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媛只好让人将殿内鲜亮的颜色都收了起来,有宫人碰到什么,清脆的声音传来。
云姒转头,瞧见脚尖处落了一颗铃铛。
她一顿,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弯腰捡起了铃铛。
等谈垣初到盼雎殿时,便见到的是殿内一副朴素至极的摆设,一点鲜亮的颜色都找不到,谈垣初脚步骤然停了片刻。
下一刻,谈垣初越过屏风,见到卧坐在软塌上的女子,她殿内养了一盆白色山茶花,含苞待放时已然是楚楚动人,如她一般。
女子见到他,一时惊愕,从软塌上起身,服下身子,娇声含了些许控诉:
“皇上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没等她蹲下,谈垣初就拉了她起来,顺势回答她的问题:“习惯了。”
她在养心殿时,不论是她进养心殿,还是他去她的厢房,从未有过让人通传。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半点没受昨日的影响,唇角勾着姣姣轻柔的笑,谈垣初眼底略深了些许。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昨日一事终究是他想得太多。
他倒是又上赶着了。
谈垣初松了手,轻描淡写地问:“刚才在做什么?”
他进来时,她正低头在弄什么东西,只是他没来得及看清,她就下了软塌。
闻言,云姒什么都没说,她勾住谈垣初的小指,似有点缠缠绵绵,她轻声道:
“您抱着嫔妾。”
话音甫落,谈垣初一顿,他忍不住挑眉。
她对二人亲昵,只有在无人时,才会大胆一点,如今殿内都是人,她居然也会说出这般话了?
许顺福忙低了低头,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很快,殿内只剩云姒和谈垣初两人。
谈垣初垂眸看向她,许久,才伸手抱住她,他心底有点说不清地憋屈,情绪带了一点出来,颇有点冷淡,似想看看她要做什么,下一刻,就见她抬脚踩在他鞋面上,她浑身都很白,一双脚亦是如此,生得雪白细腻。
她很轻,但到底有重量,就这般踩上他。
偏生她还觉得不舒服,轻声抱怨:
“有点踮脚。”
谈垣初快要被她气笑了,然后就见,她抬脚轻轻地晃了晃,一串铃铛声在安静的殿内响起。
谈垣初蓦然一顿,他垂下视线看去。
她脚踝上不知什么时候绑上了一串铃铛,绑得松松垮垮,垂落在脚面,她一动,便是一声轻响,脚惯来是女子隐秘的地方,如今就这般赤.裸地摆在他眼前。
某人在故意勾他,殿内燃着熏香,袅袅白烟升起给殿内添了许多旖旎,每一幕都是活色生香。
谈垣初轻轻闭眼。
有人抬手攀上他脖颈,还在火上浇油,她声音好像很无辜:
“皇上昨日说不行,那今日行么?”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跳了下去,谈垣初睁开眼,见她穿着单薄的夏裙,两条白皙的长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赤着脚在绒毯上轻轻踩着。
一步一响。
谈垣初眼神渐暗,在她又一次经过他眼前时,他拦住了她,双手禁锢在她腰肢间,声音有点暗哑:
“云姒,谁教你这些的?”
她仰头,无辜又不解:“铃铛也不能戴么?”
能戴,怎么不能戴?
只一副简单的铃铛,却莫名让人想起靡乱一词。
谈垣初解开她腰带时,还暗含讽刺地问了她一句:
“收起殿内鲜亮的颜色,却又做这番姿态,你装都不装得全一点?”
云姒轻眨杏眸,很好说话:“那不然,您别碰嫔妾了?”
有人倏然掐了掐她的腰肢。
云姒立即咽声。
床幔被放下时,云姒借着烛火看清他眸底的神色,让人心下不由得一紧,云姒忍不住攥住了锦被,她怎么觉得她好像自找了个麻烦?
她的预感没错。
红烛不断地燃烧,渐渐落下蜡滴,随着床幔一摇一曳。
某人不许她摘下铃铛,于是,殿内一直有铃铛响声,云姒被逼得杏眸湿红,灼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满殿清脆的铃铛声也在其中一点点染上羞耻。
情深处,他指尖拨弄了一下铃铛,慢条斯理地问她:
“好听么?”
