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渺气得牙痒,却不能做什么。
钱安安葬后,顾晏之与绿豆利索地挖了坟,将她带走。
她们这一行人,也在同一日,出了南阳城。
去往京城的途中,顾晏之让人将钱安送去了连阳城。
南阳城这一趟,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等她们入京的时候,已是七月初。
天气逐渐炎热。
顾又笙想起,去年的七月,她便是来了京城,在谢府蹭了一整个夏日的冰块。
“要是顾府不给你供冰,你就住谢家去。”
顾晏之瞄了眼她额头的汗,取笑一句。
顾又笙送她一个白眼。
她自己也是有些积蓄的好嘛。
这么多年,化怨解难赚来的银钱,一半她用来做功德、行善事,一半她交给了顾叔保管。
顾又笙姐妹的马车,很快到了顾府门口。
顾晏之率先下去扣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倒三角眼的壮汉。
这门房,眼睛长在头顶上,顾晏之隐隐记得,是那老妖婆的人。
“找谁?”
那人不客气地打量着,这四个陌生的姑娘。
顾晏之眼神一转,硬是逼得眼睛泛红。
“我找顾衡老爷。”
“何人来找?”
“我,我们是他养在外边多年的……”
顾晏之欲言又止。
什么意思,难道是老爷在外边偷生的?
门房顾全眼神闪烁。
得赶紧去通知老夫人才是。
“等着。”
顾全就差唾上一口,那嫌弃的表情,看得顾又笙拳头发痒。
大门嘭地关上。
顾晏之可怜的模样瞬间一变,一脸讥笑。
她们多年在连阳城长大,偶尔才收到一些家用,可不就是顾衡养在外头的孙女么,那门房自己没听全乎,误会了,可怪不了她。
很快,那倒三角眼的门房,便气急败坏地开了门。
“去去去,别往我家老爷身上泼脏水,赶紧滚。”
他进去禀报,却被老夫人薛蔷怒斥一通。
薛蔷的意思是,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让她们进门。
顾全不敢再惊动其他主子,赶紧出来赶人。
顾晏之早就收起了可怜模样,斜睨着他,面色冷漠。
顾又笙软软地问:“我们收到祖父的家书才回来的,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顾全一愣。
是了,眼前的姐妹是双生,而曾经的顾家大爷,正有一对双生的女儿。
顾全很快回过味来,意识到之前,顾晏之是有意误导自己。
他气得面色通红,心里对这对姐妹也多了恼意。
无缘无故害他受了老夫人的骂,真不是省事的!
去了连阳城这么多年,还回来做什么?
顾全打量着顾又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呵,该不是年纪大了,想要回来让老夫人安排婚事吧?
顾全的眼神全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觊觎。
顾又笙笑得温和友善,手里却化了一道阴气打到他的体内。
好好做几日噩梦,醒醒脑吧。
顾晏之见顾全浑身哆嗦一下,顾又笙的笑意又太过温柔,便松了要揍人的拳头。
顾全不知怎么的,只觉说不出的冷意,脑子也是嗡嗡地。
等他回过神,那四名女子已经大摇大摆地进府去了。
顾晏之与顾又笙多年未曾回府,但是去大堂的路,还是识得的。
途中下人的眼神惊诧,她们却无动于衷,神色自然地去了大堂。
大堂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候着。
顾晏之便毫不客气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吩咐那个小丫鬟:“把老爷叫出来。”
赶紧让顾衡出来亮亮相,让她看看他的脑子,需不需要敲一敲。
小丫鬟忐忑地想问她们的身份,却又畏惧顾晏之的冷漠,便顺从着应声退下。
顾又笙在顾晏之身边坐下。
绿豆与红豆在二人身后站好,准备好从此沉默是金。
很快,有一打扮华贵的妇人,被人扶着走进来。
正是顾衡的继室,顾家如今的老夫人薛蔷。
也是顾家姐妹的继祖母。
顾晏之与顾又笙缓缓起身,行了礼。
“祖母。”
薛蔷走到近前,才看清二人的脸。
听到二人的称呼,她面上一僵,想到了她们的身份。
她们二人竟独自来了京城?
顾明呢?
难道她们要自己出面,去谢家退亲?
