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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嫂(弓刀夜月)


“嫂嫂会骑马吗?过几日秋猎我带你骑马。”
姜窈摇头,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郊外的罔极寺,根本用不着骑马。
比罔极寺更远的地方,她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涉足。
江山辽阔,但留给她的栖身之地只有窄小的慈宁宫。
若细算起来,皇宫里人心险恶,不得片刻喘息,不能算得上家,姜家已没有她的亲人,也不是她的家了。
她自己都未发现,其实她心里孤独得很,渴望真心如同久居暗室之人期许光明。
裴涉岂会不知嫂嫂心中所想,他天生寡情,但长于伪装,这么多年官场浮沉,哄骗人心的把戏烂熟于心。
“无妨,我教你。”他低头,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拂过姜窈耳后。
这次秋猎与往年不同,刚出国丧,太子重病,帝位空悬,裴涉根基深厚,自然临朝摄政,成了摄政王。
先帝子嗣稀少,只有裴煦这一个儿子,他又重病在床,不能到场,故而秋猎显得冷清了些。
姜窈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本不打算去浮翠山猎场。
姜誉和林玉珠要来,她便也跟着来了。
山间阴冷,她第一日都未出行宫,第二日太阳高照才出来走走。
自行宫出来,没走多远,她在小径上遇见了岑晏。
岑晏未着官袍,穿了一身靛蓝骑装,面容清隽,如清风朗月,遥遥向她一揖。
他去年春闱进士及第,今年年初被成宁帝从翰林院编修擢升为中书舍人。
姜窈抿唇笑了笑,“岑舍人。”
“听闻太后娘娘凤体违和,现下可好些了?”
姜窈心虚,以纨扇半掩着面,道:“劳岑舍人挂怀,已经好了。”
哪有什么凤体违和,她分明是被裴涉折腾得快散了架。
可裴涉总能寻到由头,让她挑不出错处。
岑晏视线划过她雪白的脖颈,只飘忽看了一眼,觉得有违礼法,又垂下眼帘,“山中蚊虫多,娘娘仔细些,莫叫蚊虫咬了。”
姜窈颈侧还有尚未消退的红痕,岑晏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像是被扎了眼一样移开了目光。
他虽已二十三岁了,可出身高门,祖上是随高祖平定天下的功臣,一路顺风顺水,没滋长出什么害人的心思,光明磊落,断然想不到她脖子上的红斑是和小叔子行欢留下的吻痕。
姜窈仁慈宽厚,体恤百姓,当年为劝成宁帝守城在宣政殿前长跪的事长安城无人不知。
他和姜窈幼时相识,后来姜窈在罔极寺修行,他也经常去探望。
但他是个守礼的君子,不敢有违男女之防,每次去看她,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就心满意足。
他原是想等着姜窈大哥从边关回来就求亲的,谁知那年姜窈的长兄大捷归来,受封宁国公,姜窈奉诏入宫,做了皇后,断了他所有的痴念。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敢奢求姜窈的垂青,只要能远远看着她安好就足够了。
姜窈一怔,拢了拢衣领,点点头,“多、多谢岑舍人提醒。”
琉璃石铺就的小径尽头,裴涉看着他的皇嫂和故人相谈甚欢。
烈日之下,眼底的杀意翻涌。
他背上挎着玄铁弓,手中还提着一只猎到的兔子。
皇嫂慈悲,他特地好心地留了这兔子的命。
他们隔得远,姜窈并未发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裴涉提着兔子脖颈的手稍一用力,那兔子脆嫩的脖颈就断开了,地上洒了一摊血迹。
兔子连挣扎都未来及,就没了生气,四只腿耷拉下去。
他的皇嫂,还真是招人惦记。
以后他可得小心些,不能让别人把她拐跑了。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
几步之遥时,才开口喊了声“嫂嫂”。
姜窈呼吸都凝滞了一瞬,转头看去。
小叔子正站在树荫下,笑着望向她。
那笑意叫她寒意透骨,如同利刃抵在脖子上。
“嫂嫂,过来,”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本王带你去猎场。”
姜窈踌躇片刻,向他走去。
走出几步,有回首对岑晏道:“岑舍人,吾先行一步。”
两人沿着山路下了山,一前一后走着。
裴涉先开口问道:“嫂嫂与他相熟?”
