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将目光投向这里,但头顶的阵法光芒还在暧昧地变幻,远处,悠扬缱绻的乐曲声传来。
裴九枝站在乌素身前,就像一整条冰川挡在了她的眼前。
他低垂的深邃眉眼被那昏暗光线照着,似乎将他眸底的寒冰软化了不少。
“仙君大人?”乌素疑惑地抬眸,她歪头,注视着他。
裴九枝顿了顿,对她说:“出来。”
他的声线凛冽如寒霜,将乌素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乖乖跟上他,走了出去。
灵鹤山外,月明星稀,那奇怪的灯光与乐曲声已消失不见。
裴九枝立于云端之上,慢悠悠往前飞,乌素无法挣脱那金链,便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许久,乌素忍不住开口问:“仙君大人,我做错什么了吗?”
“来妖谷第一日,就去灵鹤山?”裴九枝的声线淡淡。
乌素感到疑惑,那个灵鹤山是什么禁忌之地吗。
她倒是觉得年轻修士社交一下也挺好的。
莫非?现在的小殿下就是话本故事里那种不允许仙人相爱的古板仙君?
乌素老实问道:“仙君大人,我不能去灵鹤山吗?”
“不能。”裴九枝脱口而出。
“可……”乌素决定拉自己的舍友下水,“跟我住一起的蛇妖也去了。”
裴九枝阅读过妖谷里每一位妖的卷宗,他道:“她天性如此。”
“我也——”天性如此。
乌素想反驳。
“你也?”裴九枝问。
他停了下来,低眸看了眼乌素背在身后的右手。
在月辉的照耀下,他眉眼下的神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你有夫君。”他道。
乌素想,这小殿下怎么还为蚩予伸起冤来了。
她扭过头去,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倔强地沉默。
她的夫君,分明就是眼前之人。
乌素想到了很久之前,小殿下告诉她的,关于“吃醋”的解释。
后来问缘教给她更加精准的解释,吃醋是对伴侣与另一人产生亲密行为的嫉妒情绪。
她又没有做什么!
乌素理直气壮。
“今晚来日月天。”他道。
乌素不想去,小殿下越靠近她,就越危险。
他现在这样好,若是因为她不能再修行无情道了怎么办?
她摇头,有些慌乱地解释。
“小殿下,是跟我住一起的蛇妖带着我一起去的。”
乌素情急之下,一不小心唤出了她对裴九枝的习惯称呼。
“小殿下”这三个字被乌素唤出的时候,熟稔亲昵。
就像是一位带着无数时光的游鱼,随着滑溜溜的夜风,一闪而逝。
“小殿下?”裴九枝问。
乌素马上低下了头,她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她转移话题:“我不去日月天。”
“我给你机会了,但你自己不好好留在妖谷里。”裴九枝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
乌素嘟嘟囔囔:“不是我要去的。”
“那更要来日月天了,免得那蛇妖教你无用之物。”裴九枝从容说道。
只要他想,他可以听见仙洲任何一个角落里的声音。
盈盈对乌素说的话,也落入他耳中。
“小殿下……”乌素急了,便又脱口而出。
她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只能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青山,一言不发。
“为何如此唤我?”裴九枝想起,他那个云都九殿下的身份,几乎要埋进历史的尘埃里了。
“您……以前是云都的九殿下。”乌素轻声道。
“凡间一瞬,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当时很多云都的百姓都记得你。”
她这理由没什么问题,裴九枝回首,望着天上明月,没有再询问。
他也没有禁止乌素如此唤他。
乌素还想挣扎一下,但裴九枝已领着她,径直走进了妖谷之中。
他特意敛藏了自己的身形与气息,领着乌素来到她刚住了一晚上的住处。
“进去收拾东西。”他对乌素说,“日月天没有这里舒适。”
“但是你自己要犯事。”他平静说道。
乌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她盯着裴九枝,原本想表示抗议。
但从她柔和的眼眸里,实在展现不出多少坚硬的情绪。
裴九枝自然不惧她的注视,他安静看着乌素,凤目微垂。
“我没有。”乌素嗫嚅着说道。
“我说有。”裴九枝也不要脸起来。
他想,他是仙洲之主,他说这小妖怪犯了事,那就是犯了事。
——她一定是想要去灵鹤山偷听一些仙洲的情报。
“小殿下!”乌素转过身,跑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她轻声道,“你怎么这样?”
