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掉水缸里才吓哭的,小姑娘顿时自责又委屈,她两只小手环住他,拍着他的背,忙不迭哄着:“哥哥,我好好的呀,你别难过,别难过。”
可被负面情绪层层包裹住的男孩,却怎么都哄不好,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下次会小心了,你别哭了呀。”柒柒怎么哄都没用,又急又委屈,也哇一声大哭起来。
中秋佳节,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两个孩子一身湿漉漉地坐在泥土铺就的地面上,紧紧拥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狼狈不堪。
哭了好一阵子,慕羽峥率先冷静下来,双手捧着小姑娘的脸:“柒柒,你哭好了吗?”
柒柒泪眼朦胧,抽抽噎噎地停下来:“哭,哭好了。”
慕羽峥便说:“那我们起来,天气凉了,你头发身上这么湿着不行,容易着凉。”
“好。”柒柒乖巧地应,大哭过后,小奶音哑哑的。
她小心避开慕羽峥的伤腿,从他怀里起身,扶着他慢慢站起来。
“哥哥,你的腿是不是磕着了?”柒柒见他好的那一条腿一瘸一拐,忙蹲下去想掀他的裤腿查看。
慕羽峥伸手拦住,将她扯起来:“无妨,磕了一下而已,快去换身衣裳,再拿个帕子来,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柒柒应好,先扶着他到灶前凳子那坐了,往灶里添了几根柴火,这才回屋去换了一身干衣裳,又给慕羽峥拿了件干爽的上衣,跑回灶间递给他。
等他换好上衣,她拿了帕子递到他手里,在他面前抱膝蹲成一小团,把还在滴水的小脑袋往他怀里一拱。
慕羽峥拿着帕子,把小姑娘头上绑着的两个小揪揪拆开,温柔地给她擦起头发。
灶膛里新加的木柴燃了起来,火势越少越旺,柒柒后背被烤得暖烘烘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
慕羽峥一直沉默着,直到把小姑娘头发擦了个半干,这才扶起她的头:“你在这把头发烤干,我去切肉。”
“好。”柒柒接过帕子,把先前被慕羽峥挪开的摆了菜板的椅子搬回来,自己蹲在了灶膛前。
当,当,当,菜刀规律地落在菜板上,一块羊肉一点一点变成了厚薄均匀的肉片。
柒柒听着那动静,歪着脑袋托着腮,盯着慕羽峥那不急不躁的手看。
他的手还是那么好看,可烧火,洗碗,摘菜,洗衣,随着干的活多起来,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细腻了。
可哥哥力气很大,刚才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切肉也切得那么好呢。柒柒的眼睛弯了起来。
慕羽峥把肉切好,柒柒的头发也烘干了,她把削好皮洗干净的土豆递给他,让他切了,随后把锅里的热水捞出来,起锅烧油,学着上回蔓云的做法,把羊肉土豆炖下了锅。
柒柒把菜板菜刀收了,打水让慕羽峥洗了手,便拎了小板凳挨着他坐着,两人守着灶里的火,静静等着菜熟。
柒柒托腮坐了一会儿,往慕羽峥这边挪了挪,小脸趴在他好的那条腿上:“哥哥,我们今晚把肉都吃完嗷。”
慕羽峥那双眼睛宛如被水浸过的黑翟石,黝黑发亮,他怔怔地望着前方,闻言低下头来,伸手轻轻抚着小姑娘的脸颊,嘴角微扬:“好,都吃完。”
热气从锅里蒸腾起来,柒柒用力吸了吸鼻子,嘿嘿笑了:“真香。”
半个时辰之后,两个孩子饱餐了一顿。
柒柒心满意足地抱着肚子坐了会儿,陪着慕羽峥洗过碗,便去把他的药端了来,让他喝了。
随后两人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各自简单洗了个澡,爬上烧得热乎乎的炕,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夜深人静,外头刮起了风,吹得棱窗哐哐作响。
柒柒一只小手钻进慕羽峥的被窝,扯住他的袖子拽了拽,小声道歉:“哥哥,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痛哭过后,慕羽峥已经接受了残酷的事实,心中堆积已久的黑压压的一团乌云散开了,整个人平静了。
他翻身和小姑娘面对面,轻轻摸着她的脸:“不怪你,是我有些想家了才哭的,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柒柒伸手戳了戳他长长的睫毛,声音小小的:“哥哥,我也不怪你,我娘说,想哭就哭,哭过之后,该笑就笑。”
慕羽峥轻声应:“好,明日我们就笑。”
