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带着侍卫去林间狩猎了,他真的精力充沛,天气严寒,那雪人一直未化,她坐在殿中,从窗口瞧过去正好。
早膳时,一个宫女捧着热茶进殿,左右瞧了瞧,“娘娘,贵妃从宫里带消息过来,说她已经叫人偷偷换了陛下的汤药。”
宫女说完,放下热茶就走了。
郁灵手持筷子僵在原地,贵妃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在皇帝的汤药里动手脚,倘若叫萧铎知道,他必定大发雷霆。
更何况他已经答应,等回宫后就命贵妃重新执掌后宫。
下午郁灵惴惴不安地去了小厨房,果然在小厨房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宫女漱漱,贵妃的人,今夜负责给皇帝煎药。
郁灵命漱漱出来,将她拉到隐蔽地方,“贵妃命你换药?”
漱漱点头,“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做得天衣无缝。”
“不许换。”郁灵道与她分析了利害,嘱咐她千万不可以动手脚。
漱漱最后总算是点头了。
郁灵吩咐不止今夜不换,往后都不可以随意动皇帝的药,万一被皇帝发现,那可是牵连许多人。
等郁灵一走,漱漱回到药炉前。
“怎么了?”宫女瑶儿道。
此番贵妃派了她们二人来行宫,漱漱将娴妃的话转达给了瑶儿。
“娴妃就是胆小怕事。”瑶儿道。“煎药的人就你我二人,怎么会被人发现,等娴妃诞下龙子,你我必定会跟着飞黄腾达。你听我的,换了。否则到时候贵妃不知怎么罚我们二人呢!”
漱漱听了,改变心意,“你说得对!”
天色将晚时,萧铎从猎场回来,寒冬腊月,难得猎了一头鹿与几只兔子,命人炙烤了鹿腿用作晚膳。
正在炙烤的鹿肉香气扑鼻,郁灵馋得很,萧铎便用银刀割了一片喂给她。
郁灵用碗去接。
“瞧你娇气,直接吃吧。”萧铎笑她。
郁灵直接咬了鹿肉,“果然很美味!”
“朕瞧你怎么像是头一次吃,前几个月朕也不猎了几头么?”
提起这件事,郁灵便心里不平,“陛下还说呢,上一会儿臣妾就没有吃到。鹿肉烤完了,刘歇分发给旁人,其他人都有,就臣妾没有!”
萧铎想了想,“谁叫你去摘那些野果?好了,今日这鹿腿都是你的了。”
郁灵想想翻旧账确实没什么意思。
鹿肉真鲜美啊。
两人用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晚膳,无奈她食量不大,大半个鹿腿还是进了萧铎的肚子,“明日随朕一道去,朕教你骑马。”
“臣妾会骑马,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就教过我的。”郁灵道。
话说出口,她心里突然一颤。其实这几年她不太常提起从前王府的事。
“朕教过你吗?朕自己都忘记了。”
是啊,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都忘记了。
“那明日你骑马跟着朕,朕教你挽弓狩猎。”萧铎道。
郁灵捧着一碗温酒喝,热气腾腾地吃了一通鹿肉,她脸上都冒汗了,“好。”
“今夜,还想泡温泉么?”萧铎忽得问。
“陛下想泡温泉,臣妾就陪你。”
“那便泡一会儿,暖暖身子。”萧铎道。
啊,不够暖么?吃吃喝喝这一通,她的身子早就暖融融的啦。
“那个雪人看见了么?”
郁灵点头,她脸颊绯红,“还没化呢,若过几日日头强些,就化了。”
“若化了,朕再给你堆一个。”
“好。”
少女睁着一双灵动眼眸,她身上裹着狐袄,长发披散,肤白盛雪,萧铎瞧了她一会儿,才移开眼眸。
“像这样就挺好。”萧铎道。
确实挺好。
“在行宫多住几日吧,横竖你在宫里也无聊。”萧铎道。
那可就太好啦!
郁灵觉得心里头很怪异,酥酥麻麻的,说不是什么感觉,忽得凑过去轻轻啄吻萧铎。
萧铎手持匕首正割着鹿肉,不动声色地垂眸,眉宇间有些笑意,“先用晚膳,不要心急。”
不要心急?!哼!
好好一个男人可惜长了张嘴!
