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已经满是试镜演员，秦时来得不算晚，但其他人来得更早，她转了两圈就去了楼梯间，靠在墙边翻看剧本。
“不用紧张，”何解误以为秦时是过来缓解心情，开口安慰一句：“你这张脸正常发挥，拿主角没问题。”
这是一部权谋爱情电视剧，导演是魏商。
一个奖项拿到手软的天才导演。
魏商如今五十多岁，获得的奖项已经可以摆满一面墙。他出道即巅峰，二十岁时凭借一部黑白默剧崭露头角，三十多年他执导了19部电影，风格各异，但每一部取得的成就都十分显著。
他极为擅长选角，哪怕是一个只出镜几十秒的配角都会亲自选取，拍摄过程中要求更是极为严格，所有参与他电影拍摄的演员演技都会得到质的飞跃，这也导致凡是魏商执导的电影，都必然会有人拿到最佳男女主最佳配角等奖项。
他是导演界的天花板，劈开了天才与凡人的沟壑，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单单是被魏商选上，就是一只脚踏上了康庄大道。
而这部《醉卧美人膝》，是魏商将要执导的第一部电视剧。
大批成名已久的明星影后流量小花，前仆后继赶来试镜。
秦时抬头看何解：“何姐，你觉得我该试镜女主角？”
“凭你这张脸，绝对符合剧本里的女主人设，更何况你的演技也不错，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
“但我不一定只适合这个角色，”秦时把手里的剧本递给何解，轻轻笑了一下：“这不是有更合适的？”
何解接过剧本翻了两页，眉毛微微挑起。
手中的剧本还是她昨天给秦时的剧本，但不同的是，手中的剧本空白处以及纸张背面已经满是字迹，她仔细看了几段，发现反派的每一处台词和角色出场都被做了标记。
“这怎么能是更合适的？”何解微微皱眉：“反派女扮男装去当太监，勾引皇子皇帝朝中大臣，杀害亲人出卖养父母，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杀害忠臣，还毁了半张脸，你跟我说这是更合适的？”
“秦时，你知道你现在都有什么黑料吗？”
何解合上剧本，语气微沉。
“勾引皇室朝中大臣对应你有金主，杀害亲人出卖养父母对应你舅妈的指责，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这些营销号肯定会连上那些说你拉踩营销耍大牌抢资源！”
“你不觉得你选这个角色，是把脖子往营销号的刀上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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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向孙老师学习
演反派演坏人也不是说死路一条，但能让观众心疼原谅的反派必定在人设上有亮光点，纯粹的大奸大恶角色很难被观众喜欢。
而导演组给出的剧本，反派几乎看不到什么优点，不论忠臣奸臣好友亲人，凡是会妨碍她晋升之路的她都杀。
正派阵营不少讨喜的角色都是死在反派手里。
演这样的角色演差了，会被嘲讽又毒又菜，演好了又会对以后的戏路产生影响，甚至一定程度上还会影响代言资源。
大部分观众很难将角色与演员区分开，有的演员演坏人演的出神入化，后续却很有可能接不到什么正面角色的邀约，而资本方考虑到角色的影响，基本都会放弃接触。
演员本人经历不贴角色的尚且如此，更别说秦时现在身上黑料那么多，跟剧本角色的恶毒人设还能高度重合。
秦时：“单论人设，反派比女主鲜活多了，戏份也跟女主不相上下。”
何解顿了一下：“是，但为了这些戏份搭上名声和未来的代言资源，得不偿失。”
秦时：“从选角到开拍到上映不知道要隔多久，我总不会一直是这个名声，因为不确定的代言资源放弃这个机会，那也太可惜了。”
何解：“你如果被定下这个角色，电视剧定角后很快就会迎来一波唱衰嘲讽。”
秦时开玩笑：“唱衰嘲讽而已，刺杀我都经历过了，还怕这个？”
而且黑她好啊，到时候连带着以前造谣污蔑人身攻击的那些人一块告上法庭，又是一大笔进账。
她现实里传的那些黑料这么贴反派角色，还能给这部电视剧引流。
更何况她昨天看了原著，反派也不像何解认为的那么毒，再者能让魏导愿意亲自指导的电视剧，她不认为魏导会放任这么一个出彩的反派角色脸谱化。
何解沉默了一下：“你心态还挺好，不过今天剧组给出的消息是选角女主，你不一定能等到试镜机会。”
秦时笑笑没接话，她们停止交谈，楼道里突然响起的喧嚣声就分外明显。
“应该是试镜开始了，”何解把手里的剧本还给秦时：“走吧，去走廊里等着。”
秦时跟在何解身后进了走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秦时吗？”
