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姝娘还是不肯放弃鞭策他们学习的恐怖计划,但徐虎也想不放过任何一个偷懒的机会。
最近姝娘不跟大家一块行动, 他们每晚数完钱就得将数目一一写在纸上, 好让姝娘第二天抽空计入账本, 这个任务毫无悬念的落在了目前学历最高的徐虎肩上。
天知道他也是个学渣本渣, 字写的太丑要被姝娘嫌弃,每晚执笔还要顶着大家伙虎视眈眈的目光,简直压力山大。
昨天成功把这份压力转移到表哥身上,徐虎放松多了,夜里做了个特别美的梦,所以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个烫手山芋彻底甩出去。
沈丽姝也不是非要勉强徐虎,之前矮个子里拔高个,也就这一个勉强能委以重任了,只能给他施加压力了,现在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徐虎自己也一心想甩锅,那她自然也是从善如流点头,“可以可以,那往后就让阿彬表哥记录吧。”
事实上把文字工作交给张彬后,沈丽姝也觉得省心很多。
他写的数字干净工整、一目了然,听小伙伴们说他算账速度也可以,很少出错,于是自打“实习生们”加入,大家收工睡觉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提前了。
沈丽姝一想算账又快又准,字写得也工整,基本具备了当会计的条件,那她也懒得每天还要抽空手抄一遍账目。观察了两天,索性就让张彬正式走马上任了,沈丽姝叫他以后直接把各项数目登记在账本上,格式什么的,翻看前面的条目也就一目了然,这样也省得她再誊抄一边,避免重复工作。
张彬才来几天,对表弟表妹的重视有加表示受宠若惊,同时也难免欢欣鼓舞,一时间就有些犹豫,是要一口应承下来,让如此看好他的姝娘和虎子放心,还是走流程先客气推辞几句?
当事人还没想好怎么回应,沈丽姝看他没在第一时间反对,便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直接开启了第二个话题,“对了,钱箱又满了,待会要去钱庄换银子,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瞧瞧?堂哥他们之前都轮流跟着去瞧过热闹。”
听到银子,张彬再顾不上其他,和王武他们一样立刻用激动又期待的眼神看着沈丽姝,“要换多少银、银子?”
“箱子里的铜钱都送过去,三五十两是有的。”
一听到几十两银子之巨,几人激动的脸都红了,忙不迭点头,“我们也想去,可以吗?”
“可以,只不过去的人都得帮忙扛东西,几十贯钱份量可一点也不轻。”
几人纷纷挽起袖子展示他们的力气,沈丽姝点点头,又对沈四伯和大堂哥道:“那我吃完饭带他们去趟钱庄,可能要晚些回来,你们待会就先去店里吧。”
沈四伯和大堂哥异口同声:“好。”
话刚落音,徐二舅笑着跟沈丽姝建议,“平日都是我跟你四伯陪着钱庄的,可不敢直接让你们几个孩子扛着这么多钱出门,还是让我跟你们一起吧。”
沈丽姝笑道:“可以,有二舅在我们也安心些。”
于是吃饱喝足,沈丽姝就带着各扛着一麻袋铜钱的小伙伴们出门去了。
而王武他们见到姝娘让用灰扑扑的麻袋装钱,再次震惊的怀疑人生。
万万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对他们来说金光闪闪、再如何谨慎对待都不为过的巨额财富,在姝娘这里只配用麻布袋?
