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粗暴,很符合江枭肄的风格。
“这什么?”顾意弦嫌弃。
江枭肄拉开房门,不走心地说:“听说彩礼要准备八大件。秤,称心如意,箱子,富裕宽和,聘金,镜子,圆圆满满,算盘,富足安定,梳子,白头偕老,尺子,早生贵子,剪刀,驱邪避害。”
“......”死男人记性不是一般的好,她看他左耳的刺青,“你信这些?”
他眉梢隆耸,“死物有什么好信的。”
她想说很土,又听他补充道:“旁人有,你也得有,不喜欢拿去溶了或去银行换钱,随你。”
学人精,她又不稀罕,顾意弦没忘记维持角色形象,假模假样,“这太多了,我受不起。”
江枭肄摇头笑而不语,牵着她一起走出套房的门。
与其说订婚宴不如说是别人巴结江枭肄的宴会,顾意弦跟他进入会场没走两步,几位中年人围过来首先客套地赞美她,很快话题引到Gallop娱乐或其他投资,江枭肄三言两语打发走。她看出来他有多敷衍,毕竟其他世家连上Knight二楼的资格都没有。
在宴会厅转了半圈,唯一引起江枭肄兴趣且认真对待的只有他下一个目标——龙楚地产的邢兴生。
八厘米高跟站得脚疼,顾意弦靠向他的手臂缓解足部压力。
江枭肄一向敏锐,与刑兴生快速结束话题,将香槟放在侍应托盘,搂住顾意弦的肩,“无聊吗?”
“有点。”
他弯腰不顾众人眼光抱她起来,掌压住她的裙角,“那换个地方玩。”
宴厅人太多了,江枭肄简直招摇过市,顾意弦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耳根泛红,小声说:“订婚宴,我们走了这不合规矩。”
江枭肄口吻平淡稳重,“不必在意那么多,没什么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
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浪费时间。
她仰起脸,天真地问:“那现在回榆宁吗?”
他垂睫,“回榆宁做什么,我们共度的第一夜不能被人打扰,当然得去渝水或酒店。”
“......?”
顾意弦反手狠狠掐江枭肄的腰, “谁要跟你共度第一夜?”
他岿然不动,往宴会厅大门走,理所当然地问:“订婚之后难道不应该住一起吗?”
老天, 她真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我们能和别人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顾意弦嘟囔,两指拈起怀表像拉宅门环锁, 小幅度叩敲他的胸膛, “你快放我下来, 我自己会走。”
轻轻的几下,江枭肄心都要被敲化了, 眉眼染笑, “不是脚疼。”
“我脚疼, 你也不能二十四小时抱我啊。”
他手臂往里拢, 无人看到的角度, 捏揉她的小腿肚为她疏解酸疼,力道不轻不重,“我不介意。”
两人关系更近一步,面对江枭肄暗含隐喻的话, 顾意弦不再拘束,勾翘的眼睫掩垂低藏住恶劣。
“四哥。”娇娇柔柔的嗓音。
她误会他的举动, 且想使坏,江枭肄了然,“乖一点。”
顾意弦的手从西装领口摸进去, 隔着衬衣抚摸柔韧坚硬的胸肌, 感受到江枭肄逐渐紧绷,指尖顺线条勾划, 她找到位置轻轻拨动,一触即分,“你真的不介意吗?”
大庭广众之下,心理刺激大过于身体,江枭肄迅速弯腰,让她的鞋跟稳稳落在印花地毯。
他的腰又低了些,整理她的裙摆,哑声说:“以后别穿这么高的鞋子了。”
“我又不是为你穿的。”顾意弦笑得肩膀耸动,好奇地摸江枭肄的短寸,手感比想象中的好,“而且这不是你挑的?”
江枭肄像一头温顺的野兽,没躲避她的糟践,低低地笑,“我挑了两双,你为让自己比平常高几公分选择的这双。”
顾意弦手一顿,“你知道我平常穿几公分?”
