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
顾又笙叫了她一声。
姚芊看到顾又笙,瞳孔放大,是真的。
顾姑娘也在,那么刚才的,真的是宝云……
姚芊的目光,急急地追随而去。
卢宝云没有与普通士兵动手,她身形可显,别人能看到她,却并不能攻击到她。
“清理鬼兵,带不回的,就地抹杀。”
卢宝云语调冰冷,下令时威严重重,她的身后,还跟着一支黑漆漆的队伍。
姚芊捂着胸口,流出泪来。
晏家世代都是武将,若她在家中长大,或许也有机会当上女将。
姚芊咳了两声,才觉得胸腔没有那么窒息。
她在士兵的搀扶下站起身,眼神未曾舍得离开卢宝云。
卢宝云却没有多看姚芊一眼。
齐慎行久攻宫门未果,鬼兵又出了事。
他只身回到最近的一所宅子,快步进了一个房间。
房内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被黑布罩着的囚笼。
那是齐瑞雨这次出齐府,齐慎行特意为她打造的。
她来回一路,便是一直被关在这个囚笼里。
齐瑞雨已经力竭,无法支撑。
鬼兵被俘,反噬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父亲,那边有地府的鬼军,我们恐怕……”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齐慎行面上,再无一丝平静。
“要你何用,废物。”
他自己长了眼睛,何尝不清楚,那些鬼兵已经无用。
齐慎行闭了闭眼,难怪瑞丰至今没有过来,想来他手里的鬼兵,应该早就被这些鬼军收服。
花费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这些鬼兵如此不堪一击。
齐慎行焦躁地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
好,鬼道不通,便比人力,便用齐家军,堂堂正正打上一次。
此刻,却突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齐慎行的心头一慌。
莫不是楚皇召了其他人马?
他很快听到了禀报声。
“将军,二少爷带了四万齐家军,前来支援。”
齐慎行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响。
“让他们留守在城门口,等京郊那些人自投罗网。”
瑞丰受命留在京城,瑞兆去了潜岭关,如今,他齐家军虽然有所缺失,但是大势还在。
“此处三万齐家军,全部集合,待我一声令下,强行攻入皇宫。”
齐慎行不再去管匍匐在地的齐瑞雨,重新理了理衣衫,面色镇定地走了出去。
大楚,是时候改名叫大齐了。
齐瑞雨吃力地支起身子。
是时候了,得快点去找如雪,快点带她离开。
齐瑞雨的耳朵流着血,半张脸都是红肿,她却没有去管。
炼制鬼兵,控制鬼兵,都是大恶。
齐瑞雨虽然单纯,却知道什么是因果报应。
她的母亲,她的外祖母,她的曾外祖母都是年纪轻轻便去了,她也不会是长命之人。
齐瑞雨都知道。
她一生未曾入过世间,未曾过过一日寻常日子。
她一生目之所及,是那座牢笼;她一生所做,是为父亲炼化鬼兵。
除了如雪,她没有任何同伴。
如今,齐家终于用不上她,将她弃如敝履,她也终于可以,带着如雪离开。
齐瑞雨的身体,传来阵阵剧痛,她的五脏六腑,似被一只巨爪,奋力撕裂。
她擦了把唇边的血,没有去管其他士兵讶异的眼神、惊恐的眼神……
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齐慎行还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与亲妹妹生下的女儿,一个一生见不得光的残缺女。
齐瑞雨脚下虚浮,却还是抓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清醒。
她得去如雪的藏身处,她要带她离开。
从此,天空海阔,她们便是自由之身。
她和如雪从小就说定的。
她们说好的。
说好要一起走遍天下,看尽好山好水;说好要一起去看日出,看日落;说好要一起做善事,积功德,抵消罪孽。
齐瑞雨的眼前,渐渐起了白雾,她再也无法看清方向。
她的脚步一软,身子扑倒在地。
一旁的守卫彼此望了望,却没有人上前查看。
齐瑞雨将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往前爬了一步。
如雪……
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呼唤着好友的名字。
齐瑞雨想要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她的眼角有泪溢出。
如雪……
她蹙着眉头,眼里尽是不甘。
可是她的眼,最终还是缓缓合了起来。
“瑞雨,天大地大,我死得早,没有机会去看,以后等我们逃出去了,一起去看吧。”
“你愿意带我一起吗?”