她想,原来这就是小殿下斩断情丝之后的模样。
乌素将自己的衣物塞进自己的小包裹里。
她以为自己会在妖谷住很久,但没想到,只过了一日,她就要离开这里。
其实,只要是不在日月天,她去哪里都行。
乌素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整理衣物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她将自己的小包裹草草系上,抱着它,走出了房门。
“小殿下……”乌素还想挣扎一下。
她走近裴九枝,正打算开口,却出了个小意外。
乌素手里抱着的包裹系带松开,大堆衣物从包裹里滑落。
裴九枝原本是挺直着脊背站在院里,见乌素出来,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乌素怀里抱着的衣物掉了,他的反应也迅速起来。
乌素只瞥到自己眼前的耀目光芒一闪,裴九枝已俯了身,替她将地上散落的衣物拾了起来。
见他高大的身影躬着,乌素小声唤道:“不用,我自己——”来。
这个“来”字骤然间顿住。
因为乌素低了头,看到裴九枝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她包裹里藏着的那本春宫图册上。
这图册落在地上,还摊开了,落在其中较为激烈的一页上。
月光下,他的身影皎洁清冷,与他指下按着的这个画面,格格不入。
这……这小册子怎么也被小殿下看到了。
她的眼睫不住轻颤,很是紧张,面上已泛起隐隐的绯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 只希望斩断了情丝的小殿下没认出这是什么。
“这……这是修炼的功法。”乌素的心理素质无比强大, 缓了一下,马上平静说道。
她很快蹲了下来,想要把这本图册拿回来:“小殿下,我来收拾吧。”
眼下这情况,她竟然也能信口胡诌,说这是修炼功法。
裴九枝按在书页上的手指还未离开,他的指尖颤了颤。
“功法?”他的声音冷冷。
“乌素。”他连名带姓呼唤了乌素的名字,声音极冷,“你当我是傻子?”
乌素的面颊通红,她还在狡辩:“妖族……是有这样的功法。”
裴九枝轻嗤一声:“邪术。”
他的手指屈起,指尖掠过那书页上女子曼妙的曲线, 于画上曲线下方的腰窝处微微停顿,他的指尖勾着那处。
乌素涨红着脸, 看着他的手指微动,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这手指似乎也这样拂过了她的身体。
一如千年前那样, 缱绻暧昧, 欲望涌动。
她的身子抖了抖, 不知名的情绪掠过全身。
裴九枝将这本图册合了起来, 他的动作优雅且缓慢。
乌素伸出双手准备去接:“谢谢小殿下,我收起来吧。”
裴九枝喉间发出一道沙哑低沉的哼声:“没收。”
乌素伸出的手僵住了:“不不不……这不至于吧?”
裴九枝将图册拢进了自己宽大的袖间:“此等邪术, 能让你留着?”
乌素的视线落在他纯白的袖袍上,他的衣物不染尘埃。
谁能想得到, 在他的袖间,藏了这样的书?
