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冉公公领着一众宫侍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的正是帝王上朝用的冠冕朝服,和洁面净手的洗具。
却见陛下已然起身。冉公公转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皇后殿下,心中虽然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动作更加小心轻柔。
“啊,对了。”走出椒房殿门后玄泠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
冉公公毕恭毕敬地垂首等待他的吩咐。
“昭阳殿不是空着么,让皇后搬到昭阳殿。”说完玄泠双手揣袖,继续往前走。
冉公公极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了声“喏”。
昭阳殿与承明殿相邻,算得上是皇帝的第二个寝宫。陛下此举,怕是要变天啊。
“啊……”玄泠又停了下来,他回想起昨夜戴淑妜落在面具上的那滴眼泪,无奈一叹,“罢了,不急一时。皇后醒了便请去御书房,说朕有事相商。”
“喏。”冉公公赶紧将脑中的杂乱想法抛掷一边,躬身应道。
没走几步,玄泠第三次停了下来。他沉着脸想了好久,又说:“算了,还是朕去椒房殿。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有冉以忠就可。”
“……喏。”
一直到一行人抵达金銮殿,冉公公的脑子还是乱得不行。连通报都是凭借本能喊出来的。
先不说陛下上朝并未叫醒皇后殿下,单单那停了三次的御驾、改了两次的口谕,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
“当真是好胆!”平地一声怒喝,差点没把冉公公吓得跪倒在地上。他一边后怕着自己竟然胆敢揣测圣意,一边将纷乱的思绪重新咽回肚子里。
再看殿中,原是百官上禀的昨夜发生在京城的两桩灭门惨案惹了圣怒。
昨日亥时三刻,两名更夫于城门处禀告,荣王府、梁府,二府上下不见半个活物。城门守卫上禀伍长,伍长带人前往勘察,顺藤摸瓜寻到了西郊的乱葬岗。
场面触目惊心。那伍长不敢耽搁,直接越级敲响了御林军统领邱玮的府门。
末亥一刻,三公齐聚于西郊乱葬岗。
经仵作验查,荣王府六十五人,梁府三十七人,共一百零二人。均死于旁边毒发毙命的八名黑衣人之手。而这些黑衣人全是一些查不到户籍,且没有人认识的生人。也就是说,被害者一百零二人,凶手八人。就这么全部躺在乱葬岗,整个凶案就是一个无解的闭环。
玄泠阴沉着脸牙关紧咬。他没想到商善如此狠毒!当初他对除他八名暗卫说的是——将商循剁成肉酱,送到梁端府上,顺便收尾。
商善与商循纯粹是狗咬狗,玄泠本就没打算管。而商善后面的话玄泠也没多想。虽然他是知道梁端是京兆府尹,可是对于早朝上所发生的事他并不知晓。也就忽略了商善后两句意味深长的话。更何况他当时……
不!他是有机会阻止的!他当时是有机会阻止的!都是他的错!他明明有机会阻止!他当时明明有机会的……
“陛下!陛下!”
“快!传御医!”
“传御医!快传御医!”
系统空间里,9号才转到其他任务者的界面,玄泠这边就发出了黑色警告!
【这是!魂魄自爆前的警示?!卧槽!玄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9号一把抹掉嘴边的薯片屑,闪身进了玄泠所在的位面。
承明殿中,玄泠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地躺在龙床上。床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文武百官。
程太医令收回把脉的手,脸色十分凝重。
当初9号给玄泠的剧情资料上显示商善的后宫就只有戴淑妜一人掌印东宫,就是说整个偌大的后宫真的就只有一位皇后,其他的什么妃子自不用说,就是上一辈的太后太妃,这个后宫中都没有。
也就是说商善除了商循这一个直系血亲,与暗处当“复活甲”的商恶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别的亲人。
这时候能主事的,也只有戴家父女。
不过到底是君臣有别,尽管戴献贵为当朝丞相,更贵为皇帝泰山,但最终话事的只能是皇后戴淑妜。
戴淑妜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询问程太医令:“陛下如何?”
