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看着他道:“嫔妾整日躺在院子里养病,没病都快憋出病来,自然要去的。”
她是知道皇上好意的,皇上这是怕她被宜嫔为难。
虽说有皇上在场,可每每这个时候皇上不过是露个面就走了,哪里能一直护着她?
说着,她更是笑道:“再说了,明日咱们恪靖也要去瞧瞧五弟弟是不是?你五弟弟出生之后,你还没见过他了……”
皇上没法子,只能任由她去了。
翌日一早,映微从承乾宫请安回来后就带着六公主去了翊坤宫。
平素旁的阿哥公主们不管洗三也好,还是满月,周岁也罢,太皇太后与太后一贯是不到场的,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喜嘈杂,太后便陪着太皇太后,也懒得凑这份热闹。
故而今日哪怕只有太后到场,众妃嫔还是一早就到了,就连佟贵妃与温僖贵妃也来的算早的,虽说是五阿哥的洗三礼,一个个却想着好好陪在太后身边说话,想着得太皇太后喜欢不容易,讨好太后却是简单许多。
说起来,映微来的还算晚的了。
映微上前请安后,则抱着六公主与郭络罗贵人坐在了一起。
郭络罗贵人虽每隔三五日就去瞧瞧六公主,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她瞧自己女儿是怎么瞧都瞧不够的。
如今她抱着六公主,瞧六公主瘪着小嘴,可可怜巴巴看着映微的模样,心里是既高兴又难过:“……六公主,你不认识我了吗?前几日我还去瞧过你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虽不能日日看见女儿,可每有闲暇时间都会为女儿做衣裳,玩具,布娃娃,好似这样就能叫六公主记得她一样。
映微也逗起六公主来:“恪靖,这是你额娘呀,你还记得她吗?”
她们俩坐在此处是心无旁骛陪六公主玩,其余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佟贵妃与温僖贵妃坐在下首,上首的位置自然留给前去探望宜嫔的太后,可她们左等右等却不见太后出来。
太后此时正在内间陪宜嫔说话,宜嫔躺在床上,哭的眼睛都红了。
太后是个好脾气的,耐着性子劝道:“……你如今正在月子里,不能掉眼泪,若是落了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皇上喜欢谁,难不成哀家与老祖宗还能干涉不成?你啊,都是当额娘的人了,将心放宽些。”
“再说了,皇上又不是不宠爱你,你嫉妒平贵人做什么?保不齐她还羡慕你替皇上生了个大胖小子了。”
宜嫔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着皇上与太皇太后说的,故而只敢对着太后告状:“您冤枉臣妾了,臣妾哪里敢嫉妒平贵人?只是臣妾担心皇上而已,前些日子她得了咳疾,敬事房将她的绿头牌撤了下去,可皇上倒好,还是隔三岔五去钟粹宫瞧她,就不怕将病气过给皇上吗?”
说起这事儿她就来气,当时皇上来瞧她时,她不过说了两句怕映微将病气过给皇上,皇上将病气过给她,惹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当即皇上就有些不高兴,直说郑院判替映微诊过,说映微并非染上风寒,而是喉咙有些炎症,不会传染……从那之后,皇上一连大半月都没来看过她。
她不把这笔帐算在那赫舍里氏身上算在谁身上?
说着,她更是抹着眼泪道:“这些话臣妾也就敢当着您说说,臣妾一片赤诚之心根本不敢与旁人说,若说了,兴许别人还觉得臣妾争风吃醋……皇上先前就与臣妾说过,您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却一直对他呵护备至,所以臣妾才想请您提点皇上几句的。”
谁不喜欢听好话?
这话说的太后心里一阵舒坦,想着前些日子太皇太后无意间也与她说过类似的话,说皇上宠爱平贵人太过,这对皇上,对大清来说都不是好事:“你放心好了,哀家有空会提点皇上几句的。”
又安慰宜嫔几句,太后这才带着五阿哥去了正院。
五阿哥刚露面,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为五阿哥赐名为“胤祺”。
众妃嫔连声称赞这是个好名字。
太后面上的笑意也比从前更甚,道:“……皇上如此疼爱咱们五阿哥,五阿哥长大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众妃嫔连声附和道:“您说的没错。”
“对啊,五阿哥托生在宜嫔娘娘肚子里,以后又要养在您身边,可不是个有福气的吗?”
