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冯峻写了信发了电报,没等到他回信,又面临一次下乡演出,一直到现在才回到家,孩子和她分开四个月了。
白丽一副理解的模样,“当妈的都是这样,蔓青,我帮你留意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工作,我也觉得孩子最重要,特别是那些婆婆带的,孩子都不和妈妈亲了。”
罗蔓青能感受到她的语气变化,脸上又是叹了口气,“现在工作难找,我是想找份工作,能把孩子带在身边,但又贪心地想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要是少年宫请舞蹈老师就好了,就算以后不能上舞台了,那也能跳舞啊。”
白丽打听过罗蔓青的背景,罗蔓青同样也打听过白丽的背景,白丽的母亲就是一位舞蹈演员,曾经也是歌舞团的,现在在少年宫当行政主任。
白丽拧着眉头,“你想进少年宫?”
少年宫的工作是挺不错的,算是清闲,少年宫的老师也就休息日、寒暑假和下午学校放学才授课,但工资不高,属于要求高待遇不高的那种。
罗蔓青道:“是,如果能找到,这次团里的新节目我退出,并提交辞职,如果你能帮上忙,我另外再给报酬。”
白丽眉头舒展了开来,“行,我找人给你问问。”
点的菜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了些其他的,可以说得上相谈甚欢。
最后白丽还道:“我觉得你穿衣服的品味还不错,下回我们逛街看衣服。”
罗蔓青笑道:“好啊。”
这一顿饭花了六块六毛,罗蔓青付了钱,和白丽分了手,然后去了今天田志刚说的双井街,找人打听了下,在街尾找到了田志刚说要买的房子。
就靠在街边,五六十平方,平房,里面还住着人,这会儿正在吃饭,罗蔓青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道,“请问,你们是不是有房子出售?”
这会儿很多人自个都不够房子住,市面上很少有人出售房子。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放了碗,走了出来,“手上是有套房子要卖,你要买房子?”
罗蔓青:“对,我有这个意向,请问你要出售的房子是你身后这一间吗?不知道售价多少?”
男子说道:“是这一间,近六十平方,住个一家五口都没有问题,也靠近街道,买个菜啥的也方便。”
说完和罗蔓青比了下手势,道:“这个数,两千块。”
两千块……罗蔓青拿不出来。
“那你们租吗?”
男子摇头,“租也租不了多少钱?”
罗蔓青只好作罢。
男子瞧着她的神色,问,“你想租?我们意向是卖的,因为工作调动要用钱,你过两天再过来问吧,如果卖不出去,我们只能租了,对了,租个十块一个月,你能接受吗?”
十块钱,那就是她四分之一的工资做租金,倒是能接受,不过,她也得另外再找找,如果有便宜的,她未必就租这边的房子,正常的话,十块钱还是太贵了。
“那我过两天再过来吧。”
男子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罗蔓青从双井街回去,刚走到机械厂家属院门口,就听到了她的名字,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有几个大娘在树荫下洗着碗,嘴上八卦着她家的事。
“……我也觉得罗家的女婿跑了,前儿我听罗厂长的儿媳妇说,她家这姑爷在和她小姑结婚后第二天就走了,说有紧急工作,这一走就没个音讯,没有信回来,也没有钱回来,她这小姑,跟守寡没啥区别。”
“他们结婚多久了?有没有两年?我还记得他们结婚的时候还请了咱去喝喜酒呢,那新郎长得可真俊,可精神了。”
“有两年了,那蔓青的女儿都快一岁了。”
“那她孩子咋回事?说给罗家女婿接走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他接走了,我觉得更蹊跷,哪有只接孩子不接孩子妈的,我觉得八成是跑了,抢孩子跑了……”
“哎哟,我就说嘛,罗厂长这女儿养得娇,脾气大又娇气,还不干活,找份工作还不着家的,哪个男人受得了。”
“前两年我家小子还想让我们上罗家问问,还好没去,要不然就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高城机械厂有着三千多职工的大厂,其家属院也很大,分到房子的职工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少在家里操持家务带孩子的职工家属,没事总凑在一块八卦,东家长西家短,好像没有哪家的家务事能逃过她们的法眼。
罗蔓青听着这些话,心里没有多大的波动,等她把孩子带回来,管冯峻跑不跑。
在她准备出声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正在讨论她的大娘们也看了过来,瞧到她站在大院门口,几人脸上有些尴尬,不过脸皮也很厚,若无其事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就看向她身后。
罗蔓青也转过身,她身后是条大马路,再往前一点儿有个公交车站点,站名就是机械厂家属院,只有一个小牌子竖立着,这会儿站牌前停了辆公交车。
刚下车的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背上背着个孩子,手上又提着两个大麻袋,在她旁边还有个三四岁模样的孩子,正在哇哇大哭,年轻女子形容狼狈,甚至说得上焦头烂额,嘴上呵斥着正在哭的孩子,“还哭是不是?再哭你就留在这儿好了。”
孩子还是哭,年轻女子沉着脸,提着行李就往家属院这边走,没理那小孩,小男孩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追着她。
罗蔓青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不是宋小英吗?
