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缓缓降临, 热闹的京城中华灯初上,忙碌一天的百姓们纷纷出门游玩,他们不用去想诸多大事,只需在一片繁荣盛景中汲汲欢悦。
就是这样一个美轮美奂的夜晚, 有人为南方灾情的后续烦心, 有人携心悦之人游湖赏灯, 有人坐在案前通宵批阅奏折,也有人捂着肚子计划瘦身。
二皇子独自枯坐在书房内, 烛火明明灭灭有些昏暗, 摇曳的火光映在那张阴郁中泛着冷气的脸上,想想今晚或许会发生的事情, 他一阵冷笑。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香囊,旁边的木匣中还放着各式各样花哨的女子香囊,就等楚姑娘被太子给训跑,他带着香囊趁机而入。
这时, 门外传来响动。
二皇子精神一震, 沉郁的眸光都亮了几分,人来了。
前来汇报的下属推门而入,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二皇子阴冷如蛇的目光, 被吓了一个激灵。
想起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那下属更是在心中为自己捏了把汗。
二皇子迫不及待:“如何?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下属面无表情:“回二皇子,太子今晚与楚姑娘相谈甚欢,现在还在游湖赏灯。”
二皇子把玩香囊的手一顿, 不可置信道:“她没有吐吗?她没闻到太子身上的恶臭吗?!”
“没有。”
“不仅是没有呕吐, 楚姑娘还凑近细闻, 似是非常喜欢。”
二皇子将香囊拿起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脑袋转不过来, 那么浓重的恶臭,怎么会有人喜欢?
莫不是楚姑娘其实有什么怪癖?喜欢闻臭的东西,太子正是知晓了这一点,才投其所好?
越想越觉得离谱,那般沉静温婉的美人,怎么会……
不,不可能。
二皇子硬生生被自己就的猜想下了一个激灵,他问道:“你可打探出楚姑娘为何喜欢?”
下属默了一瞬,道:“回二皇子,属下的确打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是属下不太理解,还请二皇子辨析,楚姑娘闻到臭味后,太子说起了一种叫螺蛳粉的食物,那恶臭就是螺蛳粉的……香味。”
香味二字是太子原话,那下属不理解且大为震惊。
“楚姑娘听说螺蛳粉是这般奇臭之物后,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接着两人就这螺蛳粉相谈甚欢,楚姑娘还表示很想尝试一次螺蛳粉,可惜太子手中暂时也没有,而后属下就回来了。”
螺蛳粉,臭的,浓厚兴趣……
二皇子心神恍惚,不愿相信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怪癖。
喜欢吃臭的食物?
太怪了。
他神情扭曲了一瞬,看起来愈发阴郁森冷。
“去打探螺蛳粉出自何人之手,既然楚姑娘喜欢……”二皇子喉咙哽了一下,道:“那本皇子就要先太子一步拿到,送到楚姑娘面前!”
“是,属下领命!”
同样心神大震的下属飞速离开,在书房中,二皇子震惊过后,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一件事。
今晚太子两人相谈甚欢,而两人今晚本来是不会相见,是他刻意引导促使他们齐齐赴约。
这个太子是他亲手搭上去的。
可恶!太子狡诈,欺人太甚!
二皇子右手猛地握拳捶桌,心中阵阵气结,竟是几欲呕血。
这螺蛳粉,他必须先拿到!
宫里宫外的纷纷扰扰都扰不到叶遥身上,她重新腌上一坛子的酸笋,然后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睡了一个好觉,也没有再做噩梦。
第二日一早,她起来吃早膳,顺手煮了两壶奶茶放着,就出发去上书房,度过平凡快乐且热闹的一天。
傍晚回到竹翠宫,叶遥进屋看到桌上两壶奶茶时,有些惊讶:“今日姝贵人没有来换珍珠奶茶吗?”
