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谈垣初松开了她,苏婕妤心底倏然一凉。
他就这般在乎云姒的感受?
她心心念念,却是云姒唾手可得。
苏婕妤泪腺又是忍不住地发烫,但她咬住舌尖,死死压抑住了心底的情绪。
谈垣初扫向白芍:“送你们主子回宫,再有今日一事,你们都不必在宫中待着了。”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近乎没什么情绪,却是让白芍等宫人浑身一冷。
许是谈垣初那一句话承诺安抚住了苏婕妤的情绪,她即使还在哭,却是顺着谈垣初的话,和宫人们一起离开,只是她的背影单薄,仿佛轻易就能被风刮走一样。
这般惹人怜惜的一幕,却是没被谈垣初看见,他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眉眼间不自觉地带出来了一点。
皇后不知何时出现殿门口,等苏婕妤离开后,她才轻步走向谈垣初,轻声细语:
“臣妾在宫中给皇上备了晚膳,皇上要进去么?”
她好像看出了谈垣初的烦躁,将选择权轻易地交给了谈垣初。
四周还有宫妃未散,谈垣初扫了一眼,语气冷淡:
“你们也要在坤宁宫留膳?”
宫妃被一问,当即听出他话音中的不虞,心中一凛,根本不敢再继续久留。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看了某个方向一眼,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和皇后一同进了坤宁宫。
第72章 玛瑙珠串【营养液加更】
一夜风声冷涩, 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今晚后宫没几个人能够安然入睡。
除了某人。
盼雎殿早早熄了灯,宫墙上的灯笼都灭了, 守夜的宫人蹭在屋檐底下垂头, 也不知是不是打着盹儿。
许顺福到的时候, 褚桉宫内一片冷清, 他勾头看了一眼,盼雎殿黯然得没有一点光亮,殿门都是关上的。
许顺福心底暗自啧了声,满宫妃嫔都恨不得殿内的灯笼一直常亮不灭, 云婕妤倒是一点都不遮掩情绪。
他心底惦记着皇上的吩咐, 纠结了一下,就朝盼雎殿内走去。
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亮吵醒了守门的人,松福一个激灵睁开眼就看见了御前的许公公,有点傻眼, 没敢大声吵醒殿内休息的主子,忙忙迎上来:
“许公公, 您怎么来了?”
话落后,他猛地拍了一下脑袋,透了点紧张:“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松福问出这句话后, 自己心底也琢磨了一番。
这夜都深了, 又不自家主子侍寝, 按理说, 皇上现在都应该是在坤宁宫歇下了, 这时让许公公来做什么?
心底再纳闷, 松福面上也没露出一点异样。
许顺福清了清嗓子, 他问:“婕妤主子睡下了?”
松福觑了眼殿内的暗淡, 其实也有点琢磨不透主子到底睡没睡,但不管睡了与否,皇上要是有吩咐,不是照样得起来么,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松福犹豫着给出了一个答案:
“主子刚睡下不久。”
许顺福也没管,直接道明来意:“今日云婕妤去养心殿时,落了一样东西在殿内,皇上让奴才给云婕妤送来。”
松福纳闷,什么东西非得半夜送来?
许顺福给旁边一道跟来的奴才使了个眼色,奴才呈上一个锦盒,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串玛瑙珠子穿成的手链,殷红的玛瑙珠子在浅淡的月色格外显眼。
松福不着痕迹地挑眉,主子什么时候有过这般颜色艳丽的玛瑙珠子了?
感情是皇上给主子送东西来了。
松福恭敬地低下头:“奴才这就去禀报主子。”
被许顺福拦下:
“皇上吩咐了,要是云婕妤主子睡下,就不必吵醒她,待婕妤醒来后,你再将锦盒交给婕妤即可。”
他都这般说了,松福自然是要应下。
他恭敬地捧着锦盒,眼睁睁地瞧着御前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松福低头看了看锦盒,忽然勾唇笑了一声。
这盼雎殿,他是来对了。
直到翌日清晨,云姒才得知夜间许顺福来了一趟,她意外地挑眉,昨日回来后,她用过晚膳,早早就休息了。
苏婕妤会不管不顾,云姒却是不喜折腾自己。
她爱享受,想要位份就是想要锦衣玉食,为了一个人夜不能寐,根本不是她的作风。
一夜无梦,叫她眼底一点青黑都没有,脸颊透着光泽,肤如凝脂,仿若芙蓉映面,擦了一点浅淡的脂粉,便是桃腮粉面,轻轻勾眸间余了道不尽的风情,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云姒托腮,轻声道:
“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锦盒被呈了上来,殷红的玛瑙珠子静静地摆在锦盒中,颜色格外鲜艳。
云姒和秋媛对视了一眼,秋媛声音平静:
“婕妤肌肤白皙,配这般颜色恰是最好。”
云姒抬手拨弄了一番玛瑙珠串,有点好奇:“你说,他怎么会想起给我送来这个?”