姜窈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没,没有,泛泛之交罢了。”
裴涉生性多疑,自然不会相信。
这岑晏,与他的皇嫂算的上是青梅竹马,怎么能是泛泛之交呢?
皇嫂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都学会扯谎诓骗他了。
但他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并不想咄咄逼问。
犯了错,略施惩戒便好。

两人到了马场,风吹草低,一望无垠,浅金色日轮遥挂山际。
青山连绵,浮云穿行,衬得人影渺小。
姜窈一眼相中了一匹白色的马驹。
马驹还未完全长大,眼神温顺,载她正合适。
五岁生辰时,母亲答应给她买一匹小马驹,她盼了许久,马驹没盼来,母亲就过世了。
她正要去牵缰绳,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
“嫂嫂不会骑马,若是摔伤了该如何是好?”
姜窈也犹豫了一刻,她确实不会骑马。若是太后从马上掉下去摔伤,这消息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我教你,嫂嫂。”
姜窈惊呼一声,人已被他抱到马上。
不知是不是他有意为之,这马跑得极快,姜窈根本稳不住身形,只能紧紧依附着他。
姜窈头上挽了个单螺髻,用一根嵌银蝶珠钗固定住。
珠钗上的穗子拍打在他胸口。
开始她还有些害怕,这样危险的事,她从前是绝不敢做的。
年幼时是体弱多病,母亲不许她练习骑射,长大后又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如履薄冰,更不敢肆意而为。
她以为这一生都会如此,四方宫城就是她的天地,薄暮时天上掠过的归雁就是她能瞧见的最远的东西。
扛着礼法、忠义、仁孝的枷锁,一直熬到油尽灯枯。
她偷偷抬头,身后的裴涉迎着烈日,瞳色如金,笑意若有若无。
她只比他年长一岁多,却好似行将就木,死气沉沉,眼中总是弥漫着一种颓朽的黯淡颜色。
收回视线时,她一不留神,险些从马背上跌下。
裴涉在她腿上怕了拍,“嫂嫂,腿夹紧些。”
姜窈身子忽然僵住,动作僵硬地夹紧了马腹。
微风从山野间穿过,划过她脸颊,才将她面上红云吹散。
“嫂嫂未曾学过骑马?”他打量着姜窈盘的一丝不苟的乌发,银钗上珠穗晃荡,凝着细碎的光。
“我娘不让我学。”姜窈语气有些低落。
因她体弱,母亲不让她学骑射,哥哥跟着父亲学骑马射箭的时候,她只能在旁边看着。
姜窈不经意一撇,草丛里盘着一只花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二郎,那里……有蛇。”
那只蛇眼看就要咬住兔子的脖颈。
“罢了,蛇吃兔子,乃是天性,万物有常,不可违背。”
“什么常理不常理的,皇嫂想就那便救。”裴涉取下背上的玄铁弓,羽箭搭在弦上。
姜窈神色蓦然明亮起来,摸了摸弓弦,“我能试试吗?”
裴涉笑道:“我的弓皇嫂拉不开。”
姜窈“嗯”了一声,垂下眼帘。
裴涉摘下右手拇指上的骨韘,套在她拇指处。
因着尺寸不合适,姜窈要小心翼翼才不至于让那枚扳指从指尖滑落。
他握住姜窈的手,慢慢收紧五指,助她拉开了弓。
姜窈没费多大力气,羽箭已破空射出去,将那只蛇钉死在了树干上。
兔子闻声慌乱逃窜,跑进树林中,不见踪影。
姜窈舒了一口气,唇边漾开一抹笑意,素丽的面容也因此明艳许多,光华灼灼。
旷野无人,裴涉环住她的腰,纵马前行。
浮翠山中有一处裂缝,仿佛仙人举斧劈开,裂隙间有溪水流淌过,崖壁上布满碧绿青苔。
姜窈道:“不能再走远了。”
“为何?有我在,嫂嫂不必害怕。”
姜窈除了祭祀,连城门都不出,浮翠山的景象对她而言已如梦境,不敢奢望山外的景象。
“不必了,咱们快些回去罢,秋猎戌时必须回营,别坏了规矩。”
“嫂嫂真不想出去?”
