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见(松乙)

乔见偏头看她：“你……”
“不信就算了。”
她往后一趟，收回眼神看向屏幕, 正准备继续打字, 一小包什么砸落在她面前。
“吃点这个吧，甘桔冰梅片, 吃了嗓子很舒服的。”
乔见平时经常要外出去跑现场, 跑复盘, 用嗓子的地方多，所以备了不少。
“谢谢，我信你。”
乔见说完，也没有看她反应，就拿起手机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秦玫风拿起面前小巧的透明包装，沁出一道说不出的清冽香气，让她鼻尖酸了酸。
今天连文俊杰都能被乔见派去做采购的实地调研，她却还是只能留在这里复刻着这些无意义的计划书。
这几天排山倒海而来的各种糟心事像五指山一样压得她有苦说不出，却没人能解救她。
她本来已经哭到麻痹了，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烫，眼泪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乔见拿着手机走了出来，其实她没什么头绪要去哪里找边佳佳，但她的预感告诉她，这妮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
突然，她想起来什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小跑而去，高跟鞋快速地踩落在软毯上。
坐电梯直上，越过几条光照昏暗的通道，再钻过两根硕大的水管，乔见来到一处宽广的天台。
这里空荡荡的，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但这里就站着她要找的那个人。她微微弯腰喘着气，放下了心。
似乎是听到了声响，边佳佳扭过头来，和乔见远远对望。
这里很空旷，相对应的，风ᴶˢᴳᴮᴮ也很大，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得横飘起来，糊在脸上，凌乱不已。点点晕开的模糊灯光不足以为他们映亮对方的脸。
乔见快步走到她面前，什么都没问，直接一把搂住了她。
边佳佳怔愣了一下，马上伸手回抱住她，伏在她的肩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乔见记得，还在上学的时候，她就常常像现在这样，遇到什么情绪，第一时间不是找人倾诉，也不是去发泄，而是躲起来一个人消化。
她怕别人会不喜欢自己，所以总是会以笑脸示人，脆弱的一面只留给自己。
但乔见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其实越需要有人去给她一个拥抱。
“没事了，我在呢佳佳。”
乔见一边轻拍着边佳佳，在她耳边柔声轻哄着，“有什么事，我们肯定能一起解决的，都会好起来的。”
边佳佳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每天乐乐陶陶的，这会儿声音却像细若蚊吟：
“乔，我是不是很差，在哪里都只能低人一等，看人眼色。”
乔见轻轻地用手帮她梳着头发：“如果有人让你不舒服了，你首先要想的不是自己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乔见放开她，就着细弱的光，仔细地看入她的婆娑泪眼：“而且，你一点都不差。不许对自己没信心，听到没？”
边佳佳看着模糊在泪光里的她，不住地点头。
“到底是谁敢PUA你？”
乔见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抽了一张，细心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去讨回公道。”
“我今天下午，不是去文成科技了么。”
边佳佳小声地抽泣着，一边开口讲述下午的经历，乔见耐心地倾听着。
“他们看我什么也不懂，一开始随便糊弄我，被我看穿了，他们就恼羞成怒，说我们怎么老是催他们，还朝我骂了很难听的话。”
“然后无论我怎么说，他们依旧我行我素，继续自由散漫的样子，完全不理会我们的需求。我看不下去，提醒了两句Welly那边的要求，他们还要教训我说不懂就不要指指点点什么的。”
边佳佳想起他们的嘴脸，越说越气，说到最后，还去对着墙狠狠踹了一脚。
“我们这还叫催？说好上周给初步方案，又拖到现在的是谁？大家都是乙方，谁又高谁一等，我们不必怕他。说起来，我们也能算他们的半个甲方了。”
乔见也听不下去了，伸手牵起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别怕，佳佳，主导权在我们手上，我们有的是办法。”
“好！”
这一番发泄过后，边佳佳情绪马上稳定了许多，“连着三次去都碰了一鼻子灰，下次再去势必要有所战果，再拖下去，我们也会跟着完蛋。”
乔见突然想起什么：“刘释宇不是部长吗？他怎么会放任他的组员这样？”
“听说他周末就去出差了，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想起这个人，边佳佳就嗤之以鼻，“他不在就不在，他在也只会同流合污，说不定那群狗男人会更加嚣张。”
乔见哭笑不得：“你怎么回事，怎么对他这么大偏见呢？他之前不是还送我们回家来着？”
“哎，别管，反正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边佳佳拿起乔见手中的纸巾将眼泪随便乱擦一通，“乔乔，尤其是你，你要特别小心他，他真的是有点那个大冰。”
“好好好，但当下我们还是得找一找这位大冰。”
乔见只当她是在说笑，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翻弄，
“我打电话去问沈总要刘释宇的电话，打电话和他好好说说，让他和他们项目组内部沟通一下。明天你再上去看，应该就没问题了。”
“好，不愧是我的乔乔小组长，果然还是你最爱我了。”
边佳佳正撒娇着，蓦然意识到什么，“诶？乔乔，你怎么会有沈总的电话？他不是不给员工留私人联系方式吗？”
“嗯？你们没有吗？”
