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等了几十秒。
在小狐狸慢吞吞眯了下眼,几乎怀疑游烈是不是不在家时,隔着门板,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门内撞到什么的声音。
随后,一截拖得懒散低沉的声音走近。
“Whoisit。”
“……”
夏鸢蝶本能屏息了下。不知道是太久没有这样亲耳听到游烈说英文的声音,还是某人困懒的嗓音确实太过犯规。
她像被极低压的电流轻轻戳了一下耳心,酥痒感瞬间就遍及全身。
于是第一时间里,她没能开口回答。
步声在门内停下。
下一秒,面前的房门拉开。
夏鸢蝶望见了门后的人。
头发长了。从之前的短碎发,到现在额前凌乱垂着,隐隐盖起半截凌厉的眉。
脸瘦了。本就凌冽分明的侧颜线条都多出两分冷峻,尤其衬着他漆黑半垂的眸,睫羽在深长的眼尾压下一截翳影,看着就不好招惹,偏那副倦懒冷淡的神态还性感得要命。
墨绿纯色长袖T恤把他宽肩到窄而精瘦的腰身线条勾勒得硬朗蛊人,同色长裤从他腰侧接起,长腿被修衬得笔直清挺,懒懒支在那儿都莫名撩拨。
夏鸢蝶一点不落地扫视着游烈。
大少爷此时大概是个梦游的状态。
只看得到额心轻慢拧起,然后他偏了下脸,碎发从他眸前撩过,将他自语似的哑声晃得松碎而性感。
“乖。…今晚别来了。”
夏鸢蝶:“?”
夏鸢蝶还没反应过来,游烈似乎松开了手,竟然转身就往里走了。
这和想象中她给他的惊喜,好像完全不一样?
夏鸢蝶正迟疑着,是先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进来,还是先喊游烈一声,跟他打个招呼化解一下她此刻略微的尴尬。
视线里——
游烈修长清拔的背影忽地一止。
那个忽然的程度,就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的电影。
一两秒后。
夏鸢蝶亲眼见着游烈侧过身,似乎用漆黑的眸子深仄逼人地望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夏鸢蝶忽然生出种转身跑掉的冲动。
那大概是基因里的动物本能。
因为几秒后,她在游烈那种慑人的捕猎似的眼神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折返的那人握住了手腕,一把拉进了门内。
夏鸢蝶懵神地被抵到门旁的墙上。
俯下到咫尺的漆眸如晦,困意似乎还未消散,他声音被情绪哑得更厉害:“…狐狸?”
夏鸢蝶难能很想沉默:“几个月不见,你就连你女朋友都不认识了吗?”
“……”
确认答案的那一秒,游烈的眸里仿佛有什么情绪被万钧压作一线。
他像是忽然醒了,那点拒人千里的冷淡疏离都从他眉眼褪去,唇线勾挑,他喉结深滚,却靠着女孩低头笑了。
“我以为……我又是在做梦呢。”
“哦,”小狐狸故意使坏,声音也温软下来,“看来经常梦见我呀,哥哥?”
“——”
女孩歪过头说话那一句气息贴得极近。
游烈几乎是一秒就被唤醒了原本还在沉睡的本能。
感觉折弯着腰,蜷下来靠在她肩窝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僵了下,夏鸢蝶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她正准备见好就收。
“小狐狸,你就不问一句么。”
“问什么?”
“就问,我梦见你的那些梦里,都在和你做什么事。”
夏鸢蝶没回神,忽然感觉耳旁游烈偏过下颚,薄唇几乎是吻上她耳垂,他哑着音线低笑了声。
这一声……
骚气得有点厉害。
小狐狸脸上开始升温:“我错了,”识时务一向是她的美好品德,“我不想知道,真的。”
“也行。那我们讲讲另一件事。”
“什么。”夏鸢蝶问得小心翼翼。
然后她就见身前游烈慢慢拉紧腰腹,直回身,同时他一抬手,掌着她后腰蓦地将她拉抵到身前。
“——”
刚要挣扎的小狐狸就像是被什么烫了下似的,一下子就僵成了石头狐狸。
盯着他,眼睫毛都不敢眨一下。
“比如,对半年没见的男朋友,不能随便送上门乱撩。”
游烈按着女孩纤细后腰,不许她退半步地,将她越发紧扣在身前,他低睨着她,无声而一字一句叫她看清唇形:
‘会。被。操。’
“——!”