薛蔷知道谢令仪与顾又笙婚事定下的时候,气得好几晚没睡着。
谢令仪什么身份,谢家什么地位?
居然要娶那个病秧子的孙女?
薛蔷年少时,与顾明的生母程筱曾是好友。
程筱是个病秧子,家世也一般,却不知怎么得了徐甄的青睐,满周岁的时候,便被徐甄定下了与顾衡的婚事。
顾家虽然不是多么清贵的人家,但是在京城也有些地位,加上御赐的牌匾在那挂着,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人家。
薛蔷的未婚夫意外去世,她的婚事便被耽搁,后来……
程筱命薄,薛蔷与顾衡又彼此钟情,顾家夫人的位置,便成了她的。
薛蔷嫉妒程筱不是一天两天,与顾衡又是有情意的,自然是不待见顾明父女。
这些年,他们父女在连阳城讨生活,她的儿子从顾二爷成了新的顾大人,她的心里,才算是畅快了些。
可是,谢家竟然送来了请帖!
谢家那么好的亲事,倘若求得是自己的孙女,薛蔷必然要违背顾衡的意思应下,可求得是顾明的女儿,便与她没有丝毫干系。
顾衡要退婚,她看热闹便是。
“是晏之和笙笙吧?”
薛蔷噙着极淡的笑意。
她们从连阳城过来,却在大门口误导门房,可真是居心叵测。
薛蔷走到主位上坐下。
“去给两位小姐倒茶,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低声呵斥一旁的下人。
薛蔷身边的薛嬷嬷低下了头去:“老奴失职,多年未见两位孙小姐,竟是没有认出来。”
她转首责怪门房:“顾全,你怎么看得门?孙小姐回府为何不报,府里多出几个人都不知道吗?”
顾晏之白了那嬷嬷一眼。
指桑骂槐呢。
说她们不懂规矩,自己窜进了别人府邸?
顾又笙惊讶地帮着解释:“啊,嬷嬷别怪他,他不是不报,是报了想赶我们走来着。我们都不知道,回自己家还得一一上报呢。”
阴阳怪气,谁不会?
顾晏之斥责:“笙笙别乱说,谁回自己家还要上报的?你见过有人回家,还要让下人一层一层报进去,其他家人允了,再让进家门的吗?祖母莫怪,她就是有些憨傻。”
牙尖嘴利。
薛蔷冷笑。
薛嬷嬷看似谦卑地行了一礼:“孙小姐仁善,不过奴才就是奴才,要好好管教才是,要不然家里没了规矩,以后出了大事就来不及了。”
“对啊,刚才还没问,孙小姐是谁?”
顾晏之装傻,反问一句。
离开京城前,她们在顾府的称呼是大小姐、二小姐。
怎么的,去了连阳城十三年,回家姓都给改了?
薛蔷不想承认她们嫡长的位置,可由不得她。
去他娘的孙小姐,孙你祖宗。
薛蔷没想到,当年那两个小女娃,如今竟是如此难以对付。
顾晏之自小就是个鬼精的,顾又笙却是个胆小爱哭的,可如今……
两人一唱一和,装傻充愣,竟说得她不知如何应对。
薛蔷坐直身子:“你们这次回来,是去谢家退亲的吧?唉,顾明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通知家里,惹得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顾明不来也没事,等明日我跑一趟,去谢府退了这门亲。”
退你个狗腿。
顾晏之一脸平静:“祖母恐怕不知道,婚事是谢家长辈和颜家老太爷定下的,六礼已过,婚期已定,不来个你死我活,退不了。”
薛蔷咬了咬牙。
薛嬷嬷在一旁轻声细语:“小姐恐怕不知道,老爷对这门婚事非常反对,当时收到请帖,还砸了好多东西呢。”
她的称呼,从孙小姐变成小姐,却还是没有承认她们。
顾晏之眯着眼,笑嘻嘻:“砸了多少?没钱补上的话,谢家有钱,可以找他们垫上。”
薛嬷嬷还要再说什么,顾晏之那眯着的眼里,笑意已经变成杀气。
她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垂首闭上了嘴。
“呵,随口就是谢家有钱,这些年顾明怎么教得你们,竟让你们变得如此市侩?”
