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垂眸,正能瞧见男人黑亮的头发,蹲下身脊背也是挺直的,好像永远压不弯。
家门口,徐澄手机响了,是徐正清专门为徐澄找的产科医生,打视频来上孕期课。
耳机在包里,徐澄腾不出手去翻,直接按了免提,她一边和产科医生聊天,一边开冰箱门把糖葫芦放进去冻着。
女医生说:“12周以前要建母子健康手册,不易做劳累的活动,出现呕吐、乏力症状都正常......”
放完糖葫芦,徐澄坐进沙发和医生面对面交流,为不露出破绽,她时不时向医生提问,直到医生说,“下个月产检单给我看眼。”她才露出些许不高兴。
不给,徐正清会起疑心。
给,她没有。
医生真会出难题。
一个多小时过去,徐澄耐心耗光,脑子昏昏沉沉,想睡觉,眼神四处飘摇,很不专心。
周南荀洗漱出来,额前头发没擦干,沾了水珠。
徐澄随口提醒:“头发没擦干。”
周南荀拿毛巾擦了擦,“还不睡?”
徐澄刚要说话,被视频里的女医生抢先一步,“孩子爸爸过来一起听。”
周南荀忙自己的事,没关注徐澄和谁打电话,也不知道徐澄对家里说了怀孕,张口要问,被徐澄求救的眼神拦住。
洞察到徐澄的意思,他坐下,随她一起听了后半节课孕期课,视频挂断,两人齐松一口气。
想到还要装一段时间孕妇,徐澄绝望地往后一靠,哭丧脸说:“孕期还有好几个月,可怎么熬呀?”
周南荀微拧着眉,视线落向她平坦的腹部,“结婚还送个孩子?”
须臾间,柔和的眸起了狡黠的光,徐澄伸手戳戳他,唇角勾起,“买一送一,你赚了。”
“我、谢、谢、你。”周南荀咬字很重。
“不客气哦。”徐澄一脸得意。
周南荀不再说了,靠着沙发,手里随意的把玩着打火机,视线停在徐澄脸上。
那深邃的黑眸平时透着随性不羁,可他看你时,就像台静谧的仪器,能精准的捕捉到你的每个动作和眼神,一呼一吸都在他掌控之中,连隐藏在皮囊下的隐秘心事也能被看透。
徐澄想到非洲草原上自由生长的雄狮,目光精准,动作狠厉,没有猎物能在他手下逃脱,她收回视线,捏着手腕说:“我又不是犯人......看我干什么?”
审视的目光收回去,周南荀扯了下唇角,“胆子不小。”
不过一分钟时间,徐澄已脊背冰凉,声音急躁,像个炸毛的小猫,“你有话一口气讲清楚。”
“孕早期会出现呕吐、食欲不振、嗜睡、乏力,你有吗?
其二,孕期用药尤为谨慎,而你感冒期间吃了几天的退烧消炎药,孕妈妈会这么粗心大意?假使吃药时不知道怀孕,那么在验出怀孕后,这孩子你敢留?
其三,为了防止胎儿畸形,孕早期都会吃叶酸,你有吃吗?
其四,怀孕了用找陌生人结婚?孩子爸爸是空气?
其五,”
“打住。”徐澄制止了周南荀的分析。
这人不仅一眼看穿她装怀孕,还能有理有据地分析出原由,甚是恐怖,不过徐澄也是看过福尔摩斯的人,她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道德法律不允许我光明正大的和孩子爸爸结婚生子,不行?”
男人胸膛微震,鼻腔发出一声哼笑,“小赵?”意味深长地看她,“口味挺重。”
徐澄抽出身后靠枕砸过去,她用尽全部力气,到他身上捶背似的,眉都没皱一下,还挺享受,气得徐澄收了靠枕不理他。
这时,周南荀慢悠悠开口,“逗你的。”他从茶几的果盘里拿出个橘子,剥皮去丝,黄橙橙的橘肉递到徐澄面前,“吃橘子。”
小赵的误会因徐澄而起,她也没真生气,接过橘子,放嘴里一瓣,还挺甜。
小姑娘不气了,周南荀才敛了松散的眸色,答她提出的问题,“首先:活在金字塔顶端,物欲早已被满足的公主,屈身找一段无法见光的爱情,还给他生孩子,说明她是个恋爱脑,可恋爱脑会把全部心思放在对方身上,患得患失,情绪不稳,还哪有心思和父亲斗智斗勇?而且有了孩子,你那个海王未婚夫是很好的接盘侠,为什么还要拒绝找别人结婚?
