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实在对不住。
我家男人住院了,你能不能卖我点红糖和毛巾啥的?”
那营业员在林苒手里买过两次小龙虾,每次林苒都给多送了半斤。
她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盯着。
赶紧把林苒拉进门,把林苒要的东西装给她。
“别吱声,我是看你不容易,又是个实诚人才帮你的。
从后门走,别叫人看见了。”
林苒连说感谢,从后门出来后。
顾不得喘口气,拿着东西就往医院跑。
不远处小巷子里,几个年轻的男同志正凑在一块抽烟。
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就想上前。
张梁从前头走出来,拦住他们的路。
“哟,梁子,好久没见你了?
咋,想通了?
跟咱们一块干?”
张梁打小跟丁山到处跑,跟镇上这些混子也都认识。
知道他们平时干偷鸡摸狗的事,但他从来没参与过。
他看了眼跑远的林苒,扔了一包烟过去。
“那女同志我认识,给我个脸。
镇上见了,别跟她过不去。”
几人收了烟,拍了拍张梁的肩膀。
“行啊梁子,这是想搞对象了?
回头喝喜酒,可记得叫哥几个一声。”
张梁没多解释,嗯了一声。
看着几个混子走远了,他这才皱眉咬牙。
那傻子迟早得被那瞎子老男人拖累死,真不知道是图啥……
林苒浑然不知后头发生的事,气喘吁吁跑到医院。
萧厉已经上完药了,在病房里休息。
王大勇躺在外头的长椅上,呼呼大睡。
她冲了杯红糖水,笑眯眯递给萧厉。
“没吃晚饭,喝点红糖水垫垫肚子。
明儿早上,给你买肉包子吃。”
萧厉坐起身,仰头看着林苒。
语气低沉,带着几分凝重。
“你都听大勇说了?有没有想问我的?”
林苒握着他的手,把红糖水塞给她。
“大致的情况我了解了,只知道,你过的不太好。
说老实话,比起好奇你的家庭。
我更心疼你的遭遇……”
萧厉捧着那杯红糖水,感受着掌心的热度一点一点蔓延。
早已冰冷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暖活了。
“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不想说是觉得丢脸。
并不是,想瞒着你……”
林苒一把按着他的肩膀,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
“让你难受,那就别去想。
我不会从你的过去去评判你的对错,我看中的,是眼前的萧厉同志。
别人朝他扔泥巴,他却在泥巴里种出了好多荷花。
他很优秀,很厉害……”
萧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靠着睡着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自己昨儿个明明靠着的,怎么爬到床上来了?
“萧厉,去床上睡会儿,我去给你买早饭。”
萧厉捏了捏眉心,按着林苒的肩膀。
“你多睡会儿,大勇去买了。
吃完早饭,再回去。”
林苒摆摆手,站起身来。
“不,我得早点回去给你报仇。
你在医院多待会儿,让大勇跟你一块回去。”
说完,气势汹汹的走出了病房。
萧厉听着那动静,不由笑出声。
王大勇一进门,看到萧厉这模样,不由皱眉。
“哥,一大早的,你瞎乐呵啥呢?
对了,我刚在门口碰上嫂子。
她说要去干啥来着,我没听清。”
萧厉站起身,摸索着把床铺收拾好。
“你嫂子要去给我报仇。”
王大勇咬了口肉包子,不由乐了。
“嫂子不知道你本事?一拳能打死三个张春牛。
人不找你报仇就算好事了,还需要嫂子帮你报仇?”
萧厉停下动作,扭头讥讽一笑。
“也是,你怎么懂被媳妇护着的感觉。”
王大勇:“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觉着他哥现在这样挺好的。
一大活人,就该有活人的样儿。
总是死气沉沉,叫人看了都担心。
林苒把自行车留给了王大勇和萧厉,自己坐最早的班车回去。
进了村,二话不说,拎着笤帚冲到知青点。
对着躺在床上的张春牛,就是一通狠揍。
“张春牛,你个杀千刀的玩意儿。
我家萧厉因为你,还躺在医院里呢!”