映微却没有附和。
众人皆知她与宜嫔不和,若这个时候上前连连附和,莫说别人,就连她都瞧不上自己。
佟贵妃也含笑开口道:“如今已是腊月,宜嫔姐妹为皇上添了一儿一女,居功甚伟,明年诸位妹妹可得加把劲,多为皇上添几位阿哥和公主才是。”
温僖贵妃颔首道:“佟贵妃这话说的没错,如今得宠的宜嫔与德嫔都有了身孕。”
说着,她的目光便落在映微面上:“如今咱们就等着平贵人的好消息了,说起来,平贵人进宫两年多时间,一直圣宠不衰,就连身子不适时皇上都惦记着你,你这肚子……想必也快了。”
说话时,她还不忘打量映微面上神色,间映微神色如常,只觉得映微还不知道自己不能有孕。
就在众人以为有太后在场,映微多少要乖觉些的说话,谁知她却不急不缓道:“嫔妾比不得宜嫔娘娘与德嫔娘娘福泽厚重,想必在子嗣上没什么缘分的。”
“你大可不必自谦。”温僖贵妃笑了笑道:“本宫可是瞧着宜嫔十分羡慕你了,说你病着皇上还时常过去瞧你,真是叫人羡慕……”
映微下意识皱皱眉,原想着息事宁人,可架不住温僖贵妃等人步步紧逼,当即就含笑打断她的话:“贵妃娘娘,今日是五阿哥的洗三礼,自该以五阿哥与宜嫔娘娘为主,您说这些好像不合适吧?”
温僖贵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若换成往日里,她定会出言对上几句,可如今太后在这儿,她可不会出这个头。
她知道太后向来讲究尊卑的。
果不其然,便是太后好性子,听闻这话只在心里觉得不妥,更觉得这个平贵人胆子太大,丝毫没有将温僖贵妃放在眼里,更没有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在她老人家的认知里,寻常妃嫔听闻这话只敢轻声应是,而非出言斥驳。
她老人家更觉得映微在太皇太后跟前一向乖觉,怎么太皇太后不在场,映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老人家却没想过若太皇太后在场,温僖贵妃等人绝不敢如此造次。
一时间,场面很有些尴尬。
好在皇上很快就过来了。
洗三礼热热闹闹开始。
映微并没有凑近的意思,带着六公主不远不近看着,倒是一旁的郭络罗贵人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愿六公主能够平安顺遂,愿来年你能为六公主添个弟弟妹妹。”
映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更不明白紫禁城里的人为何一个个都如此执着生孩子。
不过她还是正色与郭络罗贵人道了谢。
与郭络罗贵人相处这几个月,一开始她对郭络罗贵人也是心生防备,可一日日相处下来,她觉得郭络罗贵人对她并没有坏心,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也好,还是看在六公主的面子上也罢,都是一片赤诚。
日久见人心。
映微如今偶尔与郭络罗贵人也能闲聊几句,待洗三礼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翊坤宫,映微只将六公主交到她手上,让她享受这难得的母女亲近时光。
郭络罗贵人心中是一片感激,低声道:“……真快啊,一晃一年就过去了,明年二月里又要进来一批新人。”
这让她有种恐慌。
映微却甚在意,下一刻却是更听见郭络罗贵人道:“如今后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涌不断,先前我姐姐还因不能亲自抚养五阿哥而伤心,现下却为抱上太后娘娘这棵大树而高兴,指望着明年皇上大封六宫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更不必替佟贵妃娘娘与温僖贵妃两人是小动作不断,不知道谁能入主中宫,平贵人,你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至于她自己,她是没什么奢求的。
如今她与宜嫔离了心,又不得皇上喜欢,便是动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明年大封六宫没她的份儿。
映微笑着道:“我没什么打算。”
郭络罗贵人却正色道:“你可不能坐以待毙,虽说你如今得皇上喜欢,可大封六宫却不能光凭皇上的喜好,你如今是贵人之位,若是连晋两级,保不齐有言官会说三道四。”
说着,她四处瞅了瞅,见附近无外人在场,这才压低声音道:“当初我与我姐姐接连有了身孕,是靠着家中送来的一个方子,你要不要试一试?若是你有子嗣,到时候想必无人敢说什么……”
映微这下真是是啼笑皆非:“不必了,如今六公主还小,子嗣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不好对郭络罗贵人说她很满意如今的生活,更不好对郭络罗贵人说她相信皇上不会亏待她的……
这种话若是说了,大有炫耀之意。
任凭后宫中一个个女人闹得是如何汹涌,映微这个小小的院子仍是风平浪静。
可接下来,先是腊八节,再是小年,继而是除夕,正旦,就连映微都跟着忙活起来。
甚至到了新年第一天这一日都不能睡个懒觉,天还没亮就被春萍喊起来给诸位主子请安。
映微睡得是迷迷糊糊,瞧着外头天色,只怕今日起的比平日还要更早些,不由怀念起先前养病的时光来。
就在这时间,春萍却捧着个封红进来,“主子,您看,这是什么?”
