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小瞎子平时这不讲究的样子,若是刷个碗再折腾出什么七七八八,他还得利用她在这个村子里养伤呢。
“家里有烛灯吗?”余寂起身收拾碗筷。
明繁被他问的一愣,好像从自己瞎了之后家里就再也没买过烛灯了。
“你去柴火堆那里看一下,我好像还有半截蜡烛丢那儿了。”
“你把蜡烛放柴堆里?”
若是明繁眼睛是好的,便可以看到余寂的脸第一次露出那么精彩的表情。
“哎呀,我这不是瞎了吗,平日里能用到烛火的地方也就是开锅生火的时候。”
余寂端着脏碗筷去柴火堆翻找,还真给他找到了半截蜡烛。
可以看得出来,这颗蜡烛前不久才刚刚用过,现在就被丢进了柴堆里。
很好,他也不奢求能在这小瞎子家里好好的养伤了,这小瞎子只要不把他们两个烧死,就算不错的了。
慧真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无比。
明明今日早课才上完,眼下自己却在佛宗最高层的大殿里。
他跪在佛宗大殿上,两侧没有一人,抬头看向最高处。
佛宗圣子耶律昙华端坐在高台之上四周的金莲朵朵盛开,眼神里似是悲悯似是无情。
蕴含着浑厚念力的浓重的梵音响彻大殿。
他说:“慧真,圣子的衣钵你当真不继承。”
慧真身上的僧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佛宗最高阶级的藏蓝色,大朵大朵的毗昙盛开在胸口处。
心慌的厉害,慧真条件反射想捏住袖口的佛珠盘两圈,却发现手中空荡荡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0章
余寂在小瞎子的家里已经待了两个月了, 身上的擦伤倒是好的七七八八可是唯独背上那一大块创囗就是不愈合。
明繁想了很多办法,甚至用了些许土方子往余寂背上试,可就是好不了。
余寂莫名的也不是很着急, 而是有些茫然。
伤势未愈,他也只能在这个小村子里苟活,而自己脑子里依旧想不起来任何记忆,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什么东西伤了,再醒过来时就已经在村子里了。
明繁使唤他使唤的越来越顺溜, 虽然余寂身上那一块伤口依旧摸着感觉很恐怖, 但是也不能避免,那是自己花了七张银票换回来的男人。
拾柴插秧, 洗衣做饭。
件件事情能使唤余寂做的都使唤余寂做了。
余寂对这位瞎子姑娘这番上道颇感好笑, 被人使唤的感觉并不好,可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间修长的手指按压到身旁姑娘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的喉骨上,都只是如羽毛般拂过并没有用力。
若是在这里杀了她可能是为自己找了一桩麻烦,这小瞎子虽然瞎了,但是行动倒是比寻常人都跳脱的多, 常常提着些自己种的菜串门, 旁边的邻居也都很友好。
若是真被他掐死在家中,倒是真的搞不好会坏了事。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去, 终于有一天夜里余寂感觉到了乏味。
穿着明繁前不久托牛叔去镇上集市上赶集时带回来的一件墨色棉袍,然后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小姑娘枕头后面压着的匣子。
这小瞎子,还真是存了不少银钱。
随意的抓取了一把, 匣子里也空了大半, 余寂倒没有什么感觉, 就当是这小瞎子使唤他这几个月给的报酬吧。
干净利落的跳下床,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出去对余寂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也许是夜夜枕边有人的缘故, 明繁瞎了之后听感倒是变得敏锐了很多,似乎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有人离去,皱着眉嘴里嘟囔着:“万一买回来个丑八怪呢……你不能怪我……”
余寂在深夜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漠的脸,嘴角轻轻的扯动了一下又很快的收了回去,凤眸低敛瞳色幽深。
罢了,余寂将手里攥着的银票又重新放回了空荡荡的匣子里。
他还不至于偷一个瞎子的钱。
夜里的杏花村静悄悄的,村民们大多这个时候都睡得很早,因为要早起务农的缘故这个时候村子里反而是最没有人的。
这些时日里余寂趁着小瞎子出去打铁,自己替她拾柴的功夫已经将村子里的路径摸索的很熟了。
有些村民在院子里养了狗,但是家畜似乎都有感应,不敢招惹这个看起来神色阴郁的少年。
很轻松的就走到了村门口,余寂刚抬腿,准备踏过去却被一股气阻挡在这方天地中。
再抬眼一看,眼前不应该是村外的景象,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黑雾笼罩,根本不似人间。
“有意思……”余寂重新尝试踏出这个村口,却无法走动分毫。
浑身的脾脏像是被挤压了似的痛。
余寂阴着一张脸,与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压力抗衡着,后背的伤口因为压力的挤压破损了,一抽一抽的疼痛的疼痛似乎将明繁给他买的这件新褂子又润湿了。
“所以呢,是鬼怪还是妖魔呢?”
