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枝既没有回答也没有作声,她用手抚了一下冯升的脸,留下一道鲜血划过的痕迹。
明繁感觉她的状态不对劲,她只与冯升短暂的交谈了一会儿,冯升早在成婚之前就已死。
他入魔变成活尸,明繁虽然没有料到,但是也能理解。
可裴枝现在这副样子,竟然是想硬生生的将他复活。
裴枝听完明繁说的话后,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手腕上被明繁缠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渗出血液,她叹了一口气:“浪费了。”
明繁看着裴枝现在的状态。
她明显是很不对劲的,同裴逐星肖像的脸,如今看来差别更加明显。
明繁抿了抿唇道。
“冯将军说你怕黑还怕痛,他已死,护住了这城中的安稳,你却要毁城。”
裴枝面对明繁的指责,神情漠然:“我让他救了吗?他已经为这所谓的苍生死过一次,我自私,我想让他活。”
“又有什么过错呢?”
“那他想活吗?他在南昭国带兵打仗贫富战乱一路晋升为将,他收到来信逢遇灾祸驻留数年,他的想法,你应当也是清楚的。”
裴枝听着明繁的话,用手抚了一下冯升的额头。
“他带兵打仗,他为救世人,可是,你信不信,为了我,他也可以杀尽世人。”
明繁瞳目圆睁,喉口发干,她不知道该如何劝住裴枝。
裴枝继续言:“我看你费尽心机,也要探听我家族中血脉之事,你也有所追,所求之人。”
“亦有想强求之事。”
“你为何要拦我!”
话音刚落,只听掷地有声的一声清响,明繁一把推开靠在裴枝膝上的冯升。
明繁暗暗的在心中道了声歉,对不住了冯将军。
裴枝飞快的扑出去,想护住冯升,却被明繁扯开。
她朝着裴枝喊:“他已死,你非要让他连灵魂都不得安息吗!”
“安不安息我说了算!”
“这是他欠我的!”
“欠我的!”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破音的嘶吼。
一道温和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阿枝,我的确是欠你的。”
裴枝抬起低垂猩红的眸,死死的盯着那个刚刚被推倒,然后摇摇晃晃支撑起来的身体。
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
“夙愿已成,我无悔。”
明繁看着这棘手的一幕,感觉心中都郁闷的发慌。
这才一会儿功夫,裴枝入魔的节奏还在继续,冯升就已经被炼成血浮屠了?
开什么玩笑。
明明已经死去的冯将军用已经僵化的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歉意的朝着明繁看了一眼:“咳……明姑娘,能否不必再阻拦,我自会带阿枝离去,她……。”
“她是为我入魔,并不是被逼迫。我愿用余生来保证,不会放她出去伤人。”
明繁皱着眉看着裴枝周身都快要凝聚起来的黑气,对冯升的话只能抱有歉意。
就算幻境中的结局能改变,可裴枝依旧会和冯升分离,这是在幻境之外,早就既定好的结局。
无人可以打破。
“明姑娘……”冯升的声音似是恳求。
“阿枝不会伤人的。”
“让我们走吧。”
明繁咬着唇,她忽然不知该怎么办,这场变故中,冯升没有错,裴枝也是被逼的激进。
未来他们也会被强行分开,一个睡在冰冷的灵柩被人利用,一个已经入魔下落不明。
若是在这幻境,扭转一下,就让在外界已经崩塌的一切成为虚幻的美好,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
还在想,忽然从城东飘来的黑气直接爆发式的喷涌,冯升的瞳孔霎时间变得血红。
他朝着明繁冲过来,明繁一直没有松下手中的匕首,立马用手肘格挡,淬过体的皮冷不丁的扛下这一击,也有一些麻木。
飞快的捅出一刀,冯升却没有任何伤口。
是裴枝挡了过来。
血花飞溅,就连明繁手上都粘上了潮湿的血渍。
裴枝入魔的情况比冯升好些,起码现在看上去神智还是清晰的:“你若再拦,不仅你要与入魔的他缠斗,我与他针相入魔的苦心也都会都白费。”
“这整座城,都将变为一座死城。”
肩膀靠近脖颈处被刺中一刀,裴枝用手捂住创口。
这一刀痛的极其重,不过当时明繁是对准冯升手肘处捅的,是裴枝有意轻侧了脖颈。
她是故意的。
她凑过去搂住眼睛红的越发浑浊的冯升,沾着血渍的手抚按到他的脑后。
纤白的十指用力。
将他扣压在自己受伤的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上被无意识的舔吸的血肉模糊。
裴枝应当是很痛的,她却以一种安慰的姿态,一把一把理顺着冯升颅后的头发。
明繁根本拦不住。
“你走吧,你们两个应当不是这界中之人。”
裴枝在给冯升喂血,眼神很空。
明繁不死心:“你既然也知道我们是界外之人,为何不听我的劝阻?”