秦时回头，看见一身红色古装造型精致的孙茜茜正站在身后不远处，身旁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经纪人，一个是昨天才见过的小助理，何解的妹妹，何遇。
何遇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大包，那包应该不轻，累得她额头上满是细汗。
何解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目光只在何遇身上扫了一眼，便神情淡漠地挪开视线，如同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
“你怎么还敢来试镜魏导的电视剧？”孙茜茜双手抱臂嘲讽道：“魏导从来不用污点艺人你不知道吗？你身上那么多黑料还敢过来啊？心理素质真好。”
“当然没孙老师好，”秦时笑眯眯道：“我一直以为您只敢发点艳压所有人的通稿，没想到在场美女这么多的情况下，你还敢来试镜，这心理素质太强了，我得向孙老师学习。”
孙茜茜被堵得哑口无言，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反驳秦时。
她旁边的经纪人见势不妙，主动上前一步挡在孙茜茜面前，对秦时道歉：“我们家茜茜还小，不懂事说错了话，秦老师你别放在心上，她也不是故意的……”
“你还不如拿尊老来压我们，”何解眉毛微挑，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毕竟年龄小的是秦时，不是孙茜茜。”
经纪人：……
都怪秦时的气势太足，让她下意识忘了对方真正的年龄比孙茜茜还小上两岁。
楼道里看戏的演员神色都有些微妙。
孙茜茜是最近才火起来的流量小花，被吃瓜群众戏称为蹲在微博热搜后门的女人，指的就是她经常营销买热搜。
然而孙茜茜演技不行，自己本身又没什么特长，成天到晚买的都是些“艳压”“努力”“神仙颜值”“性格直爽”的热搜。
其中次数最多的就是“艳压”通稿，在场稍微有些名气的女演员都享受过“孙茜茜艳压xx”的通稿待遇。
但孙茜茜分明也没好看到艳压她们的地步。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盯着脸色涨得通红的孙茜茜，只有何遇两眼亮晶晶地盯着秦时，就差把崇拜写在脸上。
“你也就现在才能笑得出来了，”孙茜茜捏紧拳头放出狠话：“我等着看你是怎么被轰出来的！”
魏商将要执导的这部电视剧叫《醉卧美人膝》，是部古代背景的宫斗权谋爱情戏，男主已经定下，是刚拿了影帝奖杯的俞子明。
俞子明今年二十五岁，长相帅气，古装扮相一度被封为四美之首，演技也很能打，跟这部戏的男主十分贴切，定角的时候还被夸上了热搜。
此时俞子明和魏商正一同坐在评审席，抬头看着台上来试镜的演员。
魏商双手抱臂靠在座位上，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台上的演员仍在表演，在她转向评审席看到魏商的表情时，原本要露出的笑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魏商终于再也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喊停。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台上的演员双眼含泪鞠躬下台。
“魏导消消气，”十几秒后，旁边的副导小心翼翼道：“这个演员最后应该是紧张了，但是前面表演的也还行吧，电视剧毕竟跟电影不一样，对演技的要求也没电影那么高……”
魏商盯住副导，面色冷凝，半晌，从喉咙里泄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单音。
“呵。”
“你跟我说行？是矫揉做作的演技行，是见个冷脸就绷不住表情行，还是那张普普通通的脸行？我的作品，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不能滥竽充数！”
副导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一旁的俞子明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递给魏商，缓声道：
“魏导在选角上严厉，也是为了让咱们以后拍起来轻松，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大批优秀演员没看到呢，魏导消消气，好事多磨，总能选到满意的人选。”
