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不是与图海说过不愿娶妻之类的话,图海并未拒绝,算是默认了。
图海并非不知道孙儿的心思,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想着马佳一族不需他开枝散叶,支应门庭,也就随他去好了:“映微妹妹?玛礼善,如今这世上可没什么映微妹妹,有的只有钟粹宫的赫舍里主子!”
“你口口声声说要前去太后娘娘跟前请罪,你打算如何说?说你忘不了皇上的妃嫔,还喜欢皇上的妃嫔吗?”
“先前因两家口头戏言,差点害得赫舍里主子身败名裂,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不替家里人想想,也该替宫里头的赫舍里主子想想才是!”
玛礼善抬头看向他:“可玛法,那位我素未谋面的郭络罗姑娘也是无辜之人,您教过我,君子坦荡荡,我不愿因自己一己私欲害了别人姑娘一辈子。”
话毕,他更是不顾众人劝解,只身骑马入宫。
其实他并非莽撞之人,在太监宣读太后赐婚的懿旨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是因为他在想抗旨之后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如今他的玛法,阿玛,兄长都在朝堂身居要职,阿玛与阿玛更是朝中重臣,他相信他抗旨并不会影响家族太多,所以这才开口的。
图海见拦不住玛礼善,只能带着儿子也跟着去宫中请罪。
玛礼善今日进宫并不是以他御前二等侍卫的身份,而是以图海之孙的身份,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太后的召见。
太后自打入宫后就没怎么管过事儿,从前是有太后顶着,如今她年纪不小,正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凡事更不需要她拿主意,所以论起来,她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当太后听闻玛礼善来寿康宫的消息,还乐呵呵与身边宫人说这人定是来谢恩的。
谁知道玛礼善一开口,却叫太后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宜嫔不是说你与她那幼妹情意相投吗?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弄错了?”
她入宫多年,还是头一次做媒,没想到竟遇上这等事。
玛礼善跪地道:“还请太后娘娘明鉴,当日臣救下被野猫围攻的郭络罗贵人后,郭络罗贵人不过随口问了两句,问臣可否定亲,臣如实相告,郭络罗贵人玩笑说她家中还有个幼妹,不知臣是否认识,臣并未见过宜嫔娘娘与郭络罗贵人的幼妹,直说既是两位主子的妹妹,定是不俗……”
话说到这儿,太后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可懿旨都送了出去,便是错了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的图海也带着儿子跪在慈宁宫,在太皇太后跟前请罪,字字恳切,惶恐不已。
太皇太后是历经风雨之人,听图海说玛礼善抗旨不尊,不愿成亲之类的话,脸上是半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还道:“……你那孙子可是有心上人?哀家也是从他们那年纪过来的,若说那位郭络罗格格容貌丑陋或有隐疾,你那孙子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可他连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就拒绝了太后的赐婚,不是有心上人是什么?”
说着,她老人家更扭头看向苏麻喇嬷:“玛礼善……哀家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可是在哪里听过?”
跪地的图海是浑身直发颤,不敢多言一句。
苏麻喇嬷扫了他一眼,靠近太皇太后耳畔说了几句话后,太皇太后才恍然大悟,笑着道:“敢情你那孙子喜欢映微?这孩子倒是个有眼光的,映微不光皇上喜欢,连哀家也喜欢!”
图海带着儿子重重叩头,一把老骨头磕头磕的是砰砰直响,惹得太皇太后连忙差人将他扶起来:“好了,你好歹也是两朝元老,劳苦功高,皇上的心腹大臣,前些日子这病才好,可别又病倒在慈宁宫了!”
