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赫舍里·淑云却纠缠不休,一封接一封信往钟粹宫送,最开始还是言辞委婉,到了最后就差说映微食言,答应她的事儿没做到。
映微当即就给赫舍里·淑云写了回信,是言辞恳切,只说后宫不得干政,更说她并未答应赫舍里·淑云任何事,说当时只是为了不叫赫舍里·淑云难堪,所以这才没有直接拒绝,更没想到叫赫舍里·淑云会错了意。
映微知道她这封信送出去会断了赫舍里·淑云最后一丝希望,以后,赫舍里·淑云是生是死,过得好坏与否,与她再没半点关系。
很快,映微却知道了一件事——喜鹊死了!
喜鹊乃是当初通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最得通贵人喜欢和信任,虽说当初映微落水皇上觉得有些不对,可派人彻查之后并无任何不对劲,佟贵妃虽有嫌疑,却并无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与佟贵妃有关。
映微却不相信佟贵妃如此无辜,便想着从喜鹊身上下手。
最开始,她派人查来查去,发现并无任何人照顾喜鹊,但她还是继续派小卓子盯着浣衣局那边的动静。
谁曾想刚过了元宵节,喜鹊就坠井而亡。
小卓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眉头紧锁:“…这件事儿奇怪的很,喜鹊去浣衣局当差也非一日两日,怎么会失足掉到井里?奴才听有人说她是受不了这苦所以才想不开,但奴才却觉得没这么简单,最开始那么辛苦的日子她都熬过去了,眼瞅着要入春,她不必日日泡在冷水里,怎会想不开?”
映微与他想的一样,只吩咐道:“那你去打听打听喜鹊在浣衣局有没有什么交好的姐妹,若是有,则问问喜鹊这些日子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喜鹊之死既不是意外,那就是被人害死的。
死亡来临之前,身为当事人的喜鹊兴许会有所察觉,为了保命,也许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小卓子应声下去,没过几日就带来了好消息,喜鹊在浣衣局内当真有个交好的姐妹,这人叫雪梅,与喜鹊是同乡,她心地善良,当初见喜鹊有进气没出气被丢到浣衣局来是于心不忍,照顾了她几日。
小卓子借着送衣服之名,将雪梅带到了映微跟前。
雪梅乃是浣衣局最低贱的宫女,猛地瞧见映微就已吓得浑身发抖,映微却对她笑盈盈的:“……你不必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知道你与喜鹊有几分交情,如今她不明不白死了,就是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雪梅向来胆子小,不得人注意,如今更是战战兢兢道:“回平贵人的话,早在喜鹊被送到浣衣局时就不对劲了……”
听雪梅娓娓道来,映微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喜鹊被丢到浣衣局的第一日就不对劲了,那时候雪梅并不知道喜鹊是自己同乡,知道喜鹊是犯了事儿才被丢到浣衣局来的,对她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可架不住喜鹊能说会道,更是出手大方。
喜鹊一出手便是一张价值一百两的印票子,零零散散加起来总共给了她几千两银票,用喜鹊的话来说,这些都是从前通贵人赏下来的,但雪梅却不是个傻的,通贵人本就家世不显,从前膝下又养着孩子,就算出手再大方,却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说到这儿,雪梅也是后怕起来,声音中还带着哭腔:“那些银票,奴才都藏在床下面的地砖里,就怕被人瞧见了……还有喜鹊死的前几日,有一次奴才见她一个人偷偷躲在屋子里喝酒,只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当时喝的半醉,说自己怕是活不长了,还说若是她死了,奴才要是能够出宫,就将钟粹宫东偏殿梅花树下的宝贝挖出来,一半留着奴才自己用,一半给她老家的姨奶奶送去。”
“可等着她酒醒之后奴才再问她这事儿,她却不承认,直说自己喝醉了酒再说胡话。”
“一开始奴才也没留心,可没几日她真的死了,奴才这才觉得不对劲……”
映微皱眉道:“喜鹊还有个姨奶奶?”
当初事发之后,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喜鹊,可小卓子查来查去,只说喜鹊是孤儿,当初走投无路自己选择进宫的。
雪梅点点头道:“奴才听喜鹊说过,她这位姨奶奶与她隔着几房,不是至亲,当初她父母去世后一直偷偷照应着她,若不是她那位姨奶奶,只怕她早就饿死了……可是那位姨奶奶的儿媳妇很坏,所以这件事她对谁都没说过。”
映微没想到喜鹊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又或许是喜鹊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故而对曾帮衬过她的人有几分感激之情。
到了最后,雪梅更是叩头道:“平贵人,求您救救奴才……”
映微笑着道:“今日你不过前来给我送洗干净的衣裳,我不过与你投缘,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怕什么?”
