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柠咬了咬嘴唇,还是打电话给温南森,想问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她后来回想,总感觉其他三个男人是冲着霍廷去的,还都伤得不轻,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温南森没接电话,倒是正好谢仪打了进来,声音懒懒的:“除夕快乐,小柠檬。”
“除夕快乐,”许西柠说,“你好点没?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当时在哪?为什么你们都跑去霍廷家了?”
谢仪把前因后果跟她捋了一遍,联系不上她啦,展星野来找他啦,他们去找温南森啦,接到霍廷电话啦,最后一起杀到霍廷那里啦。
当然过程中省略了一些少儿不宜的血腥环节,还着重吹捧了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精彩推理居功甚伟不可或缺。
“我收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许西柠气笑了,“好啊,难怪给我发精神损失费。”
“他的人给你打钱了?”谢仪倚在垫着大红金丝软枕的美人靠上,指尖转着一个纯银鎏金酒杯,自斟自饮,不高兴地眯了眯眼,“你收他的钱做什么?还回去,收我的。”
“你为什么说‘他的人’而不是‘他’?”许西柠敏锐道,“霍廷该不会是……他是不是真的……”
大过年的,她甚至问不出口,霍廷是不是死了,心里有点堵。
谢仪顿了会,指尖摩挲着杯口,语调轻佻地笑道:“害,我又不是他前任,没那工夫关心他过得好不好,你这么想知道我给他打个电话?
许西柠知道他又在贫:“少来。”
“小柠檬,”谢仪微微严肃起来,嗓音不由得低缓而磁性,“那几天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那几天?”许西柠回忆道,“我看了十几部电影。”
谢仪:“……”
许西柠:“还有两季黑暗荣耀。”
谢仪:“……没了?”
许西柠:“哦,还玩了几盘飞行棋,几盘谁是卧底,几盘大富翁,几盘狼人杀。”
谢仪:“…………”
捏妈!合着你是去度假了你!早知道你是去度假的我们仨就不拼死拼活去找你了!
霍廷他妈的神经病吧,还真是死得其所啊他?不惜发动三界战争还高调宣称烙印了她狠话放得跟真的似的害得他气得吐血如此大费周章声势骇人结果霍廷就单单把她守在家里看电影?!都做到这个程度了结果什么都没做?!
当然,谢仪绝对不希望霍廷对她做什么,可霍廷什么都没做,反而让他有种强烈的被耍了的愤怒!
怎么滴?
一个电话,一句话,让三个男人为他发疯?
许西柠犹豫了一下:“还有最后求我别走,我拒绝了,他亲了我。”
谢仪长舒了口气:“……那他可真该死啊。”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小区里不知是谁放起了烟火,一蓬蓬璀璨的烟火窜上漆黑的夜空,映亮覆着积雪的桃树,接二连三地炸开。
许西柠坐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声响,抬头看着窗外。
明亮的光从她瞳孔里像流星一样划过,衬得霜雪般的小脸格外漠然。
她其实是个很怕孤独的人,所以每天都很跳脱很灿烂。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
因为不喜欢房间里安静无声,没有人的时候她甚至会自己跟自己讲话,可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她的小床就像黑夜里的船,茫茫无际的海里,所有的灵魂都寂静地隐在水底,钢筋水泥像囚笼一样将彼此分割,就算大声呼喊也听不到回声。