“这事儿啊,也不算什么大事,说到底是太后思虑不周,当务之急得想个章程出来才是,总不能叫太后面上挂不住,叫皇家颜面尽失……”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哦,对了,这事儿啊,你还是知会皇上一声的好,看看皇上那边怎么说。”
图海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怪罪,悬着的一颗心微微落下来了些。
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带着儿子前去乾清宫请罪。
图海原以为皇上听闻这事儿不说勃然大怒,却也会降罪于玛礼善,谁知正看奏折的皇上连头都没抬,说自己知道了。
一直等着图海离开紫禁城,他这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一回去就吩咐儿子将传家宝选了件给顾问行送去,好打听打听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殊不知皇上早就猜到了玛礼善的心思,当下心里觉得是既好气又好笑,直觉得这玛礼善又蠢又笨,却也不失质朴。
等着公务忙完,时候不早了,皇上这才下旨将玛礼善带上来。
玛礼善进来时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皇上见了更觉得好笑,扫眼看向他道:“你可知罪!”
玛礼善正色道:“臣知罪,还请皇上降罪。”
今日他在寿康宫,惶然的太后并未下令处置他,看那样子得去请教太皇太后得怎么办才好。
太后虽不懂政事,却也知道马佳一族个个皆是朝中重臣,若真因为赐婚一事叫大臣寒了心,她可就罪过大了。
“那你说,朕该如何治你的罪?砍了你的脑袋,还是抄了你的家?”皇上是不怒自威,扬声道:“你就没替你年迈的玛法与玛嬷想一想?也没有替映微想一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先前因为你与映微一事,后宫中就闹得纷纷扬扬,若再次流言,你这是想将她逼死吗?”
玛礼善正色道:“臣相信皇上会护好赫舍里主子的,至于玛法,若皇上真要砍了臣的脑袋,臣绝无二话,定会劝慰玛法与家人莫要伤心。”
真是个榆木脑袋!
皇上心底替图海骂了他一句:“那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如今映微是后宫妃嫔,你便是死了,她顶多替你掉两滴眼泪……”
“臣觉得值得,赫舍里主子她值得!”玛礼善便是跪地,身姿依旧挺拔,也难怪紫禁城中不少宫女见了他都羞红了脸:“臣今日来乾清宫,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在皇上跟前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分都不敢欺瞒。”
“臣,心悦于赫舍里主子。”
“不过请皇上放心,赫舍里主子对臣绝无男女之情,若说情谊,顶多有兄妹之情。”
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言语之中有不可遏止的伤感,苦笑一声道:“臣也从未言明对赫舍里主子的感情……当初两家的确商议过若赫舍里主子落选就定下我们的亲事,这事儿,只是两家长辈私下说过而已,赫舍里主子毫不知情。”
“赫舍里主子是个极好的人……便是臣与她并未有过过多的接触,却也心悦于她。”
皇上自然知道映微是个极好的,不然她区区一庶女,怎会入得了图海的眼?
皇上冷哼一声:“既然你们没有过多接触,怎会心悦于她?当朕是傻子不成?”
“臣不敢。”玛礼善连忙道:“是小时候,约莫六七岁的时候,赫舍里主子随着他们家福晋一起来我们府上玩的时候,臣那时候就喜欢上她了。”
接下来,他是娓娓道来,皇上这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儿……
第25章
那时候只有六七岁的映微随着赫舍里福晋前去玛礼善家中做客,她小时候模样就生的好,再加上赫舍里福晋向来不屑那些小动作,想着云姨娘就算得宠,可膝下也就映微一个女儿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很乐意带着她四处走动。
女孩子家家的打小就有小团体,彼时孝诚仁皇后虽已入宫为后,可皇上尚未亲政,朝堂当家作主的还是鳌拜。
这些女眷自然也以鳌拜家眷马首是瞻,小姑娘们也是如此。
映微是不屑与她们为伍,一人带着丫鬟去花园赏花,却恰好见着这些姑娘们逮着只刚满月的奶狗欺负。
映微看不下去,不顾丫鬟反对,一个人悄悄爬上了树,躲在树上朝那些小姑娘们砸石头。