年过花甲胡子白花的程太医令“扑通”一声重重跪伏在了床前,声音年迈无力:“陛下气血攻心,恐……”
“恐大限将至!”
轰隆——
承明殿外,一道崩雷,砸在了黑云密布的天空中!也砸在了殿中一干人的心上!
随着外面如天河水倾般的瓢泼大雨哗啦哗啦地砸在地上,殿中彻底没了半点声音。
戴献后退两步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怎么会怎么会……不应该是现在……”
皇室血脉自那个诅咒开始一直到现在,仅剩陛下与荣王两位。如今荣王殁了,陛下又……
难道天要亡我大寰?!
【行了,你现在安心了吧。】
陪玄泠从公司总部回来的9号长舒一口气。
它身边的魂魄安安静静、白白透透的,比一开始那凶神恶煞的摸样简直不要好太多。等等!白白透透?
白白透透?!
【你踏马又背着老子做了啥?!】
阿西吧!从来没有一个任务者让它操心操成如此地步!统都要被他搞废!
“我把全部功德点给他们了。”玄泠温和地笑道。
【纳尼?!】
9号目瞪鸟呆地看着玄泠,只觉得自己的统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那你准备拿什么去贷款我?哈?】
为了防止类似事情再度发生,同时也是9号实在是禁不起被玄泠再这样祸祸。所以9号向部门申请只带玄泠一个任务者。这样9号就能跟着玄泠一起进入位面执行任务,同时也能在任务位面为玄泠提供监视器的功能,可以有效预防类似二府被灭门的惨案再度发生。
而这些是有代价的!本来玄泠在第二个任务位面后续获得了一笔可观的功德点,足够抵消“专属系统”的一大部分贷款。可现在倒好,他心善给了那一百零二个去投胎转世的鬼魂,自己一朝回到解放前。
【你这样,我们猴年马月才能还完贷款啊!】
9号控诉道。
“那就多多做任务赚灵魂点。”玄泠顺了顺9号的羽毛,笑得格外温暖。
【还多多做任务,你别再给我惹麻烦我就烧了高香了。】
9号气鼓鼓地说道。
玄泠带着9号再度回到第四个任务位面。在魂魄进入商恶身体的一瞬间,他说了一句话。一句叫9号浑身不自在的话。
他说:“真的很谢谢你,9号。”
“醒了!陛下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戴淑妜见到玄泠转醒,连忙推醒一旁的箜篌,“去!赶紧去请太医令!”
“戴相也一并请来罢。”玄泠有些虚弱的说道。这个虚弱完全是因为魂魄离体太久。
一旁的冉公公立刻领命,动身出了承明殿。
玄泠看着戴淑妜通红的双眼,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死了也好,就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了。
后面的话玄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怕她又被吓哭。
所以玄泠话头一转,语气温柔非常:“你现在不怕我了吧?”
戴淑妜身子一颤,半晌声如蚊蝇地说了句:“臣妾不敢。”
“还是怕啊。”玄泠叹息道。他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戴淑妜说:“马上就不会怕了。”
玄泠知道戴淑妜为什么怕自己。与其说怕自己,倒不如是说怕自己现在的身份——商善。
商善与戴淑妜大婚至今也快有三年了,其中每月十五都会例行公事派原主商恶戴着面具来与戴淑妜行事。一两次也就算了,可往后,戴淑妜怎么可能不知道跟自己行事的人不是商善?
她自幼由戴相授业解惑,本身就是聪颖之人。各种曲折不是不知,是不能知。商善不说,她就不知道那个人不是商善。
可昨天“商善”就这么走了进来。饶是她再如何冷静,再如何逼迫自己以大局为重。终究会惧怕“一女事二夫”的荒唐。
“商善”能叫别人代替他与她行事,现在又亲自来,那以后呢?她也是相府贵女,是先帝御点的太子妃,怎么就……就要落得如此屈辱的下场?