几人实在想不通这个操作,又不得不听话照做,只能颤抖着双手将铜钱哗啦啦装进麻袋中,然后像扛粮食一样、把够他们全家吃饱喝足挥霍好几年的巨款扛在肩上,一步一步跟上姝娘的步伐,脸上神情恍恍惚惚,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扛包机器。
沈丽姝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小细节,能跟上就好。
很快带着大家来到万名钱庄,熟门熟路进去,相熟的伙计也立刻迎了上来,“小娘子,又带着人来换银子了,生意兴隆呀!你们稍等,先坐下喝喝茶,我这就安排人清点,对了今儿您算是来着了,我们掌柜的也还在里间,我去汇报一声,掌柜的要知道您来,必定不胜欢喜。”
沈丽姝笑眯眯的向伙计道了谢,立刻回头安抚起了第一次来钱庄这种高大上的场合、同样紧张到手足无措的王武几人。这种剧情上演过好多回,她已经驾轻就熟了,自己率先轻松自在落座,打了个样,接着解释道,“别紧张,这家钱庄我们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伙计们做事公道有规矩,从来没有缺斤短两过,掌柜的人也很好,待会碰面可以跟我一样喊张伯。”
她还没说完,徐二舅已经乐呵呵坐下歇脚了,这时也跟着附和,“姝娘说的没错,这里都是熟人了,你们只管安心。”
他俩这宛如逛自家后花园般轻松随意的姿态,确实一定程度感染着王武几人,不至于让他们彻底放下内心的拘束和自卑,但也稍稍放松了些,听话的挨着他们坐下。
很快,说要去里间通禀掌柜的热情伙计出来了,身后还有位穿着缎子、满身富态的中年男子,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掌柜,但那神态气质,让王武他们想起在乡下见过的地主老爷,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却见那满身富态的老爷径自朝他们走来,准确说是朝着姝娘,脸上露出那仿佛看到了亲孙女般的温和笑容,语气也是要多亲切有多亲切,“我说今儿出门听见喜鹊在外头叫,原来是姝娘上门,真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丽姝也站起来,笑容一如她这个年龄的甜美娇憨,“张伯伯好,多日不见,您还是这般风趣幽默。”
她站起来了,本来有点坐立不安的王武几人,反而安稳了,脸上露出了不明觉厉的神情,心想难怪姝娘和徐二舅在大钱庄待得如此自在,原来钱庄掌柜如此喜爱姝娘,看他对姝娘笑的这股亲热劲儿,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姝娘失散多年的亲爷爷。
沈丽姝不知道小伙伴们对此场面的评价,她还在跟张掌柜进行友好的商业互吹。
张掌柜很会做人,她去年拒绝了他担保借款开店的提议,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亲切,并没有因此就觉得她不识抬举,如今眼看着他们自己把店开起来,更不可能给张掌柜送业绩,他也依然温和,甚至隐隐对她更亲热了几分。
沈丽姝将张掌柜的表现看在眼里,觉得以后混迹商场,很多地方都需要向他学习,而且,钱庄的条款如果真那么健康透明、没有那些隐藏的套路和坑,那就相当于现代的银行,做企业跟银行高管打好关系总是不会有坏处的。
因此张掌柜态度亲热,她也适当表现出了信赖,因此造成了这般其乐融融、不是爷孙胜似爷孙的神奇场面。
只不过张掌柜管着不少业务,不是随时随地都坐镇钱庄,沈丽姝十次来换钱,最多能碰上张掌柜六七回,见面不多,所以每次碰上了,总要热络的聊上好一阵。
寒暄过后,张掌柜又开始打听他们的生意,笑眯眯道,“姝娘,伙计说你前几日才来换过一批银子,这么快又来了,看来即便忙着筹备开店,夜市的生意也没受什么影响。”
沈丽姝笑得一脸乖巧,“是啊,我们也没想到顾客这般关照,另外又从老家叫来了一些兄弟们帮忙,人手多了,才没影响到摊子。”
张掌柜感慨,“真是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摊子就能日进斗金,等日后店铺开起来,必定越发财源广进,伯父先在这里恭贺姝娘招财进宝、财运亨通了!”
这就财运亨通了吗?
沈丽姝忍不住想,要是张掌柜知道送来钱庄兑换的只是一部分零钱,就店铺开始装修、他们团队分头行动的这段时间,单是从顾客那里收到的碎银也攒了几十两,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
肯定比现在还夸张。
不过她要忍住不能装逼,说好闷声发大财的。
所以沈丽姝转移了话题,“说起店铺,张伯伯不知道,我们正好遇到了些问题。因着新店在河边,我们想让顾客欣赏美丽的河景,就多开了几扇窗,前儿做工的师傅提醒我们,水边容易招蚊子,窗开的越多蚊虫越多,我想那不如找一些比床幔更薄透的料子护窗好了,隔着轻薄的纱隐隐约约看向窗外,或许更有意境,可爹娘说根本没这种纱。我不信邪,抽空跑了几家布庄,还真找不到这种料子……”
第74章
沈丽姝提起这个, 既是为了转移话题,也确实觉得这个小麻烦有点棘手,张掌柜在业内摸爬滚打半辈子, 交游广阔, 更见多识广,祖籍还是江宁人士——她一听这个地名, 就不由得想起了大名鼎鼎的江宁织造, 说不定张掌柜就有这个优势,能帮她出谋划策解决一下呢?