“我现在就笑,嘿嘿。”小姑娘憨憨地笑了,又说:“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外头风声渐大,察觉小姑娘瑟缩了一下,慕羽峥掀开自己的被子,盖在小姑娘的被子上,将她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好,我听着。”
柒柒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哥哥,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世界,很冷很冷,那里的庄稼和植物全都冻死了,没有一点儿绿色,也没有食物。”
“那里还有一种得了怪病的人,他们不会思考,不知道自己是谁,见人就吃,被它们咬过的人要是不死,也会被传染上这种怪病。”
“在梦里,我生了病,成了累赘,我娘嫌我拖累她,就把我丢下了,我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个人冻死了。”
小姑娘平日里讲故事,每每绘声绘色,力图故事生动。
可今晚,不知是不是困了,又或是累了,她的语气平平淡淡。
可慕羽峥却从那淡淡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悲伤,他将又蜷成一个小团的小姑娘往怀里捞了捞,拍着她的后背:“不过是个梦,别怕。”
“有哥哥在,我就不怕。”柒柒打了个哈欠,不再去想那些让人难过的过往。
想到那销声匿迹好一阵子的胭脂铺子明天又要开业了,柒柒嘿嘿笑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兴奋:“哥哥,明天去领彩头嗷。”
小姑娘说着话,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慕羽峥却久久难眠,如今没了盼头,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再像先前那般焦灼。
他的内伤好得差不多了,腿伤也大好,拄着拐杖也能活动,从明天开始,他要把丢下的功夫慢慢捡起来,这么久不曾操练,再这么下去,该荒废了。
虽再无机会建功立业,可总要防身,还要护着柒柒。
就从投壶开始吧,明天让柒柒给他准备一些小土块,再拿一个陶罐。
他正想着,抓着他袖子睡得好好的小姑娘突然抖动了一下,随即带着哭腔喃喃:“妈妈,果果听话,不要丢下果果,妈妈……”
这是做噩梦了?慕羽峥看不见,将小姑娘搂进怀里轻声哄着:“别怕,哥哥在的。”
小姑娘哼哼唧唧哭了两声,好一会儿,又嘀咕了句:“哥哥,我不会丢下你嗷。”
便又睡过去了。
慕羽峥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困惑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果果?”
第十三章 终于相见
慕羽峥念叨了两遍“果果”, 猜测这会不会不是柒柒的小名,可为何从来不曾听她说起过。
她喊的“妈妈”,又是谁?
小姑娘先前给他讲的, 她说是故事, 可不知为何, 他竟有一种感觉,那是她亲身经历之事。
方才, 她在梦里, 哭得那样委屈和悲伤,仿佛真的被这个她唤“妈妈”的人抛下了。
可柒柒说过, 她爹娘都很爱她, 这一点也能从柒柒和其他孩子们的聊天中得到证实, 家中日子虽然一直贫苦,可柒柒也是被爹娘宠爱着的。
而那位把柒柒丢下, 去过好日子的郑氏,柒柒根本就不在意她。
有几回提到那人,柒柒说, 她能理解郑氏想去过好日子的想法, 因为她也想过好日子。
她只是生气她把遇儿带走,难过她们姐弟俩就此分离, 怕是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小姑娘并不擅长隐藏情绪,他听得出来, 她对郑氏这个姑母抛弃她这一件事,是真的没有什么怨恨。
所以,她那生怕自己成为累赘, 怕被抛弃的心结是从哪里来的?难道就从那样一个奇怪的梦里来的?
慕羽峥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 便也不再想, 将每到夜里只要睡着,就佝偻成小小一团的小姑娘又搂紧了些,合眼睡觉。
同一时刻,城中一处宅子内,白景,广玉还有其他几位百花坊的弟兄们聚在一处,商议事情。
一人说:“前阵子城里消停了,可这几日不知为何,又有人在寻人,虽不曾拿画像,可听他们口中打听之人,和太子殿下很是相像。”
“青山寨那边是裴当家亲自带人在寻,咱们都见过,不是他们。”
广玉咬牙恨道:“那这伙来历不明之人,想必就是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臭老鼠,他们这是还没死心。”
“都给我盯死了,他们找可以,但是别让他们送信出去。”白景面色阴沉,又问:“当铺那边呢?”