“知道。”江枭肄对她的观察细致入微。
原本只准备一双五厘米,猜到顾意弦的心理后加八厘米,她穿上高跟鞋,臀部与胸部更挺翘,身体曲线与足弓弧度诱人,他抗拒不了,但此刻后悔太纵她,导致美丽成为枷锁刑具。江枭肄一点点抚平她裙摆的褶皱,精确回答:“裤装三厘米,裙装五厘米。”
“哦。”她弯唇。
江家三姐弟已然习惯,宾客下巴快脱臼,仿若被雷劈。
南楚女性地位低,上流阶层绝大部分把女人当玩物,哪怕联姻对象也少有尊重。
处于权势金字塔顶端的四大家掌权人,有两位公认的奇葩,一位遭遇巨变转性的顾大,一位奇葩中的奇葩,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身边女助理都没有的江家老四。
而现在江家老四俯首称臣的态度,让他们纷纷捶胸顿足,后悔方才没有讨好顾意弦。
江枭肄整理好顾意弦的裙摆,起身牵着她准备离开去吃饭。
他说有家刺身今日运来了蓝鳍金枪鱼TORO(腹肉)与樱花季的金目红鲷,可以做她偏好的有嚼劲的松皮做法。
“烤河豚白子呢?”顾意弦追问,她非常喜欢奶油的口感。
此时宴会厅梨花门开。
宾客见到来者变得鸦雀无声,表情变换丰富。
厅内余剩大提琴与萨克斯的奏乐。
江枭肄几不可见地皱眉。
两人手里都有对方的订婚宴的邀请函,他收到即可撕了,没想到没品的杂碎还留着。
顾意弦的笑容滞住。
顾檠的眼神沉寂饱含悲愤,顾沭满脸深深的无奈。
心虚与别样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现在还没准备好并不打算摊牌,她怕顾檠发疯说些不该说的,也许他们应该聊一聊说清楚。
她挠江枭肄的掌心,又捏捏他的手指,仰起脸,“四哥,我想上卫生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成吗?”
短短半秒钟之内,两位男人同样错愕的表情经历一系列无从表述的复杂转变——江枭肄的愠怒、幽怨、酸意,定格为一种僵凝的无动于衷;顾檠则是不可置信、慌乱、欣喜若狂,最后不着痕迹地翕动嘴唇,幅度很小,正好被江枭肄捕捉到,这无疑意味耀武扬威,他的眼神变得阴鸷骇人。
江枭肄搂住顾意弦的肩,嗓音冷寒,“我与你一起去。”
“不用啦,”顾意弦没说完,江枭肄略微低头与她相对而视,他审度的目光冷冰冰而不解,绿色瞳膜出现细小瘢痕,她试探性张了张嘴,因为内疚发声格外艰难,“我很快就回。”
江枭肄缄默几秒,松开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肩,“好,我在这儿等你。”
顾意弦突然觉得他有点乖,“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他没再搭腔,转身朝江家三姐弟走去。
因为宴会厅家仆与助理不能入内,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单。
她足足看了三秒才将目光收回,迈出宴会厅的门。
四楼拐角处的休息室,顾沭不想掺和在外面等候。
顾意弦与顾檠面对面坐着,不约而同一语不发。
“小弦,抱歉,是我失算。”顾檠率先打破沉默,他没怪她逃跑,而是归结于自身没有做好周全准备把她从江枭肄身边抢过来。
顾意弦能感受到他的痛苦,这来源于他们长久生活在一起,她心软了,不想让他继续无望的感情。
“顾檠,我想我们应该互相折磨了七年,因为我能感受你压抑的感情,可但凡我暗示你,你总能转移话题避开,我曾以为那是你故意为之的手段,后来我发现,这些都出自于你从没将我划分到可以变成伴侣的范围之内。你了解我,明知我的心思,不用我启齿就能知道我想说什么,要么搪塞,要么夺门而出,要么直接把我送走。”
“最后,等我放下,你反而说你爱我,属实没必要。”她心平气和地说:“你不用再执着,因为我绝不可能回头,并且我现在认知到我过去的感情是将亲情与爱情混淆了。”
“而我现在与你单独见面,就是想说这些,你不用再问是不是因为江枭肄,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是因为他。”
轻飘飘的刀子扎到顾檠心里,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你希望我暂时将我们俩的关系保密。”
“对。”顾意弦直视他,“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上江枭肄,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上我,但我希望事实由我亲口告诉他。”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江枭肄是因为新鲜感?”