如果连张掌柜都束手无措,那沈丽姝只能去找秦叔叔, 问问他们家, 或者亲朋好友是不是在用传说中的“软烟罗”糊窗?上哪能买到?
不过秦公子自从过完年, 就再没在他们跟前出没过, 搞得沈丽姝想感谢他送来的书派上大用场、让小老弟成功拜得名师, 都没有机会。
倒是偶尔还让齐孔目给她带一些书和纸笔。
齐孔目说他在备战高考, 啊不, 是今年的春闱。
别看秦公子年纪轻轻, 已经是科举界的老司机了, 听说他十几岁开始下场考试,一路高歌猛进,二十出头就成了举人, 因此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受两位秦大人重视的那个。
然后回到汴京参加春闱的秦公子,惨遭两次滑铁卢, 今年已经是三战了。
齐孔目说秦公子的压力也很大, 他快三十了, 秦老大人也年过花甲, 早该告老还乡,为了给寄予厚望的孙子铺路才迟迟不敢退休。
官场向来人走茶凉,等他不在这个位置上,秦公子的去处就叫人忧心了。
因为考中进士以后还要选官,倘若能入翰林院当然是极好的,如若不能,那也最好争取留任京中,都说京官大三级,外放才是下下之选。
而留任京中,是进实权部门还是清水衙门,也都关系着他未来的职业生涯,不能轻忽。秦老大人当然想把孙子安排好再退休。
在这个百善孝为先的时代,长辈越是掏心掏肺为秦公子考量,秦公子越是倍感焦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以至于距离这次春闱还有半年之久,他就早早表现出了考前综合症。
秦家一门双进士,应考经验丰富,自然很快察觉并想办法帮他缓解焦虑,动静还真不小,便让齐孔目也听到了风声,他想着大哥不在,自己应该帮大哥给老丈人尽孝,哪怕帮不上什么忙,也能表个心意不是?
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齐孔目拉着秦公子去沈家撸个串,借此放松放松心情。
没成想姝娘的表现远超他预期,不但帮秦公子放松了心情,顺带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从那天起,秦公子似乎不再那么充满压力,把关注春闱的心神分出了一些来关照姝娘,便好似恢复了以往的从容自如。
而秦公子看似对姝娘超乎寻常的关照,也就很好理解了,齐孔目甚至能猜到一部分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姝娘有着远超同龄人、甚至是女子的聪慧才干,还为着她和她的小伙伴们那不怕苦不怕累、誓要用双手创造美好未来的乐观生活方式。
每每看到这群孩子蓬勃朝气、勇往直前的样子,都让他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
秦公子生来膏粱锦绣、衣食无忧,感触大概比他只多不少。
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齐孔目本来只是想给秦家卖个好,替他外放的大哥表一表孝心,不想却因此跟秦公子搭上了关系。
此前,他哥是秦公子的姐夫,他们名义上算亲戚,可大嫂在娘家只是个庶女,虽是同宗同源,跟秦公子这种重点栽培的优秀子弟却有着天堑之别,齐孔目还真不敢觍着脸上去攀亲戚。
而今凭本事成了秦公子的朋友,齐孔目真情实感希望朋友这次可以金榜题名、瞻宫折桂。
可以想象,有秦老大人全心全意为其铺路,秦公子只要高中进士,未来将是如何青云直上、高官厚禄。
而他们跟秦公子也算相识于微末,情分不比旁人,往后有这么一位靠山,不说横行霸道吧,至少可以把腰杆挺直一些。
是的他们。
齐孔目很讲义气的把沈丽姝也算进来了,这大腿是他们一起抱的,以后也要有福同享,有靠山一块儿浪。
所以当沈丽姝问起秦叔叔好久没来了,齐孔目才简单给她介绍了下对方的备考情况和头顶压力。
沈丽姝一听,都有点想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福的冲动了,事不过三,她衷心希望亲爱的秦叔叔这一次如愿以偿考公上岸!