乔见从手机中抬头，“他的这个电话不是工作专用吗，你没有吗？”
边佳佳一脸认真地摇头：“没有啊，我们都只有他的钉钉。”
乔见有点在风中凌乱。这沈昭城派发号码，难道还有随机性？
但毕竟她现在和沈昭城关系“不一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吹到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开始了故事创作。
“我想起来了，我这是上次不小心在他办公室捡到的名片，想着以后能用上，就存入了手机，我还以为是他的工作号码呢。”
然后她快速转移话题：“我先打给他问一问。”
风实在太大，乔见靠着天台外壁蹲了下来，拨打了沈昭城的号码。
没等多久，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喂。”
沈昭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了点沉哑的砂质，背景音中有人在讲话，像是在什么重要活动或会议上。
乔见没想到他这种时候也会接电话，为了不拖延时间，马上开门见山道：“沈总，你今晚方不方便发一下刘释宇先生的手机号码到我手机上？”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再度开口。
“已经发了。”
乔见稍稍惊愣，拎开手机一看，果然进了一条信息，正感慨着这速度，又听电话里传来声音。
“怎么了，和他说倒不如和我说。”
乔见知道他最近也很忙，就没打算告诉他：“和文成的沟通出了点问题。放心吧，是我作为组长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事。平台搭建这一块我会盯着，你不用担心。”
电话线的另一端，沈昭城嘴边久违地虚叼着一根没点燃的苏烟，在嘈杂的英语环境中，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到底懂不懂，他担心的哪里是什么他妈的平台搭建。
他还是强撑着疲惫轻笑一声，“嗯。那我就等着乔组长好消息了。但你别给我逞能，该发挥我这个总监用处的，你也别给我客气。听到没。”
身边候着给他传话的管家闻言微楞，默默地转头看向华贵沙发中的沈昭城。
就连夫人和老爷都从来使唤不动的少爷，居然还上赶着任人使唤。而且，听起来还是个女人。
也不知道，夫人今晚听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边，乔见满心都是去给刘释宇打电话，也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随意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怎么样，要到了吗？”
边佳佳迫切地看向乔见。
乔见将短信亮给她看：“要到了，我这就打过去问一问。还是说，你自己和他说？”
“咳，你打，你打。”
她和刘释宇没两句就要吵起来，哪里说得了什么正事。
而且听说是她，说不定刘释宇就不肯帮了。
乔见拨通了刘释宇的电话，和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刘释宇听着也收起笑意，严肃起来，保证今晚马上和项目成员严肃地说一说这事。
收起手机，乔见松了口气，宽慰边佳佳道：“放心吧，他说了，今晚就会和他们的项目成员说明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去，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就好。”
边佳佳点点头，看来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乔见差点就忘了：“他还说，他代表他的组员，和你说声对不起。”
边佳佳身形稍顿，过了会儿才“哦”了一声。
但事实证明，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等到第二天临近下班，边佳佳再度来到文成科技，一切却又一如往常。
她来到这里，又像没来到这里，因为根本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到来有所反应，仿佛她是透明的一般。
甚至有人站起来走动时，直接绕过了她。
看来，他们现在是连装都不打算装了。
不是说刘释宇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了么？他们是仗着刘释宇不在，所以任意妄为，还是，刘释宇只是嘴上答应，根本就没有去践行？
无论是哪一样，边佳佳都不再打算忍声吞气了，大不了就撕破脸。
明明是他们有所拖欠，凭什么还要她们赔着笑脸去求？
边佳佳看向正中间那位他们所谓的组长，现在是上班时间，他的电脑荧幕上竟然是某女主播的直播。
好，很好。
边佳佳气得咬紧腮帮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拔开他电脑的插头，屏幕一下熄灭。
“草！”
这组长怒骂一声，引来全办公室的目光，回过头看到是边佳佳，怒火一下就冲上了天灵盖，
“你他吗有病啊？”
看着暴跳如雷的他，还有终于吸引来的目光，边佳佳有些胆怯地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捏紧了拳头，高声道：
“你们刘部长昨晚应该提醒过你们了吧，你们今天为什么还是这样的态度？这个项目不是只有我们MG在做，别以为你们拖了时间还有我们兜着，我们时间被压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原来真是你向刘部告的状啊。”
这组长冷笑了一声，周围也有几人骂了两句，他向后靠在转椅上，眯着他狭长的眼睛看边佳佳，“ᴶˢᴳᴮᴮ很好，本来还想说这两天做一下就给你们。现在你们就继续等着吧，我倒想看看，你们怎么让我们不好过。”
不少人也小声附和着。
“就是，还真当自己一回事了。”
“资本就是资本，MG脸还真大。”
孤立无援的边佳佳都快气哭了：“你们……”
“我看谁敢。”
沉稳清冽的男声破空响起，让这场闹剧又重新归于安静。