一人答:“那当铺的老板简直油盐不进,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说出那典当玉佩之人是谁,您看要不要将人抓起来拷问?”
白景摆手:“不要轻举妄动,当铺老板也是好心维护主顾,盯着就是。”
广玉叹气:“怪了,云中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咱们都快翻个底朝天了,竟找不到人。”
白景想了想:“不,严格说,并没有翻遍。不是说有个巷子颇为古怪嘛,再仔细说给我听。”
广玉:“对,那叫塔布巷的小巷子,总共也就七八十户人家,都是些寻常百姓,可却对外来之人格外警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即便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轻易也进不去。”
白景分析:“不是说先前城内来了拍花子,到塔布巷去抢孩子,他们警惕些也在情理之中。”
广玉却摇头:“整个云中城的百姓都对打听孩子的陌生人心存戒备,可塔布巷的人却格外不同寻常。”
“对了,那条巷子里最古怪的,还不是那些围着陌生人盘问的大人,而是那些半大孩子,但凡你要往巷子里走,那些孩子就拼命喊拍花子,拿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人身上砸,不管兄弟们是扮成货郎,还是乞丐,亦或是其他的,全都同等对待,那感觉就像,就像……”
白景眼睛一亮:“就像被人教过,刻意为之?”
广玉点头:“对,就是这个感觉。”
“大人们不好控制,可孩子们心性单纯,容易被左右……”
“而咱们少东家,天资聪颖,自幼擅于计算人心。”
白景将最近这段时日所得来的消息仔细过了一遍,一拍桌子,笑着道:“若是我没猜错,少东家极有可能就藏身在这塔布巷内。”
众人激动万分,摩拳擦掌:“那不如连夜过去探查一番?”
白景摇头:“咱们盯着别人,你又怎知无人暗中盯着我们?”
“那巷子,咱们轻易进不去,那些见不得光的臭虫,更加不敢明目张胆硬闯,咱们切莫大意,把人引了过去。”
广玉急迫道:“那可如何是好,老东家不是说少东家身上有伤。”
白景:“这样,明儿你去找牙行,让牙行的人带你去塔布巷买个房子,巷子里的百姓排外,那就成为巷中人。”
有人问:“那若是无人肯卖呢。”
“天下就没有咱百花坊做不成的买卖,”广玉拍拍那人肩膀,看着白景道:“三日之内,定能办妥。”
白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银两,两日之内,你要搬进塔布巷内。”
广玉:“是,一定办妥。”
白景又吩咐众人:“胭脂铺明儿照常开业,既然已经猜到太子殿下身在何处,城中还有几伙不明身份之人,那暂且还是不要用百花坊这个名字,就用备用的‘花影轩’。”
一觉醒来,柒柒精神百倍,煮了两个鸡蛋,把昨晚剩下的菜热了热,和慕羽峥吃了早饭。
慕羽峥见小姑娘活蹦乱跳的,并没有因为昨日落水而生病,放下心来,可给她梳头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摸了几次她的额头。
柒柒晃着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哥哥,你总是摸我脑门干嘛?”
慕羽峥:“没事,你别晃头,我梳歪了。”
柒柒便双手捧脸固定脑袋:“我不动了,你梳吧,梳快点儿哦,我还得去胭脂铺呢。”
小姑娘为了那开业彩头,已经念叨不知道多少遍了,慕羽峥笑着应好,加快速度给她绑了两个小揪揪:“好了。”
柒柒摸了摸头上那越梳越正的两个揪揪,挺满意,起身往外走:“你在家好好的,我走了哦。”
“好,早去早回。”慕羽峥摸索着拿起拐杖,一步一步挪着,将小姑娘送到门口,自己在屋内把门栓上了。
自打他能下地,他就会从屋内把门栓上,可柒柒还是不放心,每天走之前都要在外面把门锁上。
锁好屋门院门,把挂着钥匙的绳子放进衣领,柒柒跟着在山他们兴奋地讨论着待会儿去胭脂铺子领彩头的事儿。
怕去晚了彩头送完,柒柒便和孩子们今儿早起了半个时辰,提早出门,赶在去医馆之前先去胭脂铺。
孩子们一路小跑,跑到胭脂铺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放完鞭炮,往里头迎客。
先前搭过话的那个年轻伙计没见着,不过站在门口的掌柜倒是满面笑容,甚为热情。
柒柒仰头看着那招牌,在心里默默念着,花,影,影……,繁体,最后一个字又龙飞凤舞的,她不大认得出来。
在山几人跟着她仰头,纳闷问:“柒柒你看什么?”
