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你差人与她说清楚,若想要早日坐上嫔位,不必再居于人下,就照着本宫说的做,不然到时候她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就不能怪本宫了。”
等着这话偷偷送到乌雅常在跟前时,她虽心中不悦,却无计可施。
如今她与佟贵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船都走到一半,难道她还想下船不成?
可怜乌雅常在生产在即,饭量日益大起来,可整日却饿的头昏眼花,这一日更是饿的晕倒过去。
皇上听说此事后,匆匆赶去。
对着皇上,乌雅常在哪里敢说实话,只能躺在皇上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这眼泪里,七分真情,三分假意,她哭自己凄惨的幸运,哭自己那未出世可怜的孩子……
皇上见状,不由多劝她几句,“……好了,你若再哭下去,这眼泪就该哭肿了,可别到时候也生出来个小哭包。”
“将才孙院正说你是营养不良所以才晕倒的,好端端的为何会如此?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不如这样,朕送几个厨子来,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做便是。”
乌雅常在摇摇头,饿的是肚子咕咕直响,“不是……是嫔妾实在吃不下去……”
皇上皱眉道:“怎么会吃不下去?你这样可不行,如此身子哪里受的住?”
可不管他怎么说,乌雅常在就直掉眼泪,不说别的。
皇上瞧她这样子,是无计可施,只能派人将佟贵妃请来劝一劝。
等着佟贵妃匆匆过来,与皇上一样,她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乌雅常在歇下后,佟贵妃则请了皇上去外间说话:“……臣妾觉得乌雅常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臣妾虽未曾生育过,却也听人提起,越到孕后期,食量便越大,乌雅常在这般,显然是心情不佳导致食欲不好。”
说着,她又道:“先前臣妾想叫她开怀些,又是给她送绫罗绸缎,又是送金银首饰,思来想去,只觉得有一法子能叫她开怀些……”
皇上揉着眉心道:“你说。”
佟贵妃这才道:“先前皇上大封六宫时,嫔位只有七人,如今还缺一人,臣妾想,不如晋了乌雅常在的位份。”
“先前臣妾便听皇上说起过这事儿,打算晋乌雅常在为贵人,其实不光皇上这样想,众人都猜测皇上会如此,想必乌雅常在也能猜到,既然如此,那便毫无惊喜可言……”
皇上没有说话。
这嫔位的确还缺一人,如今通贵人有孕,已在他跟前撒娇要了几次,他都没答应,他是打算将这位置留给映微的。
但映微膝下无子无女,且又是庶出身份,他且不想要映微太过招摇,所以一直才一直没有动作的。
那日映微前去乾清宫后,他甚至连封号都想好了——平。
他只求映微这辈子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佟贵妃见皇上没有答应,继续道:“其实,这桩事应该是乌雅常在的心病,先前纵然她得宠,便是住在承乾宫,也觉寄人篱下,更与臣妾说过打小连间自己的屋子都没有,更别提自己的院子……”
她以为皇上一口会答应下来,毕竟乌雅常在向来得宠,如今又是事关龙子,皇上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谁知皇上却是沉默片刻后才道:“这件事,叫朕想一想吧。”
后宫之中谁不想身居高位了?后宫与前朝无异,一级压一级,能够跃居嫔位是不少人所求。
等着皇上离开慈宁宫时,惊觉天下竟降了雪。
雪落得并不大,一片一片的宛如纷纷扬扬的柳絮,远远瞧去,屋顶上,地上已有一层薄雪。
顾问行派人抬来暖轿,问道:“皇上,您接下来去哪儿?可是回乾清宫?”