“这些与你无关。”顾意弦决然地说,“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弄明白。现在我要与你说第二件事。”
她叫他哥,问:“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顾檠的表情变得惊慌,他被这个字打败,他害怕龌龊的心思被她嫌恶。
默然许久,他嗓音艰涩,“是江枭肄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自己查到的。”她问:“你是出于愧疚领养我吗?”
他不敢看她,“我之前并不知道你是木青的孩子。”
顾意弦深呼吸,坦白地说:“你想的没错,我之前想利用报复你,把顾家一切拿回来然后毁掉。”
“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因为如果是我也会将木青赶出来,你没有错,错的是顾元恺与你的母亲汪芜华,是他们三心二意,把婚姻当儿戏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继续道:“你不用怕我与你争抢顾家财产,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养育我十八年,始终是我的亲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有血缘关系是什么意思?”
顾意弦停了一秒,猜到大概汪芜华并没有告知顾檠他是她与情夫的孩子,她沉吟片刻,“你的母亲与祝泽宇的事情,你知道吗?”
混乱的思绪抽茧剥丝,顾檠意识到与顾意弦的信息查,他懂她的暗示,眼底冒出欣喜之色,“你的意思是,我是祝泽宇的孩子?”
看到她点头,压在心口的石头挪走,很快他反应过来是谁在中间捣鬼,“江枭肄有没有通过别的方式旁敲侧击顾家过去的事?”
顾意弦蹙眉,江枭肄确实提过她是卞修文与木青的孩子。
顾意弦的神态让顾檠确定,气愤道:“江枭肄说你是我的亲妹妹!”
一石二鸟的离间计,让她对他失去信任甚至反目成仇,让他误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这贱男人果真好手段!
“亲妹妹?”顾意弦没反应过来,面露疑惑,“那你——”
“江枭肄早知道你是顾家的人,他一直在耍你,利用你的感情,你还不明白吗?!”
顾意弦怔住。
顾檠站起来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压低分贝:“江家有多少外戚江枭肄年纪最小又不是正室的孩子,他如何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像他这种十二岁弑母的人,你指望他能对你有真心?”
即便江枭肄有真心,今日之事败露,顾意弦也不会再信任他。
顾檠的唇角微妙地起了个弧,他压下去抚摸顾意弦的发顶,她这次没避开,他扮演兄长的身份,痛心疾首:“小弦!你真是昏了头!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喜欢这种人啊!”
——看吧,只有我是最爱你的,他对你只是利用。
他将江枭肄碍眼的外套扯开,温柔地说:“别难过,我们回家好吗?”
——离开江枭肄,呆在我身边,总有天我会让你回心转意。
然而这句话陡然惊醒了顾意弦,她蓦地往后退,脊背贴到椅背,举手投足尽显机械而木然,带着不连贯的迟钝与滞涩。
她眼里弥漫一层浅薄湿润的雾气,唇抿成一条直线,唯独纤细白皙的指触上了颈间的项链。
顾檠心疼又吃味地看着她,“小弦,别哭。”
她垂睫,不言不语。
直到失去外套庇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渐渐变凉。
顾意弦平静而冷淡地说:“你先回麓湖,我有别的打算。”
顾檠走后,休息室寂然无声。
顾意弦微微低头,将大半张脸埋在手心,一个人坐了许久。
一声轻短的叹息,她将西装外套重新披好,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半路的侍应与江家鹰犬无不对顾意弦恭敬颔首,她面无表情停在宴会厅门口让门童等等,三十秒的时间,她精致绝艳的五官重新挂上了笑容。
此时下午两点。
宾客陆续去了餐厅,宴会厅内的人很少,一眼就能看到坐在落地窗前,手持酒杯的男人。
他的背弧挺直,微弯的肘部每一道衬衫叠出的褶皱都规整得仿佛经过精心设计。
江枭肄似有所感,侧头看过来,冷调的光线渐渐在他英俊的五官转暖,沉郁锐利的眼神慢慢柔化,绷紧的唇浮现稍纵即逝的松懈意味。
不过须臾,他起身连怀表都忘了拿,步伐略微不稳。
顾意弦看了眼圆桌的酒瓶,站在原地笑着等待。
“还知道回来?”他的声带大约被烈酒浸泡或烟草熏烤,混沌到有颗粒感。
她挽上他的臂,“四哥,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他不说话,她笑了笑,将头靠在他的手臂,“我陪你喝好不好?”