其次:你想尽办法来摆脱一个海王当丈夫,说明对自己认知清晰,对爱情有想法有追求,这样的姑娘是无法接受地下恋的,更不会带一个身世模糊的孩子来到世间。
综上,你刚才提的疑问,不可能成立。”
相识不到一周,徐澄没讲过太多个人私事,周南荀却能精准地剖析出她包裹在层层外衣下的心思。
徐澄不由一震。
这个男人,散漫不羁的痞气下,观察力敏锐到可怕。
“找个刑警做老公真可怕,想做点坏事都做不了。”钟晴在听完徐澄讲述的周南荀后说。
徐澄心有余悸,“是呀,幸好我没骗他什么。”
钟晴:“换个角度看是浓浓的安全感。”
这点徐澄赞同,“当他老婆应该会有很足的安全感。”
“你就是他老婆呀。”
“我说的是二婚老婆,我们迟要离婚的。”
钟晴思考片刻,眸色下沉,“也是,你要读研,还要做《倾听》不可能随留在风絮那小地方,既然这样,你可别陷进去。”
“乱说什么,不可能的。”徐澄撕下面膜,露出张清透的小脸,“晴子,别忘了找人帮我P孕检单。”
“包在我身上。”钟晴忽的提高声音,“秦禹不同意和秦芹结婚,婚礼相关事宜已经全部取消,徐叔赔了秦家一个项目,上次见面,看徐叔心情挺好的,未受多大影响,还说家里婴儿房已经布置好,只等你回来,让我叮嘱你安心养胎,看得出很喜欢小外孙......你打算什么时候坦白?”
生活刚恢复平静,徐澄不想马上闹翻,“等我出国后再说,不然准要被抓回去锁在家里反思。”
“徐叔给你卡解冻了?”
“他同意解除我和秦禹的婚事,是因为孩子,对我的气还没消,不解卡也好,我借此独立,以后不花我爸的钱。”
“怎么独立?在风絮找工作?”钟晴笑了声,“那地方一个年的工资可能都换不来你一个包。”
徐澄想了想,“直播唱歌,视频变现?”
钟晴:“那样要露脸,你想好了?”
徐澄有个不露脸的唱歌账号,自娱自乐唱着玩,有段时间莫名其妙火了,粉丝长到上千万,不少公司来找她签约,还有公司找她打广告,她都拒绝了。
唱歌是爱好,非专业,她不想生活被打扰,而且在筹划一档心理健康类的节目,不想到时观众被认出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徐澄犹豫,“我再想想。”
钟晴:“不过你账号该更新了,粉丝都在评论区催更。”
“今晚就更,我先去医院照顾姑姥了。”徐澄跑到医院又被撵回来,张凤霞能走能动,还有王友田跟着,老太太不让她在那,让回家陪周南荀,增近夫妻感情。
徐澄没告诉张凤霞,她已经两天没见过周南荀。
有老陈他们几个大嘴巴,周南荀结婚的事,很快传进顾局耳朵,铁树开花,作为老领导不能不看,顾局下令,休息日要周南荀带徐澄去家里吃饭。
周南荀是顾局带出来的,知道是他是孤儿,生活里十分照顾,他不能驳了长辈的好心,提早下班回去找徐澄帮忙。
推开家门,周南荀听到一段歌声:
“人潮拥挤
寻不见踪迹
他们说你早已遗忘这里......”
女人声线低柔空灵,宛转悠扬。
悠长的音调,灵动的嗓音,将周南荀困在门边动不得,哀伤的曲调将他跌入无边的幽寂,他从没听过这样深入人心的歌声。
他寻声看过去。
徐澄梳着简单的低马尾,抱着吉他唱得投入,白炽灯在她头顶洒下光,能清晰地看见毛茸茸的碎发,小而翘的鼻尖,唇润的像颗浸过水的樱桃。
周南荀忽然犯了烟瘾。
他轻轻关上门,倚靠门边点一支烟,感应灯熄灭,走廊陷入漆黑,只剩他手中猩红的火光,耳畔歌声未停,似人鱼的吟唱。
徐澄唱完收了吉他准备睡觉,听见门响,探出头瞧见是周南荀一脸兴奋,“你终于回来了。”她指着地上的两个纸箱,“书架要、茶几要自己组装,我不会。”
盼他回来,只想让他组装家具?
