗衡啊!
周次山悔恨不已,是自己看轻了柔嘉公主,但是他也不明白,柔嘉公主为什么不南逃,难道她就当真不怕北凉军破城而入吗?若是陈国兵败,北凉入侵,她这女帝又能当得了几天,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九门封锁,迟迟没有战报传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最坏的消息了,难道真的要死在城里吗?
哭声未绝,忽然地面一阵震动,那是千军万马奔驰才会有的动静,所有的哭声戛然而止,一脸惊恐地看向城门。城墙上的士兵往外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报——有大批军队向此处奔袭而来!”守城士兵面无血色,牙齿打颤,“夜色太暗,看、看不清是陈国|军队,还是,还是北凉军……”
众人登时乱作一团,哭天抢地。
柔嘉公主面色不改,她扬起声音对士兵道:“速速探清再报!”
然而不等士兵领命,众人便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歌声——那是陈国的战歌!
唯有陈国|军队,才会唱战歌凯旋!
所有人脸上都还挂着泪,便露出惊喜若狂的笑来:“是我们的军队,是我们陈国的军队!这是凯旋的战歌,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吗!”
柔嘉公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却似乎并不意外,她转身下令道:“所有人分散开来,让出大道,恭迎我们陈国的英雄!”
这句话说完,人群便从中散开,所有人分立两旁,紧张而激动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马蹄声来到了门外,城门缓缓打开,陈国士兵们身上带伤,面上却含笑,齐齐高举手中兵器,发出威武的呼喝之声:“陈国,万胜!陈国,万胜!”
有节奏的呼声带动了全城的百姓狂呼,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狂喜。
柔嘉公主眼中的笑意高深莫测,她望着被人群拱卫其中的刘琛,似乎丝毫没有新君见旧帝的尴尬。
队伍进了城,又缓缓停了下来。
刘琛策马上前,与柔嘉公主对视。
刘琛微微笑道:“朕不在京中,有劳长姐守城了。”
柔嘉公主方要点头,便看到了刘琛身后不远的那个人,黑夜遮掩了他的身影,但火把却照亮了他俊美的脸庞,柔嘉公主瞳孔一缩,惊愕地看着那个身影,喃喃念道:“皇……叔……”
他……没死?
这场仗持续了三天三夜,但在第一天,其实便已经决定了胜负。
耶律璟率军冲杀而出的时候,刘琛正在城墙上眺望敌情,只见远方旌旗招展,尘烟滚滚,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骤然响起,脚下的土地似乎也为之一振。
“陛下,北凉人杀过来了!”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句。
刘琛冷下脸:“朕看到了!”
他拔出天子剑,向着北凉军来的方向,眼中熊熊燃烧着战意与杀意,放声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城杀敌,杀尽北凉贼寇,护我陈国山河!朕,陈国天子刘琛,与尔等同生共死,绝不退缩!”
刘琛的话如同一簇火苗,落地的瞬间点燃了漫山遍野的火油,一场战火席卷了原野,战意冲霄而起,二十万人齐声呼喊:“驱逐鞑虏,护我河山!”
北凉的兵马呼啸而来,兵器反射出烈日的光芒,转眼便来到了城下两里之地,迫在眼前。
却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北凉先锋军经过之地骤然崩裂下限,露出一道布满獠牙的深深沟壑,无数北凉骑兵猝不及防,便坠入了深坑之中。坑里插着数不清的利器倒刺,跌入其中的士兵和战马无一幸免,都被穿了通透,刹那间血肉将深坑填满,成为了人间炼狱。
耶律璟瞳孔一缩,想要让前方停下,但已然来不及,后面的士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后方推挤着前方,撞在了一起,纷纷跌入深坑之中。近万名骑兵战马葬身其中,成为了后来者的肉垫,无数的北凉骑兵踏着自己同胞的尸体跨过了那道长十丈的恐怖深沟。
耶律璟银灰色的瞳孔泛出红色的血丝,他死死盯着那道鸿沟,喃喃道:“这么大的陷阱……”
没等他说完话,便听到居凉关外三个方向忽然响起了战鼓声,伴随着雄浑有力的鼓声,一根根燃烧着烈焰的巨木从高处滚落下来,速度越来越快,将无数的北凉士兵从马上撞了下来,又碾压过去,风助火势,数不清的北凉军陷入了火海之中,发出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与此同时,陈国士兵高举战旗,居高临下冲杀出来。三面列成三个方阵,一列列士兵手持弓弩,轮番上前放箭,训练有素的配合将箭阵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那些踏着尸体越过鸿沟的北凉骑兵,惊魂未定便要面对三个方向的箭阵,只有一面盾牌如何挡得住漫天箭雨,登时又有无数的士兵死于弓弩之下。
耶律璟与刘衍对战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刘衍训练出来的箭阵,可是刘衍已经死了,是谁在带兵?
北凉士兵一个照面便遭受重创,士气大减,这时居凉关城门大开,训练有素战意十足的陈国士兵冲了出来,耶律璟从瞭望镜中看到,冲在前列的,竟然是陈国那个少年天子——刘琛!
耶律璟勾起一抹嗜杀的笑意:“是他,好,好极了!”
只要擒住了陈国的皇帝,这场仗他们就赢定了!
这么大的诱惑就在眼前,耶律璟当下不再犹疑,一夹马腹,身下战马便如利箭一般,离弦而出。
天子御驾亲征,身先士卒,没有什么比这更能鼓舞士气了。以逸待劳的陈国精兵面对长途奔驰又中了陷阱的北凉士兵,以绝对的优势占据了上风。
刘琛手握长剑杀红了眼,不被龙袍束缚,他找到了当年的自己,纵横沙场,杀尽敌寇,快意恩仇,保家卫国。
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样子!
即便是对他心存怨恨的士兵,看到这样的天子,也不禁备受鼓舞,心生敬意。
乱军之中,一支利箭穿过人海,瞄准了刘琛射去,刘琛高度警觉,反手挑落了弓箭,抬眼看到了一双注视着自己的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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