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蔓青淡淡道:“不还回来也行,把城南的房子给我。”
罗长青脸色铁青,正要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罗春红的喊声。
“长青哥,大伯娘,蔓青姐出来帮帮忙。”
罗长青快步走了出去。
罗蔓青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就看到罗长青和一男子扶着个中年男人进来,她看了下,被扶着的竟是她在乡下的二叔罗松,另一个男子罗松的儿子罗富贵。
“这应该是中暑了,家里有没有霍香正气丸,赶紧给他吃一些。”跟过来的邻居说道。
罗蔓青给人把药丸拿了过来,这是以前父亲在的时候备下的。
罗松吃了药丸,喝了些水,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一缓过来就指着罗长青骂,“你竟然把房子给外人也不给你堂兄弟住,你对得起罗家祖宗吗?对得起你爸吗?”
罗长青脸色难看,“二叔,我的堂兄弟在老家住得好好的,怎么就没房子住了?”
“我问你,城南的房子是不是你小舅子一家在住?离房子没多远的火柴盒是不是外发手工?”这会儿罗松火力全开,完全不像刚中过暑。
罗松在家里闹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底气特别足。
更让人看不明白的是,一向脾气不好不让人的罗长青,竟然没有把人赶出去,还跟罗松说,堂兄弟想住城南的房子那就去住好了。
吃过饭,罗蔓青进了徐玉娥的房间和她说话,“妈,我哥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就答应二叔了?那房子不是还住着我嫂子的兄弟吗?”
徐玉娥皱着眉头,“到底同一个祖宗,你哥也不好拂了你二叔的脸,更何况春红还在我们家做事呢。”
是吗?罗长青是这种看重老家亲戚的人吗?
罗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把儿子留了下来,歇了半天就赶马车回去了。
对于罗长青的决定,江兰花脸色也不太好看,坐下来没吃两口饭就说肚子疼,回了房间歇着了。
罗长青的堂兄弟和江兰花的亲兄弟自此就扯起来了,城南的房子成了香饽饽,谁也不让谁,江兰花的弟弟已经住进去了,死活都不愿意搬。
罗蔓青看这样扯也不是办法,就提道:“不如你们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出点钱把这房子买了吧。”
说到钱,罗长青也不烦了,他的小舅子和堂兄弟也消停了。
但消停没多久这两家又撕了起来,他们各自回去和家人商量了通,还是觉得把房子买下来合算,反正是自己人,给个一两百块不就行了?
江兰花这两天总是说肚子痛,饭量见少,徐玉娥就很忧心,担心她总是这样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就让罗长青对媳妇上心一些,看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没等罗长青开口,徐玉娥就首先想到了个原因,“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房子的事闹的?她那个弟弟,天天这样吵也不是个办法。”
罗长青没好气道:“让他们拿钱来,谁出的钱多就卖给谁。”
等回到房间,看到江兰花躺在床上,她还要挣扎起来给他捶肩,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今天累坏了吧?”
罗长青就心软了,“你弟能拿出多少钱来?”
江兰花脸色有些为难,“长青,能不能给他便宜一些?或者让他写借条也成,他现在只能拿得两百出来,这还是我爸妈和亲戚凑的。”
江家本来就比不上罗家,这两百块拿得也是不容易。
罗长青眉头一皱,两百块少了,现在买辆自行车也差不多要两百块,一套能住人的房子竟然和自行车一个价,说出去,谁不说一句冤大头。
“妈不会同意的。”
江兰花自然看出他的不愿意,低眉顺眼地跪坐在他身后,给他捏肩,“长青,你觉得多少可以?”