因此如非必要,沈丽姝也不想为一点小事,跑去麻烦即将背水一战的考生。
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是最好的。
张掌柜果然见多识广,听完她的诉求,娓娓道来介绍了一种素纱,工艺精湛,质地轻薄如蝉翼,就很符合她的要求。
沈丽姝惊喜的问:“张伯伯,原来真有这种料子,为何我去布庄却找不着?”
“想来你去的布庄,其东家并非江南人士。这类料子工艺复杂,便是在江南,也只有几家老织坊有这手艺,因此每年产出很低,不是谁都能拿到这批货。即便拿到了,运到京中的价格也极为昂贵,直接就送进了主家或相熟的贵客们府上,咱们普通人去问,一般也买不到。”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VIP专供?涨姿势了!
沈丽姝好奇的问,“那究竟是有多贵,还不肯对外出售的?”
“据闻上等的那类,一尺十金。”
沈丽姝闻言疯狂摇头,“打扰了打扰了。”
买不起,告辞。
张掌柜好笑的说,“上等的名为云雾绡,的确极为昂贵,听说宫里娘娘都喜爱得紧,但我说的素纱,因其只是一匹素净的白纱,不像云雾绡那般带着如烟似雾的朦胧光泽,倒也没名贵到那种地步,价钱远不足云雾绡的十中之一。”
“那是多少?”
张掌柜笑得一脸和气,“我有个远房堂弟是布庄的掌柜,姝娘若是需要,他那里想来能匀出几匹素纱,每匹约莫十几两罢了。”
十几两……罢了?
沈丽姝发现张掌柜不愧是商场老狐狸,深谙推销的秘诀,如果他直接说一匹素纱十几两银子,那她糊窗得用上好几匹布,为此花上几十两银子未免太奢侈,她肯定一听就吓跑了。
但现在有了天价的高端产品做对比,她竟然觉得素纱也还好,没那么夸张,于是在小伙伴们怀疑人生的目光中,愉快接受了张掌柜的提议,“好的张伯伯,我回去同家人商量一二,若是都没异议,到时可能就要麻烦您了。”
张掌柜看着沈丽姝的眼神越发柔和慈爱,仿佛真把她当自家晚辈看了,毕竟小姑娘能考虑素纱用素纱糊窗的提议,说明他还不够了解这群孩子的实力,评价得再往上提一级,因此立刻端出亲切的笑脸,温声道:“这点小事算什么麻烦,姝娘既然喊我一声伯伯,那就别见外,往后有需要的地方也只管说一声,能帮上的,张伯我义不容辞。”
沈丽姝虽然不知道张掌柜的心思,但也能感受到对方越发和善的态度,便也笑容乖巧甜美的应承下来,这天回去也确实跟小伙伴们商量了。
小伙伴们也都被素纱的价格吓得不轻,但依然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
饶是如此,沈丽姝也还是拖延了几日,请爹娘再帮她去各大布庄探探底。
现在他们知道有素纱这种料子的存在,专门找来自江南的布庄老板,说不定能找到素纱的平价替代呢。
当然事实证明沈丽姝想得太好了,父母帮忙打探出来的结果是,接受张掌柜的建议,反而是最经济实惠的一种方案。
于是在下一次去钱庄换银子的时候,沈丽姝就顺势请张掌柜,帮她引荐另一位布庄的张掌柜,花六十六两买了六匹素纱。
由于在装修阶段,沈丽姝对店里门窗的尺寸了如指掌,以她的数学水平,很轻易便能算出正常糊窗,不会超过四匹的用量,不过这素纱在单薄透光这方面很符合她的要求,同时也意味着面料脆弱容易损坏,多囤一些才能以备不时之需。
何况张掌柜他堂弟给的价格,比她爹娘打听到的要便宜许多,堪比批发价,让沈丽姝觉得不多要几匹,都对不起张掌柜兄弟这么的“兴师动众”。
沈丽姝看得出来,张掌柜帮忙牵这个线,完全是出于跟他们交好的目的,毕竟他们买的素纱低于市场价许多,不像是有中间商赚差价的样子。
她也隐晦表达过要感谢张掌柜的意思,也被婉言谢绝了,张掌柜只笑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他们结交这么久,还没机会登门拜访,他一直对教养出她的家长十分神往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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