“当然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带着你离开这个破牢笼的。”
“谢谢你,如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嘻嘻。”
对不起啊,朋友,我出不去了。
对不起啊,如雪。
“断气了,怎么办,要不要禀报将军?”
“禀报什么啊,将军在前面干正事呢,这么个丑八怪是哪里冒出来的?”
“好像是跟那些玄门中人一起的吧?”
“没见过长这么丑的……”
这一次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只是试探。
“我不欲滥杀无辜,进宫只为赶走戚国贼寇,护我皇周全。若再有人阻,便视同戚国走狗,一同斩杀。”
齐慎行还是用着自己之前的说辞,对着前方的永安军与禁卫军,下了最后的通牒。
宫门之上,城墙之巅,却只有冰冷的箭矢,遥遥以对。
接着,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卫军首领洛震,站了上去。
他在上方,远远看着坐在马上,一身盔甲的齐慎行。
洛震拿出圣旨,宣读齐家做下的恶事,太子的任命,然后……
齐慎行自然不会给他机会,命令齐家军即刻动手。
洛震眸色寒凉,他的视线与另一边的谢令仪交错。
谢令仪却并不知,他们有意为谢无归要一个清白。
最后诵读的,便是琮帝的罪己诏。
齐家军中,还有不少人,是原先无归军的后人。
纵然战况激烈,不少人还是听到了,洛震以内力传出的声音。
一时,齐家军中议论声不断,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般齐心,甚至还有好些人迟疑着,后退几步。
“是老皇帝和齐将军下毒害死的谢将军?”
“齐将军和老皇帝都是凶手吗?”
“不然呢,那是皇帝的罪己诏,你见几个皇帝下过罪己诏?”
楚皇拿出这份诏书,一是逼不得已,二也是为了不损大楚军力。
齐家军内部溃散,他的势力才有机可乘。
“闭嘴,不要中了对方的奸计!”
齐瑞兆怒斥一声,眼里满是杀气。
永安军留在京中的一万兵众,就守在宫门底下,之前与齐家军交手,已经伤亡惨重,如今更是被打得连连后退。
宫里尚有一万多禁卫军守护。
京郊的军队收到信,也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京郊几个军营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人马。
若无齐瑞兆带来支援的四万齐家军,楚皇或许胜券在握。
如今……
齐慎行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宫门之上,宣读完毕的洛震,却没有离开,反而命人拿来一只大鼓。
他一脸郑重,眼神幽深。
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似乎敲在人的心上。
齐慎行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可是再耽搁下去,恐有异变。
京郊的军队若赶到,于他不利。
齐慎行看向齐瑞兆:“召你带来的人马,一同进攻,先解决了眼前的,再去回防京郊的兵。”
齐瑞兆刚要拱手应声,便有一阵马蹄声响起。
除了京郊军营,此刻应该不会有其他军队驰援。
更何况,他们尚有七万齐家军驻扎在城门口。
这支队伍,如何能进得来?
莫非是早就潜伏在京中?
齐慎行的眼中皆是厉色,他转首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夜色之中,有一支队伍从后方靠近。
马蹄声离得愈发近了。
洛震从怀中拿出一面旗子,翻飞,稳稳挂在旗杆之上。
“父亲,快看!”
齐瑞兆叫了一声。
齐慎行眯眼去看,却又不敢置信。
那是几十年前,无归军的军旗。
来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边的齐家军竟渐渐散开。
他们没有制止,没有动手,竟散开迎了那支队伍?
齐慎行脑中掠过所有大楚的军队,难道是自己这边的人马?
