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这种话,也不惯着,该怼就怼。也就是怼了几次,这些话才被压了下去。
她表现得浑不在意,却不知道,这件事也是她的一根刺,别人碰不得。
所以廖父这么一说,可不是人哪痛戳哪,廖母立马不愿意了,开始数落起廖父。
从当年他们结婚,一穷二白,到后来找工作,小姑子小叔大伯怎么作妖,又到她为了成全廖父一心为公、奋斗为民的事业,做了怎样的牺牲,一个人把四个孩子拉扯到,一把屎一把尿有多么多么辛苦;她当年也是厂里一枝花,本来前途无量,可是家里两个人,总得有一个牺牲,她又做了怎么样的牺牲……
廖父:“…………”
如果早知道那句话会换来这样的数落,他一定闭紧嘴巴,绝不开口!
他是想反驳的,反驳她当年可不是为了家庭放弃升职,而是因为她和她同车间的女工闹别扭,两个人互看不顺眼,谁知道那个女工的舅舅是什么办公室的副主任,把她给调上去。
当然,这是遗憾了好久。
她俩当初为啥闹别扭,也是她和人在背后议论人家,被人家听了个正着……
不过后来,她遇到更赏识她的领导,也升了职,巧合的事,和之前那个看不对眼的女工门对门……两个人别扭了一辈子,倒也是跟欢喜冤家似的。
不过眼下,这个话他是不能说的。
一旦说了,估计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生了。
廖父默默叹了口气,到底是收住了往外走的脚步。
这要是一旦出去了,现在这声响还只能算个小挂鞭,可出去了小挂鞭立马就能变成炸药……
好在他也习惯了。
等廖母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说累了吧,喝点水润润喉。”
廖母嘴上说着“要你献殷勤”,手上却诚实地接过水杯,仰脖子喝了一口。
说了这么一通,她也是真累了。
廖父等她喝了水,讨好着问:“还说不?”
廖母白他一眼。
廖父:“你要不说,就做饭吧?我饿了。”
廖母:“……我看你是饿死鬼脱生的,没我还真能把你饿死?你不是可会跑出去了!”
廖父:“能跑是能跑,但没你可能真把我饿死了,我最好你做的饭了,别人都比不上你了。”
廖母鼻子出气,轻嗤道:“花言巧语。”
说是这样说,她扭着身子再次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切菜声……一切又恢复正常。
廖父抹了一把额头,像是刚跑了一千米一样。
好算是过去了。
廖小月约了蒋庆楠、曾书年两个,原因无他,虽然他们仨现在在三个店,不在一起了,可当初只有他们三个人,感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正值夏天,封城的街头有不少摆摊的,其中最数露天卖烧烤的最热闹。
他们三个正好约在一个烧烤摊见。
廖小月到的时候,蒋庆楠已经来了,打趣她:“你这个说请吃饭的人来迟了,等下可得罚酒三杯,不然显得我嘴紧1,那多不好意思。”
廖小月在她手侧边坐下,边坐边说:“行,别说三杯,你就是想再来三杯,我也陪到底。”
蒋庆楠:“得,我这不光长了个吃嘴,还是个酒鬼。”
廖小月作势要去挠她痒痒,“庆楠姐,你就打趣我吧……”
蒋庆楠最怕痒痒,举手投降:“别别别,我可没有,也不敢,这儿这么多人呢,饶了我吧……”
两个人笑作一团。
曾书年姗姗来迟,廖小月和蒋庆楠一致决定,要罚他喝酒。曾书年也不含糊,要了三瓶啤酒,咕嘟咕嘟,一口气闷了三瓶。
他抹抹嘴:“够诚意了吧?”
蒋庆楠和廖小月目瞪口呆。
廖小月反应过来,喃喃道:“我合理怀疑,你是想蹭我的酒喝……你以前吃饭,也不这样的啊!”
