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长公主摇了摇头:“可能是错觉。”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结果。”
“派去淮阳的人查到十年前的四五月左右,冉侍郎经常往黑熊山跑。时间与老四当年逃亡时在黑熊山逗留的时间一致。”月娘回答道。
冉侍郎是长公主的驸马典泊,老四是今上梁宣帝梁璋。
长公主她,不简单。
玄泠骑着骏马走在三军将士前面,一身残盔破甲让玄泠的威仪不减反增。
【我去查了一下,貌似是我们的原因。上次传送程序损坏,我们不是被迫停泊在剧情发生的十四年前吗,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梁媋在与典泊成亲的当天晚上,激活了未来的所有记忆。这种情况不能按重生来算,顶多算个预知未来。不过这样一来,你这次的任务估计要轻松不少。】
9号在系统空间里搞了个投影,显示玄泠的界面只占整个屏幕的十二分之一。在将这些任务者一个一个亲自送到任务地点后,9号就一直待在系统空间里。
【欸欸!把刀放下!干嘛呢?!我这边有个紧急情况要处理,我先断线了啊!】
9号说完立刻切断了与玄泠的通话。
作者有话说:
(1)《善赏花吟》 (宋)邵雍
王将军带着三十万乘胜军回来了!
鸡鸣时分,武仁门旁早已聚满京城百姓。城楼下是人头攒动,城楼上是身穿大朝服的梁宣帝,与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
临近秋分的这几天白日与夜晚,说是两个季节都不为过。典泊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眼睛不自觉地飘向威仪肃肃地年轻帝王的背影。只有他能窥见那玄色龙袍下紧实有力的,令人痴迷的强劲线条。
想到这里,典泊的眼尾微微泛起粉红。今天他并没有睡好。
帝王阖眼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他不回头,也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对方惹人心疼的可怜模样。其实他也没怎么睡好。只有解决了眼前这个棘手的麻烦,他才能安心入睡。
三个时辰以后,远方逐渐腾起大量的灰尘。尘雾中,一个个影子在靠近清晰。
原本有些嘈杂的武仁门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般,顿时无声。
为首是一位身披残盔破甲,手按沥血宝剑的将军踏马而来。他背着初升的朝阳而来,戴着的首铠几乎掩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只见他翻身下马,取下头上的首铠,先身后一众士兵向城楼上的皇帝单膝下跪。声音厚重而低沉:“末将幸不辱命,攻过汕江,生擒北夷王于摩多。”
“幸不辱命!”身后万兵整齐划一的抱拳下拜,吼声如雷霆降世般与身后的朝阳一起耀彻了整片天空。
年轻帝王隐于冕旒后的龙颜不知阴晴。半晌才出声道:“着礼部户部宴犒三军旬日。”
身边手挎拂尘的洪公公将皇帝的话用他那尖细锐利的声音一层层传递下去。
“谢陛下隆恩。”将军保持着垂首单膝跪地的姿势说道,声音一如适才洪亮。使得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梁璋深吸一口气,淡笑着伸手做出虚扶的姿势:“众将士们不必拘于虚礼,平身罢。”声音比第一次大。
玄泠起身抱拳道:“谢陛下。”
身后的士兵们再一次做了早读机:“谢陛下!”
梁璋转身从城楼上下来,一步步朝玄泠走来,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两方散发的气息如同龙虎斗。
梁璋先一步伸出左手握住玄泠冰凉的附着铁甲的肩膀,朗声笑说:“得晋忠如此,大梁百年无忧矣。”
玄泠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半步,道:“陛下折煞末将了。不过是本分之职。”
梁璋看了看自己悬空的手,笑容依旧不减半分:“父皇当初没救错人。”
说的不是“看”,是“救”。
【恶心谁呢!他老子救的跟他有个毛线干系?垃圾!喝——呸!】
9号的声音没有一丁点预兆的突然在玄泠脑中响起。饶是冷静如他,也被吓得皱了下眉。
离玄泠最近的梁璋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玄泠一闪而过的异样,立即作关心状:“怎么,晋忠是身体不适么?”