便是我被千刀万剐,也不会教你再受委屈的。
玄泠看着殿门中出现的一前一后两位大人的身影,如此想到。
程太医令替玄泠把完脉后一扫面上的阴霾,喜悦都蔓延到了每根胡子尖儿。
“当真是天佑我大寰,天佑商氏国祚!待老臣为陛下再开几服温养的方子,以巩固龙体。”程太医令说道。
“那便有劳了。”玄泠微笑道。
“欸欸,能为陛下效劳是老臣职责所在,也是老臣的福分。”程太医令先是一愣,而后客套的官话脱口而出。
玄泠笑笑没再接话。
等程太医令将药方写好交给冉公公后,就提着自己那有些年头的药箱离开了。
“你们都退下罢。”玄泠说道。然后他转头看向戴淑妜,语气轻柔得吓坏了一旁的戴相:“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父亲。”
戴淑妜这会还沉浸在皇帝醒来的五味杂陈中,倒是没怎么注意其他。也就微微福身,领着箜篌退了出去。
整个承明殿,就只剩下戴相和他“真假参半”的女婿。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卡文了。
卡在了男主接受不了自己明明能救却没救的那一百零二个人;
卡在了女主接受不了“再侍一夫”。
人物有自己的想法就很……费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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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不必拘束,坐吧。”玄泠伸手示意道。
“谢陛下赐坐。”戴献缓过神来,连忙冲玄泠作揖后入座。笼在袖中的手心沁出汗来。
玄泠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递给戴献。同时声音平淡地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说:“那八名灭二府满门的,是皇室暗卫。”
“哐当——”
戴献手中玄铁铸制的令牌就这么砸在了朱木铺就的地板上!
玄泠起身上前,弯腰将令牌捡起来,并重新塞回戴献的手中。继续道:“丰石(dàn)十六年末,韦后诞下的是孪子。”
戴献喉头滚动,感觉手中的这枚令牌此刻仿佛成了烙在他心上的刑具!
丰石十七年春,戴献蒙先帝圣恩拜为三公之一。他交给先帝的投名状正是让那名名为“恶”的不详皇室血脉消失于人世间。对于这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到底下不了毒手,便亲自将其送离京城,想着送之离开京城的话应该能保其一命。
直到丰石二十二年,戴献奉命入宫授太子业,在太子寝宫中,看到了两位“太子”。一名身着锦衣头戴玉冠目光熠熠,一名身穿皂衣脚踩皂靴神情瑟瑟。
第二日进宫,戴献没再见到过那个容貌与太子殿下一般无二的孩子。
思绪进行到这里,戴献终于抬头看向眼前这位“陛下”。
眼前玄泠的脸最终与他记忆中那个神情瑟缩,身穿吏服的五岁孩子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能……能否……老臣能否借陛下右手一观?”戴献的声音满是颤抖。
“丞相若是想看朕右手上的那颗掌心痣,那便不用多此一举了。幼时的痣长大后就淡了,也没了。”玄泠坐回床边,语气淡淡,“朕之所以与丞相说这些,实在是二府一案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玄泠的眼神陡然变冷。那是远不同于商善的狠戾。
戴献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下终是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八名真凶已死,此案已经定论。陛下还是……龙体为重。”
这件事绝对不能再继续深挖下去,现如今的大寰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眼前这位“陛下”既然能为枉死的人向自己坦白,心肠决计坏不到哪去。更何况他是最后一位商皇血脉……
“陛下,关于子嗣。老臣以为您应该充盈后宫了。”戴献没头没尾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玄泠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的,好半天才缓过来,只不过脸上那抹异样的潮红就很让人遐想。“垩查使团的事出自荣王商循之手。”玄泠非常生硬地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垩查上贡的稀世珍宝也随之下落不明。至于梁端……就全权交由丞相你与礼部尚书处理。”
“喏。”
戴献如负千斤重地踏入承明殿,现在倒是一身轻松地从中走了出来。然而行至宫门口,戴相才一拍脑门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个什么事!
那缓缓怎么办?!
是啊,皇后那边怎么办?