陈建树的媳妇,也就是她前任的现任。
家属院的人倒也热心 ,看到宋小英拿着这么多行李,又带着两个孩子,就过来问,“同志你瞧着面生,是哪家的?咋带着两个孩子还拿这么多东西?”
“是不是咱厂新职工的家属?你爱人咋没来接你?”
宋小英放下东西,挼了挼颊边掉下来的头发,不至于自己这么狼狈,但被问到是谁家属的时候,脸上迸出了两分骄傲,腰背似乎也挺直了起来,“我是陈建树的家属,这俩是我们的儿子。”
早上才举办了迎新会,有些人对陈建树还有印象,只不过看向宋小英的时候,这神色就有些微妙。
宋小英没察觉,以为大家不认识陈建树,她就解释起来,“他刚入职,刚从工农兵大学毕业……”
罗蔓青只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在门口多停留。
回到罗家,她是回来拿自行车的,下午还打算出去看看房子。
田志刚应该是已经走了,没看到他,罗春红正在厨房洗碗,徐玉娥带着罗长青的大儿子在看电视,罗长青没在客厅,而他媳妇江兰花拿着碗在喂小儿子,听到脚步声,她抬了抬头,温柔道:“蔓青回来了,给你留了饭,在厨房温着呢。”
江兰花是罗长青的妻子,长得温婉耐看,在罗蔓青面前一向是个温柔和气的嫂子形象,在罗长青和她起矛盾的时候,江兰花都帮忙劝着,只不过作用不大而已。
“对了蔓青,冯家二姐给咱家寄了封信,让你空个时间去看看瞻瞻,孩子不在妈妈身边总是差点。”江兰花又是说了一句。
罗蔓青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写的?信在哪儿?”
江兰花起身,去房间给她拿了个信封出来。
罗蔓青看到信封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寄信人是冯微,她不由抬眸,江兰花柔声解释道:“这信寄过来半个月了,我怕有什么要紧事,就给你看了。”
半个月前她确实还在外面演出,但这并不是她看她信的理由。
罗蔓青拿着信,看着江兰花,“嫂子,你都收到冯家的信了,怎么还在外面说冯家对我不闻不问啊?现在传到整个家属院都是我的八卦。”
江兰花愣了下,否认道:“蔓青,你这是听谁说的?我没有在外面说你的事,咱们一家人,你不好,我们还能好吗?”