笤帚虽然揍不死人,可揍人疼啊!
上头还有扫过的鸡粪啥的,又臭又恶心。
张春牛昨儿个被萧厉揍去了半条命,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又挨了这一通,疼的嗷嗷直叫唤。
“林苒,你要干啥?
打死我,你也跑不掉。
张小羊,你们几个死了?
还不来帮忙?快把这疯娘们拉开。”
张小羊跟其他几个知青站在外头,也不进来。
懒散的扯了个呵欠,好心劝了一嘴。
“张春牛,你把萧厉都害进医院了。
人林苒同志心疼自己男人,找你出口气咋了?
就没听说笤帚打死人的,你挨两下忍忍就过去了。”
张春牛拼着一口气坐起身,一把抓住笤帚。
“昨儿个挨揍的是我,萧厉住啥院?
我要找村长,我要去派出所报公安。
萧厉跟他媳妇,伤害知青同志,抓他们去劳改。”
林苒狠狠把笤帚怼张春牛身上,怼得他从床上摔下来。
“正好,我也要去找村长。
派出所,我也会去,等着!”
林苒一口气跑到村长家,说明了一下情况。
村长听说萧厉还在医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一年多,他也看的清楚。
萧厉是个勤劳上进的好同志,就不提是市里见义勇为的典型。
村里上下说起他,就没有不竖个大拇指的。
反观张春牛,好事没干,坏事一样不拉下。
忍了这么久,实在忍不了了。
“林苒你放心照顾萧厉,这件事,村里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得了村长这保证,林苒才放心。
她没着急去接萧厉,而是先回了家。
把家里的糖跟鸡蛋糕都找出来,放在菜篮子里出了门。
这个点,村里的大姑娘跟婶子们都在河边洗衣服。
林苒找到河边,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大伙儿饿了不?我带了点糖跟鸡蛋糕,冲着一块吃点?”
婶子们老大不好意思,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这玩意儿金贵,林苒你自己留着吃。”
林苒笑了笑,把鸡蛋糕分给她们。
“婶子不吃,我都不好意思张嘴了。
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大伙儿一听林苒要帮忙,二话不说都停下手里的活计。
“哎哟,林苒啊。
都是乡里乡亲,这么客气干啥?
你待咱们好,咱们心里过意不去。
要帮啥忙?只管开口……”
——————————
等张春牛连滚带爬跑到村长家,还没等张嘴。
村长就敲了敲烟锅子,起身往外走。
“张春牛,你在靠山村的表现很不好。
我要去镇上打个报告,这几天,你收拾一下回城里去吧!”
张春牛一听,登时傻了。
虽说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开放知青回城了,可是自己回城,和被村里退回去的意思可不一样。
到时候档案不好看,想让村里打证明落实工作也难。
不管张春牛怎么求村长,村长都不肯给他一次机会。
张春牛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他失魂落魄的往知青点走,老远就见王大勇吭哧吭哧的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后头驮着萧厉,看着根本就不像是有啥事的样子。
肯定是林苒跟萧厉商量好,要摆他一道。
张春牛咬牙,瘸着腿上前拦住他们。
“萧厉,你真厉害。
找了个聪明媳妇,帮你出谋划策。
吃亏被揍的是我,现在要被断送前程的也是我。
都是知青一块下乡的同志,非得做这么绝?”
萧厉本是急着回来给林苒撑腰,怕林苒吃亏。
这会儿听张春牛这么说,也放了心。
“不是你自找的?”
王大勇看着张春牛,嗤笑一声。
“就是,我哥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你麻烦。
不都是你自己找事?张春牛,你活该。”
张春牛气得肺疼,又不敢动手。
看着远处的村里人,恶毒的笑了笑。
瘸着腿跑到安全距离,这才拢起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
“我是活该,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村里人都知道你烧死你亲妈,还会跟以前那样捧着你?