曾书年:“你不是要罚酒的嘛,以前也没罚酒。行啦,今儿的酒钱我出了,这行了吧,你们也敞开了。”
廖小月:“……”
碧绿茂盛的大榕树下,晚风阵阵,送来一天的凉爽。
此刻,人声喧腾热闹,烤串滋滋作响,蝉鸣声嘶力竭,偶有叫卖冰水凉茶,以及西瓜的,还有三轮车轧过马路时的吱嘎声……
烧烤的烟雾缕缕上升,伴着各种声音。
周围,尽是人间烟火的热闹。
这儿的烧烤,是一桌一个小烤炉,边吃边烤。
老板把烤炉送来,点好的烤串也送来。炭火火红,哪怕有的炭看起来发白发灰,却还是火热的。
蒋庆楠率先说:“我烤的可不好吃啊。”
廖小月摇头附和:“我也不太行。”
曾书年看了她俩一眼,十分无奈,“两位姑奶奶你们看看,这个烤炉这样放着,不都明摆着了?你们的烧烤小工小曾来了。”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蒋庆楠:“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还有这种幽默。跟春晚的小品似的。”
曾书年手里摆弄着烧烤串,同时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十分认真道:“那还是比不了的……”
蒋庆楠刚接了“那倒是”三个字,便听见他道:“他们毕竟是专业的,靠这个吃饭,得努力。我是业余的,只能靠平平无奇的天赋了。”
蒋庆楠和廖小月:“…………”
一整个无语住了。
认识这么久,仿佛才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一样。
三个人聊了许多,曾书年时不时递个开心的话头,哄得她们哈哈大笑,导致他们这桌的气氛过于欢乐,频频收到其他桌的注意。
说归说,乐归乐,手里的烧烤并不含糊。
曾书年兢兢业业,认真对付着烤串。
修长的手指似玉般白皙,骨节处能看得到青色的血管。手指灵活地翻动烤串,随着他的动作,香味四溢。
他将烤好的递给两人,蒋庆楠赞不绝口,十分意外。
廖小月也喜欢。
肉烤得焦香,菜烤得入味,每一个都刚刚好在触到了她最爱的味蕾点上。
串过三巡,曾书年幽幽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吧,今天为什么突然约我们吃饭?”
作者有话说:
小曾上分!
◎发现违和◎
廖小月刚喝了好几杯啤酒, 她酒量一般,几杯下肚,已然有些醉了, 脑袋晕乎乎的, 反应也像调慢了发条的时钟,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月亮一样的眼睛因为喝了酒,像是被水雾蒸过一样, 雾蒙蒙的, 眼角泛红,叫人有生出一丝丝怜惜。
曾书年别过眼,目光落在烤串上, 状似不甚在意地翻烤着茄子上的烤串。
几串烤鸡翅,表皮已经变色, 由浅变深,呈好看的焦糖色。炭火不凶, 却够有耐心,表皮的油滋滋冒出来, 油汪汪的,油脂被烤制的香气冒出来, 十分吸引人。
串着鸡翅的是铁签子, 细长锋利,翻动签子的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在夜色里分外难令人忽视。
蒋庆楠今天已经很多次被刷新认知, 这时候更是打趣:“书年可以啊, 你还有这个手艺。以后你媳妇可是有福了。想不到你还挺行啊!”
曾书年淡笑着:“楠姐说笑了, 你们爱吃就行。”
话是对蒋庆楠说的, 目光却落在廖小月身上。
“小月,想好怎么说了吗?”
蒋庆楠此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白曾书年这是在追问廖小月先前的问题。她看得出来,廖小月不太想说,故意想找话给岔过去。
谁知,她才开了头,就被曾书年给堵了回来:“楠姐,既然小月专门找我们,是把我们当朋友。有什么难处,朋友一起想办法,可能会发现没那么难。万一自己憋着,想不开怎么办?”
“有道理。”蒋庆楠一拍脑门儿赞同,转过头追问廖小月,“小月,你说说,到底是遇到啥难事了,你说出来,我和书年能一起给你想办法。咱们三个,好歹算是臭皮匠,咋着也能顶个诸葛亮吧?”