柒柒摇头,打算待会儿问问掌柜这铺子的名字,哥哥一直惦记着呢。
伙计们在铺子里招呼客人,白景就站在门口打量过往行人,顺便迎客。
见到几个穿着朴素的孩子站在几步外,望着招牌指指点点,想到塔布巷子的古怪,白景便对小孩子格外留心。
他想了想,笑着招手:“小客官,小店新开张,为图个吉利,今儿有彩头相送。”
柒柒便招呼大家一同上前,客气地问:“掌柜的你好,你这铺子叫什么名?”
白景看着那还没他腿高的小姑娘还挺有礼貌,微微弯腰笑着说道:“花影轩。”
花影轩,柒柒默念了两遍,记在心里,抬头笑得灿烂:“我们是来领彩头的。”
白景将路让开,比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
等孩子们陆续进门,他跟在后头,陪着他们一同往里走,唠家常一般不经意地问起:“不知几位小客官,家住何处啊?”
白景太过热情,大咧咧没什么心眼的柱子便笑着答:“塔布巷。”
一听塔布巷三个字,白景心念一动,铺子里忙碌的三位伙计也齐齐看了过来。
柒柒一进铺子,就好奇地四下里打量,不曾留意掌柜的伙计,再加上他们都是大人,她不特意仰头,也看不见他们的眼神交流。
可铺子这一瞬间的沉默,她却注意到了。
自打她们进门,几个伙计就在滔滔不绝地向客人推荐货品,可此刻却像突然被掐住了脖子,全都不说话了。
柒柒只觉奇怪,忍不住抬头看了几个伙计一眼,便见他们齐刷刷都盯着他们几个,目光炙热。
柒柒心中突然紧张起来,觉得他们怎么有点儿不像好人呢。
她下意识牵住在山的袖子扯了扯,小小声说:“在山哥,我们拿了彩头快走。”
好警觉的小娃娃。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白景,在心中暗自赞叹,忙悄悄给几个伙计使了眼色,让他们继续忙,几个伙计便又热情洋溢地给身边的客人介绍起来,而白景却越发上心起来。
从方才在铺子外他就留意到了,四个孩子,似乎拿主意的是这最小的小姑娘,而她此刻已经起了戒心,想必没有那么容易套出话来。
他便压下追问的冲动,先把孩子们引到最里面一个货架前,指着上面摆着的一大摞香膏介绍:“小客官,这些香膏,是原先这胭脂铺子老板留下的,虽说罐子朴实无华,可这羊油加上柳兰花熬制的香膏却是护肤的好东西。”
“我知道,我以前买过的,”柒柒点头,又问:“这是要送的彩头吗?”
白景笑着说:“对,这便是彩头,一人一份,来,请拿好。”
还真是送香膏,柒柒很高兴,孩子们也很高兴,伸出手去每人接了一盒,道了谢就要走。
白景又说:“几位小客官请留步,我们铺子往后卖的货品定价颇高,这些香膏不过是前头铺子留下来的,价位太低,和其他货品不搭,所以就想趁着开业都送出去。”
见几个孩子有些茫然,似乎没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便笑着解释:“小店初来乍到,没什么客源,若你们能帮忙跑几条街宣传一下,就可以按照家中人口,每人领一盒。”
孩子们眼睛一亮,在山扯着几人走开几步,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在山有些兴奋:“那我要是报家里有二十口人,那岂不是能拿二十盒,反正这香膏他们铺子也是不要的东西,那不如多领几盒回去放着慢慢用,我姐那手一到冬天就开裂。大不了,我回头多跑几个巷子,帮他们多多宣传一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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