时人向来信奉鬼神之说,一个个小姑娘欺负只小奶狗本就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瞧见天降石子,觉得是老天爷生气了,顿时是一哄而散跑开。
映微这才从树上溜下来,更小心翼翼将小奶狗抱在怀中,谁知这一幕却叫玛礼善看在眼里,她只将玛礼善当成寻常顽童,竟握起小拳头装模作样威胁起玛礼善来,说什么若玛礼善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她可不会放过玛礼善。
玛礼善只觉好笑,却还是答应下来替她保守秘密,更是半推半就答应好生照料那只小奶狗。
等着到了人前,映微又变成了那个乖巧懂事,惹人喜爱的小团子……可玛礼善知道,这小丫头根本就不像表面所表现的那样人畜无害,温柔听话,后来每一次见到映微,他总会多关注几分,久而久之,这份特别的关心就成了喜欢,成了情根深种。
直到如今,那只小奶狗已养在玛礼善身边七八年,马佳府上人人皆知这狗儿是他的宝贝。
听到最后,皇上眼前浮现一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握着胖乎乎的手威胁人的模样,只觉得很有意思。
玛礼善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都已说完了,最后只郑重叩首,请皇上看在他们一家鞠躬尽瘁的份上,莫要迁怒于他的家人。
皇上面上不带有半点情绪道:“怎么,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一个暴君吗?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你若不回去,只怕你们一家这一夜都睡不踏实。”
玛礼善抬头,愕然道:“皇上……”
“你别高兴的太早,朕可没说此事就这样算了。”皇上揉了揉眉心,也觉得此事难办:“皇额娘懿旨已下,涉及皇额娘与皇家颜面,断然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朕也想想这件事。”
玛礼善连声谢恩。
等着玛礼善离开后,已是时辰不早,皇上却是睡意全无,原先他与映微一样,夜深人静时喜欢去御花园散散步,但今日,他想了想,却去了钟粹宫。
平素早早睡下的映微一样是毫无睡意,今日她听闻宜嫔的话后心里惴惴不安,她是从小就认识玛礼善的,虽说不算熟悉,却也时常听阿玛提起这人,知道这人一根筋,生怕他做出什么事儿来……
春萍提出要送信给索额图,请索额图帮着出出主意。
映微想也不想就拒绝。
因为她知道,这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她,她本就问心无愧,若有所动作反倒更会惹人怀疑。
虽说映微是无辜的,但流言蜚语伤人,她是如何都睡不着,一直小卓子出去打听消息。
这不,小卓子消息没打听回来,大半夜里却说皇上过来了。
映微连忙迎了出去,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
借着皎洁的月光与廊下那几盏灯笼,皇上瞧见映微那张光洁无暇的脸,面上多少有些焦急之色,握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怎么还没睡?像等着朕似的……”
说着,他更是扫眼看向春萍:“你们是如何伺候你们家主子的?这大半夜不睡也就罢了,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些衣裳!”
春萍带着阿圆等人连忙跪地认罪。
映微心里的忐忑不安在看到皇上这一刻褪去大半,笑着道:“皇上怪罪他们做什么?是嫔妾自己不愿添衣的。”
“你的手这样凉,真是胡闹!”皇上握住她的手往屋里走,轻声呵斥道:“现下虽已到春日,可夜里还是冷得很,你若冻病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映微乖觉认错。
她伺候皇上用了些小食后,两人对坐于炕上。
皇上哪里看不出她的忐忑,淡淡道:“今日之事你可知道了?”
映微点点头:“嫔妾只知道太后娘娘赐婚了,接下来的事儿并未听说,却也能猜到几分……”
“这个玛礼善,真是迂腐得很,半点没有他玛法聪明!”皇上摇摇头,颇有些无奈:“方才他都与朕说了,他心悦于你,这辈子不愿娶旁人为妻,拒绝了皇额娘的赐婚……”
映微吓得连声跪地:“皇上!”
皇上被她这灵敏的反应逗笑了:“你怕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样好,得男儿喜欢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你连他何种心思都不知道,朕怎么会怪你?”
