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军臣病死,匈奴王庭内乱,张骞的匈奴妻子原本是匈奴贵女,十多年过去,家族失势,父母已死,她狠下心决定和张骞一起逃走。
张骞的随从堂邑父,是负责带路的匈奴降人,他西行前家人都安置在了长安,所以一直对张骞十分忠心,百余人的使节团经历两次被捕,已经死的死,降的降,最后张骞带回来的除了他的妻儿,竟然也就是这个匈奴向导了。
从边郡前往长安的路上,比张骞一行更快的驿使已经向刘彻汇报了情况。
刘彻几乎没想起张骞是什么人,但提到派往大月氏的使臣,他一下子想了起来,十三年前,他雄心勃勃想要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的过往。
说实话,那时候他的战略很不成熟,也错估了大月氏的实力和胆量,张骞一去再无消息,他以为人已经死了,汉家帝王就是这么善于开解自己,没多久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刘彻一时感慨万千,谁不喜欢忠心的臣子呢?张骞十三年辛苦跋涉,身陷囹圄,连他听了都十分动容,决定厚待此人。
木兰回到长安三日后得到天子召见,天子经常宣她进宫。又过了些天,她听天子提起张骞的事,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十三年前她才三四岁,从她记事到现在的时间里就在吃苦,这位使臣实在是个很坚韧的人。
刘彻自然不是为了和木兰提张骞有多能吃苦,他就是有和臣子吹别的臣子的毛病,木兰立功的时候,他也经常拉着身边人谈论她的功绩,显得十分爱重这人似的。
木兰实在也算得刘彻目前的心尖尖之一了,天子自来就很喜欢在底层提拔人才,无论是提拔到后宫里,还是提拔在军中,他都对出身卑微的人给予了很大的信任,刘彻坚信人才是用不完的,但要自己能够发掘出来,而对于自己亲手发掘出来的人才,刘彻都是很大方的。
上次木兰大胜来到长安,刘彻尚且还有些矜持,这次凯旋,刘彻就差拉着她叫一声姐夫了。
虽然朕怕你死的早,不愿意把姐姐嫁给你,但你可以做朕实际上的姐夫啊!
不难看,但没有男子给人的英武气概,十六七岁的少年了,脸圆眼圆,看着清清秀秀的,像个小姑娘。不过想到这可能涉及自家姐姐另一层爱好,刘彻就没有再深想。
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刘彻对木兰的态度十分亲切,毕竟臣子是臣子,亲戚是亲戚。
又过了一段时间,木兰没找到适合的教孩子识字的先生,萧载反而带着王小娘上门了,王小娘不愿意耽搁萧载,她在汝阴侯那里受到的折磨虐待太多,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污秽,萧载不断地开解她,听闻木兰在找教书先生,他思前想后,决定让王小娘来应聘。
萧载把木兰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了王小娘的现状,然后恳求道:“小娘通熟隶书,如今是隶书的天下了,让她教孩子是够用的,君侯赎买她的钱财还是由我出,只请君侯让她长留府中,待个两三年,再告知她钱已还清,到那时她也许就能接受我。”
木兰拧起眉头,这事不管是她还是萧载,都不觉得是王小娘的错,她父母悔婚将她卖给汝阴侯,她只是受了些苦,为何要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看着憔悴许多的萧载,郑重地点点头。
王小娘就这么留了下来,翠兰和宝儿都很喜欢这个说话温柔的大姐姐,花母喜欢王小娘是因为木兰说雇她的钱很少,比起那些收束脩的先生要便宜很多,花父就没什么说的,全家他最沉默,每天都不知道在想啥。
但花父有一项好处,是花母不会跟木兰说的事,这死鬼年轻时在军中找营妓玩坏了身子,一年到头能用的时段不多,生了宝儿之后好几年干脆就没动静,要是像别人家那种每天晚上没事干就生娃的男人,她能像看眼珠子似的看宝儿吗?
现在富贵了,换了别人肯定要担心家里纳小的,花母就不担心,就那死鬼,纳了小的摆着看吗?