这玛瑙颜色到底有点不合规矩,但一想到谈垣初往日不着调的行为,云姒又觉得不必要大惊小怪。
她还见过德妃娘娘戴过一支红玉手镯,这般小件,当不得什么。
秋媛觑了她一眼,没忍住:“您心底都什么清楚,还非要问奴婢。”
云姒被一噎,嗔恼地看了她一眼。
她昨日故意转身离开,一是懒得看下去,二来,她一贯表现得很欢喜皇上,瞧见他揽住别的人,她心底当然要觉得不舒坦。
她心底是否真的不舒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谈垣初觉得她不舒坦。
云姒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秋媛意会地替她戴上珠串,云姒左右端详,问秋媛:
“好不好看?”
怎么能不好看?
一截白皙的皓腕在眼前轻晃,殷红的玛瑙珠串衬得她越发白皙,红白交映下,让人恨不得携住她的手腕把玩一番。
女子笑吟吟地仰头看着人,往日姣姣的杏眸灌了些轻柔甜意,便平白透了点勾人的旖旎春意,挠得人心底不断生痒。
秋媛眼底掠过惊艳,她堪堪移开视线,低声埋怨:
“主子尽是招人。”
这般姿色,岂止世间男子会被钓住,若是生在宫外,女子见了也很难不生出怜惜。
偏偏这皇宫中人人都是利益牵扯,她这般姿色轻易就会动了旁人的利益,自然很难让人见她顺眼。
待替她梳妆完,秋媛终于记起一件事:
“皇上把调查慎刑司一事交给了皇后娘娘,听说所有在秋素死的那一日当值的宫人都被拘押了起来。”
云姒耸肩,她的心思都在三日后的行宫避暑一事上了。
她进宫后就一直没再出去过,被困在这宫墙中也有整整四年。
再说苏婕妤小产一事,本来就是上位那些娘娘的博弈,根本没有她们的事,掺和不进去。
自然,要确认了是谁害了苏婕妤小产,云姒还是很有兴趣得知真相的。
谁叫这背后之人为了搅浑水,将她也牵扯了进去。
云姒没什么优点,记仇算是一个。
赶上了辰时的请安,今日殿内的气氛比昨日要活跃一些,低低的议论声在宫中响起,居然也有人和云姒搭话:
“听说行宫中风景甚美,荫凉避暑,每年去行宫时,众妃嫔都是各住一处院落,婕妤姐姐深得皇上恩宠,也不知姐姐会分得哪个院落。”
行宫有多少宫殿不是秘密,毕竟,新妃没去过,宫中的旧人却是去过行宫避暑。
能叫诸位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那几个宫殿,风景好的,离皇上住处近的,两者合一便是再好不过。
和云姒搭话的女子笑容恬静:
“听说颂雅轩风景独秀,庇荫纳凉,最重要的是距离皇上平日中办公的勤政殿距离最近,嫔妾听说,许多姐妹都心心念念想住进颂雅轩中。”
这话,云姒听着觉得有点意思。
她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云姒认得她,宝华殿的陆嫔,也是旧邸跟上来的妃嫔,往日恩宠平平,位份不高不低,再是不起眼,轻易也没人会招惹她。
云姒心底琢磨了一番陆嫔和她搭话的用意,表面弯了弯杏眸,轻声问道:
“陆嫔也这样想?”
陆嫔没有一点犹豫地摇了摇头:“嫔妾喜欢清静,颂雅轩不适合嫔妾。”
这种话,云姒向来都是左耳听右耳过,半点没放在心上说得这般无欲无求,这宫中又能有多少人真的如此?