云露道:“是的,没有来,姝贵人身边的宫人来过,说以后都不需要了。”
“这样啊,既然她不需要了,今天剩的这些我们就自己喝。”叶遥也没多问为什么,要也好不要也好,没什么影响。
况且姝贵人每次出手实在是太过阔绰,就算是很喜欢收集玉石的叶遥,也忍不住新心中不安,她早就劝过姝贵人,没不要每日都花大把的玉石来换珍珠奶茶,甚至将珍珠奶茶直接送给她。
结果过了一日,姝贵人的宫女又带着大把的玉石玩意来,说她们做的珍珠奶茶就是没有叶遥做的好喝。
没办法,那就继续换呗,送上门的玉石不要白不要,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再试着补回去吧。
今日叶宁他们没来禁宫,而是回去陪自己母妃用晚膳,叶遥回到竹翠宫也提不起动手的心思 ,情绪莫名有些失落。
她想娘亲和师父了,也想陪着他们一起吃饭,娘亲总会想办法给她做好吃的,师父则是细心地指出她需要改进的地方。
竹翠宫宽了数倍,如今看来也空了许多。
“咚咚”敲门声响起,叶遥快步出了屋子看去,惊讶:“云世子,你怎么来了?”
云峥手里拎着一只食盒,浅笑道:“八公主唤我云峥便好,我在这宫中也没多少熟人,便来寻八公主一同用晚膳。”
叶遥眼前一亮:“好!”
果然,吃饭还是得热闹一点才吃得香。
两人之前都是糟了大罪的,云峥是突然厌食而身体暴瘦,这些日子吃得多了,再加上坚持练剑,干瘦的身体已经长了回来,仍有几分瘦削的面庞看起来更为俊俏。
至于叶遥是身体长久亏空,也请宫中御医瞧过,只说需要慢慢补才行,但她有碧玉葫芦每日滋养身体,虽然身形比起其他公主还是瘦了很多,但皮肤白皙头发柔顺,再过些时日养养肉就与其他人差不多了。
云世子带来的饭食很丰盛,再加上御膳房送来竹翠宫的饭食,两人吃了个饱肚,坐在院中看天边霞光,心神宁静。
这时,三道沉闷的敲门声将宁静打破,云露立刻开门一瞧,当即行礼道:“奴婢见过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
二皇兄?他怎么来的?
来人正是二皇子,昨日他差人去打听螺蛳粉的事情,最后得知螺蛳粉竟然是出自他那八皇妹之手,果然是在禁宫野蛮生长的人,才能做出那般怪异的吃食。
二皇子忍着心中的不屑和厌恶,白日来寻螺蛳粉,却得知八公主还在上书房听讲学呢,扑了个空。
想着楚姑娘的怪癖,二皇子忍着脾气,等到这个时候才上门来问,而问出后的结果自然也不能让他满意。
毕竟做螺蛳粉要用的酸笋昨日就没了,就算可以不要酸笋,昨日叶宁他们也将螺蛳粉的底汤配菜等都嚯嚯干净,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
更别说……二皇子还指明要臭的,没有酸笋可怎么臭?
叶遥神情复杂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二皇兄,没想到二皇兄竟然独好这口。
她遗憾道:“二皇兄你想吃臭的螺蛳粉,真的没有了,至少还得再等一个月。”
二皇子沉默片刻,扯出一抹笑道:“既然如此,那边打扰了。”
“嗯我这里有两壶多出来的珍珠奶茶,不知合不合二皇兄的胃口?可以赠二皇兄一壶。”
听到没有螺蛳粉,二皇子已经没有耐心了,但他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装作温雅,只好道:“那就多谢八皇妹了。”
叶遥进屋拿出一只茶壶,想了想将茶壶里的珍珠奶茶装进竹筒水壶里,这样更便于携带也不会磕碰坏了。
“给,二皇兄。”
“多谢八皇妹。”
二皇子走后,叶遥拉着云峥重新坐下,道:“二皇兄看起来有些阴冷,但其实人还挺有礼貌的。”
云峥侧目看向她,没说话。
二皇子掩饰情绪的手段并不高明,至少在将军府出事,旁人落井下石时各种虚伪的嘴脸他早就见得多了。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因为一碗螺蛳粉,就把别人给记恨上的吧?
二皇子心眼应该不至于那么小,云峥也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另一边,二皇子出了竹翠宫,憋着一肚子气还没走多远,一道白影嗖的一下撞在他脚背上,他下意识扬脚一踢,那白影瞬间飞出去。
“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白狗。
好啊,连这里的狗都要欺他。
二皇子脸色骤然阴沉,怒骂一声就朝小狗冲过去:“小畜生,连本皇子都敢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嗷呜~”那小狗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弱弱嚎叫一声后转头钻进旁边的假山洞里。
二皇子脚下狠狠踢在假山上,嘴里还不停咒骂着,见小狗死活不出来,更是咬牙道:“被让我再逮到你,否则一定打断你的狗腿!”