姜窈不言,杏眼中光芒消散。
裴涉抱紧她的腰,策马冲出深山罅隙。
临近傍晚,暮云低垂,霞光赤红,如火烧连天,光照千里。
视野倏然开阔起来,几股山泉水汇成清溪,草木被夕阳染红。
姜窈一回首,长安城已在身后,罔极寺也已在身后。
一路逐落日而行,晚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姜窈在马背上坐了小半日,身子疲乏,不知不觉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裴涉低头,她脖颈上还有几处泛着红,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有些可怜。
皇嫂像只猫儿似的,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才让她渐渐卸下几分防备,少了几分疏离。
但这还远远不够。
就算是养一只云雀,也不会只满足于让它吃下自己喂食的黍米,要将它捏在掌中把玩,听见鸟儿清脆啼鸣声,就算是打开金丝笼,它也不会振翅飞走。
如此,才能稍稍满足。
“嫂嫂,你看。”裴涉勒住缰绳,停下马,叫醒她。
霞光夺目,姜窈慢慢睁开眼,适应了光亮。
落日半沉,远山红尽,一行归雁自山尖飞过。
皇宫里金砖碧瓦,朱漆红墙,万人簇拥之下,实则孤独至极。
此刻两人一马,她却极为荒唐地寻到了一丝安全感。
回去的路上,姜窈渐渐发觉,腿根似乎被擦破了皮,正在隐隐发疼。
疼痛感并不明显,她想了想,没开口。
裴涉察觉她的异常,问道:“嫂嫂,怎么了?”
姜窈不自觉地夹紧了腿,搪塞道:“没事。”
裴涉了然,伸手去摸她裙摆,“我瞧瞧。”
“别——”姜窈制止他,这荒郊野外,光天化日的,怎么好做这种事。
夜色朦胧,星光满天。
一到行宫里,裴涉就迫不及待地要掀开她裙摆去看她伤处。
她细皮嫩肉,没骑过马,半天下来,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
她忍了一路,就是不想叫他发现,奈何他只瞧她神色便知内情。
姜窈坐在榻上,两条腿被他捉住。
她羞恼得仰着脖颈,唇瓣还微微红肿着,微张的细缝中时而流出恼怒的吟泣声。
裴涉半跪在地上,抬头对她道:“我看看嫂嫂的伤。”
姜窈恼得眼尾发红,泪珠子快要掉下来,“不碍事的。”
伤口擦破了皮,火烧似的疼,可她就是不想像只待宰羔羊似的任他为所欲为。
这伤处在腿根,极为隐秘,怎么能任他看。
她一时气恼,腿上使了劲,想从他手中逃脱。
门外夜色中,岑晏踏月而来。
他怀里揣着一盒驱蚊虫的紫草膏,国公夫人久病在床,他也略懂些医术。
正欲叩门,忽听得里头响起一道极细的娇吟声。
“皮都擦破了,嫂嫂还说无事。”裴涉放下被他撩开的裙摆。
脚踏旁凌乱堆着她的鞋袜、亵裤,她脚踝上被他攥出了指痕。
只因她挣扎得厉害,裴涉手下力道便也多用了几分。
她皮子嫩,这点红痕显得触目惊心。
裴涉没只松开了一瞬,她被抬起的左腿刚要放下时,他蓦地擒住她小腿。
姜窈没料到,喘息间漏出一声娇啼,尾音上扬,“呜,不要……”
门外,岑晏站在廊下,心脏仿佛被插了一刀。
他听见了姜窈的声音,还听见那人唤她“嫂嫂”。
愣了一会儿,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盒紫草膏。
山中多蚊虫,前几日他就买来紫草、白芷,研磨晾晒,昨日才制成了两盒紫草膏,满心欢喜地来送给她,本想着她脖颈上红痕是蚊虫叮咬所致,他这紫草膏恰好能派上用场。
他不敢相信,姜窈在他这里是世间无二的好女子。
叔嫂通奸这样的丑事,断然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一定是裴涉胁迫她。
他手抖得厉害,松木圆盒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房中人听见。
姜窈难能分出神来仔细分辨声音,眼里存着泪,“二郎,外面……有人。”
“嫂嫂听错了,许是猫儿在玩闹。”裴涉手掌往上,在她膝盖上摩挲几下,背对着烛火,凤眸隐没在昏暗中,闪过一丝阴毒。