皇上想也不想就道:“去钟粹宫。”
他记得映微原先就与他说过,初雪的天儿该吃锅子,最好将锅子摆在窗户边,一边赏雪一边吃锅子最是惬意。
虽说他不知道这说法有什么讲究,却一直记得这事儿。
等到了钟粹宫,映微正正好差人在忙活这事儿,瞧皇上过来,兴高采烈道:“……您来的正是时候,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锅子,嫔妾记得您爱吃鱼,不如吩咐内膳房给您做一道鱼丸,到时候再加些切的薄薄的羊肉片和牛肉卷,您还想吃什么?嫔妾叫人准备。”
方才在乌雅常在跟前的阴郁是一扫而空,皇上心情跟着好了起来,他好像有点清楚自己为何喜欢与映微呆在一起,好像在她身上吃吃喝喝才是顶天的大事儿,除此之外,都不足以影响她的好心情:“朕都可以,你爱吃什么,朕跟着吃什么就是。”
御膳房很快将东西送了过来,屋子里尚未烧地笼,就燃一个碳盆子。
窗户半开,锅子的香气很快氤氲的处处都是。
皇上与映微对坐,你一筷子羊肉卷,我一筷子鱼丸,再配上映微特地要的酱料,温上一壶黄酒,蒸上福州送来的肥螃蟹……吃到最后,皇上只觉得浑身舒坦,觉得不尽兴,要御膳房再上一碟子蟹黄饺子上来。
映微笑着道:“皇上今日胃口倒是好,叫嫔妾也能跟着沾沾光。”
皇上道:“说的好像平日里内膳房亏待了你一样,朕可是知道的,这西偏殿里虽没有小厨房,但内膳房得了什么好吃的总不忘给你送一份来……”
说到小厨房,也就只有一宫之主位才能享用。
他不由道:“朕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对朕说实话。”
映微嘴里塞得满满地,点了点头道:“好。”
“你想要朕晋你的位份吗?”皇上环顾周遭一圈,见案几上摆着兰花,墙上挂着映微自己所画的山水画,外间的鸟笼里鹦哥儿叫个不停……瞧着是一片生机盎然,可见是仔细收拾过的,若真要说不足,那就是地方还是略小了些:“佟贵妃的意思是将乌雅常在晋为嫔位,可最后一个嫔位,朕一直是替你留着的。”
映微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从未想过争什么位份,面上有小小的惊讶:“皇上……”
皇上笑道:“朕看你这样,应该是不计较这些的,可你计不计较是一回事,朕在不在意又是另一回事。”
“佟贵妃,温僖贵妃也好,还是寻常妃嫔也罢,就没谁不在意这些,你,想要嫔位吗?有自己大大的院子,身边奴才环绕,被人称一声娘娘,最要紧的是,还能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
映微被逗笑了,之后倒真的认真想了想皇上这话:“皇上,嫔妾觉得如今就已经很好了,这嫔位若说嫔妾一点不想要,那是假话,但在皇上说这话之前,嫔妾却是真的没有肖想过。”
“嫔妾知道您的好,若这事儿叫您为难,叫您不高兴,嫔妾倒愿意您将乌雅常在晋为嫔位,毕竟龙嗣为大,这个关头,乌雅常在的心情才是最要紧的。”
笑了笑,她道:“至于嫔妾,难道还怕您亏待了嫔妾不成吗?”
皇上愣了愣,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隐约才映微身上竟看到了故去孝诚仁皇后的影子,她们一样心地良善,为旁人着想:“放心,朕不会叫你白受这委屈的,至于位份一事,如今除去佟贵妃与温僖贵妃,其余的都是嫔位,四妃空缺,以后多的是机会。”
“是。”映微虽对皇上无爱情可言,但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皇上对她好,她自然想着投桃报李:“那您这话,嫔妾可记下了。”
翌日一早,皇上便下了圣旨,晋映微为贵人,赐封号平,晋乌雅常在为嫔位,更是赐封号德。
从今日起,从前的乌雅常在就一跃成为德嫔。
皇上更是下旨,等着德嫔诞下孩子后,则搬于永和宫,更下令内务府好生将永和宫修葺一番。
德嫔接到圣旨时,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遥想当日她只是个小宫女,如今竟成了八嫔之一?
