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这寂寥无人的小道上,遮天蔽日的巨树枝冠轻轻摇晃,阴影笼罩住踏进小道的明繁与慧真。
明繁再醒过来时头脑昏胀,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
今天是她在杏花村打铁的第八年,昨天她打完铁又回来插秧好像中暑了。
喉咙干渴的要命,明繁认命的摸索下床。自从十三岁以后她在田埂上跌了一跤头朝着地,眼睛就看不见了。
索性她天生力气大,之前去杏花村村口牛叔那打铁挣了些银钱,记性又好,从田里到家里的路记得还是比较熟悉。
所以就算是瞎了眼,凭借着打铁的技巧几年后她承包了牛叔的打铁铺,顺便在杏花村找了一座茅屋在外面的地里插秧栽种一些食物,日子还算勉强过得下去。
只不过昨日日头烈,明繁刚把村头李大娘家的三把剪刀重新打磨了一下,就接着跑到田里面把秧苗给插了,劳累过度回到家便昏睡过去。
抖着手摸到了熟悉的茶杯喝茶壶,结果因为一个人住,茶壶里的茶没了,也没有人烧。
明繁认命地将茶壶倒了个底朝天才倒下来半杯水。
略微喝了几囗润润喉咙,明繁就重新一步一步从床头边挪到了床尾。
那里放了一把打磨好的木棍,之前明繁没有习惯瞎眼的时候用来练习用的。
现在身体有些虚弱,怕自己走着走着又走倒了,明繁只好重新杵上了这根“导盲杖”。
忽然村门口来了一阵热闹的声响,明繁侧耳听了听。
是牛叔和王婶儿。
不出明繁所料不一会儿她茅屋的小木门就被拍的嘎嘎作响。
“来了,来了。”明繁任命的拄着拐杖挪下床,给两位长辈开门。
一开门虽然看不到牛叔和王婶的脸都可以想象出两个人兴奋的模样。
明繁率先拦截:“事先声明,别给我做媒。”
王婶大掌一拍笑眯了眼:“哎呦,繁丫头,婶子这次不是来跟你说亲的,这是村头马拐子带来的人,婶子瞧着那汉子模样不错,可以留来照顾你呀这不!”
说着说着,明繁一手拄着棍子,另外一只空闲的时候被热情的王婶强制性的按到一个温热的身体上。
明繁大脑宕机,王婶捏着明繁的爪子生怕明繁这个小瞎子感受不到,还反复的摩擦了两下。
“咋样?壮实不!”王婶笑眯眯的,一胳膊肘杵了牛叔一下,不善言辞的牛叔也连连称是。
“丫头啊,这小伙子虽然现在身旁瞧这没那么壮实,但是他个儿高啊!养一养就是一个大帮手。”
明繁终于缓过神来,吓得双手直摆,导盲的棍子都跌落在地上:“使不得,使不得,马拐子带来的人我买不起。”
明繁知道马拐子喜欢拐一些落魄的少男少女,不知怎么回事明繁打心底天然的有些排斥他这种行为,虽然马拐子拐的都是吃不上饭的拐到另外一口人家搞不好还能活的更好一点,但明繁就是对这种行为有些抗拒。
王婶也知道明繁对马拐子印象不是很好,立马笑眯眯的解围:“不是的,这个小伙子是沿着河道飘过来的,醒来的时候一身伤。要真说起来,马拐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明繁张了张嘴,这情况她属实没料到。
心中有一些犹豫。
自己在这村子里过了二十一年,岁数也不小了,自己又瞎若是真让王婶帮她介绍嫁到别人家也讨不了好,这次若买回来一个帮手,今后的生活可能……
王婶哪能看不懂小姑娘的心思,笑眯眯的搂着明繁的肩膀,将明繁空荡荡的手递到一个温热瘦削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悄声说:“婶子知道你这些年忙忙碌碌,勤俭节约还存了点钱,马拐子也就图一个救命钱,你看着给点也就放人了。”