余寂收回欲闯出村子的想法转身走回村中,身旁积压的压力瞬间褪去。
夜色浓厚,寂静的村子里又重新陷入沉睡,好似从来没有人走动过。
余寂重新走回小瞎子的茅屋,却看见小瞎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上,神色有些刚睡醒的茫然。
醒来之后,明繁的听觉越发敏锐,侧了侧耳。
“余寂,你不是逃走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买回来的男人已经和她相处的很熟悉,或许是在睡梦中扑空了,明繁睡到半夜忽然睁开眼睛,用手盲目的挥舞一下便知道,自己买回来的这个人,一定是逃跑了。
或许她从来没有放下一个瞎子对陌生人的加入感到的防备,明繁立马就摸了摸枕头后面放着的匣子。
幸亏,这么多年存着的银票一张没少。
之后瞎了眼的少女就坐在床上发呆,为什么要逃走呢,是不是自己最近对他的使唤太过分了。
其实瞎了之后的这几年的夜晚明繁常常在半夜惊醒,因为瞎了眼,所以不知道白天和黑夜,只能盲目的从村民们的活动和公鸡的鸣叫来判断,一觉睡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经常坐在床上发愣,直到听到那每日太阳升起时邻居家圈养的公鸡发出一声鸡鸣。
自从余寂被她买回来之后,不仅饭菜变得好吃了,衣服也洗的香喷喷,因为茅屋小,两个人挤在一张榻上,明繁能够根据余寂的作息来判断清晨和日暮,所以终于维持了正常人的作息。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会抓紧时机弯腰替她捡拐杖博取好感,被王婶儿强硬的把她的手按在他身上却没有反应,明繁就清楚余寂迟早会离开。
他像一匹养伤的孤狼,又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但是她没想到,他连背后的伤没养好,就离开了这么快。
但是她更没想到,他只是消失了片刻又重新回来了。
余寂听到了小瞎子的询问,眼睛里带着看不透的神色。
“我不走,刚刚去如厕了而已。”
说着说着便泰然自若的走回床榻上,自顾自的钻回自己的位置。
好像那个半夜拿着钱又放下钱,在村口被逼的吐血还想尝试出去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明繁知道他在装傻,她明明闻到了余寂身上带着潮湿新鲜的土腥味儿,还有淡淡的血味儿。
究竟是什么让他重新返程,又回到了自己这个简陋的茅屋。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背对而眠,漫长的后半夜便这么容易的过去了。
明繁后半夜虽然随着余寂重新回来有了些安全感,但依旧没有睡着,睁着灰扑扑没有神的眼睛思索着。
“究竟怎么样,才可以把这个男人继续留下来,毕竟自己还是花了银票的,而且他明明走了,又自己走回来了。”
余寂后半夜也没有睡着,垂眸静静的注视着手上已经干掉的血迹。
第二天清早,明繁满身酸痛的爬起来,破天荒的开口:“今天我跟着牛叔去集市上给你换一些烛灯回来吧,我感觉你挺喜欢晚上点灯的。”
余寂黑沉沉的眼像是笼着一层雾,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东西,默默的点头,然后又开口:“可以带我一起吗?”
