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正双手颤抖地握着手中的薄薄地一张纸,激动得浑身颤抖:“先生大德,江某铭感五内。日后先生若有差遣,江某绝不推辞。”
白面书生呵呵一笑,伸手道:“江大人言重了。付钱就好。”
这白面书生正是易容的玄泠。
江浩正先是一愣,而后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随后转身打算吩咐仆人去账房拿钱:“不知江某应付几何?”
“一文即可。”玄泠伸向江浩正的手弯了弯,示意赶紧的。
“这……”江浩正有些犯难了,便是去寺庙投掷功德箱中的香油钱都不止一文啊。或者,是先生别有所求?他这样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只见玄泠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指着江浩正手中的药方,问:“江大人观鄙人这字如何?”
这倒是把江浩正问住了,他摸了摸鼻子,佯咳着清了清嗓子说:“自是好的。”
跟鸡爪子挠的似的。这要是自己的儿子写出这字,自己非把兔崽子的手都打废了不可。
玄泠像是丝毫看不出对面的欲言又止,还深有同感地点了点脑袋瓜子:“可是令郎协办的那个群青诗会,批曰‘凤舞九天’,将鄙人拦在了外面。”
“近几日江某要在家中陪伴小儿,群青诗会江某已无心赴会。不如先生代劳?”江浩正转头就让人取来了赴会帖,十分上道地递给玄泠。
“合适吗?”玄泠将接到手中的赴会帖往前送了送。
“自然合适自然合适。”江浩正伸手将赴会帖往玄泠怀里推了推。
◎《痴情帝王的真爱》皇后篇◎
一番宾主尽欢,玄泠在鸡鸣时分被江浩正送至江府正门外。临别之际,江浩正还在挽留玄泠留宿府上。
玄泠微微一笑,看着江浩正的眼睛说:“鄙人身披风尘,若是扰了府中贵人,就是罪过了。”
“大人留步”玄泠冲江浩正颔首示意,不等对方再言,直接转身离开。
天边尚未吐白,夜深人静的,还是很适合杀人放火的。
不知何时,玄泠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跟踪玄泠的正是此次与他一起奉命来真阳府寻找下落不明的苏媚儿的暗卫之一,艮。
艮和巽在几日前与玄泠失联后,当下就兵分两路,艮负责继续调查苏媚儿的下落,巽则去找玄泠。
前日荣王商循一行人入住江知府府上就立即引起了艮的注意。当时他与巽调查使团遇劫的地点时,发现距离事发地不远处的一条官道,正是荣王进香访寺的路线。时间与苏媚儿失踪的时间不说完全一致,多少有些交叉点。
进一步调查发现,荣王身边确实多了一名江湖医女。一直头戴帷帽的妙龄少女。
荣王到底是大寰的王爷,即便有所怀疑,艮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想着赶紧找到玄泠,将之上禀,也好尽快做出下一步计划。
使团在大寰境内遭袭本就处处存疑。虽然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苏媚儿,但是使团遭劫的原因他们也是要调查个清楚的。
在这个紧要当口,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算命先生,就不得不叫艮起疑心。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玄泠抬手正了正头冠,不紧不慢在某棵柳树前停下。就这么抱着幡旗靠坐在柳树下,睡了。
突然,一个尖利的鸟鸣声划破了整个夜空。
天,亮了。
四月初一,于揽星河酒楼中,群青诗会正式拉开帷幕。
玄泠连衣服都没带换的,扯着“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黄幡旗就踏进了酒楼的高门槛内。
没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守门,也没有什么嘲讽技能点满的文人。
就,个人素质都挺高的。
玄泠寻了一个角落坐下,立刻就有机灵的店小二端着茶水小跑过来。
“客官点点儿啥?”店小二殷勤地为玄泠倒上茶水,微微提气。正为给玄泠报菜名做准备呢。
掌柜的可是说了,今天能进酒楼的都不是一般人,咱可不能狗眼瞅低了贵人。
玄泠接过茶碗一饮而下,喝完后还咂巴了下嘴。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两文钱递给店小二:“来个粗粮馒头,多的没钱。”