【yue!】
“多谢陛下关心。先帝之恩某铭感五内,大梁疆土黎民,某至死不负!”玄泠看向梁璋的一双虎目迸出犹如实质般的狠辣,“犯梁疆梁民者,某定为附骨之疽,天涯海角至死不休!”
“哈哈哈!当如是!当如是!”梁璋大笑。笑容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梁璋垂在袖内的拳头收紧,冕旒后的眼睛里满是冰冷。人总要为自己不知悔改的固执践行后果的。
皇帝一走,也带走了穿着官服的“老爷们”。剩下的平民百姓们终于能来到这队乘胜之军跟前,毕竟,这里面也有他们的亲人啊。
“将军伯伯!你是好人吧?”玄泠不怎么干净,爬满了粗粝的茧子的手突然被一双软软小小的爪子握住,让他一时有些晃神。他有些迟疑地转头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脸色本能地软和了下来。
玄泠一手拨开别在腰间的佩剑,左膝抵住地面半蹲下身。勉强与眼前这个小家伙视线平齐。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干净的还算软和的手帕,将小家伙的一双小手单手握全,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帮小姑娘把手擦干净。对于小姑娘的问题却不做回答。
玄泠没办法回答。因为他此次回来,注定会让这双本就不干净的手再度染上鲜血。这样的一双手不该被这样纯净的孩子握在手里。这样的一双手的主人,也无法回答孩子自己是个好人。
变数,已经开始了。
长公主依旧是一副男装打扮。她站在皇帝刚刚站过的地方向下俯视。她看到本该埋骨沙场的将军得胜归来;她看到将军满是疤痕的手被一个小孩子崇拜地双手握住;她看到将军蹲下身晨光就浇在了他的身上;她还看到,被光染亮的将军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将军笑了。
她也笑了。
梁璋必须死。
这一瞬间,遥遥相望的两个人心里的想法出奇一致。
翌日,京城东街。一辆玄色马车内。
身着便服的玄泠阖眼坐于其中,身边的张为民肃着一张脸跟他汇报:“伤亡惨重的五百先锋军的家眷属下已安排妥当。只是朝廷下派的抚恤金卡在了蒋尚书手中。而且,他还与左御史等人联名上奏。表奏将军您驭下无方,军中有奸贼窃密,至五百先锋军死伤惨重,至刘泽龙等将才于睽睽众目下遭害,此桩桩件件,将军您难辞其咎。”
张为民说到这里,身体不住的有些颤抖。很明显是被那帮无耻之徒气的。莫问程等人通敌叛国一案张为民是全程跟进,其中款曲,他更是清清楚楚。如今这帮老不羞竟然倒打一耙,他如何不气!再者,儿子卖国,这老子也逃不了干系!如此想来,怕是!
“到了。”玄泠眼皮都没动一下,十分平静的说,“递拜帖罢。”
“欸欸。”张为民回过神来,掀开车帘十分利落地跳下马车。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办完自家将军吩咐的事情再说。
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前。
左偏门值岗的侍卫接过张为民递上的拜帖后,转身叫人交给长公主的贴身丫鬟秋兰。
“王显?”长公主翻开拜帖,在看到上书之名后着实有些讶异。她实在想不通这位上一世被梁璋算计死的王将军来她这公主府意欲何为。长公主抬手扶了扶髻上叮当作响的金步摇,脸上挂起矜贵疏离的笑容:“请王将军至兰音堂。”
兰音堂。
玄泠只身落座于下首,表情不怒自威。倒叫想为其端上客茶的侍女站在堂外瑟瑟发抖,就是不敢往里再多踏一步。传闻这位王将军手中沾染的人命可比九九八十一城!想到这里,侍女端着茶盘的手瞬间一软!任由着盘盘盏盏就这么往下掉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白皙纤细的柔荑毫不费力地将其稳稳接住。
侍女恍若大梦初醒,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本就不怎么红润的小脸蛋霎时间彻底失去血色,惨白如纸!是长公主!她磕巴着想要说什么,却被长公主身边的秋兰示意赶紧离开。长公主不知所以地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盘递给秋兰,莲步轻移,就这么走了进来。