雪梅当即是心领神会,更是听到映微道:“你回去之后这件事谁都不要提起,若有朝一日……我能够替喜鹊洗清冤屈,兴许还需要你出面作证。”
“你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定有法子护你周全的。”
这下雪梅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连声道谢。
待她一走,映微便吩咐小卓子与小全子入夜时潜入东偏殿找一找,若真能在那棵梅花树下找到些东西,那就有点意思了。
等着天一黑,小卓子与小全子便偷偷摸摸出了门。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回来了,更带回来一包包的整整齐齐的银票子,每张都是一百两的数额,不过略清了清,就有四五千两。
春萍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低声道:“主子从前就怀疑佟贵妃娘娘,如今看来,当初主子落水一事十有八九就与她有关系,后宫之中,出手能如此大方的实在没几个……”
她更是出起主意来:“您得赶紧将这事儿告诉皇上,若是佟贵妃娘娘再生出什么坏心思来怎么办。”
映微却比她想的长远许多,当即就摇摇头道:“不可,我是皇上的妃嫔,得皇上相信不假,可佟贵妃娘娘还是皇上的表妹了……”
她当即吩咐小卓子想办法出宫一趟,小卓子在宫外也有些门路和人脉,她想看看喜鹊那位姨奶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若真有不对劲的地方,兴许能顺藤摸瓜揪出背后之人。
可是接下来了?
映微认真思考起这件事来,如今大封六宫在即,瞧两位贵妃那架势恨不得争个你死我活,佟贵妃落败,上去的就是温僖贵妃……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觉得自己还是按兵不动的好,等着佟贵妃上位,若佟贵妃胆敢对自己不利,她就将这事儿宣扬开来,如此,手中岂不是握了一张重要的底牌?
这世上种种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她不是坏人,可很多时候却也得学会自保。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
天气虽一日日暖和起来,但每日早晚还是冷飕飕的,故而映微正午时分会带着六公主和元宝前去御花园转一转。
小孩子嘛,多晒晒太阳总是有好处的,能补补钙。
要知道她在夏日时,只要日头不算太大,总会带着六公主多出去转悠一番,最开始乳娘还怕将六公主细嫩的皮肤给晒黑了,可见着六公主七个多月就已长了牙,如今牙齿长得极好,对她是愈发钦佩起来,只觉得自家这位主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真真是厉害!
在映微看来,自家膝下养的六公主什么都好,模样好,性子好,连出牙都比别人快,只有一点……到如今还不会说话。
每每说起这个问题,映微都觉得有些担心,哪怕郑院判说小孩子说话有早有晚,就连郭络罗贵人都劝过她几次,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如今映微更是指着御花园的迎春花道:“恪靖,你看,花花,这是花花,来,跟着平娘娘读一遍,花花……”
六公主无动于衷,咧着嘴直笑,涎水蹭的映微衣裳上都是。
映微却是再接再厉,又指着天上的白云道:“你看,白云,多好看的白云呀!”
六公主笑得愈发开心了。
映微不免有些丧气,自顾自呢喃道:“不是说每日与她多说话,小孩子开口说话就能早些吗?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春萍见状,刚想劝慰自家主子几句,就见小卓子气喘吁吁往这边跑。
还未站稳了,小卓子就道:“贵人,永和宫的……德嫔娘娘要生了。”
要生了?
映微一愣,道:“不是前几日孙院正还去给德嫔娘娘看过吗?算着她大概会在三月初生产?”
这事儿,小卓子可不知道。
映微并不在意这事儿,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正欲回去时,谁知半道却碰见了匆匆赶去永和宫的佟贵妃。
映微上前请安后则退到一旁,坐在步撵上的佟贵妃却没放她走的意思:“……本宫知道你从前与德嫔有几分交情,如今德嫔生产,你便随本宫一起去看看吧。”
映微虽喜欢看热闹,却也知道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如今就怕热闹看不成反惹一身骚,正欲拒绝,佟贵妃已不由分说走了。
映微想了想,还是将六公主交给乳娘,也跟着去了永和宫。
她刚一进去永和宫正殿,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腥味儿,很快有德嫔的贴身宫女玥儿迎了出来,说德嫔如今情况尚好,因德嫔并非头胎,稳婆估摸着一两个时辰就能将孩子生下来。
佟贵妃微微点头后这才坐在了上首。
就连映微都瞧出她心情不大好,想想也是,佟贵妃亲手将德嫔扶上那嫔位,却没想到德嫔会这么快再有了身孕,而德嫔,只怕越来越不好掌控。
她正想的出神,只听到佟贵妃的声音传来:“平贵人猜测德嫔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映微自知道德嫔即将生下六阿哥,但这话她却不好说,只道:“嫔妾不知,可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想必皇上与德嫔娘娘都会喜欢的。”
佟贵妃对这答案一点不意外,冷冷一哂后再无话。
随着德嫔身居嫔位后,她发现这人并不像从前那样柔顺,虽对她的话还是言听计从,可渐渐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这次生产,她更觉得不对劲。
德嫔的产期本该在三月初,为何会提前将近一个月生产?