周南荀换拖鞋往里走,嘴冷着说:“我也不会。”
徐澄:“......”
想打人。
周南荀脱掉外套,蹲下身,倒出纸箱里的零件和图纸,是个小型的圆玻璃茶几,那些难懂的说明书,冰凉的铁器,大小各异的螺丝钉,在男人手里很快找到位置,组成茶几支架,圆形的玻璃面放上一放,整个茶几组装好了。
徐澄看眼时间,不到20分钟,她由衷赞叹,“你比孙管家快多了。”
周南荀手拎螺丝刀,仰头看她,“谢谢公主殿下满意。”
徐澄:“......”
他放下螺丝钉,拆书架的包装,“也请公主帮我个忙,明天去我师父家吃顿饭,他和师娘待我很好,老人心意推不开。”
徐澄哼了声,“看你表现。”转身进房间。
隔天徐澄一觉睡到自然醒,开门客厅摆着安装好的书架和茶几,白色书架简约美观,她过去瞧了瞧很喜欢,转头对坐沙发看书的周南荀说声谢。
他合上书,掀起眼皮“所以,公主殿下肯愿意帮忙随我去吃饭吗?”
“行叭。”徐澄勉强说。
周南荀拎起外套,“那走。”
徐澄瞪他,“我还没化妆。”
周南荀:“……”
一个小时后,周南荀敲敲主卧的门,“好了吗?”
房间传出女孩柔中带恼的音调,“没好呢,催什么?”
周南荀:“……”
又半个小时,房间传出一声哀叫,周南荀猛地推开门,“怎么了?”
徐澄哭唧唧说: “没衣服穿。”
周南荀瞥了眼几天前被她塞满的衣柜,不解道:“一柜子还没衣服?”
徐澄:“不好看。”
“那为什么买?”
“被商场的灯骗了,在那试时觉得漂亮,回家一穿丑爆了。”
周南荀去市局专案组参与侦破连环凶杀案,都没这么困惑过。
“距离约定时间还剩多少?”徐澄眼珠一骨碌起了别的心思。
周南荀看眼腕表, “30分钟。”
她一笑,“够了,带我去趟商场。”
周南荀:“……………”
徐澄出发前磨蹭,但时间观念强,进商场快速找到满意的衣服,还给顾家买了昂贵的礼品,麻利又速度。
见了面,顾长礼女儿正读高三,有出国留学的打算,问了徐澄许多问题,一顿饭相谈甚欢。
一家人对徐澄夸赞有加,饭后,顾长礼妻子提议一起去公园爬山,消消食。
路上徐澄和顾长礼女儿走前面聊天,周南荀和顾长礼夫妻走后面。
顾长礼女儿正值对外面世界好奇的年纪,拉着徐澄手问东问西,徐澄耐心解答,到山脚下,顾长礼女儿忽然不走了,回头喊:“南荀哥,你来和嫂子爬山。”
徐澄张口回绝,“山不高,我自己可以爬。”
顾长礼妻子也反应过来,打顾长礼一巴掌,“今天休息,你别一直聊工作,快让南荀去陪小澄。”
公园的山很低,周南荀笑回师母,“又不是珠穆朗玛峰,她自己可以。”
顾长礼从背后推周南荀一把,“让你去就去,牵自己媳妇还磨磨蹭蹭。”
话说到这,再推托就太假了。
周南荀快步走到徐澄身边,“我牵你上去。”
徐澄把手背在身后,“不用。”
“结婚了还害羞呢?”顾长礼妻子笑着说。
顾长礼说周南荀,“她害羞,你个大男人也害羞?”