王小娘来了差不多半个月,卫府那边有了动静,说是阿黎夫人快要生了,这消息还是霍去病带来的,霍去病一早去了宫里,中午回来就听说这事,卫府里又忙又乱,卫老夫人怕叫见血不详,把霍去病撵出府,叫他找朋友玩去。
这也是老人家的习惯,府里生孩子一般是不叫男人进产房的,说是见血不详,其实就是怕男人见了生孩子的血腥场景,吓得不举。霍去病自然不会进舅母的产房,但他还是个未婚小郎,又不姓卫,待在府里不好听。
霍去病虽然和舅母不亲,但也不远,哪里玩得起来,走着走着就又到了花家,说了这事,木兰本来是和老里正一道儿看书的,听了这话,连忙催促花母,“阿娘,你快去看看。”
花母听说卫老夫人在就不想去了,她属实有些怕那老妇,被催了几句,不情不愿地道:“我先前说夫人怀象不好,老夫人给我说了一大通……”
卫老夫人生孩子是比她多得多了,可见生孩子能有她多吗?
花母换了身衣裳急匆匆地去了,木兰皱着眉头,她其实也想去看看,可她的身份到底不是个女郎,这会儿是不好上门的。
霍去病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好笑道:“别人府上生孩子,你急什么?”
这是朋友之间的玩笑,甚至有些开大了,霍去病一出口就觉失言,但他失言主要是因为木兰这会儿看上去的样子,简直和自家老婆生孩子似的。
木兰只好说道:“是听我阿娘说多了。”
花母总说阿黎夫人怀得不好,肚子养得太大,阿黎夫人本身是个瘦削妇人,身上没多少肉,偏偏把肚子养得鼓鼓的,看着就怕人,何况按照花母的经验来看,她神神秘秘地告诉过木兰,怀的可能不止一胎。
这年头怀双胎,除非月份很小就生产了,足月的双胎是不大可能顺利的,要么夭折一个,要么一尸三命,还有孩子成活,大人却不行了的。
木兰听得多了,对于生产这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花母去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木兰派人去问了一次,才跟着派去的人回来了,她头发散乱,鞋都跑丢一只,没进府门就嚷嚷道:“那烦人老太婆,我早说听我的吧?我说少补点,少补点,她拼命地喂喂喂!作孽啊,肚子养得那么大还是对龙凤胎哟!”
跟着声音一道进门的花母,索性把另一只鞋也踢开了,气恼地嚷嚷道:“还什么能保一个就保男胎,她那宝贝孙子在底下怎么保?我说死说活她都不听,还得是人家卫将军,说不要孩子了要保大人。”
木兰听了半晌都没听到重点,连忙问道:“夫人怎么样?孩子不要了吗?”
花母得意洋洋地说道:“女娃娃顺下来了,那男胎先露脚,我给推回去了,那老太婆还要把我撵出去,我给她又盘回来了,也顺下来了,大人孩子都没事!”
说着,她抿抿嘴,压低声音道:“就是那阿黎夫人啊,这次去了半条命,我看活不长久了。”
木兰起初是欣喜,听了这话,脸色又有些苍白。
妇人产子,如过鬼门关,过了一次又一次,总要折进去的,她以后做回女郎,难道也要经历这一遭?
要不然,不要男人了吧?