江枭肄拧眉,“你还没吃饭。”
“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喝。”顾意弦牵起他的手指左右摇晃,“好不好嘛。”
他对她的撒娇毫无抵抗力,五指挤进她的指缝,“你说得算。”
“我酒品不好,不想让别人看见洋相,”顾意弦弯了弯唇,“我们去套房里面怎么样?”
江枭肄的步伐停下来,静视她几秒,“好,去顶楼房间,那里视野更开阔,心情也会更好。”
她笑意不减,“好。”
出宴会厅,顾意弦跟着江枭肄一起进入贵宾电梯,蒲甘在旁边汇报工作。
话题草草结束,他开始询问砚山酒店的餐食与酒,并按照她的习惯嘱咐了些忌口。
她靠着他执起他的右手,安静地,反复地看。
指节半蜷半舒,因长期运动和搏击有薄茧显得坚硬有力,细小的褶皱被抻平,指缝处的颜色稍淡。上次被刀锋划开的伤口也长出了痂,让本就长的掌纹更加深刻,一路勾勒到侧面。
蒲甘在二十楼出梯厢。
“看什么。”江枭肄将顾意弦牵得牢了些,指与指缠扣,很紧密,几乎难以剥离。
她摇头,“只是感觉你的手很大很有力量,好像什么都能掌控在其中。”
“是吗?”
江枭肄的声音略微触动顾意弦的发根。
她知道他在看她,“嗯。”
“可我曾经以为这双手什么也抓不住。”
到达顶楼电梯叮的声盖过了极轻的呢喃。
第051章
酒店顶楼的房间为特级客户开放独立于整栋楼, 东南方向的小阳台面朝砚山,太阳隐没在葳蕤树木与蜿蜒山道。
暗金绸缎的沙发呈半圆对坐,黑灰玻璃方几上放了一束玫瑰, 玻璃盘里六颗樱桃与几片柠檬, 盛满冰块冒冷气的圆桶。
视线在地上东零西散的香槟空瓶转了圈, 江枭肄抬眼看向对面。
顾意弦没换衣服没脱鞋,裸露雪白的肩颈泛起薄粉, 连绵至脸颊, 双眼微微有些水汽, 所有的讯号表明,如果他听她的话启开威士忌, 不出两杯她就会醉。
方才吃饭时他们聊了许多, 从书籍电影摄影到杂七杂八的话题, 她绝口不提任何关于江顾两家人或事, 顾檠铁定与她说了什么, 她才会如此反常,反常到妄想通过灌醉让他酒后吐真言这种愚蠢的方法来套话。在宴会厅等待她时确实喝了不少,仅凭几瓶香槟与两瓶威士忌不足以让他变成蠢货。喝酒倒无碍,酒精会放大人的欲望, 他怕自己无法克制,也不想趁人之危。
烟蒂摁进细白软砂, 铁架轻晃,一缕烟雾夹杂叹息。
“弦弦,你不能再喝了。”
顾意弦不动声色观察江枭肄的神情, 莞尔一笑, “四哥,这才刚开始, 你这就不行了吗?”
她懂怎么用激将法,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但他不为所动,只是深深望着她,表情没有丝毫起伏。
她起身,“看来你确实不行,我去打内线叫人送来自己喝。”
“我来。”无可奈何的语气。
“好吧,快一点哦。”
顾意弦闭目,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唇角才欲上翘又被压至平直,她睁开眼眸底黯然。
十分钟后,两个黑丝绒包裹的烤漆酒盒放在方几。
一看就知道是江枭肄的私人藏品,他甚至特意准备了两只不同品鉴杯,一只平底宽口杯,一只高脚Blenders Choice(别名洋葱杯)。
顾意弦看着他拆掉丝绒袋,慢条斯理地旋转酒盒上方的金圆机关,如波浪般屋顶结构的莱俪水晶瓶,升起又降落的弧度上印刻磨砂字体,MACALLAN,AGED72YEARS(麦卡伦72年)。美轮美奂的材质与设计,她忍住不拿起其中一瓶近距离欣赏,瓶底的编号144/600,“另外一瓶编号是444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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