“……”店小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只有白面馒头,三文一屉,一屉两个。一个的话,我们是不卖的。”
“这样啊……”眼前这位年轻的算命先生一脸肉疼地又从身上摸出一个铜板。
是从那只破了个洞的布鞋里扣出来的。
店小二只想着要是自己接下了这个铜板,今天都可能不会再在外面接待客人了。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向玄泠伸出了手。
谁知玄泠手腕一转,将三枚铜板重新赛进了怀里,并冲店小二笑了笑:“我不点了。”
“欸好。”店小二下意识松了口气,抱着茶盘就打算转身离开。
“这茶水要钱吗?”身后的人这么问道。
“不要钱不要钱!”店小二背着玄泠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生怕玄泠一个想不开又把那三个铜板塞到自己手里。
“那好。”
玄泠的座位位于一楼大堂的西南角,如果不是特意关注,基本上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不过……
二楼厢房内,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凭棂向下看,目光的落点正是玄泠。
玄泠与店小二的交谈,贵公子看了个全头全尾。
“倒是个妙人。”贵公子说道。
这句话是对身后戴着帷帽的女子说的。
那女子拢了拢被风吹起一角的帷帘,声音软糯:“有劳王爷了。”
这厢房中的一男一女正是荣王商循,和下落不明的“稀世珍宝”——苏媚儿。
时间回到两天前,三月廿九昧旦。
江府的掌勺婆子张婆子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拎着菜筐来到了早集上。跟着赶集的人在集市上来回穿梭,挑挑拣拣。
她自然不是出来给江府的主子们买菜,给主子们吃的菜粮都是找信得过的菜农粮农稳定供货的,哪由得她出来进货。要是让主子吃了来历不明的东西伤了身,那可就大罪过了。
最近儿媳不是坐月子嘛,张婆子就打算给儿媳煲个母鸡汤,给儿媳补补。
“这可是养在山里溜达的走地鸡!”商贩倒拎着一只疯狂挣扎的母鸡,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地就往鸡腿上拍,“听见没?这声!”说着又来了两巴掌:“这肉呦老嫩了!”
“怎么卖呢?”有好事者问道。
商贩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一只八百文。”
张婆子看到这里,冷笑着摇了摇头。以她二十多年的掌勺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个商贩是个黑心的。
不说这鸡是不是真的养在山里,单单就刚刚商贩拍出来的声音,这只母鸡的年岁怕是有个五年了。平常禽农圈养的鸡最晚第二年,就会全部出手。一只鸡留五年……啧啧啧。
“大姐算命吗?”
就在张婆子挎着菜篮满载而归之际,迎面撞上了一个头面白净的年轻算命先生。
只看他右手杵着一展土黄色幡旗,上书: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左手抱着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那字叫一个难看呐,跟母鸡挠的似的。要是她将来的孙儿写出这么一手字,她非得把那兔崽子的手给劈喽!
不过这后生倒是个识礼的,张婆子都说了不算命,那后生还说耽误了她的时间,把怀里的白菜直接送给了她。
还说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去西街头石桥下的那棵柳树下找他。
张婆子趴跪在江寄静的厢房外,将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出来。
张婆子趴在地上想啊,欲哭无泪地想。想自己就不该使小聪明,家里的灶塌了就应该等等,也不过一两天的事。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主子家的厨房里给儿媳熬白菜母鸡汤啊!这下完蛋,给儿媳补血的汤被刚刚治了沙眼的老陈头端给了三少爷!
这可怎么办喽!
