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惠妃是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映微见状便要春萍搀着他起来,想着历史上大阿哥的处境比如今糟多了,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阿哥如今已经娶妻,是大人了,本宫也知道身为人母便是儿子到了六七十岁也是惦念他的,只是有的时候多多放手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话是好意,可落在如今惠妃的耳朵里却成了风凉话,当即直道:“你不帮便是了,何苦还来教训我?”
“你那点小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
话毕,她更是气冲冲就走了。
惹得春萍没好气道:“这,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人?娘娘,幸好您没帮她,不然只怕惠妃也不记得您的恩情的。”
映微苦笑着摇摇头。
惠妃离开储秀宫是满脸怒气,走到半路还碰到了德妃。
德妃明面上一向是个和善人,笑眯眯拥护惠妃打招呼,可如今的惠妃却觉得她们一个个都在看自己笑话,冷哼一声就走了,像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多一秒钟都不愿停留。
可德妃却瞧着她眼眶发红,忍不住摇摇头道:“惠妃从前多风光的一个人啊,没想到如今却成了笑话。”
她身边的宫女讨好道:“大阿哥经今日一事只怕是彻底与太子之位无缘,如此说来,一众阿哥中就数咱们六阿哥胜算最大,等着六阿哥继承大统后,娘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那平贵妃见到娘娘也得屈膝行礼了。”
这话说的德妃心里好一阵舒坦,嘴角含笑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话你当着本宫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叫别人听见,本宫都保不住你。”
顿了顿,她更是迟疑道:“也不知是皇上看重大阿哥的缘故,还是已经折损了一个儿子,不忍心再降罪于大阿哥的缘故,皇上今日对大阿哥是格外开恩,只罚他禁足三个月,如此看来,大阿哥未必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她不免有些担心,只觉得得想个法子彻底让大阿哥与皇位无缘才是。
叫她绞尽脑汁想了几日,当真想出个绝妙的法子来。
这一日,映微正在料理后宫琐事,阿圆就急急忙忙闯了进来,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阿圆从前是个莽撞的,可自从在映微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却渐渐稳重下来,很少有这般仓惶的时候。
映微当即就觉得有事儿发生,忙道:“这是怎么了?”
阿圆正色道:“奴才听说后宫中又有两个小太监出了天花。”
映微一愣,下意识:“怎会这样?”
距离皇上推行种痘已过去了七八年的时间,紫禁城中也有几年没听说过有人染上天花。
虽说天花之症远不如从前凶险,但若是沾染上了却能要人性命的。
映微当即就重视起来,下令彻查与严防死守起来。
为何要说彻查了?
毕竟紫禁城内的太监宫女一般都已种痘,如今已至秋日,无缘无故怎会有人染上天花?
可不查不要紧,一查却查出几个染上天花的小太监,有个还在阿哥所里,这人是伺候大阿哥的小太监。
这事儿一出,映微连忙将人挪了出去,更是派了孙院正与郑院判前去为大阿哥诊脉,就怕大阿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好在到了最后大阿哥并无事。
但映微万万没想到上次冲她甩了脸子的惠妃又来了,不得不说,惠妃的确是脸皮厚得很,这次过来像忘了先前之事似的,直道:“……还望贵妃娘娘彻查此事,好端端的,大阿哥身边怎会有染上天花的小太监?”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如今大阿哥正被皇上禁足,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这天花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
虽说大阿哥已经种过痘,但她还是不放心。
映微耐着性子解释道:“惠妃,话不是这样说的,虽说大阿哥如今正在禁足,可每日吃食,器皿,衣物都是从外头送进去的,若有染上天花之人经手过这些东西,那种痘没成功的人沾染上这些东西,也会染上天花的。”
“你放心好了,本宫已差太医为大阿哥看过了,大阿哥并无事……”
惠妃却道:“不成,臣妾可不放心。”
说着,她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臣妾知道,不少人都嫉妒大阿哥占了皇上长子的身份,如今见他被软禁巴不得痛下杀手,要不然这秋日里怎么会闹出天花来?臣妾看,肯定是有人将那不干净的东西塞到大阿哥身边,还请贵妃娘娘彻查一番……”
她一向听风就是雨的。
这几日她本就心情不好,昨日去御花园散步,听到有两个小宫女躲在暗处嚼舌根子,说听到有人要加害大阿哥,将那染上了天花的小太监的衣裳丢到大阿哥所居的院子里,不然如何会有这等事儿……
紫禁城中一贯如此,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很快就能传成西瓜大小,但身为一个母亲,她却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就去找那两个小宫女去问话,谁知道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
回去之后,她更是越想越怕,几乎是一夜未眠。
饶是映微耐着性子与她解释一番,说大阿哥所居院子是有专人把守,每次东西送进去都会有人检查,根本不存在惠妃担心的这等情况。
可惠妃如今谁都不相信,映微就是其中一个,毕竟映微也是有儿子的,说不准就是映微想要害她儿子丢掉性命也说不准……当即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大有一副若映微不依了她,她就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映微也是见识过她是何种德行,没法子,只能答应去大阿哥院子搜查一番。
惠妃却还不放心,道:“……那臣妾虽您一起去。”
映微便带着惠妃一同过去了。
虽说阿哥所并不属于后宫,但皇上早就下令平贵妃可在阿哥所内畅通无阻,也无人敢拦,当即就将映微迎了进去。
映微当即就吩咐道:“春萍,你带人好生彻查一番,看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光她派出去了人,每个她派出去的人身边还跟了个惠妃的人。
惠妃这才放心。
听见响动的大阿哥走了出来,瞧此阵仗不过刚皱了皱眉,惠妃就红着眼眶迎了上去:“我儿,你这些日子可还好?你瘦了……”
大阿哥低声道:“额娘,您这是做什么?”