第48章
木兰如此感同身受, 大致来源于几分雏鸟情结,她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像样的贵人是卫青,这对她的为人处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卫青拓宽了木兰的眼界, 从此她所认知的世界开始变化,她不自觉地将卫青当成学习的榜样。
而木兰第一个见到的给她所有对于女人完美想象的女人,就是阿黎夫人了。
她第一次见到阿黎夫人, 就震惊于她的漂亮妆容, 她的温柔举止,在此之前她接触的女人要不是花母那样的, 要不是伯母那样的,总之都是粗鲁不堪的村里大娘, 因为男丁的身份,她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同龄的女孩儿。
木兰那时是真的惊住了,呆住了, 她从未想过做一个女人能如此优雅美丽,至于之后见到的卫少儿,平阳公主,因为少了初见的惊艳,令木兰欣赏的便是她们本身的魅力了。
花母确实是个本事不错的接生婆, 她能看得出来, 并且和人说出来的事,基本上是大差不差的。
木兰也知道阿娘不会乱说, 阿黎夫人大约是真的要不行了, 她的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晚上睡觉都不踏实,总梦见自己在难产。
此后的事情也印证了花母的话。
卫府刚得了一对龙凤胎就闭门谢客, 只有医者轮流不断地上门,外人就已经猜出几分不对了,霍去病每次回去,卫府里都是忙乱的,卫老夫人给他塞了些金银财物,叫他这段时间在外头找个宅子住。
其实老夫人想叫霍去病最好住回陈家去,那才是他正经的家呢,可霍去病和陈掌关系不好,不用问都知道他不肯去的。
卫青推辞了所有事务,整日在家里陪伴妻子,卫老夫人劝他放宽心,妇人生产就是这样,长安城里多的是二婚的权贵,为啥?还不是因为少年夫妻大多不到头,先头的妻子死在生产上的要占三成多。
卫老夫人觉得自己做得够好的了,当初女儿得幸于天子,多少人想来找她做亲家,这丫头那时才嫁过来多久?孩子都没生,卫家够对得起她的了,这么多年仲卿连个妾都没有,叫她从奴婢做到侯夫人,这福气顶天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只是看着人躺在床上,小脸没什么生气的样子,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叫婢子喂了点蜜水进去,絮叨道:“生孩子就是女人的命,有人命好,有人命苦,你为我们卫家添了三儿一女,到了底下,列祖列宗也会护着你,往后阿伉承爵,世世代代也都供你。孩子,踏实些闭了眼吧,天天在这儿熬着,家里见着也伤心啊。”
阿黎喝了蜜水,神志清醒了些,她昂起头看向门外,喃喃地道:“母亲,良人呢?”
卫老夫人脸一黑,不大高兴地道:“他整日陪在你边上,才去换身衣裳,你都不叫他安心!”
阿黎没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直到门口匆匆跑来一道熟悉的身影,眼角才落了一滴眼泪,她伸出手,是一个要抱的姿势。
卫老夫人看出来了,好几天都没动弹,气息微弱有进无出的人了,一下子做这么大的动作,显然是回光返照了。
卫青换上了妻子最喜欢的戎装,盔甲在身,竟然也行动如风,冲进室内,将妻子小心地揽进怀中。
卫老夫人连忙叫婢子把龙凤胎抱来,把卫伉卫不疑两兄弟也叫来,两个小男孩哭嚎着跑来,龙凤胎也哇哇大哭着,阿黎只是望了一眼哭闹的孩子们,有些恍惚地别开眼,抬眼看着憔悴消瘦的卫青,摸了摸他的脸颊。
富贵权势,恩爱良人,几个可爱的孩子,明明这辈子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是不甘心,还是意难平?
她这匆匆一生,为人妇,为人母,都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可到头来如水无痕,像人死时最后一滴泪,很快就会干去。
阿黎最后靠在卫青肩头,一句怨言也没说,只是轻轻地道:“良人以后,要好好的。”
卫青嗯了一声,感觉到自己肩头的那点气息从微弱到消失,心里也像空了一块。
此后挂白,出殡,下葬,一切都是卫老夫人操办,她当年是亲手从婢子里挑的貌美脾气好的孤女,把她带到卫家,如今也是亲手给她操办丧事,替她合上棺木。
卫府的沉闷气氛还没有消散,就已经有人急急上门,卫少儿实在觉得丢人,可陈掌给她说了无数好话,又承诺尽快把家里她看不顺眼的两个亡妻之女嫁出去,才让卫少儿不情不愿地带着小姑子上门来。
小姑子是陈掌的幼妹陈幺娘,是个二十来岁的未婚女郎,原先和人定过亲,那人落水死了,刚巧那时陈何出事,陈家破落,陈幺娘心气高不肯胡乱嫁了,就拖到现在,卫青妻子的死讯一传来,陈掌喜得一拍大腿,亲上加亲的时候到了!
陈幺娘端庄而坐,举止温雅,陈家人没有长得难看的,她容貌生得极美,陈掌也动过心思把幼妹送到宫中奔前程,但他自己就是裙带上位,没有别的渠道献妹,也怕为这事得罪了卫皇后不值当,思前想后就把主意打在卫青身上。
虽然上赶着送过去,吃相是难看了点,但以卫青的抢手程度,过了这个点,必然有更多的竞争者。陈掌代入一下自己,和亡妻感情深厚又怎么样?美人投怀,岂有拒绝的道理?幺娘可是极漂亮的。
卫老夫人面上和气,心里腻歪至极,人再标致又怎么样?她可没准备让仲卿娶个破落户家的女儿,何况那头人刚死,多少也得做足面子吧?当他们家也像陈家一样不讲究吗?