明繁直接否决:“不行,你在家里做饭,我中午便回来。”
笑话,虽然昨天晚上冷不丁的让他逃走溜了一圈,但是本质上他还是自己买回来的男人,自己跑回来了,还想让她把他带出去。
想的太美了嘞。
得到了小瞎子斩钉截铁的拒绝,余寂也不急,似是无意:“你一个瞎子,去集市上一个人真的行吗?”
明繁很烦熟了之后余寂反复强调她瞎了的事情,刚刚说话的好脾气也没有了:“瞎子也能帮你买蜡烛,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吧。”
明繁跳下床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胳膊,在匣子里抽了一张银票和一些铜钱,没有搭理坐在床上没有动的余寂。
反正回来之后她要是吃不上热饭,就把这个又懒又爱逃跑的坏男人一拳揍死。
想揍死一个人,和想把他留下来当闹钟用是两回事。
索性余寂还算识趣,明繁跟着牛叔跑了一趟回来,果真是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对自己这个人形闹钟越来越满意,明繁一边吃饭一边希望余寂不要尝试逃跑了。
毕竟自己力气再大,眼睛看不见,也很难拦住一个大男人逃走。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
少年熟悉带着些沙哑冷淡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抛出的这个问句让明繁筷子一抖。
少女睁大无神的眼睛看着身旁眸色幽暗的余寂,锐利的眼神静静的与之对视,似乎想要将她看穿。
很可惜,明繁瞎的彻底,对不上他的眼神。
这么明显的想法被戳通也还是带着些尴尬,明繁糊弄着:“是啊,但是你要逃跑,我这个瞎子也拦不住你呀。”
小瞎子还记着上午出去的时候余寂说的话,把瞎子两个字念得很重。
余寂蓦的笑了一下,很短的气音,但是依旧被明繁捕捉到了。
他说:“不跑了,我娶你,陪你一辈子。”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明繁说娶这个字。
之前王婶经常想过来帮明繁做媒,但是明繁也知道自己这个条件,如果真是嫁到别人家,遇到个好人家,日子勉强能过。
但终究会遭嫌弃。
而自己本就是不太爱被束缚住的性格,受不了嫁入夫家之后有人天天长在她耳朵上。
一个人的日子,过了也就过了。
今天忽然有人要说娶她,还是一个被她买回来才相处两个月的男人。
小瞎子惊的碗都掉了。
她颤微微的问道:“你不会是想吃绝户吧?”
余寂被少女的这个振聋发聩的质问逗笑了:“对呀,我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还与你在塌上睡了两个月,你总得给个名分。”
明繁被他颇为不要脸的说法惊呆了,静静的坐在小木椅上,无神的眼睛里似乎都写满了惊恐。
他是疯了吗,昨天还想着逃跑了,今天就要娶她。
余寂倒是很识趣的没有在一旁打搅明繁内心的纠结与难熬,很贴心的收拾好的桌子,端着碗去后面洗碗。
明繁内心似乎有两个小人在打仗。
一个小人说:“答应呀,答应了之后每天都有人暖床,再也不用担心不知道白天黑夜了。”
另一个小人说:“他就是心怀鬼胎,肯定对你别有目的,你是寡疯了吗?万一他卷你钱跑了呢。”
一个小人又说:“怕什么,你想想和他成亲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吃自己差点毒死自己的菜了,婚姻大事也解决了,多妙!”
明繁一拍桌子,眼神坚毅的站起身。
“别痴心妄想, 要娶也是我娶你!”