“如何?”江浩正问已经给江寄静把完脉的大夫,一脸激动。
大夫捋着自己下巴上不怎么富裕的山羊胡,连连摇头咂嘴:“真是奇哉妙哉呐!令郎这泄气如筛的身体,竟然将气血补进去了!老夫从医三十余载,果然还是不足哇。”
说着一把拎起自己的药箱,健步如飞地走了。用他徒弟的话来说,是去学习了。
江浩正欣喜若狂!连忙亲自带着家仆前往张婆子说的那个地方,将玄泠请进了江府大门。
至于张婆子,则是在账房领了一百两银子,回乡养老了。
◎《痴情帝王的真爱》皇后篇◎
翌日,江浩正在与荣王交谈之际提及此事,言语中满是对那位算命先生的推崇。
正所谓能人异士不常显于人前,商循这些年在外游历的多了,也碰到过一些。不足为奇。
只是站在商循身边的苏媚儿却不这么想。她总觉得这位陡然登上江府大门的算命先生不只是为了江寄静而来,又或者是说,他离开前的一句话也许别有它意。
午膳时分,苏媚儿趁着空隙暗下塞给了商循一张小纸条,上书二字——药方。
晚上,商循带着从江浩正那里拓到的方子敲响了苏媚儿的厢房门。
这是一份药膳的配方。读至中腹实感中庸,稳而缓,不出方圆。直到后面出现的一味猫眼草开始,往后的每一味药材,用得出乎意料,却又无比合乎情理。谓之奇哉,谓之神矣。
这位突然出现的算命先生,是冲着她来的。
苏媚儿轻呼一口气,垂眼遮下眸中的复杂情绪。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商循领着手扛黄幡旗的白面书生推门而入。
“徐公子,你不是说你们这儿有粗粮馒头吗?我可是连钱都给你了啊,咋没见个影儿啊?”那白面书生一进门,就四下张望着,寻找他口中的“粗粮馒头”。对于这活生生站在房中,体生馨香的活人却像是看不见一样。
商循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拉着白面书生,也就是玄泠坐到窗边,并且十分好脾气地跟他说:“先生小坐片刻,我这就去给先生取来。”说完,转身衣袂飞舞地离开了厢房。
慢慢的,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玄泠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抬碗就要倾下肚,忽地眉头一皱,一边说着粗话一边将碗里的茶水泼到了房门上:“再喝下去又得去茅房了,还是不喝了,不喝了。”
苏媚儿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直接将帷帽摘了下来。
“欸?先生怎么?要走了?”商循抱着好几屉粗粮馒头,看到玄泠抱着黄幡旗火急火燎地下了楼梯。
“徐公子,我赶着去撒尿!您能借条道吗?”玄泠憋红着一张脸,脸色有些难看。
商循“诶”了一声,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玄泠道了声谢,拔腿就往大堂深处跑。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主子。”原先接待玄泠的店小二来到商循身边,冲商循微微摇了摇头。
商循将怀里的东西递给店小二,笑着说:“喂狗。”
是夜,揽星河酒楼后,东南方,茅房。
“造孽啊!哪个丧天良的把衣服丢到茅坑里喽!”倒夜香的李老头跺脚骂道。
“这边的事你不用管了,主子让你赶紧回去。”
“好。”
玄泠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扬鞭就走。
倒是他忘了,还有信鸽这回事。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四月初六。
京城皇宫,承明殿。
皇帝俯视着这张狰狞可怖的脸,淡声道:“你受伤了。”
单膝跪在皇帝面前的黑衣人冷声回道:“已无大碍。”他一手按在屈起的左膝上,一手拿着一张金色面具负在身后。
他的声音与皇帝一摸一样。
“陛下,皇后殿下求见。”守在殿外的冉公公高声道。
黑衣人在得到皇帝首肯后几步隐入了阴影中。
“进来罢。”皇帝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
殿门被左右缓缓从外拉开,一道披着光芒的身影步伐端方地向皇帝走来。也将身后的光芒一同带了进来,明朗了整个承明殿。那是阳光的温度,是可以驱散一切阴冷腐败的温暖。
这是大寰朝的皇后——戴淑妜。
也是扎根在玄泠脑海中令他无法忽视的容颜。
眉如弯月,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饰玛瑙银凤钗、镂空银蝶铛,着蓝质银纹裙,笼同色轻纱,踩红牡丹履。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万民之母,理当如是。
“陛下。”皇后微微福身,见过皇帝。
皇帝两步走近,抬手对皇后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并示意她坐下。
“关于垩查使团的事,朕想听听梓潼你的想法。”皇帝重新回到上首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盏小呷一口,等待皇后的回答。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戴家一门实乃卧榻之虎,不除,难寝安。
皇帝放下茶盏的同时也将眸中戾色藏了起来。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只见端坐于下首的皇后沉吟片刻,斟酌着用词开口道:“达他吾与我朝西境积怨已久,又邻垩查。”
皇后言至于此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在她已知的视角上,达他吾确实是垩查使团遭劫首要怀疑的对象。也于今日朝会上的朝臣所言无二。
若不是商姓皇室一族内藏龌龊,如此内贤外佐之妻,夫复何求?