“这竹翠宫附近的狗也这么不长眼,呵,闻着那茅坑一样的臭味过来的?”
“不过是一碗螺蛳粉,听都没听说过,还觉得有多了不起,还不是一碗恶臭的吃食,闻着就让人恶心。”
“呵,螺蛳粉……我让你们都吃不成!”
假山后,叶宁抱着从外面孔洞钻进来的小狗,屏住呼吸躲在后面的凹陷处,将外面充满怨气的呢喃听了个全部。
他本来是偷偷带着小白出来透气的,因为好奇进了假山后的凹洞里,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件事。
二皇兄好可怕。
他在说螺蛳粉,所以他是从叶遥那边过来的?他还说让他们都吃不了螺蛳粉!
叶宁小脸煞白,幸好小白也知道害怕,一点声儿也没发出来,等二皇子离开这儿,叶宁才小心翼翼探头出来。
看着四下无人,他抱着小狗惊慌地朝竹翠宫跑去,他要去告状!
推开大门,大声嚷道:“叶遥叶遥,我遇到了一个坏家伙!”
此时的坏家伙二皇子已经走出了老远,走着走着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一只竹筒壶,心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做多了剩下的珍珠奶茶,也配给本皇子?哼!”
“真以为那什么螺蛳粉独一无二?本皇子还想不出办法了?这天下美食难寻,奇臭的吃食还不容易?喜欢吃臭的怪癖应对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里四周花树密布,偏僻无人,二皇子也不忍着了,当即手一扬就将那竹筒壶狠狠摔进花坛里。
幸好是用竹筒装的,若是用茶壶装,定然已经碎了一地。
二皇子看也不看奶茶就走了,在他身侧一树繁密花树后,缓缓走出来三人,竟是姝贵人和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
此时的姝贵人一身衣着朴素简单,近似于短打很是轻便,她悄悄带着宫人从树后走出来,看向躺在花坛中的竹筒。
旁边绿衣宫人心领神会,上前将其捡起来道:“娘娘,这壶珍珠奶茶……”
那宫人心里想着,娘娘今日没有去换奶茶,而是来这僻静花园里小跑瘦身,此时定然是不想看到珍珠奶茶,也不想喝的吧?
果不其然,姝贵人只是淡淡看了眼那竹筒,语气也淡淡的,道:“收起来吧,带回去。”
“好的,奴婢这就去扔……带回去?”心里话脱口而出,那宫人才惊觉不妥。
“自然是带回去了。”姝贵人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地看向远方道:“这本就是今日本宫没去拿的珍珠奶茶,下次再将报酬翻倍送去竹翠宫便是。”
“还有这二皇子表里不一,嗯……竟然还偷偷扔了珍珠奶茶,你去竹翠宫递个消息,不过他说的喜欢吃臭是什么意思?”
难道二皇子有喜欢吃臭食的怪癖?
姝贵人摇摇头,不欲去探究这些无关人的无关事。
身侧宫人应声说是,另一个空手的宫人转身朝竹翠宫走去,只剩拿着奶茶竹筒的绿衣宫人留在身侧。
她在心中腹诽:不是,谁问你这奶茶是谁的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以后都不喝珍珠奶茶了,还非要换身衣服出来小跑吗?
而且……下次翻倍送去?意思是下次还要喝珍珠奶茶?
绿衣宫人一时无言,默不作声将奶茶竹筒收好,犹豫片刻试着问道:“那娘娘……今日咱们还跑吗?”
“跑啊,怎么不跑了,太医说了这是最好的瘦身法子,本宫还要瘦下来呢。”
说着,姝贵人又带头小跑起来,一边还不屑道:“本宫连肥兔子都能养瘦,没道理自己瘦不下来,等着瞧吧。”
“话说那兔子寻到了吗?”
“皇宫太大,寻时也担心冲撞旁人,现在还没有找到,不知跑去何处了。”
姝贵人:“继续找着,养了那么多天呢,有感情了。”
跑了一会儿,姝贵人跑累了,轻轻喘着气走到一处凉亭坐下,面露兴奋地招手道:“把竹筒壶拿过来,本宫跑累了,渴了!”