策马归来时,他就远远瞧见岑晏的影子。
果然是来找他嫂嫂的。
深更半夜,来寻他嫂嫂,必定没安好心。
姜窈推他肩膀,他也无动于衷,直到将渗出的血丝舔了个干净,才舔了舔唇,抬头望向她。
他是单膝跪在地上,姜窈后仰着身子,漫过她起伏的胸口,那张带着艳色的匀净小脸落入他眼眸中。
“嫂嫂,好些了吗?”他瞥了眼房门,岑晏还未走。
今日嫂嫂可是为着岑晏诓骗了他。
他心底仿佛烧起一把火,火舌炙烤着,将他的伪装焚烧殆尽, “嫂嫂,别动。”
姜窈没应答,只见他从袖中摸索出一枚金铃铛,铃铛连着一根细细的金链。金铃铛镂刻着凤尾兰的花纹,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她没见过这样式的铃铛,想要躲开,可裴涉跟着她一起往床里边挪去。
“你,你做什么?”她惊愕地睁大眼,眼眶中泪花溢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身下锦被上,“我腿上有伤。”
今夜月色好,岑晏只觉这光亮照出他的狼狈。
他怨恨自己无能,想冲进去,可到了门口又止住脚步。
猫儿从屋檐上跳下来,冲他叫了几声。
紫草膏洒了一地,他俯身用衣袖擦干净,捡起木盒揣进怀里。
若是姜窈知道夜里有人来过,以她的性子,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不想让她疑心,更不想让她难过。
她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委身于裴涉。
他转身,一步步走下石阶,形容狼狈。
刚下了石阶,又闻一声带着喘息的哭声。
声音极尽娇柔,入了他的耳,却无异于剜心利刃。
他握紧拳头,快步离开。
夜深,层云遮月。
帐中人影交缠,金铃铛坠地。
姜窈脸红透了,轻喘时带着哭腔,杏眼雾气氤氲似含情,模样极惹人怜。
“裴涉,你……”她有些恼了,直接连名带姓喊他。
后半句话未脱口,红肿的唇瓣再次被他堵住。
“嫂嫂不喜欢这金铃,莫不是想要别的?”
姜窈气极,哭声里带了鼻音,无力地抬起腿去踹他,可半空中便被他屈膝压制住。

“我没有。”姜窈柳眉微弯,双目含泪瞪着他。
裴涉拨开黏在她颈侧的几缕头发,滚烫的呼吸喷薄在她玉颈上,“嫂嫂真不想要?”
姜窈腿软,挣不开,五指握紧去捶打他,“真不要,你,你放开我。”
她云鬓散开,青丝如瀑,压在身下,长睫被泪水打湿,眼角又凝了一颗泪珠儿,欲坠不坠,半张开的樱桃小口里,贝齿和湿润嫩红的软舌依稀可见。
越是见她挣扎,裴涉越是不想放过她,俯身逼近,“嫂嫂今日私下里与岑晏相见,是因何缘故?”
他本应伪装得更好一点,点到即止。
可嫂嫂温软的身子就在他身下,一伸手就能扯开她腰衿,低头就能尝到她软桃似的唇瓣。
她身上绸衣从肩头滑下,赤色肚兜外一片肌肤更胜霜雪,一截蛮腰浑似细柳,两弯黛眉如同柳叶。
身下软玉似的人儿还在强撑着力气捶他胸口,他却浑然不觉,只想更狠一点。
倘若她乖顺些也就罢了,她偏偏是个倔强的性子,竟然为了旧情人扯谎骗他。
纵使他耐性再好,也忍不住略施惩戒,好让嫂嫂长些记性。
姜窈一扭头就瞧见那枚掉在地上的金铃铛,哭腔更浓,“没,没什么缘故,不过是凑巧遇见了,攀谈几句。”
“嫂嫂说的,可是实话?”裴涉埋首,在她颈侧上轻轻一咬。
姜窈霎时间弓起身子,五指分开,紧紧抓着他肩头,“呜……是实话。”
“嫂嫂与他有过婚约,怎么今日骗我说是泛泛之交呢?”他威胁似的不断往下,逼得他嫂嫂泪眼朦胧。
姜窈怕他再往下咬下去,抹泪也顾不上,解释道:“都是,都是陈年往事了,婚约早就不作数了。”
他却没打算这么轻易饶了她,勾唇笑道:“既然如此,嫂嫂何必编谎话骗我?嫂嫂心里,我就那般心胸狭窄之人?”
“不是的,不是,”姜窈小声啜泣,泪水连成线,扑簌簌从颊侧坠落,“你先放开我。”
他怎么会放过可怜的嫂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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