徐玉娥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看两人要吵起来了,就忙道:“蔓青,到底是谁说的?外面的那些人,没事就爱乱传,你别当真,你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罗蔓青把刚才在树荫底下八卦的几个人名字说了出来,然后道:“你们不会是一句都没有听到吧?你们有没有帮我解释啊?妈,我觉得我住在这儿真的是多余的,你把城南的房子钥匙给我,我搬过去住。”
江兰花吃了一惊,忙道:“蔓青,那些人真的是,我们不知道,要是知道哪会不给你澄清?蔓青,咱们是一家人,你别说这种话。”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看向徐玉娥,“妈,我真没说过那些话。”
徐玉娥安慰她,“妈相信你的为人,都是那些人乱说的,下次我看到她们,我得好好说说她们才行。”
江兰花抹了下眼睛,“现在整得好像我容不下小姑子似的。”
徐玉娥又是安抚道:“你别多想,我们没这么想。”然后冲罗蔓青道:“蔓青,你要是回你婆家住,妈没意见,但你自己搬出去住,妈不同意,别人看到,还以为你离婚了,娘家又容不下你呢。”
罗蔓青看着这对婆媳,有些讽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亲母女呢,以前的她还真没有发现江兰花这么多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徐玉娥能偏心到这个地步。
“我不过是出一趟差而已,回来房间都没有了,这不是容不下我吗?”
徐玉娥知道她脾气上来了,哄道:“妈刚才让小红给你收拾好房间了,晚上让小红到我房间睡,你的房间自己睡,你先去吃饭吧,吃完饭进房间歇歇。”
江兰花也赶紧道:“对啊蔓青,你别多想,你在家里住多久都没问题,你先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
说完就喊厨房的罗春红给罗蔓青拿饭出来,如果罗蔓青搬出去住,又不回婆家的话,大院的人只会传她这个当嫂子的容不下小姑子。
罗春红边在厨房收拾边竖起耳朵听客厅里的对话,心里满是羡慕,觉得堂姐的命真好,家里的人都宠着她,听到江兰花喊声,她忙应了声。
罗蔓青道:“不用了,留给小杰等会儿吃吧,我吃过了。 ”
说完进了房间看信。
这信是冯峻的二姐写的,信的内容挺微妙的。
罗蔓青和冯峻的姐姐只见过两面,一次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一次是她生了女儿的时候。
两人说不上熟,就是比陌生人好一点的那种。
冯微在信里的口吻倒是挺熟稔的,一开口就是蔓青,先是关心了她个人情况,工作的情况,然后说到她一个月前有假期,特意去了一趟南城。
去冯峻那里看了看孩子,孩子长得特别可爱,既像她又像冯峻,只不过冯峻比较忙,有时候要连续几天出任务,孩子只能托人照看,平常放托儿所,他出任务就托邻居嫂子帮忙照看。
邻居嫂子自己也有孩子,她还叫了刚被退了婚的妹妹过来帮忙带孩子,这邻居的妹妹长相俏丽,照顾孩子也周到细致。总往冯峻跟前凑,邻居也话里话外打听冯峻和她是不是感情破裂。
冯微怀疑这邻居对冯峻有别的想法,想撮合她妹妹和冯峻,这个她有提醒冯峻,冯峻也把孩子带了回来,但邻居看着还不死心,时不时过来帮把手带孩子,邻居的丈夫和冯峻是战友,关系不错,有些话也不好说得太明白。
冯微最后就是希望她能好好考虑一下,看要不要把工作调到南城,孩子还小,不能离开妈妈。
这是帮她?
主要还是帮她弟弟吧。
罗蔓青把信放回信封,扔到了带锁的抽屉里,然后拿了纸笔,给冯微回信。
只说她会考虑把孩子带在身边的,写到最后给冯微提了下,这信被她嫂子私自拿去看了,近段时间内没有什么重要事的话就不要给她写信了,怕被人偷看。
写好信放进了包里,然后看了下自己这房间。
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房间,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的。房间不大,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书桌一台缝纫机,就没什么地方了。
她房间里的酸菜已经拿出去了,收拾过之后,看着还算清爽,但她还是把床单被子这些换了,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来换上,桌子什么的,她打算再擦一擦。
在外演出带的东西不算多,生活用品以及衣服,她收拾出来后,发现自己桌上的一些护肤品被人用了好些,衣柜里的衣服也显然被人翻过。
罗蔓青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上,真是家贼难防,不是江兰花就是罗春红了,好在她没把钱放在房间里。
她忽然不想这么快搬出去了。
拉开房间门,黑着脸问厅里的几个人,“你们谁翻了我的衣柜?我压在棉被下面的一百块不见了。”
徐玉娥第一个走过来,“你有没有找清楚?你是放在哪儿的?”