“听你的劝阻?”
“那你告诉我,我与他今后的结局是什么?”
明繁不知从何说起。
裴枝太疯,她看起来最是柔弱无势,却像一朵盛开着染着血的红花。
花根系上的刺,足以绞死每一个试图向她凑近的人。
感觉到自己手按着的头终于开始挣扎,裴枝嘴角终于露出笑,她的眼睛变得清澈又明媚。
“冯升,你瞧,我从来不是一个让人牺牲的人。”
明繁亲眼看着本该已经尸化死去的冯升,皮肉恢复了血色。
冯升对她讲述的故事撒了谎。
其实收到裴枝家书的那一刻,这位少年将军便就心急如焚的想要赶回东洲。
忽如其来的战事一触即发,他既想打赢一场胜仗,又想回去陪伴佳人。
不过刀光剑影的战事最过残忍。
一刻的分心,便就让满地的黄土盖住了那具朝气蓬勃的身体。
裴枝早在他战死的那一刻就来救过他,少女没了娘亲,妾室嚣张跋扈,登门入室。她偷溜出门,一个人赶往少年拼搏的南昭。
她确实也很像死去的大夫人,为爱飞蛾扑火,献祭一切。
裴枝确实也没撒谎,其实她和裴逐星都有着裴家的血脉。
裴逐星在房中遗留下的信中隐瞒了裴枝血脉的秘密,只向明繁讲述了自己的。
裴家双生子,一人生,一人死。
裴枝从小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牺牲的是有着死亡血脉的人,但血脉具有生的能力的人,最终也会耗尽一切死去。
这不是命运的馈赠,而是邪魔的诅咒。
这一声质问下,裴枝没有支撑的倒在地上。
倒下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了刚才与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冯升。
明明刚才已经尸化的冯升, 瞳目含泪,从手脚开始,四肢慢慢恢复了柔软。
他颤抖的想用手捧起失血过多的裴枝,却被裴枝冷漠的神态伤到。
“诸如此计,众多筹谋, 我都是为你一人。”
“你要救这百姓, 平这霍乱,我亦无怨无悔。”
“冯升, 从此以后, 再也不见。”
冯升被裴枝锥心的话所刺痛,可他头也不回的冲向另一侧,苍穹之上,魔气含着血印铺天盖地的都朝着冯升一人奔涌而来。
明繁受不了了,她立马拔锤冲上。
那道红衣的身影像箭一样窜出, 每跨出一步, 脚下的灵力都在不停地变化着步法,她周身体内运转的灵力和皮肉浑然一沉, 犹如天铸。
去他妈的幻境重现!她直接略过以身躯扛住数万条邪魔入体的冯升。
穿着嫁衣的少女冷然回眸:“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拦,只救活了这城中百姓几十年, 可你邪魔入体后, 手上起码沾染了数万万百姓的血。”
“不是所有的情爱, 非得天人永隔互相折磨。”
“你看好了,什么才叫人定胜天!”