薛蔷却没有看见顾晏之的眼神,在那端着祖母的架势,冷冷训斥。
顾晏之站了起来:“谢家满门清贵,还有一夫一妻的规定。谢令仪文武双全,军功在身,样貌出众,到底是谁瞎了,才会看不上谢家?”
市侩你个狗头。
“放肆!”
外边传来一道男子的呵斥。
接着,顾晏之记忆中那个还算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转眼变成了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头。
顾衡一脸怒意,大步走了进来。
薛蔷的表情变得柔和,她迎了上去:“老爷,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别气,别气,孩子多年不在身边长大,不听教是正常的,多教教就好。”
绿豆抱剑的手,紧了紧。
顾晏之正要动作,顾又笙却站了起来。
她看向她。
且慢,让我来。
顾晏之:……
只见顾又笙娇弱地咳了两声,声音虚弱。
“祖父恐怕不知,这些年我们在连阳城……虽然不在祖父身边,却也时常记挂着您的身体,只是,咳咳,只是父亲与姐姐都在外面做活赚钱,虽然外祖母一家也常常接济我们,只是我无用,帮不上家里,身子骨也不好,常常生病吃药,多费银钱……”
顾又笙猜顾衡,不知薛蔷断了给他们的家用。
若是他知道……
那这个家也没有必要再留。
第207章 出气
顾衡果然面色一变:“什么意思?家里送去的银钱,还不够你们开销,还要去问宫家拿钱?”
他虽然不在意长子在连阳城过得如何,但是自己的脸面还是要的。
薛蔷攥着指尖,笑道:“是不是顾明他们开销太大?你也知道,那孩子花钱一向大手大脚……”
“咳咳咳咳咳。”顾又笙一阵剧烈的咳嗽,“是,是呢,我们去年只收到四次月钱,今年好像也收到过一两次吧,唉,记不清了。若不是我的药费钱,那些钱省省,还是能吃上饭的。”
薛蔷嘴边的笑,快要挂不住。
顾衡也不是傻子,立刻猜到是个什么情况。
他瞥了一眼薛蔷,薛蔷讨好地笑着。
顾衡便略过了此事。
“你们回来了,顾明呢?”
见顾衡对月钱的事轻轻放下,顾晏之心里并不意外。
“父亲在衙门还有事,脱不开身。”
顾又笙乖巧地回了一句。
顾衡随意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这对姐妹,一时倒想不起,哪个才是姐姐。
好像是高一点的那个吧,记忆中,晏之一直是个早熟的孩子,笙笙怯弱胆小,一贯娇娇柔柔的。
顾又笙以为,顾衡至少要问候她们几句。
可是没有。
“明日,让你们祖母去谢家退亲,我们顾家,不和谢家结亲。”
顾又笙垂着眼,看不出表情。
顾晏之平静地问:“为什么?”
顾衡瞪她一眼:“什么为什么?这是我的意思,你们照做就是。”
顾晏之扯了一抹笑:“两家婚期已定,如何退?”
六礼已过,婚期已定,岂是他一句退了,便能退的?
顾衡猛力拍了一把桌案:“谁让你们私自定的亲事!”
说的,好像是顾又笙与谢令仪私相授受。
顾晏之与顾又笙交换视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这个顾家,已经没有再留的必要。
顾晏之掸了掸衣摆:“不退。”
她淡淡吐出两个字来,顾衡听得一愣。
“你说什么?”
顾晏之抬起头,眼神再无半点收敛,满是冷意与不屑。
“不退!”
顾衡起身,气愤地指着她:“你……”
顾晏之同时上前一步,站到顾衡的身前,冷漠无比地盯着他:“生母早逝,长姐为母,顾又笙的婚事,我顾晏之说了算。”
顾衡气得脸发红:“岂有此理……”
顾晏之毫不退让:“你算个什么狗屁祖父,短了亲儿子这么多年家用不说,亲孙女结了好亲还要让她退婚?马给你的脸呢,老脸拉这么长?”
顾晏之伸手去指薛蔷:“你这个继室苛待嫡子,你半句不说。我们谁是顾又笙,谁是顾晏之,你分得清吗?”
