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碗三毛,小碗两毛,不要票。”
价格不低,但来黑市的人都尝过林苒以前卖的小龙虾,信得过她的手艺。
“成,给我来两碗大的,多给点汤啊!”
“好嘞!”
林苒清脆应了一声,忙着下馄饨。
不一会儿功夫,馄饨摊边就坐满了人。
没料到今天生意这么好,今天准备的肉几斤肉显然不够。
正忙活着,就见巷子口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老伯佝偻着背,挑着扁担。
一头装着堆尖的稻谷,一头坐着个七八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老伯没进巷子里,把扁担卸下来。
给箩筐里的小男孩擦了把脸,掏出个竹筒喂可一口水喝。
小孩似乎喝不下去,哇哇吐了两口。
老伯赶紧拍了拍小孩的背:“狗娃子,你再忍忍,爷卖了这些谷子,就能带你去看病了。”
狗娃子摆摆手,无力的窝在箩筐里。
“爷,我没事!”
老伯没再多说,看着箩筐的谷子,似乎下定决心。
咬咬牙,吆喝起来。
“卖,卖谷子咯!”
他显然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每嚷一声,脑袋就往下低一分。
甭说有没有人听见,那箩筐里的谷子发芽了,压根就没人要。
林苒觉着老伯看着有些眼熟,皱了皱眉。
把最后两碗馄饨收起来,歉意的对后头的人笑了笑。
“对不住,今儿个馄饨卖完了,大伙儿明天再来!”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林苒赶紧把馄饨煮上。
馄饨熟了,她端到老伯跟前。
“老伯,你是林家湾的吧?
我也是林家湾的,都是乡里乡亲。
今儿个这馄饨剩了点,回去也浪费了。
你要不嫌弃,吃一口!”
林天保一听,赶紧摆手。
“小同志,不,不,不。
我们,不能拿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
狗娃病了小半个月了,连口米汤都喝不下去。
吃啥吐啥,这会儿好不容易想吃点东西,他这个做爷爷的咋能拒绝?
林天保接过一碗馄饨,舀了一口吹了吹,送到狗娃嘴边。
“狗娃,你吃!”
狗娃颤颤张嘴咬了一口,馄饨又香又鲜。
好吃的恨不得连勺子都吞下去,一个馄饨吃完。
狗娃没有半点想吐的意思,双眼放光看着碗里剩下的馄饨。
“爷,我还想吃!”
“哎,吃,吃!”
林天保激动不已,赶紧继续喂狗娃。
那一大碗馄饨,狗娃吃完了。
不知是不是吃了东西的缘故,他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也不再是那恹恹的模样。
林天保看着林苒,恨不得给她磕头。
“小同志,实在是太谢谢了。
你不知道,我家狗娃已经很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今儿个本来是想卖了这些谷子,带他去看病的。
可这些谷子没人要,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抵馄饨钱吧!”
那话叫林苒听得心酸,上回路过林家湾,见村里人正找林大勇他们的麻烦。
后头抹泪的人里头,就有老伯和狗娃。
林家湾本就没剩多少粮食分下去,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老伯也不会拿口粮来换钱。
林苒顿了顿,把另一碗馄饨塞进老伯手里。
“这些谷子我要了,按照八分一斤收。
抵了馄饨钱还有的剩,你只管吃。”
林天保端着馄饨,赶紧解释。
“那可不成,发芽的谷子不值钱……”
能换两碗馄饨,都算是这女同志好心。
他咋还好意思,要人家的钱?
“老伯,你不知道。
这发芽的谷子,我拿来有大用处呢!”
林苒故作深沉的捏了把谷子在手里搓了搓,唬得林天保一愣一愣。
看林苒那模样,老伯也信了。
跟狗娃分着吃完馄饨,林苒找人借了秤,称了一下。
谷子一共一百二十三斤,她说不好算账,按照一百三十斤算钱。
除开两碗馄饨的钱,给了林天保十块钱。
“老伯,钱你拿好!