云姒说不出话。
是谁说房事间铃铛是个好东西的?
云姒只是恰好瞧见铃铛,一时兴起,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半夜间,暗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谈垣初抱着女子去洗漱,待宫人们都退下去,谈垣初察觉到有人踹了他一脚。
不疼不痒,恰好踹在他小腿上。
谈垣初垂眼,女子钻在锦被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青丝还沾着点水汽,披散在肩头,杏眸湿凌凌地看着他,其中含着道不尽的恼意,也残余了些许春潮。
格外勾人。
谈垣初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杏眸,颇有些蠢蠢欲动,她被吓到一般,慌忙地伸手推他,声音含了些许哭腔,只是她力道很轻,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小模样好生可怜。
谈垣初到底是松开了她。
只是有人得寸进尺,锦被中,她又抬腿踹了他一脚,细腻的足尖蹭过腿腹,谈垣初情不自禁地挑了下眉,蓦然低笑了声:
“不是你问我今日行不行?”
云姒一点点抽噎:“……没您这般欺负人的。”
这都何时了?许顺福都送了三次热水进来,最后一次时,送热水进来的人都是路元了!
最后,他指尖缠绕着铃铛,一寸寸地逼近,还要慢条斯理地问她,好听么。
她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却不得不回答他。
云姒稍稍回想,都忍不住头皮发麻,骨子中春潮仿佛尚未散尽,泛着一点点蚀骨的痒意。
谈垣初低头去亲她,否认她的话:
“没欺负。”
她杏眸一红,他就没舍得欺负她。
*******
盼雎殿昨日叫了水,这消息根本瞒不住。
青玉苑中摔了一套杯盏,苏婕妤掐紧手心,恨得心疼,她咬声:
“她就一刻都耐不住么?!”
白芍不知该说什么,云婕妤有侍寝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抓住?
位置调换一下,如果是主子侍寝,主子难道会对云婕妤生出怜惜,从而放弃这个机会?
主子不会。
云婕妤自然也不会。
苏婕妤闭眼,她深呼吸好久,才忍下情绪,她出声问:
“娘娘查得如何了?”
白芍摇头,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主子目前要紧的是调养好身子,让主子等消息。”
苏婕妤一点点握紧手心,她忍不住讽刺地笑:
“等?”
娘娘明知道是谁害了她,却不肯告诉她,到底是在顾忌什么?!
白芍看出她的想法,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主子小产后就一直情绪不稳,要是让她知道了凶手是谁,谁都不知道主子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皇后娘娘都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人,身份绝对不会低。
白芍能想到的只有那么几位。
而那几位的地位,根本不是主子能撼动的,主子想要短时间内报仇雪恨,谈何容易?
只能和皇后娘娘一样,一点点筹谋,等待时机。
除非主子豁出去,命都不要了,和那人同归于尽,但这宫中女子谁能豁得出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真到了一步,拖累的是整个母族。
********
云姒不知道苏婕妤在想什么,她今日醒得晚,艰难地睁眼时,谈垣初又不在殿内。
云姒环视了一圈,没找到人,咬声道:
“他呢?”
秋媛有点不解,认真回道:“半个时辰前,皇上就回了御前。”
云姒一口气堵在胸口,明日要去行宫,今日肯定不需要早朝,谈垣初这么早早地跑了,摆明了是心虚!
云姒忍不住羞恼地捶了捶软枕,见状,秋媛没敢和她说,皇上离开前浑身都仿佛透着一股餍足。
云姒截然不同,她去坤宁宫请安时都有点恹恹的,眉眼却含着散不去的春色。
今日请安散得很快,云姒浑身酸软,没心思耽误,直接回了盼雎殿。
松福去御膳房取午膳时,带回来一个消息:
“主子,奴才回来时,看见容昭仪的仪仗往御前去了。”
云姒咽了一口汤,闻言,眼眸都没抬一下,轻声吩咐秋媛:“你去养心殿请皇上,就道我今日回宫后就便闭门不见人,请皇上来一趟。”
她今日说话都很轻,但若细听的话,就会察觉她今日的嗓音有一点点沙哑,无端透了点娇憨。
秋媛有点纳闷。
云姒低声冷淡:“她这个时候去御前,左右是想借着避暑一事,将小公主从坤宁宫接回去。”
云姒眯了眯眸眼,掩住眸中冷意,她几不可察地轻扯唇角:
“我偏不如她的意!”