这么多年,她的情报网可不是白烧钱的。
楚皇对顾明有所亏欠,便重用顾城,还提拔了薛蔷的弟弟当刑部尚书。
狗日的,好处全他娘给他们一家享了,她那倒霉的老父亲,却只能在一个小县城里,当着普通的小仵作。
顾晏之冷厉的目光,扫向顾衡:“你自私自利,享着楚皇对父亲的补偿心安理得,却将我父亲放逐在外,不闻不问。人家说死了娘就是死了爹,果然是半个字不错。顾明有娘生没爹养,全靠岳母岳父收留才能活着。我出去替你好好宣传宣传,你顾衡的嫡长子,这么多年,是怎么靠着早死的妻子,才吃了几口饱饭!好让楚皇也听听,这么多年他给顾明的好处,全都喂了狗。一个趁着妻子病重,就和妻子好友苟合的王八,也配来给笙笙拿主意?你们一个恭桶一坨屎,男贱女娼,配得很。”
薛蔷不敢置信,这对姐妹没礼数她知道,却没想到竟是疯的。
顾衡那脸色……
薛蔷噤了声,只委屈地垂着眼。
她以为她们是想回来当官家小姐,那么至少明面上,不敢得罪自己这个祖母,没想到……
没想到她们竟连顾衡这个祖父,都不放在眼里。
顾明这几年,究竟是怎么养得人?
顾晏之骂了个痛快。
反正只要有薛蔷这个老妖婆在,她和笙笙在京城的名声,就不会好听。
顾衡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更是又红又紫。
顾晏之怕他跟那些犯人一样,背过了气去。
见好就收。
“婚事不会退,不想来别来,碍眼。”
顾晏之扬了扬手,率先走出大堂。
里边一干下人,还在那目瞪口呆。
就连薛嬷嬷,也是无比震惊。
真没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
宫家虽是商户,但好歹富贵,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性子?
绿豆抱着剑,与红豆跟在顾晏之后头离去。
顾又笙满脸无辜,乖巧地跟了出去。
骂得好!
这么多年的一口闷气,总算是出了。
亏她以前还傻傻地以为,祖父当年派人保护,对他们应该是有情意的,狗王八!
顾晏之一行人,先去了老秦的宅子。
看门的哑巴老头秦峰,还记得顾又笙,加上谢令仪之前打过招呼,主仆四人很快进了秦宅。
顾晏之骂得爽快,却还得想办法收尾。
顾又笙等人留在秦宅安顿,顾晏之出了门,去找靠山帮忙。
她的靠山,正是大理寺卿程挚,她们亲祖母的侄子。
流言这东西,从来都是掌握在嘴多的人手里。
不过呢,更是谁的权力大,谁便说了算。
明面上,谁又能比楚皇,更加得位高权重呢?
许久不见的程大人,也该去认认亲,拉拉关系。
顾晏之想着,程挚一直想让她为他办事,如今可正是时机啊。
程父早就告老还乡,如今程府只有程挚一个主子,顾又笙便没有跟着去。
到了程府,顾晏之很快被门房领了进去,与之前在顾府的待遇,大不相同。
作为谢令仪的好友,还是顾又笙的长辈,程挚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令仪离京前,还曾特地来说,若是顾家姐妹进京,让他多加照拂。
他没有想到,顾晏之姐妹真的会提前进京。
可是进了京城,她们也该先回顾府安顿,再找一个日子过来看他,怎么晚食时分,顾晏之一人来了?
顾晏之单独过来,程挚的心里毛毛地。
总觉得她是来找麻烦的。
心里忐忑着,程挚面上还是笑意亲和,在大堂见了顾晏之。
顾晏之姿态随意,缓缓喝过茶,才开了口,半点没有来见长辈的模样。
程挚的心里,愈发紧张。
顾晏之放下茶盏,平静的面容一变。
她一脸痛楚,似是受了什么打击。
她还在酝酿情绪,那边程挚已经干咳两声:“晏之啊,咱们已经很熟了,你有话说话就是。”
不用客套。
不用费力表演。
顾晏之收了痛苦委屈,面色平和:“程叔爽快。”
程挚微微觑着眼。
都叫上叔叔了……
看来是大事。
“我们刚被顾家赶出来,我打算先发制人,宣扬一波顾家丑事,免得那老妖婆无中生有,坏了笙笙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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