回头再有人想卖谷子,让他们来找我。”
林天保看着手里的十块钱,觉着有些不真实。
临走,才想起问一句。
“小同志,你叫啥名?”
林苒本想说一嘴,做好事不留姓名。
张梁不知道啥时候走到她身后,替她接了一嘴。
“林苒,她叫林苒,双木林。”
看着林苒的眼睛,张梁嘴角勾了勾。
“苒苒的,苒……”
林天保郑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林苒同志,谢谢你。”
林苒后退一步,踹了多事的张梁一脚。
“没啥没啥,互相帮助嘛!”
不知道为啥,张梁看着还挺高兴,乐呵呵的受了这一脚。
找来麻袋,帮林苒把谷子都装好。
送走了林天保两爷孙,摊子也收拾好了。
张梁推出自行车,冲林苒抬了抬下巴。
“上来,送你回家!”
一旁的丁山看着这架势,一口气憋在心里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好在,林苒并没接受张梁的好意。
一把扛起稻谷,转头就走。
“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休息去吧!
我去坐车,我男人会在公社接我!”
百来斤的谷子扛在肩膀上,还是有点分量的。
不过,咬咬牙,也能坚持住。
见林苒走了,张梁皱眉就要追上去。
“你个死小子!”
丁山一把拦住张梁,咬了咬牙,等林苒走远,狠狠拍了把张梁的后脑勺。
“你疯了不成?人已经结婚了了,有男人。
以前那点小心思藏着掖着,也就算了。
现在你藏都懒得藏了?下一步是不是想弄死林苒那瞎眼老男人,自己跟林苒结婚?
我告诉你,那种丧良心的事可不能做。
再说,林苒也不是那种怀品性的女人。
你没见,她多疼她男人?”
张梁也不恼,摸了把被拍疼的后脑勺。
“弄死倒不至于,他要乐意。
我以后给他养老送终都成,至于林苒。
那不是没试过我这种年轻力壮的?咋知道不喜欢?
成了,你自己一点破事都闹不明白,还管我呢?”
张梁脚下一蹬,骑着自行车去追林苒了。
可惜,林苒已经坐着班车走了。
班车到了红星公社,林苒扛着谷子下了车。
一抬眼,就见萧厉站在路边等着。
没等林苒上前,萧厉就走了过来。
觉出林苒气息不对,伸手摸了摸,一把接过她肩头的谷子。
“你买了谷子?家里不是不缺粮食?
下回这些重物,放在镇上叫我去搬。”
那一百多斤的谷子,扛在林苒肩头,跟要命了一样。
可在萧厉那,单手就能扛起来,连腰都没弯一下。
他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牵住林苒。
“路上有车,我看不见!”
林苒抓紧萧厉的手,走过马路。
进了回村的土路,也忘了松开手。
路上,跟萧厉说了一声这谷子的来历。
末了,倒是有些头疼。
发芽的谷子不能吃,扔了又太浪费,不知道咋办。
萧厉向来知道林苒心软,听着她的苦恼,温和的笑了笑。
“过几天,我被借调,要去隔壁公社几天。
他们村有个大水库,里头养了很多鱼。
到时候,买点鱼苗回来。
养在靠山村的水库里,这些稻谷刚好拿来做饲料。”
这可解决了林苒的难题,她高兴的挽住萧厉的手。
“萧厉同志,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萧厉闷笑一声,一点都不在意林苒的形容。
“可不是,我可是要给林苒同志当一辈子贤内助的……”
————————
第二天一早,林苒坐着班车来到镇上,刚准备去摆摊。
忽然,瞥见车站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唐俊?”
林苒叫了一声,一改往日的冷淡,主动上前。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唐俊手里拿着一本诗集,推了推眼镜。
“林苒,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林苒没拒绝唐俊的好意,拎着东西跟唐俊往黑市那边走。
看着唐俊手里的书,一脸羡慕的抬了抬下巴。
“这书好看不?我看你一直拿着。”
唐俊低头看了眼,书是他随便找的一本诗集,也不指望林苒能看懂。
“这是诗歌,歌颂值得歌颂的一切。
上头还有我写的注解呢!你喜欢?我念给你听,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听我念诗了?”