裴九枝将乌素的衣物拢进她的包裹里,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挑过她贴身的小衣。
乌素咬着唇,伸出手去,将这柔软的布料给按住了。
她仰起头看着裴九枝,因为害羞,她的眸间染上盈盈水光。
他腰间的佩着的黑白长剑,已发出淡淡锋鸣之声。
裴九枝看着她,松了手,从始至终,他的许多举动似乎都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
有些动作……更像是本能,做起来的时候,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他起了身,负手站定在乌素身边。
乌素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才跟上他。
“小殿下,走吧。”乌素接受现状,打算继续安分守己,当一个纯良的妖怪。
她每唤他一次,裴九枝便觉得有不知名的东西涌过心头。
这东西……似乎不能称之为情绪,它更像是某种没有源头的水流。
无根无源,凭空产生,莫名其妙。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么。
或许,这就是她本体的能力,裴九枝如此告诉自己。
他当然不会被她蛊惑。
于是,他对乌素命令道:“不用叫我小殿下。”
“好的,仙君大人。”乌素又用回那个生疏的称呼。
她跟着他,走上那长长的琉璃阶梯,来到日月天前。
夜晚的日月天入口是一轮弯月。
乌素刚准备跟着裴九枝走入其中,自那仙境里侧,便飞出了一串的青鸟。
那些漂亮的青鸟拖着长长的尾羽,环绕着乌素飞了好几圈。
最后,有一只胆大的青鸟热情地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乌素是喜欢青鸟的,这种动物,亲昵可爱,模样也漂亮。
——她根本就没有与真正的青鸟相处过,以前与她在一起的青鸟,都是裴九枝幻化的。
乌素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停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小青鸟,她的手指拍了一下它头顶的羽毛。
裴九枝走在前,他本不该看到乌素的小动作。
但他还是转了身,微凉的手指伸出,落在了乌素耳边。
“下去。”他紧抿的薄唇张开,命令道。
而后,他的手指一弹,将停在乌素肩膀上的那只大胆青鸟给推了下去。
乌素抿唇不言,她当然不敢谴责小殿下竟然欺负一只小青鸟。
守在日月天前的两位小童子见裴九枝回来,连忙起身行礼。
其中一位见到了乌素,便好奇问道:“尊上,您不是说要放着小妖怪几天吗?”
“她犯了事,我带她回来。”裴九枝从容说道。
乌素气鼓鼓地跟着他,去灵鹤山算犯事吗?
那两位守门的小童子马上害怕地看着乌素,后退了两步。
乌素跟着他,走进了日月天。
这日月天内,脚底下是一整片如水面般的镜子,并不寒冷。
镜面倒映着天上星辰与日月,有回廊水榭殿堂错落建于镜面之上。
其间,点缀山水木石,熠熠星光闪耀,将这至高仙境衬托得明亮出尘。
日月天里的气候有些特殊,更像是晚冬早春的时节。
内里建筑,堂前屋后,山中镜上,皆由同一种花木装饰。
点点寒梅,纯洁无瑕,如天上落雪,簇簇绽放于花枝之上。
日月天里有如此多的梅花,它们的颜色皆是纯白。
仔细看去,寒梅品种皆一致。
并且,这梅树上的气息都有些相似,它们似乎都是由同一母株上移植而生。
而那株最开始的寒梅,就栽种在裴九枝居住的院子里。
在日月天的中央,有一清幽小院,那里便是裴九枝的家。
乌素当然没能住到他家里去,裴九枝随便寻了处僻静小院,便将她安顿到了那里。
来到自己被分配的住处前,乌素呆呆地看着院里院外的寒梅,她似乎想起了久远的记忆。
那一日,正是除夕,她和裴九枝一起将一段白色的寒梅栽种起来。
乌素想起,那时候她对裴九枝说过,她希望这雪梅能长得繁盛高大,去见到最高的风景与日月。
如今,它们盛放于众仙之巅之上,连那天上星辰日月,也被倒映在它们生长着的镜面之下。
裴九枝送她到住处的时候,沉默不语。
乌素抱着自己怀里的包袱,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噤了声。
有些事,不去问,便不容易勾起回忆。
“仙君大人,早些歇息。”乌素此时,也恢复了平日的善解人意。
“以后我不会去灵鹤山。”她向裴九枝服了软。
白色的雪梅自枝头落下,相依偎着的一对青鸟立于枝头之上,耳鬓厮磨。
裴九枝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薄唇抿着,喉头微微滚动。
他道:“我不管你去不去灵鹤山。”
“灵鹤山内,修士很多,我要提防你对仙洲心怀不轨,探听情报。”
