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荀抬下巴, 往徐澄站的方向扬了扬,“道歉!”
“道、你、妈。”秦禹艰难的地骂出一句。
周南荀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转瞬脸色一沉,眸光锋利如刀, 手上加大力度,“道不道歉?”
窒息感加重, 秦禹慌了,再拽不起来,“道、我道。”
周南荀放松力度。
秦禹脸憋得通红,大口喘息几次才讲出话,“对不起, 橙子。”
长辈们一直有交情,徐澄不想闹太僵,过去对周南荀说:“算了。”
周南荀没立刻放人, 掐着秦禹脖子警告:“别再来骚扰她。”
秦禹向来不缺女人,来风絮找徐澄本就因朋友怂恿, “知道了。”
周南荀这才松手放开人。
秦禹离开后, 周南荀和徐澄往家走, 徐澄走得慢吞吞, 周南荀站路边停下等, 人过来, 他说:“早餐想吃什么?”
徐澄不理,径自往家走, 周南荀跟上去,没再开口。
一前一后走进家。
徐澄换上拖鞋,直奔卧室,房门即将关上时,周南荀伸进来一条腿将门挡住,“那晚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当他听到秦禹说把那晚没做成的事做了这话时,就知是他误会,也懂了徐澄那么生气的原因。
徐澄不理,强硬地关门,可力气没周南荀大,怎么都关不上房门,她气得手一松,不关了,冷脸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那条胡同没灯,他又是那种姿势,我还亲眼所见,几个条件加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误会。”周南荀解释。
“不管什么原因,我昨天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以后我们各过各的。”徐澄稍作停顿,“都别再越界。”
“对不——”
“不用再道歉,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徐澄转身要走,周南荀上前一步拦住路,他弯下腰,视线与她平直,轻下嗓音,“像以前一样,打我、咬我、对我发脾气都可以,别这样行吗?”
气息骤然逼近,徐澄刷地红了脸,别开视线,“你有疑问该直接来问我,而不是莫名其妙冷落我。”
小姑娘没受过太多委屈,泪窝又浅,稍有不顺就要哭,周南荀用指腹在她眼角抹了抹,“没冷落你,只是——”
“只是——”
他讲了几个只是,也没讲出口后面的话,末了转身去客厅,泄气地颓坐进沙发。
徐澄跟过去,站周南荀面前,抬脚踢踢他小腿,也软了声,“事情一码归一,今早还是要谢谢你。”
周南荀敞着双腿,手肘拄着双膝,垂看地面,低声问:“如果我不在,你会和他回去吗?”
徐澄沉默一瞬,反问:“你想我和他回去吗?”
周南荀直起腰,去兜里摸烟,抽出一支含进嘴里,要点火,瞧见徐澄又扯下烟扔进垃圾筐,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徐澄冷漠一笑,“既然周队这么尊重人,我今天就和秦禹回去做豪门太太,不会再踏进风絮半步。”讲完甩头就走。
“徐澄。”周南荀拉住她,“别说气话。”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徐澄冷下声,“松开。”
周南荀不松手,也不讲话,只看着她。
徐澄再次喊“松开。”
他才开口,“你跑来这 ,不就是为逃婚?”
“对,但我现在改主意了,秦禹有钱有颜,嫁给他当阔太太,没什么不好的。”
“当真想好了?”周南荀再次确认。
徐澄:“想好了!”