他伸手将映微扶了起来:“朕听他说起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只是有些后悔没早些认识你,认识那个与现在不一样的你。”
“这个玛礼善虽迂腐,叫人懊恼,勉强也算个君子,大大方方袒露自己的心思,也不忍心害人家姑娘一辈子……”
说到这儿,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当务之急得想想怎么办才是。”
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有用,更何况这玛礼善是油盐不进,一点办法都没有,看在图海一家的面子上,他多少要留些情面的。
映微向来聪颖,也没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倒是皇上为难说:“太皇太后说了个法子,不算甚好,却也能试一试。”
“皇额娘懿旨已下,断然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可皇额娘只说给玛礼善赐婚,定的是郭络罗一族的姑娘,却并未说是哪个姑娘。”
“虽说宜嫔与郭络罗贵人也就一位妹妹,但赐婚的懿旨中没有点名点姓,若是选个姑娘认在郭络罗福晋膝下当义女,不也是郭络罗氏吗?”
说着,他更是笑道:“玛礼善不愿耽误郭络罗格格是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不娶郭络罗格格,郭络罗格格以后定会寻得如意郎君,可这世上苦命人多,苦命的女子更多,对不少女子来说嫁入高门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是她们求都求不到的事情,多的是人愿意。”
“对于玛礼善来说,他既说这辈子不愿娶妻,那马佳府上就当多养了个闲人,不是两全其美吗?”
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郭络罗格格肯定也不愿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但人各有志,不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女子做梦都求不来这种好事——丈夫不闻不问,婆家对她心存愧疚,从此过上呼奴唤婢,锦衣玉食的日子,想想也不差。
映微迟疑道:“这法子也不算不行。”微微颔首:“这法子倒是可行。”
她又道:“只是有一点,人家姑娘是真心愿意才行,若不然,为了救一个女子而将另外一个女子推入火坑就得不偿失。”
“就玛礼善那性子,若人家姑娘不愿意,他怎会勉强?”皇上笑道:“生了这样一头犟驴,朕看这图海也头疼得很,听说他今日在慈宁宫将头都磕青了!”
说着,他更是将映微揽在怀里道:“倒是你啊,比朕想象中聪明多了,这法子你应该也想得到,只是不愿折进去另一个无辜的女子……若你是个男子,赫舍里一族就后继有人,索额图就能放下心来。”
映微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等话题极为敏感,她向来是只听不说。
如今夜已经深了,两人本就没什么睡意,洗澡沐浴后更是清醒许多,睡意全无,索性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映微的手一直被皇上轻轻握住,她瞧见皇上正在闭眼养神,试探道:“……上次嫔妾不是给太子送去了几件春裳吗?太子收下后派了身边的完颜嬷嬷前来嫔妾跟前道谢,还给嫔妾送来了两盒糕点!”
皇上喉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映微这才放心。
按理说此等小事她完全没必要与皇上说,可涉及太子,再加上她身份尴尬,无一件小事,在皇上跟前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映微听见皇上的鼻息渐渐稳了,这才轻手轻脚下床吹灯。
谁知道她转身,正欲上/床的时候,却瞧见皇上又睁开眼睛看着她。
映微轻声道:“皇上怎么还不睡?还不到两个时辰,您就要起身上朝了。”
皇上却一把搂住她的腰,抵住她的鼻尖道:“朕在想一个问题。”
“您在想什么?”映微能感受到热气喷涌在自己颈脖处,可她动也不敢动:“兴许嫔妾能帮您出出主意。”
皇上看着她的眼睛道:“朕在想,若你能够选择,你到底是愿意留在宫外嫁人,还是进宫当朕的女人?”
映微素来睡得早,原是有几分睡意的,可一听这话那睡意顿时褪的是一干二净。
这简直是送命题啊!
她顺势抱住皇上的腰,低声道:“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想问这个问题?”
“朕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皇上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笑了笑道:“今日玛礼善说其实你们两家私下已有口头之约,若你选秀落选,就会给你们定下亲事,也怪不得玛礼善到了这年纪亲事一直都没定下来,敢情是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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