裴九枝将自己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甩了出来。
先前他如此,乌素还有些担心他想起了什么,但他这样说,乌素也就放心了。
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唇角翘起一点极细微的弧度。
乌素认真道:“仙君大人,好,都可以。”
裴九枝转身离去,只余下一串淡淡的剑鸣之声。
乌素站在院里,视线还落在他的身上,但她也只盯着他看了一瞬。
她反身,将院门关上。
在她将院门关上的下一瞬间,裴九枝不知为何,又回了头。
他看向乌素那紧闭的院门——实际上他的身影,还未消失在这青石小径的尽头。
裴九枝的拇指按在他腰间的剑柄之上,将这把剑的剑鸣之声强行压下。
这一回,他用了些力道,这剑骨连着心脉。
在他不知轻重的施压之下,他的心口处传来一阵钝痛。
裴九枝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这里,他自己忽略了所有的异常。
有些事,本就不该去想,他还是如此冷静。
乌素回了房,再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安顿了下来。
这院里有书房,乌素大致浏览了一下,书房里的书很多问缘都教给她了。
百无聊赖的乌素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之上。
裴九枝说得不错,这日月天条件确实不如妖谷。
妖谷的床榻热乎乎、软绵绵的,而这日月天里的所有陈设都冰冷坚硬,孤寂冷漠。
就连她躺着的床,也又冷玉雕刻,虽能聚集灵气,促进修炼,但睡起来,实在有些不舒服。
乌素卧在床上,由此不太喜欢,便变幻为自己的原形,成为一团黑白气流,靠在了床上。
但她一这么变化,绑缚着她的金链便紧了紧,似乎在发出警告。
乌素无奈道:“好好好,我变回来。”
她又重新变为人身,裹着薄被,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陈设。
乌素将自己的手掌抬起,她慢悠悠地将缠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白色绷带解开。
一枚日月形状的银色戒指,戴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之上。
乌素的长发顺着床榻的侧边落下,仿佛水墨流淌,她摩挲着这枚戒指,思绪空空。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件事。
许久,她休息得差不多,这才站了起来。
她将一条新的、干净的绷带取过来,重新缠在自己的手指上。
而她右手腕心之上的彼岸花印记,她倒是一眼都没有看。
乌素很感谢这朵彼岸花吸引了裴九枝以及其他仙洲修士的注意力。
他们全都去关心她和蚩予的关系了。
不会再有人去关注她缠着绷带的左手无名指。
乌素累了,便睡了过去。
次日,还想把乌素叫过去打工的应宸仙君拜访日月天,询问裴九枝。
“嗯?这小妖怪犯了什么错,九枝你又将她带过来日月天了?”应宸坐在轮椅上笑了笑。
“跟她同住一起的蛇妖今晨来寻我,非说是我绛林仙谷那边的修士向你投诉她了,你才将她带走。”
“我若不来,她就去千机楼吵闹,唉……”
“这日月天多冷,寻常妖怪,哪里受得住。”应宸无奈说道。
“灵鹤山内人多口杂,她来妖谷第一日,便去了那里,我提防着她要刺探情报。”裴九枝从容应道。
“哦?那小蛇妖也去了。”应宸有些惊讶,没想到裴九枝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蛇妖去灵鹤山,是受天性驱使,那她呢?”裴九枝反问。
“也是。”应宸似乎被他绕进去了。
“这小妖怪看起来是挺老实,不像是为了结识修士去往灵鹤山。”
“总而言之,不管她做了什么事,请九枝你行行好,让她再来我绛林仙谷一次。”应宸想了想说道。
裴九枝低眸瞥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应宸将自己膝上盖着的皮革毯子裹紧了些,就挺奇怪,这周围怎么变得有些冷了?
“她给我装的零件很不错,比我徒弟装得还要更细致些,灵气流转的效率高了一成有余。”应宸夸道。
“妖类笼络人心的伎俩而已。”裴九枝冷声应道。
“当初九枝你要建妖谷,把李绰赶到瞑极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应宸托腮,笑眯眯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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