纵然如今他被幽禁了,却心思不改,这些日子日日抄了经书送给皇上,好叫皇上看到他改过自新的决心。
惠妃扫了扫不远处的映微,却不放心,将大阿哥拉远了些这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最后更是低声道:“……有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害你了,还好本宫聪明,求了平贵妃彻查一番。”
这话说的大阿哥直皱眉头,想当初他刚被幽禁时也幻想着惠妃能想法子将他解救出去,毕竟惠妃出身大族,进宫已久,又是四妃之首,总该有些自己的门道和方法……可他等啊等,等了一日又一日,这才死心。
当即大阿哥就没好气道:“额娘,您真是糊涂,如今我虽被皇阿玛训斥软禁,却也是皇子,如今若有谁敢冲着我下手,岂不是触及皇阿玛逆鳞,皇阿玛岂能放过那些人?您放心,但凡聪明点的人都不敢冲我下手的。”
惠妃却正色道:“你说的这些本宫可不懂,反正来都来了,查一查总是没坏处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样本宫也能放心些……”
谁知道她的话音还没落下,春萍就捧着东西走了出来。
隔着老远,惠妃看不清托盘上放的是什么东西,可神色中却透出几分骄傲来:“你看吧,这不是查出东西来了?兴许旁人就是如你一般想的,觉得大家都认为此时无人敢冲着你下手……”
东西呈到映微跟前时,映微看清楚托盘上的东西,却是神色一变。
这是一个巫蛊娃娃。
上头赫然写着二阿哥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巫蛊娃娃胸口更是插着好些银针。
映微自不相信一个巫蛊娃娃就能要人性命的,可是时人却对这些颇为相信。
惠妃已经带着大阿哥走了过来,嘴里还絮絮叨叨道:“平贵妃不是说这院子四周有人把守吗?既然如此,为何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亏得之前太皇太后对您是赞叹有加了……”
当她看清楚托盘上的东西时,却不由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道:“这,这是……”
大阿哥更是下意识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有人要害我!”
这话一出,他这才惊觉自己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今日是他的额娘非闹着要来搜查他的院子,这巫蛊娃娃上面的字迹更与他的字迹有八九分相似……若说有人要栽赃陷害于他,谁会信了?
惠妃退后几步,连忙道:“不,不是的,这不是大阿哥的东西,对,定是有人要陷害大阿哥。”
说着,她更是盯着春萍身后的小太监,恶狠狠道:“你说,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要这样陷害大阿哥?”
映微只觉得碰上惠妃这等人还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耐着性子道:“惠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本宫陷害大阿哥不成?”