可是来的那一支,却超出他的想象。
齐慎行握紧手中长枪。
这时,那支人数不多的队伍,也渐渐在黑夜中显现出来。
“无归军,前来护驾。”
一声苍老的呼喝响起,好几道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应和。
“无归军,前来护驾!”
战马之上,没有一个是年轻人。
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有五六十的年纪,年老的,如同冲在首位的颜老太爷,已有九十多岁高龄。
有些老人叫口号的时候,嘴里没有牙,甚至还漏着风。
他们身子佝偻,可是精神奕奕,目光坚毅。
颜老太爷朝着谢令仪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嘴角是抑不住的得意。
还好来得及,差点把老命给赶没了。
谢令仪怔愣。
顾又笙这才明白,为何齐家军的士兵会退开。
她已听到不少轻呼声,从齐家军中传来。
“我家老太爷怎么来了?”
“祖父不是说病得起不来了吗?”
“那是王老将军吧?”
“怎么打?要是我碰掉老太爷一根头发,我还活吗?”
“你不用碰,那战马多颠一会,你家老太爷的头发就多掉一根。”
并不好笑。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再也无法停下。
谢令仪想斥一句荒唐,却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他们背着他,做了这么多。
顾又笙伸手握住他的,她扬起一道灿烂的笑,眼中还闪着泪光。
你对他们的好,他们都知道,所以你舍得受的委屈,他们全都舍不得你来受。
他们护你转世,想让你自在安乐地活,从不只是戏言。
哪怕岁月变迁,誓言未曾有变。
这支队伍,大概两千余人,他们年迈,却精神矍铄。
无归军战士骑着战马而来,威风凛凛,战意迫人。
齐家军的士兵,只能一步一步退开。
那支队伍里,有自家老人,有曾经的头领,有队友的祖父……
他们如何下得了手?
齐慎行嗤笑一声,做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谢无归。
可是祖父能杀谢无归第一次,他便能杀谢无归,第二次。
“谢无归旧部,勾结戚国军队,欲对大楚不利,来人,进攻。”
不少齐家军都没动,但也有一部分动了。
谢令仪不可能让这群老人命丧于此,他翻身上马,将手递给顾又笙。
“笙笙。”
顾又笙未曾迟疑,顺着他的力,坐到他的身前。
卢宝云望着眼前这支年迈的队伍,眼中划过感动。
鬼兵已收,后面的事情,她便不能再插手。
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都是幸运之人。
“我为君生,我为君死,袍泽之谊,于世永存……”
久未吟唱的战歌,相隔七十余年,再次响起。
昔我同袍,今又相逢。
刀光剑影,战场变成了齐家军的内战。
顾又笙被谢令仪护在怀里,再一次随着他,在血色中穿过杀戮。
这一夜,实在漫长。
远处的夜空,黑幕缓缓被撕开一道口子。
京郊的军队赶到,加入战斗。
齐慎行,大势已去。
有不少士兵,脱去了齐家军的兵服,站到了那支千人的队伍前边护卫。
开玩笑,这是家里的老祖宗,万一真有个好歹,他下辈子不就无家可回?
其中好些,还吃了暴栗。
“算你长眼,你要是不管老子死活,看老子回去怎么宰了你老子!”
此老子非彼老子,被打的士兵呛声:“我老子还是您儿子哩。”
结果,又挨了一记。
也有想去偷袭的,被前边守卫的士兵拦住。
刘四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靠近了这群老兵的首领,手中的长枪才刚刚举起,就被那老人家用枪一挡。
他手上一麻,后退一步。
“你个狗腿子,学什么不好,学齐家走狗玩偷袭,老兄弟们,揍他!”
