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的是,张贵原先就是跟着管家给主家打理铺面的,虽他平时做的是跑腿的活计,可对卖货记账这一方面也是懂得一些的。
林远秋特地向牙人打听了张贵主家犯事的原因,原来是贩卖私盐。
官盐把握着经济命脉,不论哪个朝代,贩卖私盐都是一项重罪,在大景朝也一样。而罪行的轻重,则是依照查获私盐的数量来定的,数量越多定罪越重,最高可判斩立决。
“这家家主被砍了头,其余的全都流放到边远的荒蛮之地去了,听说有好几十口呢。”
说着,牙人有些唏嘘,这老的老、小的小,一路过去也不知到最后能剩下几个。要他说啊,还不如这些被卖的奴仆呢,最起码能保命不是。
林远秋听后心里也有些感触,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要去触犯律法的红线。
按理说,自己只需一个看铺子的就行,并不需要一口气买下这么些人。
可把整家人拆开来买的事,林远秋肯定做不出来。
何况在看到这两个女孩子后,他心里就有了其他的打算。
周家是有奴仆养着的,所以等日后春燕嫁过去时,娘家这边肯定也得给她配上一个。与其急急忙忙临时添人,还不如现在就给春燕准备起来。
在林远秋看来,这两个女孩子长相普通,看着也不像机灵过头的模样,所以让她俩给妹妹们作伴,林远秋倒是放心的。
不过性子到底如何,还得相处过后才能知晓。也正是如此,才更应该早些打算起来才对。
许是担心自己爹娘会被撇下,张贵跪下朝林远秋磕头,“公子,小的爹娘身子骨硬朗着呢,先前小人的爹是给主家喂马的,小人的娘一直在灶间帮着做活,求公子一并买下他们吧!”
林远秋示意这一家人起身,他原就没有把他们分开的打算,而且自己也不是没有安排张贵爹娘的地方,看着他俩确实如张贵所说的身子硬朗,到时就让他俩住到庄子上去,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就成。
大约是识字的缘故,虽张贵与徐老实同为壮年,可在身价上,却要比徐老实贵上一些,得需十三两银子。
而已满十岁的女孩子,那就是正经丫鬟的卖价了。最后买下张贵这一家,林远秋一共花了五十六两银子。
等付了银两,交接好了卖身契,已差不多到了申时。林远秋没再耽搁,领着张贵一家直接去了浮石街,新买的铺子那儿。
自茶叶铺子被人买下后,周边几家的铺子掌柜就开始留意着这边了。
大家都想知道这家铺子重新开张后会经营些啥。
特别是紧挨着的几家,都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意,所以都翘首以盼着呢。
结果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天,期间也没见有人过来收拾铺面,更没见换店铺招牌啥的,这让大家都有些奇怪。
所以这会儿看到有人过来,自然一个个全都伸长脖子往这边瞧了。
林远秋也没顾得上与他们打招呼,还有一个来时辰自己又得往回赶,所以得快些把事情安排好才行。
店铺里的柜台货架都是现成的,擦拭干净了就能用,至于店招,林远秋早已想好,就叫墨林轩好了。
后院住房内的家具和被褥都还在,虽都有些旧了,却一丁点不影响使用。
所以,除了买些粮食和油盐,暂时没有需要再添东西的地方。
林远秋拿了五两银子给张贵,把剩下的事都嘱咐给了他。
买粮食的铺子这条街上就有,待会就可以去买了来。至于店招上的字,林远秋并没有自己写的打算,直接都交给张贵去张罗了。
反正一应花销都是有账目的,自己也没啥不放心的地方。
说实话,花了几百两银子就为了卖砚台肯定不太划算,可林远秋觉得,就冲此时自己心里的轻松感,这些银子也是花的值的。因为自己终于不用再对着那一大堆砚台发愁了。