梵音的一击似乎直接碰发出一片天的火树银花, 纯粹的力量与邪魔的祟气撞在一起。
天霎时间静了,明繁感觉浑身的脉络连接着心脏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脉搏。
轰隆轰隆,千万条以怨怼之气凝聚出来的血浮屠阵法最终出现雏形。
展现在众人面前,跨越被掩盖的历史和尘埃。
血色铺满天地,明繁感觉鼻腔内都是血腥味儿。
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这些邪魔歪道所淬炼的肉身被震碎的血沫。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发泄,究竟是在宣泄着一些什么情绪。
是师尊与血浮屠纠缠多年,以死献祭。
还是裴枝与裴逐星对自己的隐瞒,又或者是裴枝与冯升扭曲且惨痛的爱。
“你……你教我的那招没有用上。”本来已经消失的鸣岐喘着粗气,他浑身已经摊软松散,因为被抽了骨头,只能憋屈的靠在拐角的门侧。
一身黑袍带着白骨面具的人,赫然就是妖族的那位大祭司。
他叹了口气,声音却不是明繁在妖族那一次听到的那种处理过的的沙哑粗粝,而是平和镇定。
他说:“废物。”
“一点旧情,就让你如此摇尾乞怜。”
鸣岐将头阴暗的低垂着,他现在对这个祭司敢怒不敢言,他是妖族唯一扶持他的人,并且一直从未动摇过。
想起他的真实身份,鸣岐就感觉浑身兴奋的发烫。
阿繁,你会后悔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白骨祭司冷冷的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犹如烂泥的鸣岐。
“谁让你直接把那件事情点破的。”
“为何不能直接点破?她迟早会知道你是谁!你也迟早会狠狠的伤了她。”
“况且,谁能想到知道这些旧事的会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鸣岐咬着字词,低语呢喃:“早些或者晚些,又有何妨呢?”
他这话像是激怒了这位白骨祭司,祭祀挥出一掌,便直接将鸣岐颓败的身体创伤的更加严重。
“下次若是再如此。”
“你就等着永远做一条虫妖。”
听懂了他的话中有意所指,鸣岐终于平复了神色重新捆束住自己动荡的情绪。
白骨祭司抬头像是看了站在房穹之上,压迫感十足同天空沉浮的黑气对峙的红衣少女一眼。
动作只是略微停顿了一瞬,下一秒他与鸣岐就地消失,像是从未出现在这偏远的屋侧一般。
血浮屠用的是炼魂之法,明繁替冯升向前挡了这一击,那道道贪婪的魂魄便就围着明繁转。
明繁身上有着鸣伽的逆鳞护体,凡是偷偷靠近的魂魄都被那一道从外包裹的龙气给弹飞出去。
这是明繁与鸣伽做的交易,想起自己储物袋刚刚放进去的那根雪白的龙骨,明繁都想叹气。
鸣伽还真得要他哥骨头做剑了。
让裴枝与冯升争相赴死的血浮屠之灾,竟然就这样无风无浪的渐渐褪去。
裴枝的神色有点微怔,冯升也从愣神变成了感谢的笑。
明繁刚刚那一场“浴血奋战”,倒将她的嫁衣都变得暗红。
脸上估计也溅上了不少血渍。
不过,也没办法,这种邪法就是因为违背天道,反悖伦常,才会被修真界和魔界一同抵制。
一个战场上修士的血肉与英魂,和一个勇敢无畏的将军。
都被这些邪魔操控。
明繁身临其境的感受着这一切,感受着其中的哀怆。
冯升一步一步的向前,竟是朝明繁行了一个大礼。
明繁吓得手上的污渍都没顾上,扶起冯升:“冯将军……不必如此。”
“先前是我同阿枝入障了,明姑娘,多谢!”
就连裴枝的神情都复杂的说不出来话,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天上黑腾腾的阴霾退下后,周围的景致也一点一点的像是被蚕食一般变成了苍白。
明繁一惊,这幻境看样子已经快要消散了。
裴枝忽然开口:“我早便知你们与我不同,也察觉到了你的奇怪。”
“地窖里关着的那些人是同你一起的吧?他们应当都已出去了。”
“你知晓我的许多事,甚至对很多没有发生的事都有着自己的预判,但是在我的所有印象里都没有出现过你,除了这个假的表亲身份。”
“你一直停在这里,是有什么要知道的事情?”