这些日子里,她第一次觉得畅快,浑身上下都舒畅起来。
等这消息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时,她老人家只淡笑一声,不甚在意道——哀家只希望她能担得起这个“德”字。
被佟贵妃说中了,德嫔自接到圣旨后,心情就好了许多,虽说依旧胃口不佳,可整个人面上笑容却多了些。
皇上见状,也跟着安心不少。
至于映微,在德嫔的衬托下,好像没谁在意她一样,毕竟她封号平平,位份平平,有什么可在意的?
枪打出头鸟,被德嫔的风头一衬,倒无人在意她。
映微觉得如此甚好。
一时间,德嫔是风光无限,身居高位,宠爱在身,怀有龙嗣……
只是到了十一月,德嫔本该于近日诞下孩子,却迟迟不见发动。
因此,皇上没少训斥太医院上下,毕竟越是往后,德嫔母子就越是凶险。
虽说孙院正等人知道是因为德嫔太过羸弱,导致肚中孩子发育不良,所以迟迟不见发动的缘故,但这话他并不敢直说,只请皇上稍安勿躁,毕竟妇人生产早十来日,晚十来日都是常事。
因为德嫔迟迟不发动,太皇太后还专程拨了苏麻喇嬷去她身边照顾,就怕其中有什么猫腻。
映微却不怎么担心,毕竟德嫔肚子里这一胎怀的可是未来的雍正帝,这孩子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事儿。
但她还是和寻常妃嫔一样,装模作样替德嫔母子祈福。
这一日晚上映微刚抄了会佛经,正欲睡下时,小卓子却是匆匆忙忙求见。
映微连忙叫他进来。
她知道若不是宫中发生大事,小卓子不会这么晚还要见她的。
小卓子一进来便道:“贵人,不好了,奴才听说浣衣局有两个小太监染上了天花!”
如今世人可谓是听到“天花”这两个字脸色就变了,实在是染上天花后凶险万分,想当年皇上也非继承大统的唯一人选,他上头还有个哥哥,这人正是如今的裕亲王福全,之所以后来选中皇上登基,是因为皇上年幼时曾得过天花。
天花痊愈后,终生不会再得。
从此事上就能看出这天花是何等凶险。
映微小时候也曾得过天花,当初云姨娘还十分担心她身上会留疤了,她忙道:“这几年宫中不是都没人染上天花了吗?我与春萍都得过天花,你们几个了?可曾得过天花?”
当她得知也就小卓子得过天花时,不由吩咐道:“咱们钟粹宫情况特殊,荣嫔所出的小阿哥刚刚一岁,通贵人膝下也有个阿哥,如今又有了身孕,你们都注意些,每日回来后用酒喷喷身上,更是每天都用生石灰撒在院子里,且莫染上天花,更不能将天花过给了这两个孩子。”
春萍等人连声称是。
不光是她,阖宫上下都小心翼翼,视天花为洪水猛兽,像惠嫔,荣嫔这些有孩子的,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被传染上。
皇上雷霆手段,不光下令将那两个染上天花的小太监挪了出去,更是仔细在浣衣局排查,不准里头的宫女太监四处走动,可就算如此,但依旧挡不住天花来势汹汹,不过三四日的光景,就已有几十人染上天花。
皇上便下令后宫也不得走动。
如此一来,映微便也不必每日前去承乾宫请安,又得了几分自在。
谁知到了傍晚,原说好陪映微一同用酒膳的皇上却迟迟未来,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想要派小卓子出去看看,谁知道小卓子前脚刚出去,后脚梁九功就前来传话:“……平贵人,皇上今日就不过来了。”
映微不由多问了一句:“皇上可是叫政事绊住了?”
梁九功摇摇头,想了想皇上素来相信她,还是低声透露道:“好像是太子染上了天花,所以皇上走不开……”
第33章
映微脸色一变:“好端端的, 太子怎么就染上了天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太子现在可还好?”