小狐狸是一秒奓毛。
她毫不犹豫就想从他身前跑掉,然后被早有预料的游烈握住了手腕,他不想让她时,力量差异实在悬殊,夏鸢蝶没能挣开,还被游烈提起手腕向后一压,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推抵在墙前。
于是连双腿也被他轻易制住。
游烈确定小狐狸挣扎无处,才冷淡也困倦地曳着笑色,略微俯低了腰身,他低垂着睫亲眼看她面颊被漫染上一层层绯红。
那绯色是他的画笔抹下。
游烈勾唇的弧度愈发明显而愉悦,眸里却黑得深不见底。
“不想也行。”
“真的?”
小狐狸绷着红透的脸颊,不太信任地瞄他。
“嗯,我们玩个游戏,”游烈低声笑了,“只要你能不出声,我就放过你。”
“……”
小狐狸:“?”
这场漫长到煎熬的游戏,最后还是夏鸢蝶赢了。
代价是游烈半废了一件墨绿色T恤,以及他漂亮流畅的肩颈线上多了一枚没怎么留情的牙印。
咬得怪狠。
对着镜子里冷白锁骨上方反衬得有点刺眼的血印看了会儿,游烈抱着面壁的小狐狸,笑得难支。
“……你别笑,”夏鸢蝶被他笑得有点恼,转过还绯红未褪的脸,故意呲了呲小虎牙,“再笑我还咬你了。”
游烈漆眸含笑,瞳孔深里像酿着醇醴,在灯下晃得醉人地亮。
尤其他这样看她时。
好像全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的模样。
夏鸢蝶抵不住这个眼神,特别是在刚经历了某人的变态游戏后,她转过头就想继续面壁,却被游烈提前察觉了意图。
耳旁那人声音低哑地轻哂了声。
他捏住她下颌,指骨骨节带些凌厉感地抵着她,又收裹在温柔之下,将她下颌轻扣住了。
游烈低头,轻吻了下她唇。
刚触上去,小狐狸就本能一栗,惊慌看他。
游烈似乎也怔了下。一秒之后他就兀地笑了,这次更难抑,几乎要将额头靠到羞窘难当还努力撑着“不是我”“我没抖”的小狐狸肩上去。
“别怕,”他颤着笑意说着,却抱她更紧,“不来了。”
“真的。”
夏鸢蝶不是很相信他。毕竟没人比她更深切地了解了下他的体力,而且即便此刻,某人看她的眼神深处也好像还压抑着什么的样子。
但凡有选择,她就跑掉了。
但刚被罚了半个多小时的站,还是全程的高强度军训,夏鸢蝶现在腿都软,能站着已经是她的自尊心好胜使然了。
要再来一回。
她就咬死游烈同归于尽吧。
小狐狸睖着游烈,目露凶光。
“出去吧?”游烈笑罢,直回身问她。
夏鸢蝶默然了会儿:“你先出去,我再…站会儿。”
游烈撩眸睨她,停了几秒,他恍然勾唇:“那我抱你出去。”
比腿软走不动更难堪的,是被害她这样还完全没事人似的罪魁祸首发现了,然后还被他打横抱了出去。
夏鸢蝶这辈子没这样对自己的体力感到质疑。
被抱到沙发上,女孩快速地抱住膝拢起腿,把自己缩在沙发角落里。
在她腿前坐下的游烈仰在靠背里,无声深沉地觑着她。
他身上那件墨绿色T恤被她扯得不成样子,尤其是领口和后背位置,几乎被她挠出细小的孔洞来,整个领口也拉扯得松了一圈,沾着血迹的牙印直晃晃地露在他冷白的肩颈上。
罪证确凿,有点刺眼。
夏鸢蝶心虚地盯着那处伤:“疼吗?”