王婶带过来的那个男人手指很修长,明繁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发现自己还和人家手交握着立马吓得抽了回去。
“那…那我去取钱?”明繁急匆匆的回头左脚绊右脚,差点又跌了一跤。
结果被那个修长宽大的手掌稳稳的扶住,男人的气息吐在她耳边有些潮湿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姑娘,小心。”
接着明繁感觉到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捡起了那根导盲的木棍递到她手里。
这个人,好像很想被她买一样,明繁脑子乱糟糟的想。
杵着木棍一步一步走回房间里,取出枕头下面压着的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叠了不少的银票。
明繁捏着数了数,取出了差不多十张,又觉得太多了放回去两张。
她也不是冤大头,虽然可以感觉到那个男人个子蛮高,手也很大,力气也不错,但是万一相貌丑陋虽然她看不到,但是也要减价的。
捏着八张银票到门口递给了王婶和牛叔:“我就这么多,买得起的话就把他留下吧。”
王婶捏了捏八张票子喜形于色,刚才她的那番吹捧也有胡扯的部分。
虽然带给明繁的这个少年个子不错,但是人确实太瘦了,而且重伤初愈,之后还不知道要耗费点什么东西滋补一下,但是明繁也不亏,那小伙子确实长相不错。
可惜的是,繁丫头八年前跌倒后伤了眼睛,不然的话,现在看起来还是郎才女貌蛮般配的。
感觉到王婶对她给出的价钱很满意,明繁心里也有些打鼓,不知道买回来的这个人长啥样,但是反正自己瞎了也看不见,以后身子养壮实了就将就将就吧。
牛叔看到旁边王婶拿着八张票子美滋滋的有些看不过去,这些年明繁一个小姑娘独自生活在村子里的难处他也见过。
咬了咬牙,牛叔从王婶数钱的手上抽出一张,重新递还给明繁。
“丫头,你拿着钱买点吃的两个人多补一补。”
旁边王婶脸色有点不对,按理说这钱他们应该和马拐子一起平分的,现在牛叔这一茬儿倒是搞得不匀称了。
但是牛叔也知道王婶的脾气,告别明繁后拉着王婶小声道:“那一张算我头上,你跟马拐子平分其他的就好。”
王婶知道自己太小肚鸡肠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算了算了,小丫头一个人过也挺可怜的,就当卖了七张吧。”
少年的耳力很好,隐约听到门外未走远的俩人在商量着他的价钱,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七张银票,他就这么不值钱吗。
“你……叫什么名字?”明繁刚刚买回来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一时间觉得她这个小茅屋里都有些古怪的感觉,手脚有些局促。
少年穿着一身很简单的粗衣布履整个人瘦削修长,依然遮挡不住他良好的相貌,墨发凤眸,鼻骨一侧淡淡的一颗小痣点缀其中,嘴唇略有些苍白,但是可以看出形状很好看。
“我叫余寂。”
“哦,余寂呀,那什么,我叫明繁。”明繁同手同脚的将人往里面引。
她还以为这少年没名字,站在那里头脑风暴想了一大堆到底该给他取个啥名字好。
索性少年自带名字,不用她这个取名费狼狈的给他取一些李狗蛋,王铁柱这些的名字。
虽然她也知道这些名字不好听,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该起啥名。
自己的名字还是那个早就去世的肺痨老爹取的。
想到这里明繁也有一些疑虑:“你都记得自己名字,但是想不起来之前的记忆吗?”