裴枝的松口让明繁有了意外之喜。
时间紧迫,她直接问道:“我想知道裴家的血脉出现问题后,究竟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裴枝没想到明繁竟然还一直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她顿了几息:“无解。”
明繁心瞬间凉了大半,她执拗的追问。
“必死无疑吗?”
裴枝神色奇怪。
“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你今后与……”裴枝面露疑惑的竟然看了旁边的余寂一眼。
明繁怕她误会,解释了一句:“他是假的。”
“其实今后,裴逐星会是我的师兄。”
话音刚落,明繁感觉一股气力在抽离着自己的身体。
她与余寂很奇妙的渐渐漂浮起来,天裂开了一道蓝色的口,上面隐约可见的是一层层的阶梯。
这时明繁才发现,裴枝身边那棵参天巨树上,盛开着的是满树火红的凤凰花。
不知从何处呼啸着吹起来的风,卷袭着如火焰一般的凤凰花,灼烧着下面刚刚恢复宁静的东洲城。
东洲城在燃烧,明繁感觉到有一丝迷茫,和空荡的寂寥。
好像在这个幻境中改变了东洲城的结局,只不过是蜉蝣撼树,黄粱一梦罢了。
裴枝穿着比她寡淡的嫁衣,随着凤凰花的
飘零,与冯升并肩而立。
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明繁抬头便是长长的阶梯。
赤焰继续燃烧,烧掉了这一场由未来者奔赴向前的幻境。
“上清派不归峰程濯门下弟子明繁,已通过第四层。”
“上清派剑峰碧霞真人门下弟子余寂,已通过第四层。”
由第四层登上第五层的阶梯格外的长,明繁莫名其妙和余寂共享着一道天梯。
“你……你猜到我就是纪茫了?”
明繁正皱着眉,往上爬阶梯。
心中在担忧着裴逐星现在的状况。
现在已登上第五层,余下的四层是对擂斗法的楼层。
随机两者对擂,胜者晋级,败者留下,每一层淘汰十人。
明繁也在思考着自己该如何甩掉旁边这个烦人的东西。
自己答应给师兄锻造匕首,若是浮屠金到手,师兄肯定会出现。
明繁对裴逐星有着莫名的信心,所以就更加格外看旁边的余寂不顺眼。
索性已经还过两刀了,明繁淡淡地睨了余寂一眼:“你觉得呢?”
若不是在幻境恢复记忆后,亲耳听到别人喊明繁纪茫,余寂还真当这小瞎子一直没有察觉。
少年瞳色漆黑如墨衣袂,彻底看不见淹没在凤凰花里的东洲城的那一刻,本属于裴逐星那张年少略微青涩的脸,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
明繁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现在应该也变回了穿书之后的模样。
这时明繁才警觉,自己出了这万宗大会,估计又有一屁股的东西要解释。
之前脸没变回来,回溯镜应当是定位不到她的行踪,所以自己暴露的东西应该没有多少。
这让明繁心中的压力变小了些,而且余寂自从得到了明繁确定的答案。确认明繁早就认出来他之前在她瞎的时候的那个买回来的相公后,倒是罕见的一直沉默。
余寂一换回自己的脸之后,明繁就更不想搭理他了,之前对他态度稍微好些,多少是有点爱屋及乌的原因。
随着楼梯看到尽头,明繁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上清派,建的最为宽阔气派的对擂台。
“哇塞,开始了,开始了。”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哈!”
此刻外面真正对擂台之上的长老们神色各异。
从他们知道明繁就是那个所谓的裴家表妹后,整个回溯镜就变得像是拢了一层雾。
大家虽然都对这最后两位为晋级的选手特别感兴趣,但是也抵不住没有画面的回溯镜。
又过了很久,回溯镜恢复正常,明繁和余寂已经变成本来的面貌登上第五层。
台下围观的弟子和看众们,更加兴奋的迎来一次大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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