云姒觉得没意思,没再和陆嫔搭话,她抿唇笑了笑,扭头看向内殿的方向,也没给陆嫔再和她说话的机会。
陆嫔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一下眉头。
内殿传来动静,皇后娘娘很快出来,叫人意外的是,容昭仪跟在皇后娘娘身后一起出来,云姒陡然想起小公主还在坤宁宫,容昭仪会早早到了坤宁宫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
皇后娘娘坐下来,就直接道:
“后日就要前往行宫,你们都准备好,莫要缺带了东西。”
她还是没提苏婕妤小产一事的后续,有人按捺不住:“娘娘,不知苏婕妤一事是否有了结果?”
不然结果没出来,人心底总是要惶惶的,生怕一不小心就遭了算计。
在这后宫中,可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永远清白的。
云姒觑了眼说话的人,是刘御女,当初制作香膏,害得卢才人小产的刘御女。
云姒挑了挑眉,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谈垣初把苏婕妤小产一事交给皇后娘娘查明,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在查,但皇后娘娘一直没有公布事情查到了哪里,是否有进度和线索。
众人被埋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也怪不得有人会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皇后娘娘看了刘御女一眼,语气淡淡道:
“等结果出来,本宫自会告诉你们。”
刘御女一顿,也不敢逼问她。
云姒朝邱宝林看了一眼,邱宝林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嫔妾记得,这件事和刘御女无关,但刘御女好像很想知道凶手是谁。”
刘御女浑身一僵,她咬唇委屈道:
“姐姐这话是在怀疑嫔妾么?嫔妾和苏婕妤近日无仇往日无怨的,作何要害她?”
云姒抬手抵了抵唇,这套说辞好像有点耳熟。
似乎当初卢才人小产时,刘御女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邱宝林有点惊讶:“刘御女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有些好奇,要是说错了话,刘御女还请见谅。”
刘御女一张脸被噎得通红,她咬声道:
“嫔妾是觉得害了苏婕妤的凶手一日没被查出来,宫中众人心底就会一日惶恐不安,云婕妤都被栽赃陷害过一次,要是别人也被陷害了呢?”
“嫔妾位卑言轻,当然会害怕。”
云姒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扯到自己,刘御女是在暗示什么?
她都被栽赃了,等后面查出害了苏婕妤的凶手时,也未必是真正的凶手?
感情她被栽赃一事,日后还能让人借此洗白?
云姒轻眯了眯眼眸,她轻声缓慢:
“刘御女过于杞人忧天,有皇后娘娘亲自查案,自然不会有冤假错案,难道刘御女还不相信皇后娘娘?”
皇后眉眼间情绪寡淡了许多,她抬眼平静地看向刘御女。
刘御女额头冒出一点冷汗,她慌忙道:
“嫔妾当然没有!云婕妤说得对,是嫔妾想太多了。”
刘御女偃旗息鼓, 讪讪地退回位置上。
云姒和邱宝林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很快,云姒敛下眸眼, 轻抿了口茶水, 随着动作, 她衣袖下滑, 露出了一截白皙的皓腕。
手腕上殷红的玛瑙珠串格外引人瞩目。
容昭仪余光不经意瞥见,蓦然一顿,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云姒手腕细看了一眼, 待看清她手腕上珠串的颜色时, 脸色倏然变了几番,她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云姒的手腕上,堪声:
“往日不曾见过云婕妤戴着这串手链。”
简短的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云姒眉眼浮现过一抹讶然, 她一点不作遮掩地伸出手给容昭仪看,声音娇软:“昭仪娘娘是说这串玛瑙珠子?”
容昭仪眸底情绪冷了冷。
云姒仿若察觉不到容昭仪的神情变化, 或者说,她就是故意的。
她惯是知道怎么扎人心窝。
容昭仪不是喜欢谈垣初么?喜欢能够忍心伤害小公主,云姒怎么可能不利用一点?
整个皇宫, 云姒对其余妃嫔都没什么恶感, 再是言语相向也顶多是立场不同, 唯独容昭仪, 云姒对她厌恶至极。
皇后娘娘也瞧见了那抹殷红, 她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怪不得昨晚许顺福离开了坤宁宫一段时间。
云姒收回手, 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垂眸间平添了一抹让人怦然心动的羞赧:
“是皇上昨日送于嫔妾的,嫔妾欣喜,才会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戴上,昭仪娘娘觉得好看么?”