对付你这样的畜生玩意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呵呵,我看你到时候咋过日子……”
王大勇一听,脸色都变了。
“张春牛,你他妈欠揍……”
看着张春牛跑得没影了,他赶紧跳下自行车。
“哥,你别往心里去。
我,我去塞住张春牛的嘴。”
萧厉一脸淡然,并不在意。
“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你能塞住谁的嘴?
你嫂子不信就行,其他人不用管。”
也没真不动,不上工就去放猪,不放猪就去水库忙活。
不过,他也注意了些,没跟村里人过多接触。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介意,怕别人真把他当烧死亲妈的畜生。
断断续续在家待了几天,他就开始正常上工了。
平时他都是最早的一个,今儿个也不里外。
干了一会儿,就听有人陆陆续续来了。
虽说不在意别人的态度,但要是村里人过来追问这事。
他也确实不知道怎么说,跟林苒,他有耐心解释。
对其他人,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哟,萧知青,今儿个也这么早?”
“萧知青,你别太勤快了。
闹得咱们都不好意思,每次都比你晚。”
“嘿,下次我跟萧知青比一比,看谁干活儿速度快。”
“你可别,你拿啥跟萧知青比?”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态度跟以前一个样。
萧厉的手顿了顿,有一搭没一搭回上一句。
心里头,却松了一口气。
中午,林苒来给萧厉送饭。
远远的,冲着知青点的人招呼了一声。
“后天,我请大伙儿吃饭。
就在知青点做,都记得啊!”
知青们一听,那叫一个高兴。
“哎哟,林苒同志,你可别说。
我今晚就得开始饿肚子,等着后天那一顿。”
“就是,咱们没吃的得多吃点。
你们这些吃过的,可得让让咱们。”
“凭啥,咱们都出了力……”
“萧厉,你劝劝嫂子。”
张春牛路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跟他预想的,所有人孤立萧厉,骂萧厉,完全不一样。
他咬牙,蹦跶上前。
站在堤坝上,大声嚷嚷。
“你们是咋回事?萧厉可烧……”
话没说完,就被一坨泥巴糊了嘴。
满嘴都是泥,还吃下去不少。
林苒拍了把手,冷冷盯着他。
“你还没挨够揍是不是?”
其他知青见状,也都帮腔。
“张春牛,你都被退回城了,还咋好意思在这蹦跶?
赶快滚,知青队伍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滚啊!再胡说,我都忍不住要揍你了。”
一坨接着一坨的泥巴扔过来,张春牛只能抱头鼠窜。
跑出老远,见知青们都围着萧厉说话。
他心里头的怒火,已经冲昏了头。
凭啥,萧厉总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
知青们的拥戴,还有李琴琴的心。
他不服气,太不服气了。
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张春牛在路边的水沟里洗了把脸,赶紧坐上班车去了镇里。
他想在村长的报告打回去之前,拍个电报回去。
看能不能找人帮个忙,先把城里的关系打点一下。
这样等回城了,好歹能找个工作。
到镇上后,他先去拍电报。
可一问才知道,钱不够。
张春牛恨得咬牙,这段时间他的钱都花李琴琴身上了。
兜里就剩这点了,求爷爷告奶奶,也没能让拍电报的同志给他网开一面。
没办法,他只能灰溜溜的从里头出来。
想着要不然回去找李琴琴借一点,等回城后,再想办法还给她。
“哟,春牛啊!
这么巧?你在这儿干啥呢?
我看看,快一年没见了吧?”
张春牛一抬头,瞥见来人,登时双眼放光。
“唐俊,你咋来了?
身上有钱不?借我两块钱。”
唐俊笑了笑,从书本里拿出崭新的两块钱递过去。
“你要钱干啥?跟萧厉在一个知青队,日子不好过?