周南荀扭头看向窗外,手没松。
那手背青筋暴起,干燥的掌心握着徐澄,五指似要把她手腕捏断,
“请周队说到做到。”徐澄提醒。
周南荀终是放轻了指间力度,手搭在徐澄碗上,还是没松。
徐澄猛一下抽回手,转身往门边走,到门口换鞋,随后头也没回地拉开房门,刚踏出半只脚,手臂猛地被抓住。
房门“当”一声关上。
徐澄猝不及防地被按到墙上,周南荀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底滚着浓浓的嚣张气焰,狠厉不耐,亦如初见那天。
他用虎口卡着徐澄下巴扬起,咬牙警告:“这场婚姻也不是你想结束就结束的。”
徐澄心怦怦跳着,嘴上却也发狠,“反正结果都一样。”
周南荀怔了一瞬,忽地松开手,头重重垂下,头顶在她肩上顶着墙面,像只泄气的皮球,近乎哀求说:“别跟他回去,想回以后我送你。”
徐澄一下没了气,心平气和说:“以前我和秦禹算关系不错的朋友,我们几个在一个城市留学,休息日经常一起玩,对彼此都十分了解。
因为知道他是不负责不拒绝的海王,我才非常抗拒和他联姻。
秦禹其实也不想结婚,只不过为讨他父亲开心没反抗,我逃婚之后,他拿我当借口推托其他人,最近因为朋友酒后说漏嘴,秦禹知道我在这边的一切才过来。
那天晚上秦禹利用朋友将我约到外面,纠缠我和他回去。
我态度不好,他被我激怒,才做出想吻我的动作,被我打了一巴掌,没吻到。
这就是全经过,周南荀,我没你想得那么随便。”
徐澄推开周南荀就往卧室跑。
周南荀伸手去抓,没抓到人,他猛地踢了脚墙边的薄款鞋柜,柜门刷一下全部翻出来,刮破脚踝流出鲜血,他看都没看一眼。
张凤霞要入院进行第二次化疗,周南荀和徐澄去家里帮忙收拾东西,两人一路没开口。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张凤霞从柜里拿出本相册,招呼徐澄,“过来陪姑姥看照片。”
徐澄坐过去,看见母亲小时候照片问:“还是上次那本?”
张凤霞把照片往后翻,“这后面有好多没看呢。”她指着照片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说,“看看这是谁?”
小男坐着旋转木马,笑得很灿烂,旁边站着个和他面容相似的年轻女人。
徐澄微诧,没想到周南荀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张凤霞指着照片里面的女人说,“这是南荀的妈妈。”
徐澄凑近看一眼,“很漂亮。”
“就是太漂亮才惨遭不测。”张凤霞说。
徐澄带着疑问看过去,老人却不再往下说,“过去的事不提了。”张凤霞又翻一张照片,“这个是10岁生日,我们带他去市里游乐园拍的。”
同样站在游乐园里,10岁的周南荀脸上没有笑,眼神是和现在相似的淡漠。
张凤霞看出徐澄疑惑,说:“孩子对父母的感情旁人无法替代,这时候他爸妈都走了,他也没以前活泼,一直到现在都是这种性子,问他永远是报喜不报忧,什么都自己扛着。”
触景生情,徐澄捏着照片随口说:“我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去游乐场坐一次旋转木马。”
“徐正清没带你去过?他那些钱带你去国外的游乐场玩也够了。”张凤霞说。
徐正清有钱没有时间,休息日忙着陪情.人,女儿得往后排,等终于排到徐澄了,继母又从中作梗,想方设法阻止徐澄和徐正清单独在一起。
徐澄没和张凤霞解释那么多,只说:“他工作忙。”
张凤霞往地上啐了口,“他不忙哪来的钱?没钱还哪有女人跟他?明枝就是傻。”她拉起徐澄的手,苦口婆心道:“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死活不肯听我的话,非要嫁给徐正清。
你千万别学她,和南荀好好的。”
徐澄应下。
张凤霞又说:“和姑姥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吵架?”
徐澄心说:这是有火眼金睛吧。
嘴上极力否认,“您想多了,我们好好的吵架干嘛?”
张凤霞:“你们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夫妻之间有仇别过夜,说开就好。”
徐澄强颜欢笑,“真没吵架。”
老太太从她这边问不出来原因,又去找周南荀聊天。
回去的路上,徐澄没去问周南荀姑姥说了些什么,继续沉默,到家楼下,想下车推不开车门,扭头看周南荀说:“开门。”
周南荀不动。
“打开车门。”徐澄重复。
周南荀终于有了反应,侧身看徐澄。
他们之间不能像真夫妻一样做些什么,而送礼物这些寻常的哄人办法,周南荀全部用过,已经黔驴尽穷,索性直接问:“到底怎么才能不生气?”