还有,既然铺子都已经顺利开起来了,往后店铺里的货品肯定会渐渐增多起来,所以慢慢来吧。
等张贵把店铺拾掇的差不多的时候,林远秋就把砚台分成两次送到了铺子里。
这些砚台全新的卖价林远秋都是知晓的,而他的这些虽是二手砚台,可与新的基本没啥区别,所以林远秋并没把价格定的很低,只比原先卖价低了两成,如此也不算扰了市场,他自己也能多挣一些。
几十块砚台全摆出来后,店铺立马有模有样了起来,加之林远秋特地画了几幅远山春居图挂着,再往店里摆上两盆兰草,清雅之气很快扑面而来。
到了店铺开张那日,林远秋并没有过去,只让张贵买了两挂鞭炮在门口燃放就成。
不过该有的开业大酬宾自然不能少,为此,林远秋特地裁出二十张四尺三开的宣纸,依旧用自己从未示人于前的行楷各写了二十首生机盎然的诗句,而后再往纸上画了一支傲然挺立的墨竹,算是图文并茂了。
原以为开张之日,能卖出三、五只砚台就很不错了,哪知那些被鞭炮声吸引过来的行人,一听买砚台居然有诗画酬宾,都往店铺里挤了进来。
对于这样的场面,张贵早有应对。
这不,除了娘和小儿子还待在后院,其他几人全都在店里守着,目的就是看好货架上的砚台,以防不小心摔落在地,或是被人给顺走。
离墨林轩不远就有两家书肆开着,是以被鞭炮吸引过来的人里面,不乏识文读字之人,所以会喜欢上这些诗画也很正常。
且在他们看来,这家店铺里的砚台价格实惠,虽卖的是二手,可品相完整,与全新的基本无差。
何况就是冲着这首诗,买上一块砚台又何妨。
所以才过午时,用来酬宾的二十张诗画就一张不剩了。
张贵喜气洋洋,今日开张有这样好的生意他肯定开心,不过他也知道这都是公子准备的酬宾之礼的功劳,特别是最后那几张,说是用抢的都不为过。
可等满脸是笑的张贵把今日的收银和余下的砚台数对了对账后,就立马笑不出来了。
咦,明明自己收了二十只砚台的银钱,砚台应该少了二十只才对,怎么会多出来一只呢?
难道有人付了银子后,忘记把砚台拿回家了?
有些不感相信的张贵,忙把银钱和砚台重新数了好几遍,发现依旧多出这只一两三钱的砚台来,所以还真有客人忘记拿走了。
至于原因,张贵心想,大约还是出在了那些诗画上吧,想来有人看诗句入了迷,一时忘了还有砚台未拿了。
不过对张贵来说,银钱对的上就成,而那只砚台,等客人想起来时,自然会过来取的。
很快又到了国子监休沐这日。
担心大舅哥一转身又没影的周子旭,辰时未到就往林远秋这边来了。
“今日林兄要出门吗?”
想到自己好几次过来都跑空,所以周子旭一直都很好奇林兄的行踪呢。
“要啊。”林远秋点头,而后走进里间,很快拿出前几日买回来的箭囊和弓,朝周子旭扬了扬道:“今日我要去庄子上打猎,你要跟着一起吗?”
林远秋还记着徐老实说庄子上有很多野兔子的事呢,所以今日他想去试试箭法。
等等,这不是重点吧,关键是去谁家的庄子上打猎啊?
周子旭忙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林兄,你要去哪个庄子上打猎?”
哪个?林远秋往自己鼻头上一指,小得意的表情明显,“当然是我自己的庄子啊。”
“林兄自己的庄子?”
周子旭觉得他一定是听错了,不然林兄是啥时候买的庄子,他怎么一点都不知晓呢。
看到周子旭呆愣的模样,林远秋忍不住想笑,小得意继续,“自然是我自己的了。”
说着,林远秋把箭囊和弓重新放回到书箱里,而后伸出胳膊把书箱套到了后背上。这会儿还在国子监里呢,他可不想大剌剌的背着弓箭出门,从而吸引来其他学子的目光。
见林兄已经收拾好,一副马上就要出发的模样,周子旭忙转身对书砚吩咐道,“你快去给我收拾一套简便的衣衫出来,咱们今日就到林兄的庄子上看看去!”
“诶,小的这就去!”书砚一个转身,撒腿就快步往门外跑。
还没跑多远呢,又听身后传来自家公子的叮嘱,“那双单靴也记得带上!”