淡紫色暗绣金枫葵菊裙,腰间金锻挽牡丹,极品和玉佩,镂空金香囊。真当是贵不可言。
待长公主行至上首落座,玄泠便立即起身行至中央,向其稽首:“见过殿下。”
“王将军不必多礼,还请入座。”
少女的声音较十四年前相比,无半点可循之处。虽带有温和的笑意,但却是清冷至极。矛盾,也融洽。
秋兰将茶汤给二人分别斟上,而后带着物什退出了堂外,堂中只剩长公主与玄泠二人。
长公主端起茶盏微微呷了口茶,淡声问道:“不知王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坐于长公主左手边的将军用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沉吟了半晌之久,几番张口难言。
就在长公主准备起身离开时,将军憋红着一张脸,从齿缝中挤出了七个字。
“驸马与陛下有染。”
梁媋身形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红脸的将军:“你……”
“六月初九,巳时四刻,文孝门旭柳林月湖,王某醉酒撞见。”将军吭哧两声,脸上的红色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鄙夷与嘲讽。
相较于玄泠,梁媋此时脸上的表情可就复杂得多了。这个王显真的太出乎她所预料了。先前是“死而复生”,现在又是“语出惊人”。不知该夸其赤子之心呢,还是该防其居心叵测。倒是可以再试他一试。
思及至此,梁媋眉头微蹙,回想起梦境中被梁璋刨坟的场景,不由怒火烧红了眼眶。就连说话,都颤抖了起来:“王将军便是知晓了也罢,告与本宫为何?本宫一无权无势的深宅妇人能如何?又如何?”
这般想罢,双眼不由得更红三分。要不是她接连几日梦魇缠身,那岂不是要噩梦成真?!梁璋得死,典泊更得死!龌龊至极!恶心至极!
“殿下?殿下?”玄泠的声音将梁媋从魔障中拉回来。
梁媋看着眼前这位容貌丝毫不逊于典泊的人,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王显手下可是有三十万乘胜军,梦境中梁璋联合北夷王哈伦坑杀王显,以六座城池换来了三十万未尝一败的乘胜军,梁媋只想说这个狗皇帝脑子真的是锈逗了!王显可是父皇尽心竭力培养出来的护国神将,其忠心程度可见一斑。就算他新君即位要洗牌朝堂,王显也是万万动不得的啊!
或者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个狗皇帝就是因为典泊才对王显下手的!
真是白瞎了王显一颗拳拳报国之心!想到这里,梁媋再次看向玄泠的眼神里明显带上了怜惜。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将军方才要对我说什么?”
玄泠见梁媋重新坐回上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汤在吹,只觉得恍若看到了十四年前那个小姑娘。他走上前朝着上方的人单膝跪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臣,愿提皇帝首级拥殿下登基。”
作者有话说:
因为治疗甲亢,一直到现在才更新
若受制于人,取而代之是为不二法门。
玄泠在赌,赌自己对于梁媋的推断,赌知晓了未来下场后的梁媋的野心。
一声闷响两声脆响,换来的是将军自左额处汩汩外涌的鲜血与已然凉透的茶水一道,浸湿了他的大半张脸。
长公主冷眼着看向下方对自己行君臣之礼面不改色的将军,怒极反笑:“尔敢弑君?!”
“德和四年,壶峰城。是谁救你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是先皇”
“德和十七年,勤政殿。又是谁不问出身力排众议授你二品骠骑将军?”
“是先皇。”
“德和二十三年,华明殿。又是谁将大梁新帝交托于你?”
“是先皇。”
长公主每问一句,就往前踏上一步。三步之后,她来到了玄泠跟前。垂眼,看到的是将军低下的头颅,弯下的脊梁。
“如此,你还要谋逆弑君吗?王晋忠!”
玄泠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注,赌梁媋的野心。梁媋却不能赌。梦魇缠身的她除了自己,不信任何人。眼前这个差别于梦境的变数就更不值得她信任!就算他与自己一样,要杀梁璋,这把弑君的刀都不应该由自己之手递出去!