“你没必要这样。”徐澄目视前方,平静说,“等我学校的申请通过,我就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
周南荀带着对自己的嘲讽低低一笑,“我没想过要怎么样,只是我们结婚一天,我就要对你负责一天。”
徐澄讥笑,“周队责任感真强。”
周南荀不讲话。
“请让我下车。”徐澄不想再聊。
周南荀按开车门锁,等那娇小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他握住方向盘,垂下头,长长地叹了声。
晚上9点,徐澄接到初弦的电话,说要出去玩。
徐澄兴致缺缺地答应。
“橙子,你打车来临河公园,在公园南门进去,顺着路往里走,看见蘑菇形状的亭子就到了,我在蘑菇亭里面等你。”初弦说。
“好。”徐澄按照初弦的指示,打车去临河公园。
临河贯穿风絮县,临河公园是修建在河边休闲娱乐一体的开放式公园,非夏季又已经夜里九点半,公园里娱乐设施已关闭,只有小路两侧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
徐澄边给初弦发消息,边往里走,初弦没回消息,到蘑菇亭没见到人,打电话初弦不接,她不敢一个人待着,起身准备沿来路往回走,刚迈开步,路就被高挑的身影挡住。
瞧见男人熟悉的面孔,徐澄打他,“是你叫初弦约我出来的?”
周南荀没否认,任她捶打。
“我要回去。”徐澄推开周南荀往前迈步,走了两步,手腕被拉住。
男人低沉的嗓音缓缓想起,“橙子,回头。”
徐澄闻声往后瞧,浓黑的夜里亮起五彩斑斓的灯,摩天轮转动,海盗船摇摆......萧寂的公园,顷刻间通明绚烂,像在黑色的纸上泼满染料,说不上谁比谁更艳丽炙热。
周南荀牵起徐澄往流光溢彩的深处走。
圆盘之上,灯光璀璨,木马旋转,音响唱着: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周南荀按下暂停键,木马停住,他牵着徐澄走到一匹白色木马前,“上去试试。”
徐澄下意识拒绝,“我已经过了坐这个的年纪。”
“没人。”周南荀笑着说。
徐澄环视一圈,游乐场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她抓住栏杆,跨坐上去。
圆盘转动,木马奔跑,音乐继续。
夜风吹起徐澄散落的长发,露出小巧精致的五官,她扶着栏杆,随着木马旋转,唇角扯起,笑得像个孩子。
围栏外,周南荀也在笑,黑眸映着缤纷灯光下的她。
“来陪我一起玩。”徐澄喊。
周南荀本能抗拒,见那弯起的唇角下落,立刻按着围栏翻进去,坐在徐澄斜后方的位置,随着她一起旋转。
木马停下,徐澄和周南荀一起在圆盘的边沿坐下,周南荀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给她,“润润嗓子。”
徐澄畅快地喝一大口。
白天的不愉快在一圈圈旋转中悄然消散。
“还玩别的吗?”周南荀指着远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这摩天轮虽然不大,但转到最高处时景色也很好。”
“不行我怕高。”徐澄顿了下,“读高中时,我和钟晴还有她当时的男朋友一起去游乐场玩,他们两个坐摩天轮,我在下面等,下来时钟晴告诉我,他们在里面接.吻了,当时我告诉自己,将来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克服恐惧和男朋友去坐一次,也要里面接.吻,所以我除了有轻微恐高,还有这点原因,不想随便进摩天轮。”
第一次和人讲起这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幼稚吧?”
周南荀郑重地摇头,“少女的憧憬,很美好。”
徐澄轻叹,“可惜少女时代结束,也没能实现这幼稚的憧憬。”她弯曲手肘撞了下周南荀,“你十几岁时,有没有幻想过以后要和女朋友做的事?”