吃肉饮酒,直至深夜晚膳才算结束,郁灵吃得很饱,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腹。
“怎么像怀了孩子。”萧铎带着点儿嘲讽的语气,隔着衣物轻轻触她的腹。
“你才怀了孩子!”她拍掉他的手回怼,在外头她更放肆一些。
萧铎没有恼,反而笑了,眉眼间像是冰山化开一般。
膳后,宫人送汤药进来,萧铎瞧着手边的药,忽得问她,“娴妃,你喜欢孩子么?”
郁灵想了想,“喜欢,臣妾堂姐的孩子就很可爱。”
萧铎抿了抿唇,“今日朕吃了鹿肉,便不喝药了吧。”
他的意思是......他不喝避子汤了?
但郁灵不敢这么问,她必须装作毫不知情。
此时张御医过来了,今日是御医每个月请平安脉的日子。
“朕无碍,你回去吧。”萧铎将人打发走。
郁灵听得耳朵生热,两人默认了这是一个风光霁月的夜晚,不想任何人来打扰。
“臣告退。”张御医也嫌自己多余,皇帝悠哉悠哉在与妃嫔用膳聊天呢,只是他忽然闻见了一股药味,“陛下这药......”
“这药朕往后便不喝了。”萧铎道,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张御医皱了皱眉头,端起药碗轻闻,“这药有问题!”
此话一出,郁灵心里骤颤,双手不自觉地揪紧裙边,她明明已经嘱咐漱漱不要动手脚了,她是不是没听话?
“怎么?”萧铎眼神凛然。
“有人换了陛下的药!”张御医肯定道,“气味不对!”
张御医如临大敌,立即取出银针测验,此事非同小可,这说不定是一剂毒药!
“去将行宫围死,好好彻查,是谁动了手脚。”萧铎严肃吩咐。
糟了。郁灵在边上不动声色,心却已经高高吊起。
......
今夜的行宫注定不太平。
膳房的一众宫人被押到了皇帝面前,萧铎毫不留情,命人用刑,“若无人招供,那便打死。”
郁灵在哭嚎的人群中看到了漱漱,她脸色惨白,向郁灵投来求救的目光。
但此刻郁灵哪里敢轻举妄动,一不小心就引火上身。
声嘶力竭的哀求声中,忽得有人指着郁灵道,“今日奴婢在膳房见过娴妃娘娘,她与负责为陛下煎药的漱漱说了好久的话!!!”
花厅里膳桌上还放着温热的鹿肉,萧铎亲自用刀片给她食,明明如此温柔的夜晚,就这么毁了。
郁灵坐在椅榻上,揪着裙边,她已经不敢看萧铎的眼神了。
明明不是她做的,她却格外心虚。
张御医回禀道,“陛下,臣已经查验过了,药里无毒,只是有人将陛下的避子汤换成了一般的补药。”
事实真相,昭然若揭。
“朕知道了。”萧铎命人将宫女带出去,“张御医,你也退下。”
郁灵低着头,她能感受到萧铎的目光,能听见宫女们离开的脚步声,还有殿门合上的声音。
萧铎静得可怕。
“你竟敢算计朕?!”
他怒斥的瞬间,紧紧扼住了她咽喉的同时,她重重跌倒在榻上,华裳铺陈,金钗跌坠,狼狈不堪。
她怎么解释?说这一切是贵妃所为?她并没有什么歪心思?说她只是劝漱漱不要动手?
郁灵看到萧铎幽深眼底中熊熊怒火,这一刻,萧铎真想掐死她。
第61章
“你说药苦伤身, 朕已经体恤你了,却不知你如此贪心。”萧铎字字句句,都叫郁灵心颤。
萧铎已经答应将后宫的权柄转交给贵妃, 也已经默认了皇嗣的事,但是郁灵此刻清楚的明白, 这一切都化成泡影。
他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恨得咬牙切齿。
“你没有这么大能耐。”萧铎松开手,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 “是贵妃命人做的,是么?”
郁灵不答。
“将煎药的宫女带过来。”男人转身吩咐。
漱漱被禁军提到殿上来。
“说,是谁指使你做的?”萧铎质问。
漱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不说?”
御前侍卫立即将她按到在地, 一个板子重重的打到脊背,凄厉的一声叫郁灵惊恐万分。
“娴妃娘娘,救救奴婢!”