想着找个由头把人打发走,但也不能伤了自家女儿的颜面,叫陈家人回去拿她撒气,老太太正想着呢,外头通报,说是振武侯求见老夫人。
卫老夫人按理是该把女客避到后堂去,再来招待旁人的,但老太太假装没在意,连忙叫人迎进来。
卫少儿本是百无聊赖坐着看指甲的,见到木兰进来,眼睛就是一亮,她还记得当初那个讨人喜欢的黑小子,时隔一年多再见,人白皙了许多,个儿长得更高了,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如今简在帝心的新贵了。
木兰是前两日才从自家阿娘那儿知道,她当初从阿黎夫人那儿哄走了一些贵重首饰,这会儿人去世了,她阿娘竟然把东西翻出来要戴,还美其名曰老太太没给她接生钱,就当抵了的。
花母不是没钱,但她把钱都锁在库房里,不肯为贵重首饰花销一文钱,从别人那儿弄来的,对她来说等于白捡的。
木兰眼前简直一阵阵发黑,她严厉地警告花母不可再犯,然后仔细翻查了阿娘的住处,把这些物品全部收走,然后从库房里又挑了些丝绸绢帛和几样像样的贵重礼物,带着人套了个车,来卫府赔礼。
原本把这事和知情的卫老夫人说一说,诚恳些赔礼道歉,也就罢了,但没想到府里客堂还有外客,木兰一时没法开口,难道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不光彩的事?
卫老夫人却是人老成精了,看出木兰不大想当着人表明来意,拉着她进到客堂里,也不提这个,只是对着女儿和那陈家幺娘一个劲儿地夸木兰。
“当初仲卿回来还跟我说呢,说在军中见着一个不错的小郎,就是可惜人家是征发兵,没能带回来,不然带着做个亲兵也是好的,谁想到呢?才过去两年,人家小郎已经跟他一样做将军啦!”
卫老夫人年纪已经大了,所以也不必避嫌,她亲热地拍了拍木兰的手,满是怜爱地道:“看看,这么可人疼的小郎哟,十七了还没成婚,府里连个姬妾都没有,是个立身正的,也不知道是谁家天仙儿,才能配得他。”
说这话时,老太太瞥了一眼端坐的陈幺娘,这美人儿嘴角带着淡淡微笑,却没有投来一个眼神,显然是不为所动。
陈幺娘看都不看木兰,心道,她有几条命跟公主抢男人?振武侯大胜归来,连天子的面儿都没见就进了公主府,把汝阴侯这正经丈夫打个半死,在公主府待了半夜才走,这消息早就在长安城街头巷尾传遍了。
卫老夫人说了这一大通话,没打动奔着卫青来的陈幺娘,反而把卫少儿说得心动得不行,掩口而笑,附和道:“就是呀,多讨人喜欢的郎君,我记得当初花郎刚来长安的时候,看我还看呆了呢!去病气得还跟他打了一架。”
她和陈掌闹得难看,对俊美且风度翩翩的男人都产生了一点偏见,反而就是这种无害的清秀少年让她看得顺眼,如果没有平阳公主这层关系,她早就下手了!
可不能下手,撩拨一下,叫这小郎君为她心动,时时想着她,就已经够叫她偷笑的了。
卫少儿的视线来得灼热,木兰记着要守礼节,垂着眼睛避开卫少儿,看起来反而有几分羞涩。
卫老夫人没防备卫少儿会开口,听了这话,瞪女儿一眼,卫少儿理了理发鬓,哼了一声,她是被纵惯了的。
木兰如坐针毡,她是来赔礼道歉的人,礼物已经送了,但还没道歉,总不能下回再来,可左边是老夫人拉着她夸,右边是卫少儿千娇百媚地说话,不远处还坐着个满脸微笑的陌生女客。
明明是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场景,但就是感觉很不对劲,春夏之交正是凉爽的时候,可她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这、这就是卫将军过的日子吗?那他过得有点难嗷。
第49章
木兰话本来就不多, 被卫老夫人和卫少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拉着说话,好半晌就只会嗯嗯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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