接到德嫔即将生产的消息后,佟贵妃命身边懂八字的太监算了算,不算不要紧,一算却是吓一跳,今日是康熙二十年二月初五,是难得一遇的好日子,若德嫔在半个时辰后生产,那八字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一想到这儿,佟贵妃便火气直冒,想着德嫔学起她的招数来还挺快的,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也学她掐着时辰让孩子出生?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等着被裹在襁褓中的六阿哥被抱出来时,恰好就在吉时那一刻。
众人顿时说着喜庆话,唯独佟贵妃耳朵气的嗡嗡直响。
映微瞧着襁褓中的六阿哥,只觉得这娃像猫儿似的,全然没有六公主刚出生时好看。
正在这时,皇上来了。
喜得麟儿,皇上自然是高兴的,当即就有人将六阿哥的生辰八字送去钦天监和礼部算一算。
一刻钟之后,皇上也知晓了这孩子乃是天降之子,八字之好,是百年难得一见。
顿时,众人恭贺声不断。
但映微瞧的出来,这些妃嫔中没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皇上笑着吩咐礼部择几个好听的字来,以便他好给六阿哥取名字,“……德嫔辛苦了,来人,赏德嫔黄金千两,传其母进宫陪伴。”
待产房收拾干净后,他则进去探望德嫔了。
待皇上一进去,众妃嫔面上的笑意消散的是无影无踪,其中宜嫔更是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德嫔还真是有福气啊,先前生的四阿哥是福泽深厚,贵胄之命,如今生下六阿哥,这八字又是难得一见的好,本宫倒是想知道,若比较起来,四阿哥与六阿哥之间谁的命格更好些?”
六阿哥一出生,就将她的五阿哥比了下去,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无人敢应答。
无论是命格极好的六阿哥还是养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她们都得罪不起。
映微却懒得在这儿看宜嫔闹腾,坐了坐就回去了。
很快,六阿哥命格极好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后宫,甚至礼部与钦天监为他算的字为“祚”。
一解为福祚,更有一解为皇位。
六宫哗然。
就连春萍等人私下都在议论此事,这话叫映微听见只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八字和名字而已,天下之大,与六阿哥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孩子不计其数,有什么可在意的?至于名字,又不是取了个好名字,就能一辈子无忧?”
她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德嫔也就只有四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儿子,至于这位引人议论的六阿哥,应该是会夭折吧!
春萍却是正色道:“主子,话不能这样说,有些事情可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映微是哭笑不得。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也对这事儿上了心,更没有想到皇上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倒是忧心忡忡。
就连坐在映微跟前时,皇上也是眉头紧蹙,她不免道:“……皇上可是为六阿哥名字一事发愁?”
皇上颔首,继而叹了口气:“礼部与钦天监的意思朕听明白了,‘祚’这个字最为合适,只是这个名字……”
映微笑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皇上何必这般在意?”
皇上却道:“朕可以不在意,德嫔可以不在意,六阿哥可以不在意,但旁人了?你能保证六宫妃嫔能不在意吗?能让诸位阿哥不在意吗?又能让满朝文武百官不在意吗?”
有的时候,区区一个名字就能惹人遐想。
映微懒得掺和这件事,陪着六公主玩耍起来,懒懒道:“若皇上这般犹豫不决,只管给六阿哥换个名字就是了,德嫔娘娘向来柔顺可人,想必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犯执拗的……”
“照着钦天监与礼部所言,六阿哥既是命格极好,百年难得一见,那取什么名字岂不就无所谓了?若命格真好,叫什么名字可不会受影响。”
皇上却是豁然开朗起来:“你一贯是想的通透。”
映微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句话就能惹得历史改变,如今满心都担心六公主,皱眉道:“皇上,您说六公主为何还不开口说话?嫔妾听姨娘说过,嫔妾在八个月的时候就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
皇上瞧着胖嘟嘟的六公主,道:“朕看你是关心则乱,将六公主看的太娇贵了些,有的小时候两三岁不会说话还是常事,你啊,就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他想着近来六公主是愈发过分,不仅不愿意搭理他,他一靠近映微这孩子就哭闹不止,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就道:“如今她还不到一岁,脾气就这样大,朕看假以时日,只怕比她两个姐姐养的要娇气多了。”
映微却护短得很:“恪靖是金枝玉叶,养的娇气些又有何妨?女子在世,也就这十几年过的快活肆意些,等着她嫁人了,哪有这般快活?到时候您想见她娇气些都难。”
“你啊,就护着她吧!”皇上摇摇头,很是无奈:“不过朕的女儿,就算长大了一样也是快活肆意。”
说起嫁人,映微倒想起一件事来,试探道:“皇上,以后您会让六公主去和亲吗?”
清朝历史上,大半公主最后的归宿都是如此。
她并不知道历史上的六公主最后嫁给了谁,但她在心里已然将六公主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自不舍与她分离。
皇上沉思道:“朕向来不愿骗你,这件事,朕也不知道……”
映微面上的失望之色是肉眼可见,可她到底没说什么。
皇上见状,却是突地笑了起来:“朕逗你玩了,你这样宝贝六公主,恨不得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朕就算舍得她去和亲,也舍不得你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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