漱漱仰起头,死死盯着郁灵, 如此纤弱的身躯, 几杖下去便会香消玉殒。
郁灵害怕这样的萧铎, 害怕他在她面前杀人,她曾经在密室里看他面不改色地夺人性命, 她害怕。
“是、是臣妾......”郁灵揪住萧铎胳膊,“陛下不要杀人。”
“你倒是忠心!”萧铎哂笑, 没有叫停, “你清楚该对谁忠心么?”
他拨开手边的药碗, 瓷碗四碎, 汤药飞溅。
“是贵妃娘娘命奴婢这么做的!”漱漱熬不住了, 终于招供。
萧铎仍旧没有喊停,渐渐的, 漱漱就没有声音了,郁灵眼看着禁军将人拖拽下去。
“去查一查,行宫膳房里还有谁是贵妃的人,查出来,不必回朕,一并打死,”萧铎吩咐。
郁灵跪在地上,再不敢向他哀求一句。
“回宫之后告诉你主子,后宫的权势,她往后休想再沾。”
萧铎离开了,等她再次抬眸,院子里那个雪人已经被踹得四分五裂。
他没有回宫,也没有赶她回宫。
郁灵只知道膳房换了一批新人,萧铎彻夜未回寝宫,他住在了另外一间寝宫,与她相隔甚远。
皇帝与贵妃斗法,怎么倒霉的都是她啊。
连着两日并未见到萧铎,听宫女说他白日都会去猎场狩猎,郁灵独自一日留在行宫,这明明是她肖想中的快活日子,她却快活不起来。
第三日夜里,她再度踏入温泉池子。
靠坐池壁,心想等回宫之后,她还是劝劝贵妃息事宁人罢,不要再使什么手段,否则只会将皇帝越推越远。
池水温润,郁灵昏昏欲睡。
忽得听见轻微的树枝踩踏声,她一抬眸就远远瞧见了萧铎。
郁灵:“......”
萧铎显然也觉得意外,会在此处见到她,他像是方从猎场回来,手持弓箭,身着劲袍,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萧铎转身就走了。
郁灵:“......”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可能......这一次终究是她与贵妃做错了。
郁灵堆了个小雪人,然后偷偷地放到了萧铎寝宫门口。
却不想深夜,那雪人被扔回了她的院子,四分五裂的。显然这几日萧铎还未消气。
他从前都是赫赫扬扬,看谁不顺眼便用刑罚,这样生闷气的模样倒是叫她抓心挠肺的。
萧铎最喜欢她的身子。
郁灵特意更上那匣子里的衣裳,外披一件狐袄去了萧铎的寝宫,他已经休息了,侍卫见是她也并未阻拦。
昏暗而宽阔的寝宫,郁灵褪了外袍,手脚并用地爬上龙榻。
动作很轻,并未惊醒榻上的男人,她闻到了酒气,萧铎醉酒了?
他的容貌格外受上天眷顾,这一张绝世出尘的脸,郁灵凑上前去,轻轻啄吻他的眉眼。
手才去解他的腰带。
男人骤然惊醒。
黑暗中,他的目光凛然似是饿狼,看清她的容颜,“滚!”低沉而急促的一声。
萧铎将人推开了,她险些摔下龙榻。
“臣妾已经知错了。”郁灵不死心又凑上去。
萧铎并未再推她,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汹涌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她感觉窒息。
“非要勾引朕?你是不是觉得朕就一定会上钩?这手段你是屡试不爽。”
萧铎狠声切齿,指尖转而拨开她的额发,她有着一张乖巧的脸,就是这张脸,在数年之间将他骗得团团转。
她从不爱他,却这般主动接近他。
指尖划开她薄如蝉翼的衣裳,郁灵跪坐在他面前,她觉得有些屈辱,但也不敢反抗。
她肌肤似雪,分分寸寸,寝宫里一盏暖炉都没有,她冷到战栗。
萧铎恨到了极致,可是她怎么能体会呢?她如此愚蠢,怎么能知道他的心境?而他又该如何启齿呢?
衬裙并未完全遮住少女雪白的足踝,男人的手心轻轻按住,抚了抚,“就这么跪着,跪到天亮!”
萧铎堵气,背对着她侧身躺下。
郁灵就这么跪着,还不如打她两鞭来得痛快,好冷,郁灵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手臂。
“若受不住,就趁早滚!”