罗长青想说一千,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到底是给了媳妇两分薄面,“别人怎么也少不了一千的,但他是你弟弟,给他少两百吧。”
江兰花手一颤,八百?这八百和一千有什么区别?她家都掏不出来。
“长青,你也知道光明他才刚参加工作,手上没这么多钱,我爸妈能掏也给他掏了……这房子也有些偏,前两天那田同志说的市区房子才一千块一套……”
最后在江兰花的柔情之下,把价格讲到了六百块。
“长青,你看这样好不好?让光明给你写个借条,以后定期给你还一些。”
“那你让他再多拿一百。”罗长青说完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对我这个小舅子真的可以说得上掏心掏肺了,我那妹夫都没有对我这个大舅哥这么好。”
江兰花达到目的,更加花心思哄他,“谁说不是呢,我娘家人都说我命好,嫁了个这么看重我的丈夫。蔓青她,可能就是脾气差了些,要不然妹夫也不会这样,连带着我们娘家人也不受他待见。”
罗长青往床上一躺,“要我说,还不如离婚算了,趁她还年轻能生,再找一个也不难。”
江兰花吓了一跳,“你小声些,小心她听了去,她这几天的脾气越发地古怪。”
“听去又怎么了?我还亲自跟她说呢。”罗长青不以为然,还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罗蔓青脾气差,现在还丢了工作,家务也不爱做,但还歹还有一张脸,凭着这张脸,她就算再不堪也有人要,说不定还能谈上户好人家呢。
商量好了房子的事,夫妻俩第二天就偷偷去找江光明,看他钱到位了没,到位了就立马办理房子过户的事,省得夜长梦多。
“堂哥,你也觉得我哥会偏向他小舅子是吧?”罗蔓青在家属院户口碰到罗富贵,两人就聊了起来。
罗富贵是罗松的儿子,比罗蔓青大一岁,已经结婚了,他算是二房的独生香火,全家指望他有大出息呢。
以前罗蒿在的时候,罗松就张过无数次的嘴,要罗蒿把罗富贵安排进机械厂上班,但罗蒿不搞特殊化,不走后门,罗松就一直没能实现宿愿。
这不,现在听说火柴厂有手工外发,也有可能进火柴厂捞个临时工做做,怎么不让罗松心动?
罗富贵知道房子的竞争对手是罗长青的小舅子之后,这心就没踏实过,虽说他和罗长青才是一个姓同一个祖宗的,但人家晚上可是和媳妇睡一个被窝呢,这枕头风一吹就说不定了。
罗富贵找到了徐玉娥,想让她作主把房子卖给他,但徐玉娥作不这个主。
罗富贵只好找到了罗蔓青这儿来,这可是大伯最疼的闺女,说不定这房子她也有份呢。
“蔓青,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以前大伯在的时候就常常夸你比长青哥懂事贴心,要是大伯还在世的话,肯定不会把房子便宜给外人的。”
罗蔓青点头,“确实啊,他临终前把房子给我,后来我哥一直闹,这房子才没有分割,我现在都后悔了,要是当时我拿过房子多好,那我现在就可以把房子卖给堂哥你了,少一点钱也没有关系,谁叫我们是同一个祖宗的呢。”
罗富贵马上来了精神 ,“蔓青,现在也不迟,那房子我和我爸都支持你抢回来,现在这房子写的是谁的名字?”
罗蒿在世的时候,这房子写的他的名字,他去世之后,房本就到了罗长青手上,他有没有去过户,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罗长青不是傻子,他不会不把房子变成自己的名字。
“那希望二叔帮我作证,我爸临终前有说过房子给我,现在罗长青霸占了去,我是有理由去法院起诉他的。”
罗富贵马上道:“他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去起诉他,我让我爸出来,和他好好说说,把房子还给你。”
罗蔓青感动道:“堂哥,你比我亲哥还要好。”
罗富贵挺了挺胸膛,“蔓青,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让哥去教训他。”
罗蔓青在他走后,脸上的感动消失得干干净净,罗富贵的话听听就算了,他自家妹子都没照顾好呢,还能照顾她?