让宫人瞧着附近有无人来,姝贵人自己偷偷抱着硕大的竹筒,很是不雅观地大喝一口,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疲惫的精气神也好起来了。
她呼出一口甜香,满足道:“好喝。”
直到今日断了一天奶茶,她才知道没有珍珠奶茶是不行的,一天不喝就茶饭不思,奶茶就是她的命啊!
大不了一会儿她多跑几圈。
接下来的几圈小跑,绿衣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娘娘跑累了就喝奶茶,喝几口接着跑,还口口声声说这样跑起来更有劲,以后小跑都带一壶珍珠奶茶。
听到这话的绿衣宫人心头一梗,她直觉继续这样娘娘是瘦不下来的。
自家娘娘有多重视自己的容貌,多么小心翼翼维持自己蒲柳身姿,只为了几年如一日的帝王偏宠,可现在……
奶茶误人!
不行,她必须提醒娘娘,不能继续这样了。
绿衣宫人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提议道:“娘娘,这珍珠奶茶还有这么多,不如给皇上送些过去?”
每天大手笔去换奶茶的初衷,不就是为了留住皇上吗?她这个提议简直巧妙,肯定能成。
只见姝贵人面露犹豫,不见激动高兴反而有些不舍和心绪,迟疑道:“不了吧,毕竟这是捡来的,怎么能送去皇上那儿。”
绿衣宫人:?
刚你不还说是自己的奶茶吗?!
竹翠宫内,听了叶宁所说,叶遥才知道方才很是有礼,看似只是来问问有无螺蛳粉的二皇兄,心中怨念竟然这么大。
她抱着呜咽委屈的小白狗,愤愤道:“二皇兄怎么还把气撒在小狗身上,也忒小气了。”
“总有些人,性情睚眦必报。”云峥顿了顿,道:“二皇子或许就是如此。”
叶宁担忧道:“你们说二皇兄会怎么做啊,他说让我们都吃不成螺蛳粉,他会不会来欺负叶遥啊。”
叶遥笑了笑,道:“只是一点吃食,应该没事吧?再说了,我们本来最近就吃不成螺蛳粉。”
而且二皇兄的要求也太奇怪了,只要臭的,就算爱吃螺蛳粉,也不太理解这样的要求。
叶宁点点头:“没事就好,就算有事我也会保护你的,叶遥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我们都会在,只可惜了那一竹筒珍珠奶茶,早知道就让我来喝了。”
刚说起珍珠奶茶呢,姝贵人的宫人就到了,得知二皇子心胸狭窄到连一桶奶茶都容不下,院中几人又是一阵无言。
不远处,皇帝送来的宫女嬷嬷们也将事情首尾瞧了个遍,悄悄记在心里,天色还未暗,皇上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撒气在无辜小狗身上,扔了一竹筒的奶茶,还扬言让所有人都吃不成螺蛳粉?
这话落在没吃成螺蛳粉的皇帝耳中,只觉分外刺耳。
他虽心烦味道,但心里还念着下次再想办法尝尝,否则将会是心头一大遗憾,现在他还没吃到呢,就有人想让所有人都吃不成了?
皇帝沉声怒道:“朕的皇宫,何时容他指使!”
李总管打圆场道:“许是二皇子说的气话罢了,皇上莫要动怒,龙体最重要。”
“是了,许是气话。”皇帝眉目松懈下来。
虽然他那二子性情有些偏执,但也不至于会和一碗螺蛳粉置气,或许只是说说而已,也没见有什么动作。
将这事放到一边,因着昨日在后宫处处碰壁,还没自己母后训了一顿,今日皇帝也没心思去后宫了,带着对螺蛳粉的复杂心思独自睡下。
这一晚他做了个梦,梦里到处都是酸笋,他一直都在吃螺蛳粉,却像是味觉失灵一般,闻得到吃不出味来,梦里给急得不行时,他那皇二子突然出现,刚踹完小白狗的脚伸过来,一脚踹翻了他的螺蛳粉碗。
这都梦的是什么?
皇帝疲惫地睁眼,天没亮就起身去上朝,因着昨晚的梦,连带着今日朝堂上皇帝看二皇子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怪异。
回到勤政殿后没多久,新一轮的折子呈了上来,他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就翻开,定睛一看,是二皇子递的。
奏折中参的不是某位朝中大臣,而是……八公主所做螺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