林苒站定,笑眯眯看着唐俊。
“真的吗?那你再给我念念吧!”
看着林苒崇拜的目光,唐俊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趟回来,还以为林苒跟萧厉在一块,学聪明了。
看着,不还是以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吗?
他随意撩拨几句,不就又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
唐俊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清了清嗓子,准备把林苒迷得死去活来。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林苒耐着性子听完,忍着恶心鼓了鼓掌。
“真好听,对了,你不是说里头还有注解?”
唐俊推着眼睛,把书翻开。
“对,你看……”
林苒就要伸手拿书,唐俊却忽然回过神。
飞快合上书,慌乱后退两步。
“我忘了,这书上是拿的同学的。
上头的注解也是他写的,等下回拿了自己的书再给你看。”
唐俊心虚,没敢继续跟林苒说话。
随意找了个理由,转身走了。
林苒看着唐俊的背影,微微挑眉。
可惜,就差一步。
只要想办法弄到唐俊书上的字迹,跟那封信去比对。
确定字迹一样,就能把唐俊送进派出所了。
不过没关系,唐俊应该还会来找她的。
林苒回过神,拎着东西来到了巷子里。
张梁正在支摊子,一边忙活,一边狠狠瞪着对面。
林苒走上前一看,原来,他们的馄饨摊对面也支起了一个摊子。
是李寡妇和王赖子,两人面前摆着一些小龙虾和田螺。
看着,是准备卖这些。
可谁都知道,这两道菜,是林苒的拿手菜。
现在他们用来抢生意,实在可恨。
李寡妇见到林苒,翻了个白眼。
她这两天见林苒成天往外跑,寻思着林苒应该又开始干投机倒把的事。
就联合王赖子,想去举报林苒。
结果,却得知市场已经放开了,现在做生意是合法的,不算投机倒把。
李寡妇跟王赖子一合计,林苒能挣钱,他们也能啊!
“看啥?咋,许你做生意,不许咱们做生意?
有本事,揍我们啊!”
张梁一听,火气上来。
扔了手里的活儿,就要上前。
“看是你们脸皮硬,还是老子拳头硬!”
李寡妇吓得赶紧躲到王赖子背后,不敢吭声。
今天市场上人多了些,不光他们两家卖吃喝的。
还有其他几家,有的也在卖小龙虾这些。
估摸着,都是从林苒那学去的。
林苒拉住张梁,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市场虽然是人人都能做生意。
可能不能挣钱,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说话的档口,一个精瘦的男同志找到李寡妇摊子前头。
“同志,来两斤小龙虾,多少钱?”
李寡妇得意的看了眼林苒,称了两斤小龙虾。
“一块五!”
她打听过,林苒当初卖一块一斤,她卖便宜点,不愁抢不过林苒的生意。
再说,她这龙虾都是提前炒好的。
只卖就成,不耽搁时间。
林苒回到自己的摊位,把包好的馄饨放进锅。
水花翻滚,香气顺着热气蒸腾而上。
那精瘦的男同志正要掏钱,闻着这味儿,登时走不动路了。
“同志,你这馄饨咋卖的?给我来一碗!”
李寡妇一听,不乐意了,拦着男同志不让走。
“嘿,我说你咋回事?
要了我的小龙虾,还去吃啥馄饨?
吃了那馄饨,就不许吃我这小龙虾!”
男同志为难的看了看小龙虾,又看看热气腾腾的馄饨,咬咬牙绕过李寡妇。
“成,小龙虾我不要了。
我,我吃馄饨。”
林苒热情招呼人坐,麻溜揭开锅盖煮馄饨。
“同志,馄饨大碗三毛,小碗两毛。
你要大碗还是小碗?”
“大碗!快着点,饿了……”
“好嘞!”