所以她想要的爱,是永远无条件地选择她,永远坚定地陪伴她,永远只有她一个的爱。
她自己根本做不到,心底也知道没人能做到,可她又偏偏想要。
她现在又开始觉得孤独了。
一种缓慢的,让人难过的,像小虫子在啃她的心一样的孤独。
她好想展星野。
……真没出息啊。
另一边,远隔千里的普雷斯顿山脉。
和东方鞭炮满地喜气洋洋的除夕夜不同,这里山间凋敝萧索,凄风苦雨,呜咽的冷风在巨大的废墟间穿梭,原本金碧辉煌的城堡不堪入目地和枯木淤泥混在一起,逐渐腐朽。
此时,这片几乎已经沉进地下的废墟,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
双腿尽断、只剩一根独臂的残躯,浑身焦黑地从土里爬了出来,几乎看不清五官,喉咙嘶哑道:“主人……主人。”
韦伦当时出来迎击的时候,直接劈头盖脸地被狂怒的触手劈开,随手丢到了一边,三个男人都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连个眼神都没有多给。
韦伦昏迷了过去,但也躲过了温南森惊天动地的一击。
此时他终于苏醒,一边沙哑地呼唤着,一边用一根手臂艰难地爬行,爬到废墟中央,捡起霍廷的碎片,贴在额头上发出痛苦地嘶吼。
他沾着自己的血,画出血族之间通讯的秘法,召集了霍廷仅剩的簇拥者。
他们用一整夜,把霍廷的碎片拼了起来,砍了山上的黑杉木,做成一个简陋的棺材,将他埋进地底。
当晚,这片山区上方聚拢厚重的乌云,苍穹被浩大的雷霆贯穿,雷声整整轰鸣了一夜。
潮湿的地底,漆黑的棺材里,一截惨白的断指突然动了动、
断裂的指尖和白骨中,骤然窜起一条细细的电流。
转眼雪化开春,残留的年味和满街鞭炮的残渣一起被扫走,槐江两岸的柳树在渐暖的风里抽出毛茸茸的一层嫩色青芽。
春节假期接近尾声,许西柠和同学旧友约了几个局,唱歌火锅剧本杀密室逃脱轮了一遍,但玩得并不怎么开心,还有点心不在焉。
余圆圆忍不住捣了捣她的胳膊肘,问她怎么无精打采的,过个年还瘦了,下巴都尖了。
许西柠啤酒入喉心作痛,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又双叒叕失恋了。”
“啊?和展星野吗?”余圆圆难以置信,摇头道,“说吧,你又因为什么把人甩了?”
许西柠憋着气捏啤酒罐,咬牙切齿道:“他是个女人,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余圆圆沉默了。
她看着被捏扁的啤酒罐,又看着金发女孩,啧啧称奇:“一瓶啤酒都能让你醉成这样……下次除了冰红茶什么都不让你喝!”
这段时间,展星野每天早上都在她的门缝里插满花——他自己开的花。
许西柠一开门,水晶一样剔透的花就跟长了眼似的滚到她怀里。
有的时候门口还会有蛋糕,她喜欢的隔壁兴腾市广缘记的柠檬蛋糕,还有她喜欢的Tentacledog系列的毛绒玩偶,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小动物——小兔子小水豚小章鱼,反正没有小狐狸。
许西柠盯着门口新出现的蛋糕和小龙虾和半人高的轻松熊。
玩偶们一天比一天多,仿佛会自我繁殖一样,几乎挤满了楼道,再这样下去,她以后回家都得钻进棉花堆里找钥匙孔。
女孩掀起眼皮。
对面的门静悄悄,冷冰冰,跟没人在家似的。
但许西柠敢打赌展星野正在偷偷看她。
许西柠冲回客厅,翻出便利贴,愤怒地扒在对门的猫眼上,大声冷哼了一声。
此时,站在她身边处于透明状态的展星野:“……”
许西柠盯着看了一会,又偷偷凑上去,弯腰扒在门板上,贴耳听里面的动静,好像在判断他离开了没有。
她明明很瘦,脸颊肉还是软的,贴在冰冷的门上,压出一小团白皙的脸颊肉,乌溜溜的眼睛又圆又狡黠。
她这幅样子落在另一个人眼里,实在是可爱,让人心都要化了。
不知道为什么,浓到极致的喜欢化开后,竟然全是酸涩。
展星野下意识伸出手,想轻轻地,轻轻地碰一下她,一下也好。
许西柠什么也没听见,故意提高了点声音:“再有人往我门口丢垃圾的话,我就只好搬家了!”