“没有。”周南荀属于晚熟那一类的,到大学都没开窍,后来嫌女人麻烦,直接边都不靠。
“怎么拿到的钥匙?”徐澄望着那些闪着灯光的娱乐设施说。
“宋季寒叔叔承包的,他叔叔在外市不常过来,管理方面全交给宋季寒。”周南荀脱下外套披在徐澄肩头,“原本想带你去市里的游乐场玩,怕你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
游乐场虽小,但没有拥挤杂乱的人群,很惬意。
徐澄对着凉凉的夜风,轻吐口气,“怎么想到带我来这?”
周南荀偏过头看她,扯唇说:“我们澄澄,根都可以自己长出来,还有什么是无法弥补的?
过去遗失的,我陪你重拾。”
第26章 温室玫瑰(五)
“哈哈哈。”钟晴开怀大笑, 乐得肩膀直颤,“秦禹这次算碰到真钉子。”她竖起拇指,“周南荀也太男人了, 我要见见本人。”
徐澄满心担忧, 没心思聊其他,“秦禹会不会报复周南荀?”
钟晴笃定说:“不会的,秦禹只在咱们这圈子里猖狂,遇见狠角色也怂, 况且他是海王,女人的事不会太放心上, 商业纷争倒是有可能。”
徐澄悬着的心放下。
“这次秦禹估计会彻底断了和你结婚的念头。”钟晴说,“周南荀帮忙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但愿吧。”
“等秦禹和别人结婚,你就无后顾之忧,随时可以和徐叔坦白。”
“如果秦禹那边有好消息,早点告诉我。”
“OK。”钟晴稍作停顿, “真到那天,你舍得和周南荀离婚?”
徐澄想也没想地说:“舍不舍得都要离,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不可能因为他停住脚步。”
钟晴叹了声,“希望那天晚点来。”
重获平静后, 徐澄的生活重心恢复回读书和思考《倾听》上。
这天中午, 徐澄在初弦诊所帮忙, 门口进来一老一小祖孙两人。
老太太和孙女的体重都严重超标, 并肩进不来门, 要一前一后才能走进来。
“初医生, 麻烦打一针。”老太太咳嗽着说。
初弦拿听诊器帮老人听了听,又量一次体温, “孙奶奶,我这做不了CT,咳这么久了,您该去医院仔细查一查。”
“查一次要三四百,我可不去,我这老毛病了,按以前的药给我打两针就好。”
“我不能再开药,您这样会耽误病情,要赶快去医院才行。”
“不开药,我也不去医院,让我等死吧。”老太太往椅子上一坐,不动不语,摆出一副不开药就不走的架势。
老人身后的女孩看着十六七岁,低头看手机,全程不说一句话。
初弦对她说:“孙瑶,你奶奶的情况不能再拖,明天带她去医院挂呼吸科,检查费用向你爸爸要,听见没有?”
孙瑶的视线还是没从手机屏幕移开,敷衍地点点头,“今晚先给她打一针吧,要不半夜咳起来,吵得人睡不着觉。”
有学识和有体力的人,都离开风絮县去大城市发展,留在县里的多是年迈体衰的老年人和留守儿童,像孙瑶奶奶这种有病拖延的老人很多,初弦无奈地开了诊单。
老太太找了张床躺下打针,孙瑶坐一边看手机,奶奶的药滴没了也没发现,还是徐澄瞧见喊小护士来换的药。
孙瑶的冷漠,使徐澄多看她几眼。
已是暑假,孙瑶还穿着校服,前襟污渍斑斑,头发梳着最简单的低马尾,从头顶到发烧都泛着油光,唇边鼓着青春痘,眼角有晒斑,话少,目光阴郁冷淡,浑身透着股死气沉沉的萎靡,完全没有花季少女的活力。
徐澄觉得奇怪,向负责卖药的阿姨问情况。
阿姨把她拉倒没人的角落小声说:“离那么孩子远点,小心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徐澄没懂,“她不洗澡?”
“不是这种干净,就是鬼。
孙瑶读初二时,有次在学校发疯,拿着刻刀要杀人,被老师拦下来送回家,当晚她拿着那把刻刀把自己手腕划了,幸好她奶奶发现及时,送去医院留下一条命,之后就变成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