“便是皇兄私德有亏,也是大梁正统。王将军到底是父皇的肱骨之臣,今日这番话本宫权当耳聋目瞎。请回罢。”
头顶上方传来的女声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飘忽不定,捉摸不明。
“梁璋为掩私亏,通北夷白白葬我将士三百四十三名,北岭百姓五十四万六千四百三十六人。如此祸国殃民之君,绝非王某所忠之君,亦非大梁励精图治之君。说为君,实为贼。此等涂炭生灵之君不杀,待何为?”这些化为触目惊心的数字的人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玄泠,这里是怎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荒唐世界。将近六十万的人命啊,就这么没了。就因为梁璋与典泊不能拿上台面的爱情。用五十四万六千七百七十九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帮他们守住他们只关乎自己的秘密。
玄泠从来不对任何跨越种族性别个体的相恋有异议,只要他们别触碰到玄泠的底线。
“你有……”
“王某有铁证在此。”玄泠从怀中拿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的物什,双手将其呈于前。等待梁媋将其接下。
梁媋嘴角上扬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她弯腰,左手与耳边的几缕发丝一同落在了玄泠的掌心中。
御书房。
梁璋换下大朝服,衣着轻便的坐于书案之后。下首跪着一众死了儿子的官员们,以刘泽龙刘参军六十九岁高龄的老父亲顺亲王为首。
今年十月初九,是顺亲王的古稀寿。刘泽龙随乘胜军出征前夕曾许诺过以大将军之仪,让名扬寰宇的三十万乘胜军身披甲胄手持械兵,从亲王府跪到西玉门。来贺他的七十大寿。今日离十月初九只剩不到十天,他的儿子却成了一方不到十五寸的黑漆木盒子。连个全尸,他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顺亲王那双不算清明的眼睛里装满了让人刺骨的恨意!“自德和十四年,先帝躬亲揽贤,建成乘胜军。至今十年有余,乘胜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威名响彻寰宇!德和二十三年先帝临终前将乘胜军统帅之位交托与王晋忠,有乘胜军相佐,王晋忠成了受万民景仰的‘大梁战神’,民间更是有只知王显不知今上的童谣。”
顺亲王舔了舔起皮裂出血的嘴唇,继续往下说:“昨日王晋忠班师回朝惹得京城万人空巷的景况,陛下应当警觉啊!若是等那童谣传到天子脚下,老臣恐梁天下变成‘王天下’啊!”
“皇叔公慎言。”梁璋淡笑着,说出的警告倒像是闲话家常,“晋忠乃父皇肱骨之臣,两朝重将。当初父皇微服出巡善救乞儿于壶峰城……晋忠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两人你来我往,都想借对方之手除掉王显,自己却是一点血腥都不想沾染到。因为他们知道,乘胜军与王显之间绝不像顺亲王所言那般简单,王显自身的能力与对大梁的忠心更不可能像顺亲王所言那般不堪。
若是随随便便出手解决王显,他身后的乘胜军、乘胜军背后的大梁百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们需要“出师有名”。而这个“名”,也绝对不能由自己“昭告天下”。
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
就在梁璋与顺亲王一方僵持不下之时,洪公公猫着腰从御书房外快步来到梁璋身边。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御书房所有人听见。
“刁氏夫妇击响了宫门外的御沉鼓。”
宫门外。
一对年过半百的麻衣夫妇颈挂箩筐,被宫门口的侍卫反手押住。
其中的一名长脸侍卫铁青着一张脸,极力压着嗓子呵斥:“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要掉脑袋的!”
长脸侍卫认得眼前这对夫妇——刁弦刁史官的亲生父母。去年皇帝加设恩科,刁弦是探花,欧阳石是榜眼,典泊是状元。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还要归功于今年春三月就尚了昭容长公主的状元郎典泊。刁弦跟着典泊讨到了不少好处,不然凭他的资历与出身,根本不可能在不到一年之内就进入史馆,晋升为从六品史官。
算得上是成功的狗腿子了。虽然令人不齿,但是让人羡慕。
长脸侍卫就是羡慕人群中的一员。
不过这位探花郎的命却不怎么好。这次王将军突然受命出征北岭,刁弦被皇帝一道圣旨,丢到乘胜军中成了钦差监军。谁知这泼天的富贵刁弦没这个命享受,死在了北夷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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