林苒扔了些馄饨下去,水滚开两遍。
白胖的馄饨浮起来,舀进碗里滴上几滴香油就端到男同志跟前。
男同志急不可耐,舀了一颗皮薄馅大的馄饨进嘴里。
鲜美的肉汁在嘴里蹦开,烫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停不下往嘴里舀馄饨的手。
一碗吃完,男同志又要了一碗。
吃完两碗馄饨,给了钱,不舍的走了。
路过李寡妇的摊子,王赖子赶紧陪着笑拦住他。
“哎哟,同志,不好意思。
我这女人脑瓜子不好使,不会做生意,你别往心里去。
这样,一斤龙虾只要你一块钱,成不?”
男同志皱了皱眉,没好气看着王赖子。
“本来是听说这儿的龙虾好吃,所以来试试。
可吃过这馄饨,就不想再吃那冰冷的玩意儿了。
你就是白送给我,我也不想要!”
李寡妇一听,没好气拎着笤帚一阵扑腾。
“白给你?想得美呢!
不乐意吃别吃,赶紧滚!”
“你,你这女同志咋做生意?哼,你这生意不黄才有鬼。”
男同志被扑了一身灰,气冲冲的走了。
王赖子赶紧拉了李寡妇一把,让她消停点。
“你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撒泼的?一大早添啥晦气?”
本来还有几个人想买小龙虾,见这架势,都不敢上前。
反而是被林苒的馄饨摊吸引,去吃了馄饨。
李寡妇看得越生气,叉着腰破口大骂。
“干啥拉我?咋,怕我抢了你老相好的生意?
有本事,你别跟我嚷嚷。
去,掀了她的摊子。”
王赖子四处看了看,确认没见着萧厉,还真有这意思。
没等他动手,一把菜刀径直飞过来。
钉进两人跟前的砧板上,还在嗡嗡作响。
林苒笑了笑,走上前拿过菜刀。
“手滑了,刀没了准头。
要是相安无事做生意,那井水不犯河水。
要想找事,我还真不怕你们!”
第138章 送上门的生意,哪儿能不做?
张梁也在林苒身后,拿出菜刀磨了磨,那凶狠的模样,叫王赖子登时不敢再吱声。
“别瞎嚷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李寡妇狠狠瞪了王赖子一眼,到底是怕林苒,不敢再多事。
不过,他们运气还算可以。
很快,巷子里人多了起来。
见有小龙虾,纷纷过来买。
他们准备的十几斤小龙虾,一扫而光。
两人光顾着数钱,乐得见牙不见眼。
今儿个收了个早工,两人寻思着,明儿个还多准备点。
也顾不得再跟林苒置气,赶紧收摊回家去抓小龙虾了。
林苒这边一直就没歇过气,人是一波一波的来。
忙过了中午这个饭点,才跟张梁喝了口水。
“是这儿的馄饨好吃不?哎哟,这不是我林苒妹子吗?”
说话的是苏秀芬,她今天刚回家。
听说市场放开了,有一家馄饨好吃。
特意带了车队两个家属,来尝尝鲜,没想到这馄饨摊居然是林苒开的。
她登时自豪的挺起胸膛,招呼两个女同志坐下。
“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妹子,不光衣服做的好。
厨艺,也是一绝。”
说完,她走到林苒跟前,亲热的捏了捏林苒的手。
“妹子啊,你这活计干得挺多。
这不做席不做衣服了,改做小摊贩了?”
林苒笑眯眯点头,揭开锅盖往里放馄饨。
“可不是,谁还嫌钱挣得多吗?
秀芬姐,你跟着姐夫出去这一趟,开心了不少啊!
看着脸色都比以前好了,坐,今儿个我请客。”
苏秀芬一听,故意板起脸。
“那可不成,你要这样,我可就带她们走了。”
林苒没办法,只能摆手。
“成成成,我不多事儿,你们坐着吃。”
苏秀芬满意的笑开了,这会儿馄饨也上桌了。
她招呼两个女同志一块吃,两个女同志吃了一口馄饨。
本来还将信将疑,这会彻底信了。
“哎哟,秀芬,你这妹子的手艺真是绝了。
我跟我男人跑了好多地方,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馄饨。”
“对,本来还不信你这妹子会做好看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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