郁灵委屈极了,换药的事,也不是她做的啊,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去,她吸了吸鼻尖。
“张口。”
萧铎坐起身。
郁灵唇齿微启,萧铎将她的小衣团了团塞她檀口。
他不想听她哭,眸光倨傲,带着几分鄙弃,“你这般,与教坊的女子有何异?上赶着服侍并不喜欢的人。”
郁灵觉得自己的心如同那个雪人一般四分五裂了。
是啊,外人面前尊贵的她,此刻在他的榻上饱受屈辱,与教坊的女子何异?
算了,她今夜过来就是自取其辱,萧铎根本不想给台阶下,她下了龙榻,从地上捡起狐氅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帝寝宫。
隔日郁灵想回宫,人已经到行宫门口,侍卫却拦着说皇帝下令,她不能离开行宫半步。
他疯了么?
一边又厌恶她叫她滚,一边又不许她离开行宫。
她去萧铎寝宫时,萧铎正悠闲用早膳,不看她一眼。
“臣妾今日想回宫。”
萧铎手持筷子,“朕许你回宫了?”
“陛下的意思是,不许臣妾回宫?”
萧铎不看她,不言语,但就是拗着一股堵气的劲。
“臣妾只是劝漱漱不要换药,她不肯听。”郁灵同他讲道理。
萧铎,“人死了,你怎么说都行了。”
“臣妾、”
“况且,既知道贵妃命人动手脚。”萧铎放下筷子,终于看她,“不是应该先来禀告朕么?”
“贵妃也是为了皇嗣着想......”
萧铎凝视着她。
郁灵既摆手,“臣妾没有那番心思!关于皇嗣。往后臣妾必定会每次都饮避子汤。”
“你就这么自信,朕往后还会招你侍寝?”
他就那么自信,她稀罕侍寝?
“那陛下往后预备传谁侍寝?”郁灵好奇询问。
她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恶意,但萧铎为何瞪她啊?
“谁都比你好!”
“那陛下来行宫为何只带臣妾一人?”
萧铎抿着唇不语。
“臣妾觉得,陛下还是挺喜欢臣妾的。”郁灵道。
“朕喜欢你什么?”萧铎质问她,“喜欢你满口谎言,喜欢你阳奉阴违?喜欢你的虚情假意,你有什么是值得朕喜欢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叫郁灵无法回嘴,“那陛下不喜欢臣妾......”
都是逢场作戏,他又较什么真?
她顺着他的话说,他现在又是什么脸色?
“臣妾何时虚情假意?”郁灵咕哝,“臣妾对陛下一片真心。”
萧铎嗤之以鼻。
“陛下若真这不喜欢臣妾,臣妾倒不如回苏州府家去。”
“你尽管去,看你父亲让不让你进门。”萧铎恶狠狠道。
“你究竟放不放我回宫?”
“你就在行宫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她当年究竟为何要嫁进誉王府......
“不吵了,我都累了。”郁灵咕哝,“我还没用早膳呢。”
横竖都已经这样了,她也不装了,矮矮的膳桌上就一双筷子,郁灵席地而坐,伸手取过萧铎手边的筷子。
早膳还挺丰盛。
郁灵自顾自地吃起来。
膳桌对面的男人眉眼凶恶。
她这样的,就叫做无赖,又憨又蠢又无赖,能把人气死!
“臣妾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
“以前什么样?”
萧铎话说出口,才察觉自己被她带歪了。
“以前陛下来臣妾寝宫,侍寝完就离开,很少对臣妾说话。”
夜里,郁灵依然留在行宫。
山间寒风呼啸,殿里暖意融融,郁灵躺在软绵的榻上睡得正沉。
忽然不觉有人推开殿门,广袖长袍,狐裘落了地,撩开内室的幕帘。
郁灵做了个无法言说的梦,梦里她与萧铎、
郁灵微微蹙眉,梦中的她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别、”
她惊醒过来,才发现这一切不仅仅是梦境,昏暗的寝宫里,她隐约瞧见榻尾的人形轮廓。
恍若深夜潜入宅邸的野兽。
大约是梦境的缘故,她接受了他。
男人大手捏着她的足踝,他没有如往常一般俯过来吻她,甚至不愿与她更多的亲近,他只是、
郁灵觉得他只是为了折辱她。
“陛下......”
男人没有回应她,但他也愈加不收敛。
不知为何,郁灵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眼底渐渐蓄泪,她侧首轻轻咬着自己手背。
她觉得好难过。
......
萧铎走了。
她的衣裳完好,垂眸瞧见自己屈起的腿,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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