闻言,秋媛什么都没说,服了服身,转身退了出去。
云姒将一碗汤喝完,才不紧不慢地看向松福:
“把饭菜都撤下去。”
她觑了眼食盒,又道:“摆回食盒中,在外面等着。”
云姒没多说,松福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午膳才摆好,主子只碰了一点汤水,再摆回去,就能当作才取回来的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秋媛一路赶到养心殿,她扫了一眼,果然,在殿外看见了容昭仪的仪仗。
许顺福在外守着殿门,看见她时,忍不住道:
“你怎么来了?”
秋媛皱眉,她没什么表情,却是让人察觉得到她有点焦急。
许顺福心底咯噔了一声,生怕是云姒出事了,忙不迭地问:“你离开养心殿就成哑巴了?说话啊,是云婕妤出什么事了? ”
秋媛抿唇低声:
“主子今日请安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殿内不见人,午膳都不吃,奴婢担心,想来请皇上过去一趟。”
许顺福麻了一下,他倒是有点理解云婕妤为什么不乐意见人。
臊的呗。
许顺福昨夜都听见了铃铛声,云婕妤惯来都是脸皮薄,如今显然是臊得不敢见人了。
许顺福摸了摸鼻子,想到殿内的人,犹豫了一下。
秋媛仿佛这才看见一旁的仪仗,她皱了下眉:“皇上有事在忙的话,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许顺福忙忙拉住她,两人认识多年,也不客气:
“你瞧你,急什么!”
许顺福想起前日云婕妤转身离开后,半夜间,皇上还得让他送去玛瑙珠串哄人,根本不敢让秋媛这样回去。
不然云婕妤再闹性子,他半夜又送什么去?
许顺福推门进了殿内,云姒猜得没错,容昭仪正在和谈垣初说小公主一事,她借口宫中炎热,想让谈垣初同意她带小公主一同去行宫避暑。
去行宫的名单中没有皇后娘娘。
小公主如果要去行宫,就得回到容昭仪身边,等再回宫时,她自然而然地就会带小公主回长春宫。
谈垣初还没回答,许顺福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人谈话。
容昭仪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御前对她态度不如往日恭敬。
若是曾经,许顺福怎么会在她在殿内时,推门进来打扰?
许顺福察觉到容昭仪在看他,他没敢抬头,低声恭敬道:
“皇上,盼雎殿的秋媛来说,云婕妤一整日都闭门不出,午膳都没用,想请您过去劝一劝云婕妤。”
容昭仪倏然冷下脸。
一整日都闭门不出?在说什么瞎话?请安时,容昭仪还看见了云姒,这才短短一个时辰,也有必要来请皇上?
说云姒不是故意的,容昭仪压根不信。
云姒根本不在乎她信不信,她本意就是容昭仪添堵,容昭仪会觉得她是故意的才最好。
许顺福话音甫落,谈垣初立即皱了下眉。
许顺福能想到的事情,谈垣初自然也想得到,云姒脸皮薄的时候不少,许是上一刻还让人气得牙痒痒,下一刻,她忽然就能臊得红了眼。
昨日一开始是云姒故意招人,但他后来也的确过分了一点。
谈垣初站了起来,见状,容昭仪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她陡然出声拦住了谈垣初:
“皇上,臣妾在和您说小公主呢。”
“宫中近来炎热,小公主娇气,受不住这般高温,皇上便让小公主和臣妾一同去行宫吧,求您了。”
容昭仪能一直得宠,她容貌自是过盛,眉眼皆是嗔意,语气轻软略带了些许撒娇,少有人能拒绝这般佳人。
她往日总是这般和谈垣初相处,她也知道谈垣初喜欢她什么模样。
但现在,谈垣初只是瞧了她一眼。
容昭仪有点心慌,她下意识地提起小公主,因为她知道谈垣初最在乎宫中的两位皇嗣,她似乎是见他没说话,有点低落地垂下眸眼,咬声道:“臣妾真的知错了,今日去坤宁宫时,小公主一直在哭,哭得臣妾心都碎了,求皇上了,您别生臣妾的气了。”
容昭仪在谈垣初面前惯来能放下身段,她没管许顺福还在殿内,道歉服软的话一股脑地就说出了口。
佳人眸眼有点泛红,往日高傲的人这般服软,只会越叫人觉得心生怜惜。
许顺福低眉顺眼地站在殿内角落中,他听见容昭仪反复提起小公主时就觉得不好。
果然,谈垣初开口,轻描淡写地问:
“你把她泡在冷水中时,听见她哭着喊你母妃,你怎么没觉得心疼?”