去石市的田志刚回来了,他给罗蔓青带了五十斤的羊毛线回来,八块钱一斤,一共是四百块,罗蔓青为此掏空了钱包。
她这个羊毛线的钱包括宋小英还的那部分,她自己存着两百多,罗长青给了她一百,租房了六十块,现在花个四百多出去,她手上只剩下三十块不到。
裁缝还要装修呢,如果城南的房子卖了倒是及时雨。
租房那儿,李大军一家刚好搬走了,罗蔓青换了把锁,就把羊毛线放了进去。
因为少年宫的面试要来了,羊毛线和裁缝店她都放到了一边,先准备面试。
去少年宫面试的时候,罗蔓青还算放松,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交给面试官吧。
进了面试室,罗蔓青发现其中一个考官竟然是杨老师,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面有些虚,她怕等会儿杨老师说,她退步了。
比之重生前的下乡演出,她是退步了,但比之在少年宫的时候,她是进步了的,希望杨老师不会太失望。
和她一同过来面试的很多人,其他科目也有几个岗位要招人,都快把等候室给挤破了。
罗蔓青还算顺利,虽然杨老师全程板着脸,但还是通知了她过两天再来一场复试。
为什么要复试,还是因为面试的人太多了,少年宫这边打算多挑挑。
面试完,从少年宫回去,发现家里变天了。
其实罗蔓青走进家属院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就是邻居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这样的眼光,让罗蔓青以为她被冯峻戴绿帽了呢。
她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头罗富贵的声音,他正在骂罗长青。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罗长青被罗富贵按在地上,徐玉娥去拉罗富贵,嘴里说道:“富贵,有话好好说,你不同意就算了。”
江兰花急匆匆要出门找人帮忙,一抬头看到罗蔓青回来,赶紧过来拉着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蔓青,赶紧劝劝你堂哥,他都不知道听了谁的教唆,当你哥是坏人呢。”
罗蔓青嘴里问着,“怎么了?”然后全屋扫了眼,发现罗春红也在屋里,她坐椅子上哭,像是没看到屋子里的吵架一样。
“放开我,你也不看看,你妹是个什么条件,能嫁个城里人已经很不错了,还挑什么一婚二婚……”
罗长青还没说完,又被罗富贵捶了一拳,江兰花尖叫了声,然后转头看向罗蔓青,厉声喊道:“蔓青,你哥快要被打死了。”
那边的罗富贵倒是把罗长青放开了,罗长青不岔准备打回罗富贵,罗富贵从小做农活,比罗长青有力气,他抄起了一把椅子,瞪起眼睛,“你要试试?”
罗长青才停下了脚,他往旁边呸了口唾沫,狠狠地瞪着罗富贵,然后手指门口,“滚,你给我滚,你们一家都给我滚出去!这门亲断了!”
徐玉娥两头劝,“都是同宗兄弟,你们坐下来好好说。”
但没人听她的。
罗蔓青看向罗富贵,“堂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她被单位辞退后没在高城多久,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罗松一家,也就是罗蒿的弟弟住在靠高城的乡镇,进城不算远,跟高城的郊区差不多。罗蒿因为参军,然后转业进的机械厂,靠着资历,一步步做到了副厂长,而罗松一家则是在老家种地,罗松是一直想让罗蒿找份活儿做,不想在老家种地,但老爷子,也就是罗蒿罗松两人的父亲,他不同意,两个儿子一定要有个儿子在他身边,给他守着老家这个根。
前两年老爷子去世了,罗松又起了心思,这回他打算让儿子进城,哪想到,在老爷子去世没多久,罗蒿就病了,一直在治疗,回不了厂,更不用说给罗富贵找工作了。
由此,罗松对罗蒿是有怨的。
现在的情况,可能罗松的怨气转移给了儿子罗富贵,罗富贵就发泄在了罗长青身上。
罗长青让罗富贵滚出去,罗富贵没动,他听到罗蔓青问话,就和她道:“罗长青打算给春红找个死了媳妇的,他没跟我们说,倒是偷偷哄着春红同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时候春红是他亲妹呢,让他这么上心。”
罗春红吗?