余寂轻轻的摇了摇头,但是似乎面前这个瞎子姑娘也看不见,所以还是开口道:“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名字。”
明繁想到王婶刚来的时候说过余寂是马拐子在湖边捡到的,身上还有一大堆伤口,心里想了想,搞不好可能之前做什么高危行业的吧。
但是既然现在自己花钱买下了他,余寂就得归她了,想不起来刚好,不然还得防着他偷偷跑掉。
明繁第一次感受到家里来人,还是一个未来很大可能一直跟自己住在一块儿的人,一时间有些新奇。
“你去烧壶开水,我渴了。”
余寂有些沉默, 但是也觉得确实理所应当。
毕竟真的是眼前这个瞎眼的小姑娘花银票把他买回来的,若是他不被这个小姑娘买回来,那个叫马拐子的不知道要将他兜售到何处。
虽然他记忆有损, 但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擅自挪动,因为自己没失忆前好像才经历过一场恶战,后背那里还有很大的一块伤口没有愈合。
强绷着从马拐子家走到这里来,粗糙的麻衣摩擦着伤口让余寂脸色发白,冷汗淋漓。
明繁小茅屋的布置很简单, 进门只摆着一个小木桌平时用来吃饭, 因为眼睛不方便床铺就在木桌的旁边,往后走是平时用来烧饭的小厨房。
余寂问了一下在哪里烧水, 明繁睁着没有神的眼睛似乎很惊奇:“锅里呀, 柴火在锅洞旁边。”
余寂去烧水的时候,明繁絮絮叨叨的告诉余寂平时在家里需要做些什么。
“你每天要去后山拾些柴扛到家里来用,若是你能砍得动木头便可以直接上山伐木,用斧子劈开就行了。”
明繁因为眼盲,所以一直不敢上山, 其实山下零散的柴很少, 所以每次要拾满所需的柴火都需要很久,若是家里有的男人可以上山伐木, 柴火的问题就不用愁了。
余寂一边烧水一边儿忍着痛,这会子明繁把他的用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让他的伤口更痛了。
余寂也不是傻子, 立马说道:“我伤还没好, 还是去山下拾柴吧。”
明繁撇了撇嘴, 好吧,买回来一个没有用的男人。
余寂感觉到了小瞎子有点嫌弃他, 虽然他只是在小瞎子家里落脚,但是毕竟还要住一段时间,所以又重新开口:“待我伤好了,就上山。”
水烧好了就要拿葫芦瓢挖进水壶里,明繁想了想将刚刚牛叔退给她的那张银票捏紧在手上。
“我出去换只鸡回来给你补身体,你在家里把屋子打扫一下。”
说着余寂就听到这小瞎子拄着拐杖啪嗒啪嗒的走出门。
明繁刚走出不远,余寂就将手里的瓢丢进锅里,旁若无人地坐上了明繁的床铺上促着眉。
这小瞎子还真把他当佣人了。
少年微眯的凤眸睫毛浓密,遮挡出浅浅的阴影。
他静静地注视着手上的茧子,那是常年使用剑才会留下的痕迹。
他似乎忘了很多东西……
明繁没有买到鸡,孙奶奶家里的老母鸡刚刚下了蛋舍不得卖,公鸡的话肉又太柴了没有母鸡好。
索性孙爷爷早上去集市赶集,称了两斤排骨回来。
明繁咬咬牙,直接在孙爷爷手上买了一斤排骨和十个鸡蛋。
将放着排骨的麻袋拴好绑在拐杖上,明繁又往田埂上走了走,伸手摸了摸秧苗长得怎么样。
等明繁回到家,天色已经黑了,却发现家中静悄悄的。
妈的,她刚买的男人呢,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死了还是跑了。
明繁中暑的劲儿已经缓过来了,按照记忆摸索到家中。
“余寂,你在吗?”
余寂没有点明繁的烛灯,半躺在床上像看戏一样看这个小瞎子四处摸索,呼喊他。
小瞎子的棍子上似乎拴着什么东西,但余寂也懒得管。
虽然自己被马拐子脱手给了明繁,但他也只是看着这个小瞎子好欺负,装一装罢了。
现在他心情不好,身上痛的紧,逗一逗这小瞎子也无妨。
可惜明繁瞎了这么多年,也瞎出来经验,房间里有没有人的气息还是能感觉到的。
小姑娘杵着棍子睁着无神的眼睛语气有些生气:“余寂,我知道你在房间里,你给我出声。”
余寂猛的给她这么一说,心里竟然有了一点奇怪的感受,或许是小瞎子这张床太硬了,他挪了挪躺在床上的腿。
这一挪便直接露了馅,明繁瞬间锁定目标,三步并两步走到自己床前,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你死人啊,逗我很好玩是不?”