余寂手里拿着还没有冲洗干净的碗,面无表情的靠在门框那儿,看着小瞎子气势昂扬的左手指天。
明繁也觉得自己猛然这么一蹦有些尴尬, 立马给自己找补:“毕竟你吃我的,喝我的,总不能让你娶我吧。”
无神的小眼珠子转的转:“你这种行为,算是入赘。”
余寂气笑了,声音很冷:“行, 我就让你娶我。”
少年尾音压的很重, 尤其是娶我两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感觉到少年的面子似乎在她面前被落下了,明繁小声比比:“要不是待习惯了, 谁愿意跟一个没见过的人成亲。”
“万一长得像水猴子呢。”
余寂已经将手里的碗冲洗干净, 正在用手放在木柜里堆放整齐,听到这小瞎子不要脸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手里的碗变得稀碎。
指尖的鲜血淋漓的滴落,粗糙的瓷片捏在手上。
少年深邃的眼瞳没有任何感情。
有些小瞎子, 还是死了比较安静。
“天呐, 我家里总共才几个碗,你怎么弄碎了一个?”
明繁听到搪瓷碗碎裂的声音, 顿时心如刀绞的责备余寂。
余寂面无表情的收拾完碎片没有管被划出的伤口,手里的血止不住的蜿蜒滴落,但是明繁只是一直在心疼那个碎掉的碗。
“你一个瞎子, 还指望睁开眼睛见谁。”
听到余寂冷不丁的冒出来这句话明繁就知道他又在讽刺刚才自己说的话。
习惯了余寂撕去之前伪装的面孔动不动冒出来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明繁直接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决定成亲以后, 明繁想的很简单,准备直接再找一个时间去城镇上买一些鸡鸭鱼肉请一下四周跟她关系好的村民们来家中吃个便饭, 见证一下也就完了。
但是对余寂说出她的计划后,男人好像对她的打算不太满意,虽然明繁看不见但是总是能听到余寂将家里的一些东西折腾的轰隆轰隆。
比如说做饭做着做着一声巨响,然后做出来的饭菜总有一道味道奇奇怪怪。
更严重的是今天明繁一口吃下白米饭,里面竟然埋了厚厚的一层盐巴。
明繁嚼了两下发现不对劲准备吐,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妈的,这米也是老娘一根一根种的。
索性米饭只有那一口裹满了盐巴,底下的饭都是正常的。
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明繁一拍桌子:“你有病吗?日子还过不过了!”
空气一瞬间的凝固。
余寂没有出声说话,明繁心一瞬间慌了一下,索性靠着长久磨练出来的第六感可以感受到余寂就在自己对面坐着,硬着声音说:“你若是不想成亲了,不必这么整我,大家好聚好散。”
“有心者不用教,无心者教不会。”余寂凉飕飕的丢下这句话,留下明繁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嚼着排骨。
这又是犯什么病了。
明繁索性挠着头,趁着下午去铁铺帮王婶儿磨菜刀的功夫,问了一嘴。
先是得到了王婶大力的恭喜,和满怀揶揄的一戳随后谆谆指点:“你最近是不是没答应人家什么东西。”
明繁歪着头,一锤一锤砸的很用力,脑子里不停的在想,到底哪里得罪这个小心眼儿了。
直到将菜刀磨好递给王婶的瞬间,王婶问她第几日准备宴席,自己可以过来帮忙的那一刻。
明繁终于悟了。
晚上回到家,余寂冷冰冰的没有吭声,两个人对坐同时戳着一道油麦菜。
“那个……明日我去镇上,你同我一起吧。”
反正余寂已经要同她成婚了,自己上街的时候看紧点多半跑不掉。
而且她看余寂这幅样子也不像是想跑的感觉。
第二天,破天荒的余寂早起给明繁炸了肉饼。
不得不说,余寂手艺是真的好,那肉饼煎的外酥里嫩,入口焦黄酥脆留汁。
明繁吃一口,喝一口米汤。
瞬间感觉之前二十年都在吃糠咽菜,白活了。
可惜一时的温情更像是虚假的泡影,一见光便消散了。
余寂又跑了。
明繁站在猪肉摊上等了许久,最终下了这个定论,有些落寞的提着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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