玄泠也很苦恼。此时的他在外人看来时一脸凝重的坐在床边,实际上他正在识海中跟9号一起讨论着解决办法。
【坦白吧,你都跟她爸坦白了,也不差她一个。】
9号一边眼都不眨地盯着眼前播放电视剧的屏幕,一边往嘴里塞着零食。
“怎么个坦白法呢?”玄泠又问,“就怕我坦白了她又哭了……”
这个就很令人伤脑经。
【长痛不如短痛,哭这一阵,总比哭着一辈子要好。】
9号头也不抬地说道。
玄泠点了点头。
“都不要跟过来。”玄泠转身对身后一干宫人说道。“也包括你。”他指着冉公公说。
皇帝披着一件明黄色的披风,里面只穿着单衣。他就这么举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椒房殿前。
说来也是天也有灵,适才的瓢泼大雨在皇帝睁眼的那一刻开始,就慢慢小了下来。如今已经是细雨蒙蒙。要不是地上的洼地未干,那场倾盆大雨就好像未曾来过。
“陛下!”戴淑妜的身影出现在内殿门前,疾步向玄泠走来。
她应该是害怕自己会为难她的父亲吧。玄泠看着对方一脸急切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息道。
戴淑妜来到玄泠跟前,蹙眉道:“陛下怎穿得如此单薄?冉公公呢?”说着就伸手拉起玄泠的衣袖往内殿快步走去。
玄泠将手中的伞面往戴淑妜那一边递了递,在确定将她完全笼在伞下后才提步任由她牵着他走过前院,走进内殿。
这一切都被在殿内的箜篌看了个全头全尾。
手炉,姜汤,大氅。在这一切都为两人安置好后,箜篌就十分机灵地带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内殿中就只剩下玄泠与皇后两人。
皇后端起盛有姜汤地白玉碗自己先用汤匙喝了两口。一刻钟过后无事发生,她便将碗递向了玄泠。
玄泠接过来,眉头微皱。他不喜欢生姜的味道,但是还是将姜汤一饮而尽。
“陛下。”皇后拿过玄泠手中的空碗,又递给他了一方锦帕。
锦帕一脚上绣有一个“缓”字。这让玄泠明白,这是皇后的贴身用品。
“我把商善杀了。”
“哐嚓——”
皇后背对着玄泠,手中的玉碗汤匙就这么落在地上碎了个干干净净。
“你离我近一点。”玄泠看着戴淑妜有些颤栗的背影,继续说道,“这件事你父亲也知道,你不要怕我会对你不利。”
“那他知道!知道我……”戴淑妜猛地回头,一双妙目通红。
玄泠摇头,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第一次表现出来的愤怒,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堵得慌。她就算是生气,就算是怒火中烧,她依旧做不到歇斯底里。只是半哑着嗓子高声质问他,也只有那第一句。用尽了全部力气与勇气的一句质问。
可是玄泠还是得将后面的话说完,她有权力知道一切,她不该背负这些。玄泠的喉结动了动,继续说:“我是商善的孪生弟弟,商恶。五岁那年被丰石帝用烛火烧毁了脸,送进了‘蛊皿’。后来成了商善的暗卫。”
“丰石三十五年,九月初七。是你?”戴淑妜寒着一张脸,问道。眼睛却没再看向玄泠,尽管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拳攥到发抖。“往后的每个夫妻夜晚,都是你?”她还在问,又或者说,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在陈述事实。
“从始至终,都是我。”玄泠从怀中拿出两张一模一样的金色面具,放在了案几上。这两张面具,一张是原主一直随身携带的,一张是昨天玄泠亲自帮还在睡梦中的戴淑妜取下的。
当时冉公公只当是陛下与皇后殿下之间的夫妻情趣,却没看见玄泠取下她脸上的面具时的复杂神色。
以后,不会再有人让你带上自欺欺人的面具。
【查到了,每次那啥之后,戴淑妜都会自己去喝绝育药。】
9号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这件事商善知道。】
末了9号又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说,商善知道她知道与她行事的人不是商善。” 扒皮抽筋,果然还是太轻了。玄泠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戴淑妜,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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