既然是去打猎,一双行动轻便的靴子自是必不可少的。
听到周子旭的话,林远秋忙去了里间,把春燕给自己做的那双布靴也装到了书箱里。
在林远秋的想法里,自己的书箱跟双肩包是一样一样的,所以只要有出门的时候,就必少不了它。
出了国子监,林远秋并未直接过去车行,而是先到西市买了菜和肉。
庄子里的新鲜菜蔬也就才长了个苗出来,现下肯定当不成菜。所以得买了菜去庄子,自己头一回请周子旭过去,总不好让人家光吃米饭吧。
只是周子旭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买些菜蔬就可以了,没必要买肉。
“林兄,咱俩不是要去打猎吗?”
言下之意,今日肯定不会缺了肉,林兄白浪费银钱做啥。
林远秋可没周子旭志在必得的信心,先不说他俩都是头一回打猎,压根没什么实际经验,就是冲着野兔的灵活劲儿,林远秋也不敢抱有十足的把握。
“听庄上的仆人说,那些野兔可机灵着呢,咱们还不一定能打到它们。”
林远秋说的可是实话,那徐老实早就想逮只兔子给几个孩子解解馋了,结果好多天过去,连根兔毛都没瞧见,可见这些兔子有多灵敏了。
周子旭听后,也觉得是自己是有些想当然了,遂没再多说。不过等他看到鱼摊上肥硕的鲢鱼时,忙从中挑了一条大个头的让小贩称了。
买好了菜,三人很快去了车行。
这个时辰好多人都还未出门,车行里可雇的车马自然非常宽裕。不过林远秋并未去雇其他车辆,而是直接找了先前那个车夫,两人打过好几回交道,都已是熟识,再用起来总要放心一些,加之人家已去过好多趟庄子,对去往横坑村的路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既然是熟悉的路,走起来自然速度要快些,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就到了庄子上。
徐老实一家已吃了早饭,这会儿全都在庄子里忙活上了。
说是全都,还真一点没夸张,就连三岁的小丫,都拿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碗,在翻着屋前的草儿呢。
至于翻草做啥,自然是想抓虫子给小鸡吃了。娘说等鸡长大后可要下蛋给她吃的,想到那喷香的煮鸡蛋,小姑娘可不得“努力”把小鸡们给喂得饱饱的嘛。
平安和平实,正在把摊在地上的干草一捆捆绑起来,这些草都是从山上割下来的,晒干之后用来点火做饭正合适。
听到敲门声后,平安并未着急开门,而是听到是自家公子的嗓音后,才把闩着的院门打了开来。
然后平实“嗒嗒嗒”地往山坡上跑,好去告诉爹娘,公子过来了。
不多会儿,徐老实和杨氏就急冲冲的跑过来行礼。
夫妻俩一身的草屑,可见方才两人又在坡地上做活了。
徐老实满头满脸的汗,不过精神头却越发的好了,“公子,这两日小的夫妻俩又挖了七、八分地出来,想着能不能种些黄豆下去。”
黄豆不挑地,在徐老实看来,这样整片的山地荒着实在可惜,不如整理些出来种黄豆,等得了收成,公子也能多些进项不是。
在徐老实的心里,自家公子就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他别的报答本事没有,好好做活却是能做到的。
林远秋没想到徐老实会主动去挖地用来种豆子,所以,这会儿他心里要说一点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果然,这世上还是付出能得到回报的多,自己那日的善心,也算得了收获了。
想到这里,林远秋朝徐老实点头笑道,“等过两日,我就买了豆种过来。”
随后又介绍了周子旭的身份,“这是三姑爷。”
一听是三姑爷,徐老实忙上前与周子旭行礼,“小的见过三姑爷!”
杨氏也紧随其后,“见过三姑爷!”