魏商接过矿泉水拿在手里，目光转向一旁的工作人员。
“让想试镜连应的演员进来。”
工作人员内心叫苦不迭，强压着心中不安小声道：“魏导，咱们放出的消息说的是试镜女主，连应这个角色……没说今天要选。”
房间内一片寂静，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魏商靠在评审席位上，微微抬眸：“去叫，看看有没有长眼的人。”
工作人员再不敢忤逆，赶忙转身走出去喊人。
外面的空气带着些闷热，但工作人员只觉得从试镜房间走出来后如获新生。
今天来的都是试镜女主的演员，魏导让他来喊人，恐怕一个都喊不过去，只能祈祷一会儿魏导不要把没人的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了。
走廊里还算安静，他猜想可能是刚刚哭着出去的那个演员吓到了别人，毕竟那可是拿过最佳女配奖项的演员，这样一个经验算得上丰富的演员都哭着出来，足以窥见魏导的严苛。
他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工作人员没抱什么希望地喊了一声：“试镜连应这个角色的在吗？”
不少演员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不明白一个试镜女主的专场为什么会忽然开始试镜反派。
正当工作人员放弃挣扎准备回去告知魏导时，面前的人群忽然散开，一个穿着短裤衬衫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我，秦时。”
《醉卧美人膝》改编自同名小说，小说女主是青楼里的“天下第一美人”，男主是表面纨绔的闲散王爷，秦时要饰演的是女扮男装的太监，后期把持朝政扶持废太子上位，权倾朝野残杀十九位忠良的九千岁。
小太监本名赫连瀛，她的父亲是跟随老皇帝打天下的赫连将军，将军为人耿直忠贞，最看不惯承欢献媚的小人，因此得罪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被蓄意报复陷害他要谋反。
早就想除掉赫连将军的皇帝将错就错，直接下旨诛赫连氏九族。
赫连瀛因为与下人互换身份跑出去玩逃过一劫，自此女扮男装更名连应。三皇子表面谦谦有礼实则性情暴虐无常，动辄打骂下人，隔三差五就会闹出人命，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连应借此机会混进宫里，成了三皇子的内侍，开始了她长达六年的蛰伏。
这六年里她先后勾引攻略了废太子，三皇子六皇子，两位朝中大臣，甚至还有后宫两位妃子。
脚踩多只船依旧没翻，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甚至在与男主的争锋中略胜一筹，扶持废太子上位，还差点亲手杀掉了男主。
而导演魏商让她试镜的戏份，是连应被三皇子施以鞭刑后拖着满身伤痕，故意倒在已经偷偷相处多日的废太子宫门前，也是连应彻底拿下废太子的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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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有共鸣
对于眼前唯一一个来试镜连应的演员，导演给出了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优待的帮助——让俞子明与她搭戏。
俞子明的演技有目共睹，曾经被评为最有灵性的男演员，就连跟老戏骨对戏都能不落下风。
让他跟秦时搭档，秦时接得上戏当然是锦上添花，如果秦时接不上，那就是丢脸现场。
工作人员站在台下好奇地盯着秦时，说实话他还以为秦时是要来试镜女主角的，就凭这张脸都是个加分项，却没想到秦时的目标竟然是反派。
放着女主角不演，去演一个太监，他看不懂这操作。
摄像机准备好，导演木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转播器内的画面。
俞子明和秦时在台上准备好，随着导演宣布试镜开始，两人瞬间进入状态。
舞台一片空旷，秦时倒在地上，俞子明推开并不存在的宫门，看到人事不省瘫倒在地的小太监微微一愣。
无实物表演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好笑，工作人员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弯起来，看到转播器中俞子明的神情后又压了回去。
前几位试镜的演员无实物表演时只让他觉得好笑，但俞子明却让他忽然明白，这是一个演员。