她猝不及防地转身,差点就和她身后的展星野撞个满怀。
可他的反应速度到底要比人类快得多,触手本能得像潮水一样撤开,甚至避开了她发尾荡起的弧度。
她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最后让到一边,沉默地收回了想要触碰的手。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许西柠接到谢仪的电话。
“下楼宝贝,给你带了个礼物。”谢仪嗓音带笑。
许西柠懒道:“你送上来,我都洗了澡了。”
“大小姐给个面子嘛。”谢仪声线诱哄,尾音上挑得跟钩子似的没个正经,“你不下来,我上去背你下来。”
许西柠怕他来真的,念在他上次辛辛苦苦满世界找她以及她还欠他一块玉牌的份儿上,屈尊纡贵地踩了双洞洞鞋,披了件毛绒厚睡衣就下去了。
结果下去才发现这位男狐狸精穿了件骚气十足的花衬衫,靠在他漂亮的大红法拉利上,袖扣散开,随意捋起,手腕上一串朱红玛瑙,成色好得惊人。
许西柠:“礼物呢?”
谢仪张开手臂,笑眼盈盈:“就是我呀!你看我恢复得快吗?紧赶慢赶就为了过来找你玩儿。”
许西柠:“……”
许西柠转身就走,谢仪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她,好声好气道:“开玩笑的,来,上车带你出去兜兜风,我真受不了你天天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哪里愁眉苦脸了?我天天高兴得要死要活的。”许西柠瞪他,“还有你什么千里眼啊,打电话还能看到我的脸。”
“我还用看得着你的脸?”谢仪嗤笑,“你叹口气我都知道是分手了。”
许西柠大惊失色:“这都能听出来?”
“相信我,我之前还出版了本书叫《女人失恋后叹气的一百八十种声调》,你叹气叹的是教科书式的第十八种。”
“大情圣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瞎扯淡的?”许西柠抱胸看着他。
谢仪勾着唇角,突然话语一顿,目光往上瞥了一眼,眼里眸色意味深长。
二十八楼的高度,深更半夜,普通人看不见高层房间里的状况,妖怪却可以。
许西柠:“……怎么?”
谢仪眉尾轻挑,俯身,凑近了,偏头在她耳边压得声音又轻又苏:“有人看我晚上来找你,气得破防。”
许西柠本来不打算跟谢仪去,大冬天的兜个屁的风。
此时想到有人在看,却莫名赌气起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眼尾一横,又娇又倔:“开车啊?等着我请你啊?”
谢仪摇着头笑:“来了大小姐……也就你这么使唤我。”
谢仪还真是带她去兜风的。
夜幕低垂,法拉利跟大红的闪电一样窜上高架,背离万家灯火,往城市边缘开去。
许西柠人是坐上车了, 心却没有,托着腮呆呆地看着车外划过的流光溢彩。
谢仪在一条空旷无人的笔直公路上停下了,屈指碰了碰她的脸, 将她被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行啦,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个样子,我被你甩我说什么了吗?”
“我什么时候甩你了,我们就没在一起过。”许西柠较真道,但很快跟泄了气似的,撇了撇嘴,“算啦谢仪, 你把我送回去吧, 我没心情。”
谢仪推开门下车:“来,给你开。”
许西柠眼皮不抬:“我没驾照。”
她大学期间忙着兼职和实习,再加上家里又没车, 索性就没学驾照。
“没驾照有什么,开车很简单的, 三分钟包教包会!”谢仪不以为然, 探身解开她的安全带,弯腰抄着她的腿和腰,把她抱到驾驶座上, 再给她扣上安全带,顺手把座椅往前上方调整,让她的脚能踩到踏板,
“右边, 油门, 左边,刹车, 这轱辘是方向盘,换挡我来,行了,你已经出师了!”
许西柠大受震撼,脸上终于有了点鲜活的神采:“来真的?这可不是开玩笑!无证驾驶是违法的!我俩都得蹲局子。”
“这条路是通往妖界的路,人类警察管不着,”谢仪利落地坐进副驾驶,打了个响指,“来不来?”