余寂被她一巴掌拍的一懵,墨黑的瞳没有了刚才玩味的笑甚至渗出一抹冷气。
但是这一抹冷气没有酝酿完成便被这位怒气冲冲的瞎子姑娘打断。
“还躺我床上来了,我知道了,你是看我瞎了感觉好欺负,所以一直在装是不是?”
“现在被我买下来了,暴露本性了是不是?”
明繁一语命中,余寂怕这小瞎子发起火来真把自己赶出去了,立马出声装的一副虚弱的样子:“咳咳…抱歉,我之前受伤了……身上疼的慌。”
明繁听到他出声,稍微消散了一些怒意:“哪里伤了,给我看看。”
余寂逗她:“你又看不到。”
明繁又给了他一巴掌:“老娘可以摸。”
余寂被这接连的两巴掌打的一懵,会装的好像不只是他……
少年安安分分的将受伤的后背扭对着明繁,语气装的很脆弱:“就是这儿……”
明繁伸手摸了摸,粗糙的衣服摸上去却是潮湿的,放到鼻前闻了闻确实一股子血腥气。
“嘶……”
随着明繁的触碰,余寂十分给力的发出一声轻哼。
看来余寂没有骗人,明繁没有怪他之前不出声就躺在床上看戏的表现,默默地走回去将拐杖上绑着的排骨和鸡蛋卸下来。
“今天的晚饭我来做,你先躺着吧。”
余寂在这漆黑的屋子里躺着惬意地歪着唇,眼睛里的恶意都快要蒸腾出来。
真好骗呀,小瞎子。
到了吃饭的时候,余寂这个时候倒没有叫疼,直接走下榻坐到小桌前。
毕竟自从在马拐子家醒来,他一口正经的饭都没吃过,马拐子也是抠,只是给他喝了些米汤。
明繁端上来三盘菜,一道黑漆漆,一道绿油油,一道黄澄澄。
余寂笑不出来了:“这……是什么?”
明繁不耐烦的歪着头朝着他那个方向:“你也瞎了吗?菜呀!”
“红烧排骨,炒青菜,蒸鸡蛋。”
余寂不可置信的指着面前这三个菜,又想起明繁看不见,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你管这个叫红烧排骨?”
明繁也知道自己瞎了之后做菜就是凭感觉,时好时不好,自己平时凑合凑合也就过了,今天被人大刺刺的指出来,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爱吃不吃。”
余寂端着糙米饭就着鸡蛋吃了几口,看到明繁伸筷子去夹红烧排骨,条件反射用筷子夹住明繁的筷子。
“这个不能吃。”
明繁看不见自己究竟将菜做成什么样子,又感觉自己买回来一个赔本的男人,心里本就存着气:“老娘花钱买回来的排骨怎么不能吃?”
余寂将那一碟黑漆漆的不明生物挪开:“你烧出来的排骨,是黑的。”
明繁捏着筷子是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我这是买来给你补身体的。”
余寂觉得明繁可能是感觉买自己太亏了,准备把自己毒死。
“这个倒掉,吃了的话,你就不只是眼睛瞎了搞不好明天就入土了。”
明繁表示沉默,重新夹了一筷子青菜。
然后整个脸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
这菜不仅没炒熟,她好像还将白糖和盐又放错了。
看到了明繁吃了一口青菜的表情,余寂便了然,这青菜估计也不能吃。
最后两个人囫囵吞枣就着在米饭里蒸的鸡蛋,将今天的肚子填饱。
余寂被小瞎子这一手绝美的厨艺震撼到了,主动开口:“下次你买菜回来,我来炒吧。”
明繁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她买余寂回来就是帮忙做事的。
不然若是买回来了个丑八怪,还整日里不做事,她不就亏大了。
重新定义了余寂在这个家的身份,明繁毫无心理负担的指着面前的碗筷。
“去刷碗吧。”
余寂沉着脸,这小瞎子还真是物尽其用。
但是明繁又看不见他的脸色,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去刷碗。”
小茅屋里没有点灯,刚刚余寂吃饭都是借着窗户外面透过来的月光看东西的,但是若是要刷碗,没有光的话余寂估计也刷不好。
今天这小瞎子跑出门估计也花了不少钱给他买这些东西,虽然没吃下肚,但是确实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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