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廖小月身上。
她突然倍感压力,想起曾经一起共事的日子,再一想想今天的所作所为,多少不太合适,心虚地低下手,手指交缠,不知该怎么开口。
蒋庆楠又担心又着急,坐在她旁边哄着她。越是这样,廖小月心中的愧疚越被塞得更多,说不出自己做的事。
良久,曾书年烤好鸡翅,在他们面前一人放了两串,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然后看着廖小月轻轻开口。
“如果你是为店里出了偷窃一事而担心的话,那你不用过于担心。我和楠姐,以及常明都会协助你,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廖小月豁然抬头,眼底难掩震惊:“你们知道?”
蒋庆楠看了眼曾书年,又回看廖小月点点头,不确信问:“小月你是为这个事烦?书年说得对,我们都会帮你的,我们也都知道啊,今天下午老板给我们都打了电话了。”
廖小月突然有点心慌,着急追问:“那你们除了这个事,老板还说什么了吗?”
蒋庆楠摇头。
她想了想,又补充:“老板跟英婶一家在外头,又带着好些个孩子,肯定不太方便。也没说其他什么,就只说了这个,估计是看你太着急,也怕你担心,就给我们打电话了。老板是为咱们好,一个人到底是不好办,几个人也能有商有量。”
廖小月松口气的同时,那种愧疚感如海水般再次汹涌而来。她像被泡在海水里的苦胆,又酸又涩又苦,各种滋味一时间难以形容。
她垂着头,脸色晦暗不明,蒋庆楠还以为她是为这个事犯愁,不断安慰着她,让她别把这种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
她还拿自己举例子,让廖小月别太紧绷:“……我当时也紧张,后来想想,紧张担心其实没啥用,事情能解决就好,你放心,有我们仨,肯定能尽快解决的……”
廖小月低低嗯了一声。
很难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在知道曾书年和蒋庆楠知道她遇到的事时,以为老板也跟他们说了周亮的事,那一刻她是有一点点愤怒的。
她理智上能理解这种做法,但是心理上却还是难以接受。
可是当她确认他们不知道周亮的事后,也就是老板并没把这些事告诉他们,只是公事公办地讲店里发生的,她又……
许久,久到曾书年提醒她,她面前的鸡翅再不吃就凉了时,她终于想明白,也下定决心:“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很艰难,却也没隐藏,她把下午给许梦雪打电话的事说了。甚至包括她打电话的小心思,也没隐藏,全都给他们讲了一遍。
蒋庆楠瞪大眼:“小月,你怎么会……会……”
她说了两次,到底是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把藏在心里的事说了出来,廖小月心里只有轻松,她牵强地笑了笑,“会这么糊涂,对吗?”
蒋庆楠一拍大腿,“没错,就是糊涂!”
她恍然大悟,“我就说……以你的能力,不会处理不了这种小事情,今天下午老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件事肯定是特别复杂,你才处理不了。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事,你怎么……唉,你要我怎么说你好……”
廖小月已经很后悔了,低着头,小声道:“你怎么说都行,是我做得不对。”
蒋庆楠:“那你现在咋想?对了,周亮就这么让你干这种事,他都不怕老板恼了你?”
这话一出,廖小月脸色一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件事的违和感。
周亮好像从始至终没有担忧过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啊,问都没问过……这样合适吗?
他总是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得志,如何如何被埋没,如何如何被针对,然后细想一下,他虽然没直接说让她去说,可是句句是在表露这种意思,希望她能够在老板面前替他出头。
回想起过往,她总算是给自己心里的不舒服,找到了一个承托点。
蒋庆楠说了廖小月好一会儿,她都低着头,怎么说都怎么认,模样看着很可怜,于是她也说不下去了,深深叹了口气:“唉,算了,不说了,你现在肯定也后悔了。”
廖小月:“是,后悔了……”
蒋庆楠:“等老板回来,你好好道个歉吧。老板能给我们打电话,说明她本身没太怪你,你也别太难受。”
她俩说了一阵,唯独曾书年一心当个烧烤工,一言不发。
他手中握着一把肉串,看样子有五花肉、羊肉、牛肉,五花肉表皮都焦黄了,油脂分泌出来油汪汪一片,香味四溢;牛羊肉颜色也变红变深,混合着辣椒、孜然的各种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廖小月垂着眼问:“年哥,你怎么不说话?”