周南荀凑到徐澄耳边低声说:“配合下。”话落直接抓起徐澄藏在身后的手,握于掌心。
小姑娘的纤纤细手,被他宽大干燥的掌包裹着,柔软似无骨,一捏就能融进他掌里,像有丝丝缕缕的线,从掌心钻进身体,裹住他正在跳动的心脏。
明明是他握着徐澄的手,可却觉得自己被什么握住了。
阳光透进窗内, 倾洒满床,暖洋洋的。
徐澄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自从解决和秦禹的婚事, 心情舒畅恢复了良好的睡眠, 一觉醒来已快中午。
客厅静悄悄的,周南荀又没回来。
那日顾长礼家回来,周南荀接到警队电话去了局里,已有三天没回来。
徐澄, 每天除了去医院看望姑姥,没什么事可做, 宅得快发霉,她拿起手机翻一遍聊天列表。
瞧见李思言头像,再次发消息约她出来玩。
李思言:【最近和男朋友在市里,约不上啦】
徐澄:【这么恩爱,看来回不了南川】
李思言:【嗯, 我打算在这边找份工作】
初见那天,大巴车上李思言说,等见到网恋男友会给徐澄发照片, 万一遇见骗子,也好留个证据, 见面后李思言陷入热恋, 忘记发照片过来, 徐澄想起这事提了一嘴。
李思言:【他长得丑, 没什么可看的】
徐澄对李思言男朋友的长相没兴趣, 只想留个心眼, 【那你保护好自己】
李思言:【放心,他对我很好】
聊完, 徐澄又给钟晴发消息:【我们前几天牵手了】
晴天:【哦】
橙子:【???】
晴天:【??????】
橙子:【他领导非让他牵着我爬山】
晴天:【哦】
徐澄急了,直接打过去视频,“你一直哦什么?”
钟晴笑道:“两个成年人,牵下手有什么可说的?要是滚到床上去,还值得讨论一下。”
徐澄:“……”
见她不说话,钟晴主动问:“之后呢?”
徐澄:“到山顶松开手,他递了瓶水给我。”
钟晴:“就完了?”
徐澄:“嗯,不然还怎么样?”
“你们俩个小学生吗?”钟晴无情地吐槽闺蜜,“能不能来点劲爆的?”
徐澄:“牵手已超出界限,我们只是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陌生人会生病照顾你?会酒后背你回家?踏进婚姻这道门,你们注定没办法真做陌生人,总会有牵绊的。”
远在异乡,和朋友们只能网上联络,聊完天,徐澄起床吃早饭,饭后照例去医院看望姑姥。
老太太状态不错,打针之余还和病友闲聊,见了徐澄很高兴,逢人就介绍。
徐澄在医院待到中午,回来时买了午饭,拎进初弦诊诊所,这段时间徐澄经常在午休时间,拿着食物去诊所吃。
她打开餐盒,放在桌上和大家一起吃,周末林庭樾没课,也在诊所,徐澄把鸡腿夹给他。
少年眼睛亮亮的,很漂亮,他用手语说谢谢。
饭间,负责打针的小护士问徐澄,“南荀哥呢?”
徐澄埋头吃饭,“不知道。”
小护士吃惊,“他出门不和你报备?”
为什么要和我报备?
脱口而出的话到嘴边,徐澄紧急咽回去,她不是个好演员,总忘记已经和周南荀成家结婚的事。
徐澄放下筷子,笑着说:“警局的任务不可以告诉家属说。”
小护士哦了声,接着眼前一亮,又问:“和南荀哥结婚好不?”
徐澄尬笑:“挺好。”
“怎么好的?给我们讲讲。”小护士好奇心强烈。
“就方方面面都挺好。”徐澄不知该怎么答,只能说些没实际意思的话。
小护士有些难为情地问:“你们......亲了吗?”
一旁负责卖药的阿姨,笑着拍小护士一巴掌,“说什么傻话呢?人家结婚了,觉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怎么可能没亲过?”阿姨将视线转到徐澄身上,笑呵呵的,“南荀.......应该挺好吧?能坚持多久?”
要命!能坚持多久,她怎么知道?
已婚阿姨的问题比小护士犀利很多,徐澄坐如针毡,不知怎么答,只好借着口渴去喝水为理由,捧着水杯跑了。
卖药阿姨在后面笑,“小徐脸都红了,结婚了脸皮还这么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