而这一切在心污眼脏的皇帝眼中,就是戴家意欲谋反的证据。怎么就这么巧,前朝的丞相与后宫的皇后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如出一辙?不是暗通款曲是什么?
“朕记得,梓潼二弟在西境利虎军中任职至今也快五载了吧?”皇帝突然提及皇后的二弟戴闻风,“是时候该为朕分忧了。”
得闻此言,皇后的脸“唰”地一下失了血色!只见她急步行于大殿中央,对皇帝拜了下去:“臣妾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哦?”皇帝用右手支住下巴,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饶有兴致的摸样。
皇后对着皇帝又是一拜,声音有些颤抖:“二弟生性顽劣,难担重任。臣妾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听闻前些日子,闻风以八百小队伏击了达他吾五千巡军,并且全身而退。梓潼怎能言之生性顽劣难担重任呢?”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莫不是梓潼听到了什么谣言?朕向来都是任人唯贤,外戚专权……若是有此贤能,朕不怕放权的。”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伏地跪着。
半晌,皇帝微微一叹,亲自起身走向皇后弯腰将其扶起,说:“也罢,既是梓潼相求,朕怎会不允呢。”
“好了,你我夫妻一体,这般便是生分了。”皇帝伸手帮皇后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微笑着说道。
皇后离开承明殿的身影远没有刚进来时的自若。
这便是伴君如伴虎啊。就算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也一样。
一样被帝王猜忌怀疑。
相较于皇后的揣揣不安,皇帝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爻。”皇帝出声唤道,“陪朕说说话罢。”
从皇帝身后传来玄泠的应答声:“主子。”
“你会怕朕吗?”皇帝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能为陛下而死是奴存在的价值。”这句回答像是练习了千遍万遍般自然。
皇帝仰起头笑出声,笑声是今日最真实的一次:“是啊,只有你们永远不会背叛我。”
笑完后皇帝低下头看着手里肉色的小拇指大的药丸,“哒”,就这么扔在地上。他笑着说:“这是你这个月的药。吃吧。”
这种情形并不是第一次上演,不过却是玄泠第一次做。
玄泠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声音毫无波动:“谢主子。”
还有九天,商善算是在玄泠手中活的最久的男主了吧,截止到目前来说。
“真阳府那边有什么眉目么?”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派玄泠出宫是干什么去了,皇帝问道。
玄泠再次退回阴影里,回答道:“袖箭上的毒是昙笑。”
皇帝微微挑眉,有些惊讶:“阿循吗?”
这次玄泠没再回话。
“阿循为什么不来问朕呢?如果是阿循问的话,朕一定会告诉阿循的。为什么不问朕呢……”皇帝微微蹙眉,表情有些难过。
“所以,它和阿循在一起啊。”说着,皇帝又突然笑了起来。
整个承明殿,静悄悄的。只有皇帝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明明殿外是艳阳天,殿内却寒风阵阵,让人直打冷颤。
系统空间里。
9号终于从魂事部回来了。
它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玄泠所处位面的投影。
画面刚好来到商善给玄泠吃解药的场景。9号的小心脏跟着一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投屏,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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