自别院回来后,皇上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罢, 并未拘着太子与她过分亲近。
便是完颜嬷嬷不喜, 却也敢怒不敢言。
所以这些日子来, 时不时太子便来看看她, 两人关系是好得很。
从前她与德嫔来往, 存着几分大人与大人间的利欲, 想着真如历史上一样,德嫔所出的儿子继承大统后,她与德嫔有些交情, 日后她的阿玛姨娘不会受到太子牵连。
但对着太子,对着一个只有几岁的孩童,哪怕知道这孩子以后也许不会有好下场,她也是真心实意存着亲近之意……不说别的, 就冲着当年孝诚仁皇后在世时对她的善意, 她也诚该如此。
梁九功也是一问三不知,太子生病就已是禁忌,更别说染上天花,这种事儿可不能随便对外说:“奴才也不知道, 奴才听顾公公说皇上如今正在太子身边守着, 也就是皇上怕您担心,所以才要奴才过来说一声的……”
映微十分担心, 当即也顾不得天气严寒与春萍等人的劝诫, 匆匆往承乾宫赶去。
因疫情凶凶, 雪夜里的紫禁城比往日更为清冷,一路上是戒备森严, 幸而有梁九功跟在映微身后,她才得以畅通无阻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是灯火通明,映微刚一进去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药味,更随处可见太医院的人。
梁九功差人进去通传一声,要映微稍等片刻。
可映微一杯茶尚未喝完,皇上就匆匆赶了过来。
皇上神色严峻,更透着天家的威严,一开口便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还穿的这么少,也不怕冻病了?”
也就是他知道映微从前感染过天花,要不然,他肯定是要狠狠降罪于梁九功等人的。
映微低声道:“嫔妾听梁公公的话,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便赶来看看……皇上,太子如今可还好?方才梁公公说太子好像染上了天花,如今确定了吗?”
皇上摇摇头,神色疲惫。
他年幼时曾感染天花,可谓是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其中凶险仍旧记得。
如今见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又染上天花,只觉比当年更加胆战心惊。
映微心里一冷,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她虽闭门不出,却也知道了许多,比如,天花也是时疫的一种,传染性最强的时候是在春日,如今已值初冬,好端端的,天花怎又会来势汹汹?可见这次的天花毒性更为霸道。
皇上端起案几上放着的茶盅喝了几口水,想必是方才一直没顾得上,如今更是一点不在乎这茶水是不是映微用过的:“先前太医们不太确定保成是不是染上了天花,可方才保成浑身发热,太医……已经确定了。”
他便是满腹担心,却还是忍不住安慰起映微来:“你也不必担心,这里还有朕和太医们在了,保成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你先回去歇息,有什么消息,朕会及时派人通知你的。”
映微摇摇头道:“嫔妾回去也是睡不着,皇上,嫔妾小时候也曾染上天花,能不能进去瞧瞧太子?”
皇上想了想,点了点头。
映微跟在皇上身后,走进去一瞧,便是她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屋内人全部口掩白布,神色紧张,步履匆匆,光是太医少说就有七八人,更不必提屋内伺候的嬷嬷与宫女等人……乌压压的人凑在一起,虽说各司其职,却也略显慌乱。
映微一眼就落在床榻上的太子身上,他胖乎乎的小脸烧的通红通红,呼吸粗重,额上搭着一方凉帕子,正是半梦半醒着被一旁的完颜嬷嬷喂药。
完颜嬷嬷又哄又骗,可他拉拢着眼睛就是不肯张嘴,完颜嬷嬷不过略试了试硬灌,可太子却硬生生用唇齿将药顶了出来。
完颜嬷嬷急的眼睛都红了,难得柔声道:“太子,您多少喝一点药吧,您若不肯喝药,这病怎么能好?”
只是她这话也不知太子到底听没听见,听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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