容昭仪不敢置信地抬头,对上谈垣初视线时,她骤然浑身僵硬在原处,从脚底蔓延上一股凉意。
她陡然想起,小公主的奶嬷嬷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她们从一开始效忠的人就不是她。
谈垣初冷淡地收回视线:
“与其来求朕,不如多花点时间陪在小公主身边,什么时候小公主愿意重新亲近你,她才会回到长春宫。”
话落,谈垣初没再管她,径直越过她下了台阶,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内。
容昭仪怔愣地看向他的背影,他走得没有一点迟疑。
一旦她没有了小公主,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她一眼么?
铜芸担忧地看向她,容昭仪偏过头,她好像抬手擦了一把脸,再转过来时,她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看向盼雎殿的方向,轻讽地扯动唇角:
“他当初宠爱本宫时,何止如此。”
不需要铜芸劝解,容昭仪就调整好了心态,冷笑道:“本宫至少还有个小公主,便是失意也不过暂时,而她,能得意到几时!”
而谈垣初到了盼雎殿,见到的就是殿门紧闭,食盒被摆在门前,而松福一脸愁苦地在殿门口不断来回走动。
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眼睛陡然一亮:
“皇上,您终于来了!”
许顺福忍不住赶紧垂下头,不敢说话。
谈垣初瞥了眼四周噤若寒蝉的宫人,他若无其事地道:“你们留在外面。”
他不再敲门, 直接推门进去。
殿内依旧燃着香, 山茶花含苞欲放, 外间阳光那般好, 但殿内却是有点黯淡,她连楹窗都没打开,越过屏风,谈垣初进入内殿, 某人从锦被中钻出来, 勾头看向他,杏眸蓦然瞪圆,恼声:
“嫔妾还以为皇上要躲嫔妾一辈子呢。”
她声音有点哑,昨日哭时还没觉得, 现在却是越听越清楚,溢在殿内, 渗出一点点说不清的旖旎。
谈垣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朕躲你作甚?”
云姒羞恼抿唇:
“您心底清楚。”
谈垣初有心想说不清楚,但到底没说出口, 他上前一步, 将人从锦被中捞出来, 她还要推他, 谈垣初伸手擦过她脸额, 云姒一顿, 狐疑地看向他。
谈垣初伸出手给她看, 他指腹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幅景象有点眼熟。
昨日夜间时, 他也是这般,慢条斯理地勾着铃铛伸出手指给她看,氤氲着一层层浅淡的水色,不止指腹,铃铛上也是。
云姒只觉得一抹热色从脖颈烧上来,脸颊和耳垂都是滚烫,她咬牙:
“皇上!”
谈垣初仿佛不知道她在恼什么,若无其事:
“不怕闷得中暑?”
七月的天,格外闷热,否则谈垣初也不会决定去行宫避暑,殿内有摆冰盆纳凉,她还闷在锦被中,不是不可能中暑。
云姒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她恼瞪谈垣初。
谈垣初直接捞出她,云姒热得浑身都溢了一层薄汗,半推半就地被他拉了出来,还要偏过头,作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谈垣初见她只脱了件外衫,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伸手拿过外衫给她披上,走到软塌前将她放下,喊了一声许顺福,殿门终于被打开。
楹窗被推开,殿内终于拂进一缕清风,松福带着宫人搬了冰盆进来,刹那间,殿内开始清凉。
谈垣初觑向冰盆,冰盆中有一点水,是冰化了后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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