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一说要去国营饭店,张春牛也不着急拍电报了。
他一把拿过钱,搂着唐俊就走。
到了国营饭店,唐俊要了一个肉菜和一瓶酒。
张春牛恶狗扑食一样,占着肉菜不撒嘴。
吃得差不多了,才把酒杯递到唐俊面前,开始大倒苦水。
一年多的压迫,以及现在因为萧厉,他要被退回城的事,半点都没隐瞒。
“唐俊,我早该听你的。
多防备着点萧厉,要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那种连亲妈都烧的玩意儿,谁碰上都倒霉。”
唐俊当年从乡下转学去了张春牛在的学校读了两年书,后来他考上大学,张春牛落榜。
本来也不算关系多好,后来自然就没联系了。
不过张春牛下乡前,两人碰过一次面。
那会儿张春牛还不知道知青队伍里有萧厉这么号人,还是唐俊主动跟他说的。
可那会儿他满腔热血,准备投身农村建设,压根没听进去。
直到后来处处被萧厉比下去,再到最近被知青们嫌弃针对。
他也是脑子不好使,现在才想起唐俊说过萧厉烧死亲妈的事。
早想起来,他就能把萧厉赶走了。
唐俊推了推眼镜,笑眯眯给张春牛倒了一杯酒。
“不是,春牛,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好歹也是学校的头号人物,在哪儿都叫人多看两眼。
现在被萧厉整成这样,你啥都不干,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张春牛喝了口酒,皱眉吧唧嘴。
“你以为我不想报仇?打又打不过萧厉,想整林苒,又特么跟邪门一样,每次都倒霉。
再折腾下去,我怕我连命都保不住。”
唐俊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又给张春牛倒了一杯酒。
“你反正都要回城了,怕啥?
干就完了,不出这口恶气。
以后回城了,别人不笑话死你?
还有你那对象,要是不看到你的男子气概,咋会跟你回去?
你这回去了,她不又贴上萧厉了?”
三两杯酒下肚,张春牛也被壮了怂胆。
喝完最后一杯酒,摇摇晃晃站起身。
“吗的,干就干个大的。”
唐俊跟出门,冲着前头的农资供销社抬了抬下巴。
“听说六六六可毒了,一小瓶盖就能药死一头牛,关键还不容易查出来。”
张春牛二话不说,拐进供销社买了一瓶六六六藏在衣服里。
出门后,想到啥。
“对了,唐俊,你说萧厉是你亲戚还是啥来着?”
外头空落落的,哪儿还有唐俊的影子?
男知青们住的屋,人多眼杂,肯定是不行。
女知青们的屋里,只有李琴琴跟另外一个女知青住,平时男知青们也不会去。
张春牛钻进女知青的屋里,掏出六六六。
“鬼鬼祟祟的,你干啥呢?”
李琴琴从外头进来,吓了张春牛一跳。
就算他跟李琴琴现在是男女对象的关系,这事也不能让李琴琴知道。
张春牛赶紧把六六六往怀里藏了藏,抹了把汗。
“没,没啥,看看你有没有衣服要洗。”
自打跟张春牛有了那事,脏衣服啥的都是他洗的。
李琴琴也没多想,皱眉把张春牛推出去。
“回头拿给你,这是女同志屋,你别动不动就往里钻,叫人看见影响不好。
对了,这两天我有几个文工团的小姐妹要来。
你给我五块钱,我去买点好菜招待她们。”
那几个小姐妹运气好,被分配到县里的文工团。
当初那名额她也有份,可想着能离萧厉近点,义无反顾的放弃了县里的空缺,来了红红星公社。
现在萧厉不愿意跟她好,她又被张春牛缠上,这苦日子一眼望不到头,总得想个法子。
看看,能不能调到县里去。
张春牛看着李琴琴那手心朝上的样儿,想到自己兜里剩下的七八毛钱,火气一下就窜上来了。
“老子就弄了你一回,你张嘴闭嘴就要钱要东西。
血都被你榨干了,哪儿还有钱?
老子马上要退回城,你倒好,半个字都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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