罗蔓青有些惊讶,前世罗春红可就是嫁了个二婚男吗?就是机械厂技术部的钱主任。
钱主任快四十岁了,他媳妇前两年死了,生孩子死的,对了,他家有六个孩子,稍稍脑子正常一点的大姑娘都不会选这样的对象,尽管他经济条件还算不错。
罗春红却是嫁了,钱主任给她解决了户口问题,让她吃上了商品粮,并安排她哥罗富贵进了机械厂。
原来是罗长青帮忙牵钱的啊。
罗长青什么时候这么热衷做媒了?把一个好好的大姑娘介绍给人当后妈,并且是六个,真是缺德。
罗蔓青一点儿也不想承认罗长青这个狗东西是她哥,还一母同胞的那种。
罗长青又是呸了一声,反驳着罗富贵,“你问问你自己,你能给春红找个什么样的夫婿?种地的?打零工的?还是连饭都吃不饱还要侍候一家子的?钱主任有什么不好的?嫁了他,春红的户口就能迁到城里,她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再也不用在老家种地割猪草,做牛做马,说不定钱主任还能给她安排工作呢。”
江兰花看到情况可控,赶紧上来劝,“富贵,长青说的是真的,你别看钱主任结过婚,但他在厂里的地位可高了,一个月的工资能开到一百块,家里住着三房间的大房子,人长得也端正……别说春红的工作了,就是你和弟妹的工作说不定也能安排上呢。”
罗富贵的神色缓了些,但嘴上还是道:“这说出去,别人以为我们罗家卖女儿呢,多难听。”
罗蔓青看到后面就面无表情起来,这罗富贵被罗长青夫妻描述的富贵征服了。
“春红,你自个怎么想的?钱主任今年大概三十八岁,家里有六个孩子,最大的孩子十四岁,也就比你小几岁,你真打算给十四岁的孩子当后妈?”
罗蔓青不太喜欢罗春红,这个堂妹以前也来过家里几回,她总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徐玉娥有时候都怀疑她欺负罗春红。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还没有到看到火坑不提醒她的地步。
所以罗蔓青走到了罗春红身边,给她说了下钱主任的情况,她想,罗长青和罗春红介绍钱主任的时候,估计没有说得这么详细。
罗春红低着头,在罗蔓青说到六个孩子的时候,她身体一僵,她抬了下头又低了下去,“我、我和钱主任已经见过面了……”
已经见过面了?罗长青真是不做人。
“那你怎么想的?”
罗春红伸手去抹眼泪。
“你不同意就拒绝,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要是有人强迫你,你就去公安局去妇联举报他包办婚姻。”罗蔓青提醒罗春红。
“罗蔓青,谁包办婚姻了?”罗长青听了罗蔓青的话瞪了眼过来。
罗蔓青站了进来,回视着他,“罗长青,你如果强迫春红和钱和平结婚就是包办婚姻,违法犯罪的行为。”
罗长青嗤笑了声,“那你问问她同不同意?她可是收了人家一个大红包呢,里面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
徐玉娥惊了,“真的?这老钱咋这么大方?”
罗蔓青冷笑,“罗长青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拉皮条。春红年龄还小,涉世未深,她哪里知道当人家后妈是过的什么日子?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看向罗富贵也是满眼的鄙夷,“没本事的男人才卖妹求荣。”
“罗蔓青你……”罗长青恼羞成怒,正要抬手教训她,门就被拍响了。
“罗长青在吗?”
罗长青警告地瞪了罗蔓青一眼,然后过去开门。
门外是罗长青的同事,他神色有些微妙,“长青,厂长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罗长青问,“不知道是什么事?”
同事做出神色自然的样子,“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罗长青去了厂长办公室,人还没回来呢,已经有消息传回家属院了。
说罗长青为了工农兵大学进修的名额,把堂妹推出来,许配给钱主任,走裙带关系,但被钱主任严厉拒绝了,并说,他是打算找媳妇,但没有打算祸害小姑娘,他只找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妇女。
传到罗家来的时候,徐玉娥都傻了,罗蔓青却是转过弯了来。
罗蒿去世之后,真的人走茶凉,再加上罗长青不会做人,没处理好部门的人际关系,工作态度也没有很好,他被同事还有上司有意无意地打压,堵了他上升的路。
所以罗长青急着找突破口,这两年厂里打算培养一批技术骨干,把人送到工农兵大学进修,回来就予以高薪高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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