边佳佳猛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释宇西装革履，步步走入，刚才肆无忌惮的众人也震惊于他的这副模样，不敢出一声。
与边佳佳所见过的，嬉皮笑脸又欠揍的刘释宇不同，这时候的他不仅满脸严肃，气场也不容小觑，看得她一时失言。
“你们别不把我昨晚说的话当回事。明天之内，你们不仅要把初步方案给到他们，还要亲自去向他们展示上次他们提到的模型。别想着你们是什么所谓金牌团队，如果工作态度如此，我随时可以踢走你们任何一个人。我指的是从文成。”
他插着口袋，缓步走到边佳佳身边。
边佳佳用余光看到他额角还挂着汗滴，看起来像是刚从哪里赶回来。
在他面前，就连这个刚才嚣张跋扈的组长也站了起来，低垂着头，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刘释宇正颜厉色地扫过眼前众人。
“这是文成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我相信在座各位都知道，这也是你们每一个人的跳板。能不能利用好，就看你们自己了。”
在场的人哪里见过刘释宇这副模样，从前他们是功臣，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们供着，工作氛围也是自由散漫惯了，现在看着面前不一样的刘释宇，听着这些话，才真的感受到威胁和压迫。
没人敢再拿出那些说辞搪塞或反抗，都默默地回到座位上，打开程序开始工作。
等他们都回归工作后，刘释宇将边佳佳带到了办公室外的茶水间。
短暂的沉默后，他咳了一下，看向身旁的边佳佳。
“其实我早就想整顿风气了，是我进行得太晚了。波及到你们了，不好意思。你……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他突然这么正经地道歉，边佳佳反倒有点不习惯了。她看向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没事没事，问题解决了就好，那我就回MG等你们的消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突然变得那么客气了，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控制了。
刘释宇瞥了她一眼，也看向窗外，摸着后颈笑道，“嗯嗯好，那什么，也麻烦你把我的歉意带给MG的其他人了。”
边佳佳实在不懂为什么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在这客气个什么玩意，更可怕的是，她为什么就莫名被同化了？
气氛都快把屋顶都尬穿了。
“嗯嗯。那我先走了。”
她笑着指了指门外，看他点头后，马上一溜烟地跑了。
彼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光怪陆离的各色灯光在黑暗将城市吞没前尽力发亮，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更是亮如天光。
乔见又跑完一家合作商，走在拥挤得人潮中，看了下手机里的时间，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边佳佳。
向边佳佳确认过事情已经顺利解决后，乔见也松了口气。
“那我就不回公司啦？我好饿，我想在这边先找点吃的。”
乔见四下看了一下，所见之处都是人头攒动，如果在这边回去的话，也不知道要多少趟才能挤上地铁。
“好，没事！今天辛苦啦，你快去吃点好吃的！”
边佳佳好像心情不错，语气都是高昂的，“今天刘释宇还和我说，是沈总昨晚二话不说就给他买了一张机票，让他今天早上务必要赶回来解决问题，所以他才提前出现嘞。可得好好感谢沈总，他也太神通广大了吧！”
“那你怎么不说感谢刘释宇，不说他神通广大呢？”
乔见愣了一秒，然后马上回过神，笑着点出他话里的华点，“虽然沈总买了机票，也得他愿意才能回来呀。而且今天真正帮了你的可是刘释宇而不是沈总。”
“哎呀，知道了。反正，反正如果他靠近你，一定要好好观察他，不要轻信他就对了。”
边佳佳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避开话题，赶着收线，
“不和你说了，我也先去吃饭了。你也快去干饭吧，拜拜拜拜！”
乔见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挂断的电话，但下一秒，马上又有电话打进来了。
看着来电显示，乔见没有怎么犹豫，就接了起来。
“喂，沈总，有何吩咐呢？”
今天她和边佳佳的任务都完成得很顺利，她心情很好，话里都是带笑的。
“啊，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没什么要吩咐的。”
他话音慵懒，好像也带了点笑。
要不是心情好，乔见差点又要回怼他了。怎么被他掰扯得，好像她下班了还上赶着领任务似的，
这万恶的资本家！
“倒是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他又开口。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嗯。”
乔见仰着头看这流光溢彩的街道，眼里映着的五颜六色光彩里漾开了笑意。
“我猜啊，是不是今天刘释宇部长提前飞了回来，解决了文成科技一直拖延时间的问题呢？”
“嗯。猜得很准，下次调你去市场部，预测市场走势。”
乔见顺着他的话怼回去：“谢谢沈总，市场部离饭堂近多了。”
“说真的，谢谢你。”
趁着他还没有怼回来，乔见赶紧把话题掰回来，
“我今天实在抽不开身，可担心佳佳受欺负了。我还想着，要是她今天还受欺负，我明天就提着我的四十米大刀冲上去要个公道。”
“这么厉害。”
那边传来一声低笑，乔见的头皮酥麻了一瞬。
他又淡淡开口：“你那边是结束了吧。以免提不动刀，你还是先去补充一下/体力吧，乔组长。”
“那当然，我刀都磨好了，人可不能坏。”
乔见一边和他吹水，还不忘到处张望了两眼，片刻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