而周子旭,此时心中的震撼可不小。
可以说,从进入庄子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忙不过来了,连片的山坡,蜿蜒的围墙,小鸡在草丛中啄食。
周子旭还看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块山坡上种了不少树苗,而其他那些坡地上,虽看着野草成片,可给人的却是一种生机勃勃的心旷神怡。
而后是林兄与下人有条不紊的交代,这些话听到周子旭耳里,老成持重极了。
所以周子旭心里怎可能不震撼。
再想到自己与林兄同岁的年纪,可与林兄相比,自己仿佛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两人相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了。
看来,自己跟大舅哥还有的学呢。
怕人太多会惊了兔子,林远秋和周子旭去山上时,并未让其他人跟着,包括书砚,也都未带上。
打猎可是个耐性子的事儿,等到了徐老实说的野兔常出没的地方,林远秋和周子旭就找了一棵稍大些的树,躲到了树的后头,两双眼睛随时察看着对面草丛里的动静。
这会儿弓箭正拿在周子旭的手上,所以在看到草丛中探出一抹灰色的身影后,他马上开弓搭箭,很快一支箭羽就飞了出去。
周子旭心情激动,想着也就二十来米的距离,不可能会失了准头,所以待会儿肯定会有兔肉烤着吃了。
结果却看到,听到响动的灰兔几个跳跃就没入了草丛,而他方才射出的那只箭,与野兔还差着三、四米的距离呢。
这准头偏的有点多啊,周子旭不明白,在府学那会儿,自己练的不是还挺不错的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摘下腰间的箭囊和弓一并递给了林远秋,“喏,轮到林兄你了。”
林远秋并未多说,把箭囊系在腰间后,就从里面抽出一只羽箭来,准备随时做出攻击。
很快,方才逃走的野兔,又悄摸摸地钻出来了。
林远秋没有丝毫犹豫,搭箭、开弓,一气呵成。
随着“嘭”地一声弓弦响,一支飞跃而出的箭羽,直接贯入了灰兔的脖子中。
周子旭:“……”
今天的“打击”怎么一件连着一件啊。
还有,林兄这也太厉害了吧。
六月下旬的时候,林三柱来到了京城,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周兴。
都是为了儿子拜师的事,两人自然是结伴而来的。
虽一路风尘仆仆,可周兴和林三柱满脸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在他俩看来,再没什么比儿子能寻到好老师的事更让人高兴的了。
周子旭上前与林三柱见礼,虽已定下亲事,可他还是头一回喊岳父呢。
听到女婿喊自己岳父,林三柱自然乐的见牙不见眼,再看几个月未见,自己这个大女婿长得越发有朝气的模样,心下更是得意了起来,同时也心里在想,若在十年前,他是做梦都不敢想日后会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婿的。
而周兴,则对林远秋感激道:“远秋,周叔还得多谢你照应着子旭呢。”
周兴是知道的,这次若没有远秋的相帮,子旭哪有拜上老师的机会啊。这次子旭在来信上也说了,说是多亏远秋在秦大人面前提起他。
林远秋摆手,“周叔客气了,我与子旭本就要好,相互帮衬都是应当的。”
林三柱也笑着与周兴说道,“咱们两家如今可是亲家,你说这么见外的话做啥,再说他们两个出门在外,自然要互相照应着了。”
因着秦大人还有两日才轮到休沐,所以林三柱和周兴并没急着上门去拜访。
等到了第二日下午,林远秋就领着林三柱去了墨林轩一趟。
自从儿子来信告知在京城买了店铺和庄子的事,林三柱就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店铺的样子,可每一次的想象,都不如此刻的亲眼所见更让他心情激动。
宽大的门脸,店堂里头收拾的清清爽爽的,而铺子后头还有带着阁楼的住房。
林三柱心想,这间铺子比高亲家的那家书肆还要好。
不过三百多两银钱的卖价,也实在不便宜呢,
想到银钱,林三柱立马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未和儿子说。
于是等回到客栈后,林三柱便从贴身的衣衫里掏出一个钱袋来。
打开钱袋后,林三柱就从里面拿了十几张银票出来,而后全递给林远秋道,“这是你爷让我带给你的。”
给我的?
林远秋有些诧异,好好的,突然拿这么多银票给自己做啥。
他把手里的银票数了数,一共五百六十两,所以,爷奶不会把家里的银钱全都拿过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