罗蔓青指给她看放钱的地方,嘴里说道:“本来这钱我打算拿去存的,那天演出,走得急,一时忘了,我以为放在自己家会没事的,没想到……”
罗春红脸色发白,“蔓、蔓青姐,我没有拿……”
罗蔓青点点头,“春红,我也觉得不是你,你一向老实。”
江兰花也走进了房间,帮除玉娥一起找了找,没找到,她就皱着眉头,问罗蔓青,“蔓青,你有没有记错了?你真放了钱下来吗?这钱是你工资?”
罗蔓青笃定道:“确定,我还记得上面有五张十张面额的,有三张五块面额的,剩下的是一块,这钱是拿月盒装着的,现在只剩下空的月饼盒……”
江兰花看了罗春红一眼,“春红,你没翻蔓青的柜子吧?”
罗春红嘴唇发白,眼泪涌了出来,“没有没有,我没翻蔓青姐的柜子,我真的没有拿。”
罗蔓青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会是自己家的人,算了,都是一家人,哪个手头紧就拿去用吧,一家人不追究了。”
徐玉娥心疼这个钱,她皱着眉头看了眼罗春红,罗春红又说了句她没拿。
晚上罗长青回来,听了这事,就护着罗春红,说罗蔓青,说她钱乱放,估计是被孩子翻出来玩不见了,肯定不是大人拿的。
“兰花,你给她拿一百块,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罗长青最后说道。
江兰花脸色变了变,一百块不是小数目,她两个多月的工资呢,她坐着没动,等着罗蔓青开口说不用。
罗蔓青是开口了,但却是认可罗长青的猜测,“真有可能是小杰两兄弟翻出来玩了,哥、嫂子你们回房间翻翻,说不定在你们房间呢,这一百块里面有两张是沾了茶渍的,很明显。”
罗长青脸更黑了,“都说不要再提了,兰花,还不去拿钱给她?”
江兰花尽管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去给罗蔓青拿了一百块。
罗蔓青拿到钱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而且她还发现了个事,她发现了什么,她发现罗长青对罗春红特别护着。
宋小英在邻居帮忙下,终于提了行李到宿舍。
陈建树早两天就到机械厂了,厂里给他安排了干部宿舍,在家属院西区这边的独套房,一居室带厨房,宋小英特别满意。
她娘家,也在高城,住在火柴厂家属院,一大家子挤在不到十平方的房子里,她弟弟一度因为没有单独的房间而结不了婚,她没下乡前,都是睡在父母的上铺。
像这样的家庭情况不止她娘家一家,很多人结婚了也空不出一个房间来,而厂里的房子有限,要排队,排资历,排职位。
帮宋小英拿东西过来的邻居,看到她这房子别提多羡慕了,“陈弟妹,你房子够宽敞,厨房不用另外搭,前面还能围一下,整个小院儿,种些菜,就不用花钱买菜了,还是你家陈干事有本事……”
宋小英心头得意,但嘴上道:“都是厂里赏识,我们在乡下的时候住茅房,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他答应我,会好好努力,把我带回城……”
说到这里,心里涌起一阵阵地甜蜜,现在的她总算苦尽甘来了,她相信以后会更加好的。
她这话又让帮忙的邻居羡慕了,“弟妹你的命真好。”
宋小英微微一笑,这命好也是她争取来的,她嘴里说道:“那时候我们在乡下,那日子真的挺苦的,其他知青每个月都有家里支援,就他没有,知青们都看不上他,连村里的女同志也不屑看他一眼的,但我觉得他这个人特别踏实上进,不怕苦不怕累……”
说到这里,邻居不由想到了上午的八卦,打听道:“听说你和陈干事还有罗厂长的女儿罗蔓青是同学?有人传,这罗厂长的女儿以前也觉得陈干事家没钱。”
宋小英听到罗蔓青就有些愣,打听道:“这事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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