本朝红色为贵,贵一字就代表了许多含义。
玛瑙珠串或许不够价值连城,但谈垣初许她佩戴红色,就足够令人觉得眼红。
容昭仪明晃晃地察觉到云姒的恶意,她掐紧手心,冷冷道:
“云婕妤喜欢就好,本宫觉得是否好看不重要。”
云姒拨了拨珠串,闻言,她勾起唇角,仿若乖顺地应和道:“嫔妾也这般觉得。”
殿内众人听着二人的交锋,都忍不住惊愕地看了云姒一眼,只觉得她真敢讲。
谁都听得出容昭仪是客套话,且说得不情不愿,偏偏云姒真的应下来,还赞同了这番话,也不知她是认为容昭仪觉得是否好看不重要,还是认为容昭仪不重要?
或许两者都有。
有人忍不住心底替容昭仪叹息一声,宫中惯来都说容昭仪冲冠后宫,但曾有杨婕妤和容昭仪分宠,后有一段时间苏婕妤恩宠也颇甚,如今更是冒出了一个云婕妤,云婕妤和容昭仪的恩怨甚至胜过曾经的杨婕妤,而且皇上对云婕妤明显不同,让容昭仪想拿位份压云婕妤都不能。
众人难免觉得唏嘘。
说到底,还是皇上给云婕妤的位份太高了,偏宠如此明显,叫人心底轻易就生出了不平。
就在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凝固时,皇后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平静:
“云婕妤肌肤白,戴这般鲜艳的颜色最是好看,本宫还有一支红玉朱钗,和这玛瑙珠子很是衬配,待请安散后,本宫让人给你送到盼雎殿。”
云姒情不自禁地瞪圆了杏眸,她一头雾水,她是在故意刺激容昭仪,但红色到底有点犯忌讳,皇后娘娘不在乎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再给她添点?
云姒被这一出搞得有点无措,她眨了眨杏眸,忙忙拒绝:
“嫔妾无功无劳,怎么能接受娘娘的赏赐?”
皇后打断她:“好物配美人,这红玉朱钗最适合你不过,你戴得好看,总比在本宫落尘得好,本宫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你可莫要推辞。”
话说到这一步,云姒再有心拒绝,也只能把话咽回去,她欣喜地睁圆了杏眸,颇有点受宠若惊地起身谢恩:
“娘娘疼嫔妾,嫔妾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了,如此,嫔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妃嫔只能眼热地看着这一幕,什么叫最合适云姒不过,那般好看的朱钗,谁戴着不好看?
追根究底,皇上宠爱云婕妤,皇后娘娘就也跟着偏疼云婕妤罢了。
于是今日请安,云姒施施然地空手来,不仅刺激了容昭仪一番,还从皇后娘娘那里得了一件朱钗回来。
收获颇丰。
傍晚时分,御前传来消息,盼雎殿侍寝。
云姒掀了掀眼皮,忍不住提醒自己,瞧瞧,这人前日还难过得一夜未睡,短短两日时间,就调整好了心情。
苏婕妤小产,他没去看过一眼。
却是能如常地宣人侍寝,怎一个薄情了得?
若是真对这般人动心,怕是要落得一个万劫不复,喜怒哀乐皆系在这种人身上,估计整日只顾得心碎,还谈什么荣华富贵?
秋媛见她仍坐在软塌上,不解地问:
“主子不收拾一番?”
皇上第一次来盼雎殿时,婕妤可是早早就吩咐松福准备热水,态度要比现在积极许多。
云姒一支手托腮,不紧不慢地摇头:
“不着急。”
“你让松福带着人先把殿内颜色鲜亮的物件都收起来。”
秋媛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欲言又止:“主子,容奴婢多嘴,皇上应当知道您是什么性子,您做这些许是无用功。”
她今日还带着殷红的玛瑙珠子去刺激容昭仪,现在又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谁能想不到她是在装模作样?
云姒轻抬下颌,和秋媛道:
“我是不是真心不重要,态度总得表现出来。”
这宫中有几人是真的在替苏婕妤小产难过?多的是人连装都不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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