蒋庆楠附和:“对啊,书年你怎么想?”
曾书年哼了一声,勾了下唇角,“你确认要听我的意见?”
蒋庆楠:“小月说出来,不就是让大家想办法的吗?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就怕她听不了。”
“年哥,你说吧。”
“行,可是你要我说的,”曾书年顿了一下,“要我说,这种人做朋友都配不上,还是男朋友,不赶紧扔了,难道是想留着过年?”
“……”
作者有话说:
一到周末码字就歇菜……
烤肉声远去了, 周围嘈杂的人声远去了,叫嚣不已的蝉鸣也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且尴尬的气息。
要说,他们仨中间最不会左右逢源的, 当属蒋庆楠。
她不如曾书年能说会道, 一张嘴想夸的话, 能给你夸出朵花来;她也不如廖小月机敏伶俐,能说会道, 顾及他人感受。
她常常是笨拙的, 朴实的,说话率真耿直,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但她同时也踏实肯干, 有着一步一个脚印的安心感。
这也是许梦雪将她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原因。
此时此刻,两个能言善辩的人皆是沉默了, 一个老实人夹在这中间,左顾右盼, 瑟瑟发抖。
她想说点儿什么,又张张嘴, 不知该说点儿什么。
曾书年的话,似乎有些话糙理不糙?
周亮做的事, 她想起来也直皱眉头。
关键小月还听他撺掇, 想想就很可恨!
一点都不害怕或者担心女方前途受影响。
不得不怀疑一下,他是否对女方的位置高于他而心怀不满, 借此也可以把女方拉下来,达到和他一起烂到底的目的。
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沉默, 是今晚的月色。
这份怪异没持续下去, 蒋庆楠笑了笑, 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书年, 咱话说得太绝对了。这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到底咋样,外人也不好说。”
曾书年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倒是。关键我这个外人,现在也感觉到这水是冷的。你说冷水夏天喝了都可能闹肚子,冬天喝了还不得伤筋动骨,进医院?”
蒋庆楠:“……”
这书年怎么回事,以前这个嘴也不这样不饶人啊,怎么着今天跟吃了炮仗一样?
她不由低头看看桌上的签子,以及在烤炉上温热的烤串。
这吃的是肉啊……
从曾书年说出那句“这种人连坐朋友都配不上,还是男朋友,不赶紧扔了,难道是还想留着过年”开始,廖小月就有种被戳穿心事的难堪。
这种难堪,既有周亮被人看扁或被人戳穿草包的难堪,又有他们两个真实关系中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幸福的不堪……
同时,心底还有一股汩汩上升的气恼。
气恼他当着这么多人,就这么直剌剌地说出她一直想遮掩的真相。
她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还好庆楠姐出来打圆场了,却没想到,再次被曾书年撅了回来。
她坐不住了,急赤白脸地起身,因为动作又急又快,起身的小凳子都被带翻在地,响起扑通一声。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说着,她直接找老板买了单,快步离开了。
速度之快,全程不过一分钟,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街角。
蒋庆楠想喊她,站起来追了几步,愣是没追上,悻悻回来,看着还稳坐泰山,一副无事发生的曾书年,突然就十分心累。
“书年啊,你刚刚是咋了,说话咋恁难听?”
“他做事难看都不丢人,还怕我说话难听?”
“……”
蒋庆楠有种要被气昏厥的感觉,深吸一口气,“书年,你好好说话。人家做事难不难看,是咱们能管得着的吗?人家爹妈不管,咱们怎么管?”
曾书年取下一串肉,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吃完那口肉他方才静静开口:“他爹妈不管是他爹妈的事,但小月是咱们的朋友,咱们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踩火坑?”
蒋庆楠叹口气:“这倒是不能。就算劝人,咱们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这点应该你比我会啊?那毕竟是她选的男朋友,你这样说,等于没给小月脸,你让她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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