游烈侧撑着颧骨,闻言碎发下眼尾微扬,像是勾了下唇:“神经高度兴奋的时候,感觉不到疼。”
“……”
夏鸢蝶觉着游烈撩起的眸里某种隐秘的情绪更慑人了,她挪开眼,“你这里有没有药箱,我给你,抹上点药。”
“有,特效药。”
“?”夏鸢蝶蹙眉,转回来,正想说国外这么乱你要是敢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却见游烈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勾住了她脚踝,眸子漆亮得逼人:“抱抱就好。”
这么乖的话,却用这么——像是能吞下她的眼神。
但游烈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虽然觉得危险,夏鸢蝶还是不忍心不理会他。
犹豫了下,女孩微微直身,往他那儿挪:“只能抱——”
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游烈捞到腿上了。
某个地方温度炙人。
夏鸢蝶哽住。
数秒过去,奓毛前的小狐狸木着脸仰头:“游烈。”
“只是抱一下,”游烈轻叹,屈下肩颈抵靠着她,“待会就好了。”
“……”
沉默许久,夏鸢蝶认真建议:“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
“嗯?”
游烈没动,凌冽眉峰轻抬了下。
夏鸢蝶:“太久了应该也是病。”
游烈怔了下,嗤地一声笑出来:“这就算久了?我明明已经提前放过你了,小狐狸。”
听某人哑着嗓音似笑非笑地靠在她耳边问,夏鸢蝶忽然有点后悔开启了这个话题。
她决定转移。
“为什么不许我出声。”
“……”游烈支起身,漆眸轻狭,“?”
小狐狸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已经想把自己撞晕过去了。
事实证明、
人不该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转移话题,因为会把自己从一个深坑,挪向一个巨坑。
游烈也看穿了夏鸢蝶问完后的窘困,他眼睫懒垂了下来:“你确定,你敢问这个问题?”
他说“敢”?
听出某人语气里的淡淡笑意,夏鸢蝶顿时起了好胜心。
明明是他作恶,她干嘛心虚。
尤其某人当时全程虽然压抑着声,但却因为扣着她而几乎近抵在她耳边,每一声都仿佛极尽探索他声息的最低沉点。简直是双重折磨。
夏鸢蝶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一重对她的迫害更要命些。
分明是只许教官放火,不许学员点灯。
夏鸢蝶越想越是理直气壮,她转过来,朝游烈扬了扬下颌:“嗯,我就问这个。”
游烈侧偏开脸,有些戾气地笑着蹭压过眉骨。
但勾起的情绪还是没抑下。
坐他怀里的夏鸢蝶没两秒就察觉自己又造了什么孽。
死寂里,回过神的小狐狸僵得一动不敢动,恼得红着脸磨牙:“游烈,你是不是玩不起。”
“……”
还在艰难忍抑的游烈闻声几乎气笑了。
他转回来,“嗯。我是。”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许你出声。”游烈从额角旁垂下的手,落到一半,轻捏住小狐狸的纤细后颈。
他轻而缓地扣着她,微微俯身,沉哑的声线错落到她耳旁。
“我怕我会直接——”
某个三字动词词组被小狐狸惊到空白的脑海消音。
十秒后。
沙发上一阵扑腾。
奓毛彻底的小狐狸在身后恼人的哑笑声里,狼狈地逃窜进卧室里。
那天开始,夏鸢蝶对游烈的骚气程度有了底线的认知。
偏偏游烈又似乎十分克制。甚至连公寓,他也特意选了两居两卫的房型,还靠在门旁提醒夏鸢蝶,晚上睡前记得锁好门,不然狐狸可能会被连夜逮出窝去。
但这方面夏鸢蝶现在已经不太怕他了——
她发现,每一次不管游烈言语上逗她多狠,但最过分也只是止于上回军训罚站的程度,虽然罚站的地点有所改变,且让夏鸢蝶被迫认知了许多新世界的知识,但无论忍得再难,游烈也始终没有一次越过零距离的那条线。
就好像是,很自虐地坚守什么原则似的。
夏鸢蝶没想通原因,但也没问。
毕竟从每回他折腾完她的战况来看,夏鸢蝶发自内心地觉着,连只是用手或者用腿帮他都能被他收拾得那么惨烈,要是真过了线,顺带把游烈前面忍了那么多回的新账旧账一起算上,那她可能就要“客死异乡”了。