许西柠骨子里的冒险精神瞬间蠢蠢欲动。
她握着方向盘,指尖敲了敲,歪头看他,忍不住咧开嘴,眼睛亮亮的:“真可以?让我开?”
“骗你干什么。”
“那你系上安全带。”
“有本事撞死我,我跟你殉情。”
“好哇打这鬼主意是吧,终于暴露了。”
许西柠一边斗嘴,一边屏气凝神,点火换挡踩油门,法拉利晃动了一下,缓缓向前驶去。
三分钟后,谢仪支着脑袋。
五分钟后,谢仪打着哈欠。
十分钟后,谢仪指着仪表盘忍无可忍:“你知道你现在时速多少吗?!十迈!你开到现在就开出我巴掌这么大,旁边的乌龟都被你衬得一骑绝尘!”
“闭嘴!你影响我驾驶了!”许西柠双手紧握方向盘大声抗议。
“踩油门!”谢仪用手张着喇叭在旁边喊。
“踩着呢!”许西柠大吼。
“踩到底!”
“这不得循序渐进啊?!我第一次上车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啊,你驾照怎么考的不会是用妖术变出来的吧?”
“3.9升双涡轮增压发动机,720马力,百公里加速不到三秒的法拉利,被你开得跟学步车似的,我不是说这车有多好,但你开成这样还是别开了吧。”
“撞坏了怎么办?”
“我他妈缺这一辆车?”
“我他妈缺这一条命!”
“踩油门哪许西柠!!!”
“别嚷嚷了谢仪!”
“油门油门油门!!!……是不是不行啊你?”
许西柠被他吵得一脑门火。
本来她心情就憋闷得很,此时终于像个针扎的气球一样,砰的一声炸了!
许西柠咬着牙,一脚油门踩到死!
引擎像是苏醒的野兽发出轰隆隆的低吼,转速急速增加的轮胎在原地卷起飞扬的尘土,手里的车像是离弦的箭,脱缰的烈马,猛地一下窜了出去!
肾上腺素剧烈分泌,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巨大的推背感将她死死压在靠背上,可她还是紧紧抓着方向盘,死死踩着油门!
“啊啊啊啊啊——”许西柠忍不住大叫。
“哈哈哈哈哈哈”谢仪在旁边居然还在笑,大声地、爽朗地笑。
许西柠不知道怎么的,叫着叫着也开始大笑。
呼啸的风扑面而来,她好像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冬日深夜像天鹅绒一样深远的夜幕,无数碎星像钻石一样洒满夜空,冰冷剔透的空气干净得像巨大的冰块。
笔直地一条公路延伸到远处,大红的法拉利急速奔驰,车后拉起肆意的烟尘。
她开着一辆快车,烈得像火一样,好像能跑到天涯海角,将烦恼远远地甩在身后。
谢仪随手打开车载音响,里面正放着一首抒情的慢歌。
“I know all the rules
我知道所有的游戏规则
And then I know how to break ’em
也知道如何打破它们
And I always know the name of the game
我一直知道这只是游戏而已
But I don’t know how to leave you
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离开你
And I don’t know how you do it,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at all.”
让我凭空爱上你
舒缓的情歌,极致的快车,呼啸的风声,张扬的笑声,在夜幕星空下像璀璨的光火交错在一起。
“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at all.”
让我凭空爱上你。
路中间一枚小石子硌了右前胎,许西柠感到车身明显震了一下,高高颠起,接着方向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偏去,径直冲向荒芜的草地。
许西柠这时候展现出一个没有驾照的新手司机会干的事——她转动方向盘,想要把车转回正道上。
在这样的高速下,车毫无疑问地打滑侧翻,一路翻滚着飞出去。
只是一瞬间,失控,剧震,翻滚,无法遏制的高速,全都戛然而止。
一道妖冶的红光闪过,一只像小山一样庞大的赤色九尾狐,叼住了车身,跑车在它嘴里被衬得只是一个小小的玩具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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