一个已经融入进角色的演员，不该受到嘲笑。
他上前蹲下身，伸手推了推这道削瘦的身影，却换来身下人一声痛苦的呻.吟。
直到这时，他才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搭在秦时肩上的手猛地一颤。
“连应，”废太子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小太监的脸，轻声道：“连应，醒醒……”
连应终于缓缓挣开了眼，委屈瞬间爬上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她的唇瓣微张，因为疼痛倒吸一口冷气。
废太子脸上强装的镇定终于被慌张替代，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扶起来连应，却被连应攥住了右手。
柔软滑腻的皮肤相贴，废太子神情一愣。
“殿下，”那双漆黑通亮的眸内盈满了水光，一时看不清情绪：“奴才无能，叫三殿下捉住了，没能带过来炭火。”
废太子握紧了连应的手，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他下意识低了低头，似乎想要吻去连应眼角的泪，又在快要接近时骤然停下，语气压抑：“我不要炭火，你起来，我带你进去上药。”
连应垂眸应了一声，动作缓慢地爬起来，刚走两步，身形忽然一晃，栽进废太子怀里，喉咙里发出痛到极致的抽气。
废太子扶好连应转了个身，让宽阔的后背面向连应：“上来，我背你进去。”
如果废太子这时转身，就能看见连应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些漠然的脸。几秒钟后，她唇角微弯，原本干净漂亮的脸上顿时像是白水滴进了浓墨。
柔软的身体贴上了废太子的后背，废太子背着连应一步步走进宫里，将她抱上床榻，甚至亲手脱下她的靴子。
白皙的脚背与血肉模糊的脚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皮肉烧焦与血腥味混合成一股怪异的味道。
他其实见过这种伤，母后曾经就是这样罚宫侍，在冬日雪地上铺满燃烧的炭，命偷炭的太监宫女赤着脚从炭上走过。
废太子的手颤抖着，唇瓣张张合合，带了几分呜咽。
“是我连累了你……都怪我……”
连应只是摇头。
废太子攥紧了拳头，神情隐忍：“我去找三弟把你要到我身边！”
“殿下，”连应忽然抱住了废太子的脖颈，将下巴轻轻压在太子肩侧，语气茫然飘忽，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我好疼啊。”
连应背上有伤，废太子不敢抱她，只紧咬着牙关落泪，眼中渐渐浮出些恨意。
“三殿下性情暴虐，如果殿下去要我，我怕是活不过明日，说不定还会牵连殿下。”
“是我没有本事，”废太子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连应，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连应垂眸轻声道：“殿下愿意信我吗？”
“信，”废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抬起，却只是虚虚悬在连应后背上，他垂眸盯着连应渗出血迹的衣衫，眼中落下一滴泪来，重复道：“连应，我只信你。”
镜头对准了秦时的脸，红的像是含了血的唇轻轻翘起，一双黑眸里压着沉甸甸的情绪，让人心口喘不过气。
她轻轻拍着废太子的后背，语气轻柔，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收敛成一片平静：“奴才，定不负殿下。”
表演结束，秦时跟俞子明一同鞠躬下台时，围观的人员还有点意犹未尽无法回神。
他们对戏非但没有令人觉得滑稽搞笑，反而十分流畅自然，台词功底又扎实深厚，光是闭眼听台词，都能从声音里听出戏。
魏商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反反复复盯着录制下来的试镜视频看，心里满意面色不显，嘴上又毫不客气询问站在台下的秦时：
“你这张脸不错，怎么不去演天下第一美人？”
秦时笑了一下：“这个角色后期经历跟记者给我杜撰的还挺像，有共鸣。”
魏商直言道：“既然是杜撰，开拍前把黑料全解决。”
此话一出，几乎是已经定下了秦时的角色，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惊讶抬眉，想到刚刚的精彩试镜，却又觉得十分合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