Definitelynot(绝对不行)。
因此,夏鸢蝶得知真正原因的过程,其实是个偶然。
那是夏鸢蝶来到这里的第二十天,也是游烈的生日,2月17日。
夏鸢蝶之前在一堂公开课上认识了位叫Jessica的同系同学,Jessica也是她来这边后交的第一位朋友。
刚开始夏鸢蝶对这附近并不熟悉,游烈就读的加州理工离她这里有三四十公里的距离,只有早晚他才能开车往返,两个人白天见面的机会约等于零。
而认识了Jessica以后,夏鸢蝶相当于有了一位本地导游,许多事情都是通过她了解的。
譬如,怎么给游烈准备生日惊喜和礼物的事情。
Jessica领夏鸢蝶去了当地的一家礼品商店,夏鸢蝶第一次在学业以外的某个问题上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用了半个小时,她才终于在那快把她看成色盲的围巾里,挑选出了一条。
应该是驼色的,但不准确。
毕竟它前后左右大概还有十条也能用“驼色”来形容。
拎着扎了漂亮小丝带的礼品盒离开了礼品店,夏鸢蝶又顺便和Jessica一起逛了隔壁的百货超市。
她要精心准备下给游烈安排的生日晚餐。
“Vanny,你看起来好熟练,完全不像是刚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人。(英,以下略)”
两人推着购物车,夏鸢蝶一边对比着价格,一边做食物采买,好像非常轻易就能找到性价比最高的同类。
熟练的程度令Jessica赞叹了一路。
“这个可能是我们的天赋技能,刻在了基因里的那种。而且,我跟你介绍过我的家乡吧?在那里过上十年,你可以学到一切学校里不教的生活技能。”夏鸢蝶玩笑着接了夸奖,顺手就将挑选好的最新鲜的一颗西蓝花放进了购物车里。
Jessica感慨:“你男朋友真幸运,竟然有你这种女朋友,我都要嫉妒他了。”
“他也很好。”提到游烈,夏鸢蝶笑意也明显了些。
“不过你们住在一起,生活费都是由你开销吗?”
“嗯,公寓和车的部分是他负担,生活费之类是我出。”
“……哇哦。”
听出了Jessica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停顿和意外,夏鸢蝶有些奇怪,回过头问:“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Jessica耸肩:“没问题,只是很赞同,你男朋友确实也很好。”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夏鸢蝶眨了下眼。
“嗯?”Jessica疑惑,“你男朋友难道没有跟你提到过,你们住的那个地方的公寓租赁费用有多高吗?”
夏鸢蝶下意识扶紧了购物车,摇头:“他没提过。多少?”
“具体难说,但那个位置,2B2B的公寓,至少要3000刀吧。”
“……”
夏鸢蝶怔在了原地。
那段时间的美元汇率夏鸢蝶一直记得很清楚,二月初是六点□□,二月里整体略微下行,但也没有跌破六点八。3000美刀的月租,折合成人民币,就是每月两万。那是一个她没有想过也难以负担的数字。
难怪游烈当时没有告诉她,也难怪,他手里的软件开发项目好像永远做不完,没穷没尽。
也是从那时候起,即便后来回国了很久很久,夏鸢蝶总还是习惯性地,在睡前刷新一下美元汇率。
每一笔发到的翻译费,她也会在反应过来前,就心算折成美金。
然后她才会想起来,她已经没有了那座和他一起的公寓。
年少时总是无能为力。
而那时候的每一次无能为力,都会依据它令你难过遗憾的程度,在未来的人生里留下对应的痕迹。
后来夏鸢蝶知道了它叫补偿心理,是心理学上的一种个体适应机制,可她想这很奇怪。
明明心是最该懂得的器官——
你想补偿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里的那个人,他再也不会回来。
游烈那天的生日晚餐,夏鸢蝶准备了很久,还特意将客厅的灯关上了,等着给游烈一个惊喜——虽然有点简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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