封红上画着精致的龙纹,一看便是出自皇上之手。
映微不免感兴趣道:“这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春萍笑着将封红递给她道:“这是昨日皇上差梁公公送过来的,皇上不光给六公主准备了压岁钱,也没忘了您。”
映微笑道:“皇上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如此,但被人惦记的感觉却是还不错的。
她拆开封红,见着里头有好多张一千两的银票子,粗略算了算,远比当初地震后他送给皇上的多得多。
她不光有压岁钱,春萍更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有许多金瓜子,金花生和许多小动物,一个个做的是惟妙惟肖,像真的似的。
春萍笑着道:“……梁公公要奴才转告您一声,说皇上交代这些金饰留着您赏人用,您只管赏,若是不够,皇上那儿还有。”
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妃嫔赏人多不是用的银子,而是金瓜子、金豆子之类的,但就这些东西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比如说今日皇上送过来的金花生纹路清晰,轻轻摇动还有声响,好似里头真有花生仁一样。
金瓜子也是颗粒饱满有光泽,更不必提那些金子做的小动作,一个个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却是做的惟妙惟肖。
映微拿出只小兔子来,瞧见上头的眼睛是用红宝石点缀的,这么丁点大小的兔子还能看到它两颗大门牙,只觉得有意思。
她当即就吩咐春萍给六公主和太子各捡出一套十二生肖来,也不忘给春萍等人一人赏了一个自己生肖的小动物,乐的春萍等人合不拢嘴。
等着映微如此一通忙活,这才匆匆赶去慈宁宫。
今日真是极尽繁忙的一天,映微先去了慈宁宫,又要去寿康宫,接着是两位贵妃处,比她位份高的妃嫔处不说都要拜会,可身居嫔位的妃嫔那儿都是要转一转的。
如此,等映微回到钟粹宫时都已经过了晌午。
她觉得浑身累的要散架一样,阿圆心疼的给她揉揉腿,道:“贵人,不如要人打水来给您泡泡脚,您待会儿歇一歇?”
映微点点头,累的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
泡过脚之后,她睡得香甜。
等着她一觉醒来后,惊觉天已经擦黑,掀开帐幔正欲开口叫春萍时,却对上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当即就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声来了。
来者正是太子。
太子看着她,可怜巴巴道:“平贵人,你可算醒了,我都等了你许久了!”
映微听太子一说,这才知道太子下午就过来了,只是见她睡着则不许春萍叫她起来,索性一直在这儿守着。
可太子只是个小孩儿,哪怕逗六公主玩了玩,陪元宝玩了了玩,最后还是百无聊赖去书房找了本书在看。
映微听闻这话只觉歉意,毕竟太子一年休息的时间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如今却将半日时间都耗费在等她上:“太子怎么不叫春萍叫我起来?”
太子正色道:“今日是正旦,我猜你就累了翌日,所以想叫你多睡会。”
说着,他更是咧嘴笑道:“平贵人,不要紧的,只要在这里,我就觉得很自在了。”
如今时候不早了,映微则连忙起来陪太子用晚点,因太子在此处,所以是御膳房送过来的菜肴,精致且美味。
等着用完了晚点,外头的雪也停了,太子便眼巴巴道:“平贵人,不如,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先前我听你讲过,你在家中每到下雪天都会堆雪人,我难得休息,也想堆堆雪人……”
映微难得看他面上有如此雀跃神色,想了想就答应下来,更道:“若是光堆雪人多美意思,不如咱们来比赛?一人堆一个,看谁堆得又快又好怎么样?”
她知道小孩子都是贪玩的,太子也是小孩子,若是在冰天雪地里呆的久了,怕是会染上风寒。
太子一听这话,当即应是,将雪人堆得飞快。
但映微比起来他却是惶然不可多让,虽说她堆的雪人不如太子堆的高,堆的大,但却十分精巧,眼睛是用两颗红豆点缀的,还用胡萝卜假装嘴巴,最后更是要春萍给它穿上了六公主的旧衣裳,远远瞧去,是活灵活现。
太子原本是信心十足,他事事皆力争上游,可如今看到映微堆得雪人不免有些丧气。
映微却招呼着春萍等人前来评理。
太子有些不高兴道:“我堆得雪人不如你的好。”
春萍等人还是极有眼力见的,一个说映微堆的好,再一个说太子堆的好……到了最后,两人票数将将持平,只为不扰了太子的好心情。
可就算这般,太子面上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映微牵着他的手进去喝茶取暖,笑着道:“太子可还记得我与你讲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太子点点头,“我记得,乌龟和兔子赛跑,到了最后乌龟却赢了兔子……”
“原来太子还记得了。”映微轻声道:“您可是因为堆雪人没能赢我不高兴?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每个人总有长处和短处的,我在家中每年都会堆雪人,太子没能赢我很正常。”
“人生在世,不说您,哪怕是皇上都不会事事都比人强的。”
“只要您持之以恒,就能滴水穿石,到了最后更能赢过先前比您强的人……”
太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能全怪太子,只因他从小接受的就是这般理念,而且如今与他年龄相仿的唯有大阿哥,竞争对手就那么一个,每每遇到什么事儿,便是大阿哥做的比他好,众人恭维称赞的也是他。
久而久之,太子就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子。
太子喝着茶,透过窗户缝隙仍不忘打量那两个雪人,笑着道:“平贵人,你看那两个雪人多好看,就像你和皇阿玛站在一起似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堆的是皇阿玛,你堆的是你自己!”
映微虽不愿扰了太子的好心情,却不得不道:“太子,这世上能与皇上并肩而站的唯有皇后,这话,您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旁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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