“你别忘了,是你到储秀宫闹腾一场逼着本宫前来搜查的,方才更是不相信本宫身边的人,故而每组人也有你的人,就算本宫想要栽赃陷害,也得有机会才是。”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方才搜出巫蛊娃娃的小太监身上,扬声道:“说,将你们方才看到了的都说出来。”
两个小太监为一组,一个是映微身边的人,一个是惠妃身边的人。
只见所属惠妃身边那小太监先是看了惠妃一眼,目光中带着欲言又止,到了最后直道:“惠妃娘娘,方才奴才与宋公公一起前去搜查大阿哥寝间,的确从床底上搜出来这东西……”
惠妃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大阿哥反应快些,冷声道:“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虽不喜二阿哥,此前因二阿哥受到皇阿玛训斥,却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他与惠妃一样,将这件事怀疑到了映微头上。
映微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可如今见惠妃与大阿哥一个二个皆是这般不善的眼神,也不愿多管,只道:“既然你们觉得这事儿是本宫在捣鬼,不如就请皇上过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小全子就去请皇上了。
一刻钟后,皇上到场。
大阿哥阔别多日再见到皇上,眉目之中早无当初的胜券在握和意气风发,有的只是惶恐和不安,一见皇上更是跪了下来:“……还请皇阿玛明察,儿臣断然没有做出这等事情来。”
自上次大阿哥当着群臣的面要将二阿哥贬为庶人后,皇上对这个儿子就已彻底失望,如今只淡淡道:“梁九功,差人去查。”
自荣妃一事后,顾问行也被斩首,如今取代顾问行位置的则是梁九功。
梁九功也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用起来很是衬手。
当下梁九功应了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皇上则与映微等人去了正屋喝茶,纵然大阿哥并未做出此等事情来,但心里也多有不安,时不时扫眼看向外头。
半个时辰之后,梁九功就进来回话:“启禀皇上,奴才已差人去查了,这十四日来除去吃食与衣物,并无别的东西夹杂其中带入院内,而且奴才也请曾教授大阿哥课业的大人们看过,这巫蛊娃娃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出自大阿哥之手,纵然大阿哥有心模糊字迹,却仍能辩解出来的。”
皇上颔首:“既然这东西不是后来送进来的,那就是一早就有的。”
说到这儿,他看向大阿哥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阿哥却冲着皇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阿玛,儿臣敢以性命起势,儿臣没有做过这等事情……”
荣妃也跟着跪了下来,哭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皇上,大阿哥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啊,定是有人陷害他的……”
“朕的确是看着他长大的没错,可朕却是一点不了他,若不然,也不会惊愕于他前些日子说出来的那番话。”皇上却是连看都不想看大阿哥母子两人,微微叹了口气,又道:“今日这事儿的确是颇有蹊跷,你们放心,朕会再命人彻查的。”
顿了顿,皇上的眼神才落在大阿哥面上:“朕如今也能猜到你些许心思,对那储君之位,你一直窥视,可朕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今日巫蛊一事是你做的也好,不是你做的也罢,这位置,与你无缘了。”
“你可听懂了?”
大阿哥如五雷轰顶,半晌没回过神来。
倒是一旁的惠妃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了些,拽着大阿哥的袖子道:“你皇阿玛相信你,你,你快谢谢你皇阿玛啊!”
对她而言,这世上种种皆没有她儿子的性命重要,至于什么皇位,太子之位,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大阿哥想要,她便帮着去争就是了。
可如今,对大阿哥而言,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
大阿哥跪直的身子颓然倒了下去,半晌才道:“儿臣,谢谢皇阿玛。”
他想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年,念了那么多年的位置,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属于他了,如今即将到手的东西就这样飞走了,这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眼瞅着映微随着皇上离开,惠妃生出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来,站起身来要扶着大阿哥起来,更是道:“你别怕,额娘在这儿了,你皇阿玛说了,他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等蠢事儿来的……”
谁知道大阿哥却突然反应过来,一把就将她推到在地,厉声道:“你真是个蠢货,我怎么有你这样的额娘?若没有今日之事,如何会在我屋子里搜出那样不干净的东西来?可你倒好,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的,真是蠢到家了!”
“若我托生在别人肚子里,没有你拽我后腿,这太子之位定是我的!”
第91章
惠妃没有防备, 被大阿哥猛地一推,推了个踉跄,直到身边宫女上前扶住她, 她这才缓过神来。
可直到这时候, 她依旧不敢相信看着大阿哥, 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儿子:“胤禔, 你, 你……”
可她一句话尚未说完, 大阿哥转身就已走了。
惠妃泪如雨下。
一旁的宫女也跟着她掉眼泪。
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些人是知道的,大阿哥尚在襁褓之中就抱出宫去了, 当时工行出了月子的惠妃是日思夜想,眼泪都快哭干了,整日想的就是早日将儿子接回紫禁城,为此甚至不惜被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利用。
后来, 大阿哥总算回宫, 惠妃高兴的像什么似的,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儿子,甚至顶撞忤逆太皇太后都在所不惜。
纵然惠妃今日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却也是因为她担心大阿哥啊, 大阿哥怎么能对惠妃动手?
一旁的宫女太监连忙上前相劝, 可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劝,惠妃的眼泪珠子还是掉个不停。
另一边, 映微跟在皇上身后回去了储秀宫, 瞧着皇上脸色不大好看, 低声道:“皇上,臣妾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纵然大阿哥不喜二阿哥,却也不至于如此加害二阿哥的,不如臣妾派人彻查一番……”
“不必了。”皇上摆摆手,道:“不必去查了,这件事就算是有人加害大阿哥,想必提前也计划好了,你如何能查出些什么?顶多只能从门口守卫下功夫,可若这巫蛊娃娃是大阿哥身边的人后来做的,又该如何去查?”
“紫禁城中一向如此,这些事儿往往复复,没个停歇,实在是烦不胜烦。”
“朕看你近来累的都瘦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歇一歇。”
说着,他更是握住应为的手,谈起道:“朕知道他们一个个在盘算什么,无非盯着那太子之位,可越是这样朕越发不想早早立太子,若是太子立下,只会成为众人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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