颜老太爷气愤地拿枪戳他。
刘四便被一群老人家的枪,挨个刺了刺。
看到他的下场,其余士兵不敢再小瞧这群老兵。
天色微明,战局已经一边倒。
齐家落败,不过时间问题。
姚芊这边,也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卢宝云的身后,眼中含泪。
“宝云,娘已经将晏安送去与卢家一同流放。卢家世世代代,只要我永宁侯府不倒,卢家后人便要永世,在那苦寒之地为你赎罪。欺负你的那个狗官,你父亲也替你杀了,宝云……”
姚芊站在她的身后,低头垂泪。
菩萨有灵,她们还能再见。
她想告诉她,娘做错的,都已尽力弥补,虽然来不及,可是娘尽力去做了。
卢宝云无动于衷。
“娘有经常去庙里替你祈福,你如今过得可好?”
姚芊往前走了一步,悄悄去看卢宝云的脸。
她的女儿……
“宝云……”
过得可好?
可是,枯骨游魂。
卢宝云已经死了啊。
卢宝云并没有看她,她的眼里,是一片虚无。
姚芊伸手,卢宝云却没了踪影。
姚芊怔怔望着自己的手,却什么都没抓到。
“宝云?”
身边,也再没有卢宝云的身影,似乎此前,也不过只是她的臆想。
姚芊踉跄一下,手撑在栏杆上。
她始终,不愿意原谅自己。
天光普照,黎明已至。
齐慎行兵败,其余士兵直接押入大牢,齐慎行则被单独扣押进了皇宫。
齐慎行一身狼狈,入到殿中,一干大臣都在,他才明白今日自己所为,恐怕早在楚皇预料之中。
齐慎行嗤了一声:“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楚皇跟着冷笑:“你齐家独大三朝,还有何不满足?”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在想着混淆皇室血脉的时候,或许便已无甚畏惧。
齐慎行斜睨楚皇一眼:“臣此来,不过是驱除戚国军队,护佑我大楚江山。”
前一瞬自认败了无话可说,后一瞬却又找借口说自己是清白的。
楚皇满脸讥讽,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的大太监。
大太监领命下去。
很快,有一名女子,跟着大太监走进了殿内。
正是戚国监国公主,戚芍文。
齐慎行不可置信,眼中划过阴翳。
“齐慎行,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皇依然高高在上。
戚芍文走到齐慎行的身侧,还平静地对着他微微颔首示意。
齐慎行怒不可遏,他用力挣了挣,却挣不开身上的铁索。
“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恨恨地问道。
为何站在楚皇那边?
明明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权欲熏心之人。
七座城池,难道还不够吗?
戚芍文没有回答,眼神却从谢令仪与谢其琛身上飘过。
因为谢家,有我的家人,那是这世间,我最深的牵挂。
她曾一无所有,甚至因为权力之争,被亲人出卖,远卖他国。
是秦老三救了她,给了她银两,送她回家。
他们相识、相爱,有了孩子,她却没有办法放下仇恨。
她选择离开,曾经是不得不走,如今自然不可能再剑指家人。
秦老三怎么死的?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弟弟!
你齐家,杀我夫婿在先,妄想害我女儿一家在后,我怎么可能会助你?
戚芍文什么都没说,齐慎行却看清了她眼中的滔天恨意。
齐慎行一时不解,他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对戚芍文不利的事情。
戚芍文未曾理会齐慎行,只是将齐慎行与她勾结的罪证,呈了上去。
“戚国不欲引起战乱,望楚皇明鉴。”
“戚国公主大义。”
齐慎行不屑地笑着。
他自以为找了助力,却没想到,戚芍文是个彻头彻尾的坑。
对于他的责问,却尚未结束。
随之被带上来的,是废后齐慧言与废太子楚越。
楚越已经疯癫,齐慧言也是痴痴呆呆的模样。
齐慎行只瞥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似乎这二人,与他毫不相关。
“废太子楚越,究竟是废后与谁所生?”
开口质问的,是楚皇身边的大太监。
其实答案,楚皇早已心中有数。
齐慎行垂首不语。
大太监厉声喝道:“若是不肯如实招来,将军你骨头硬,可你的两个儿子……”
他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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