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毕成叹了口气。
“我之前在京都遇上过一个有些像他的,可惜我不记得秦叔叔的长相了,只觉得那饭菜的味道有些相似。”
“算了不说了。”阎毕成意兴阑珊地摆手。
“对了,秦叔叔怎么就被下放到西南农场了?”
他显然是把程美玲当成了秦老爷子最信任的徒弟。
程美玲尴尬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
阎毕成瞪大了眼,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程美玲:“你这徒弟忒不孝顺了,自己的师父被下放,你都不打听?”
梁红民也知道阎毕成不会泄密,还认识自己的爷爷,胆子也大了些:“我师父还没有正式拜爷爷为师呢,我爷爷以前指点过她,她记住了爷爷的恩情,所以才收留我。”
阎毕成点点头:“怪不得这手艺还不到家,做的没有秦叔叔好吃。”
他见程美玲脸色难看,又想起自己吃了不少人家的手艺,为这还特意多留了两天,连忙找补:“你还没有拜师就做的那么相像了,我想要是能拜师,绝对能更上一层楼。”
却不想这马屁直接拍到了马屁股上。
程美玲可不是没有拜师,相反她和秦老爷子也学了十几年的厨艺了。
梁红民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都不知道我爷爷在哪里,更别提程师父拜师的事情了,也不知道西南的日子好不好过,爷爷要是生病了,没吃的,没喝的咋办?”
说着,语气中还带着些哽咽。
程美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小孩子,别乱说话,你爷爷运气好得很。”
梁红民低着头呜呜的哭着。
阎毕成见不得男孩子流眼泪:“哭什么?真是丢人。”
程美玲也安慰道:“是啊,别哭了,我们已经在打听秦老爷子的下落了。”
阎毕成嗤笑了一声:“谁找?林兆风的战友?那还不是大海捞针?”
他捶了锤自己的胸口:“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回了京都就去革委会打听。”
“要是有可能,我帮着运作运作,到时候拍电报告诉你们情况,记住,要是情况严峻,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地址的,你们也别打听,要是情况还成,你们有了地址可以寄点东西过去。”
阎毕成嘱咐道。
程美玲握着林兆风的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上辈子老爷子可是待到了结束才平了反。
要不是林兆风梦到未来的事情,就不可能立下大功,更不会吸引阎毕成。
阎毕成就不会有认出梁红民的一天,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秦老爷子,也不会使力了。
林兆风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认识秦老爷子。
他舔了舔嘴角,说出了自己的质疑:“大家不是都说你铁面无私吗?你为了一个叔叔冒那么大风险?”
阎毕成斜睨着他,冷笑道:“我父母朋友不多,秦叔叔是一个,我吃了他那么多好吃的,报恩不行?林兆风,疑心病不要那么重。”
说罢,他又换了一张笑脸,拉着梁红民看了又看,捏了又捏。
临走的时候还再三拜托程美玲一定要照顾好他,还掏出了兜里的钱。
程美玲当然不肯要,她和梁红民的关系可近了,收了这钱,她都觉得良心不安。
“还有那个梁家的事情,我在岛上也听说了,梁亮是个汉子,对红民也好,就是他那个媳妇和老娘,诶,要是他们欺负红民,只能靠你这个师父帮衬了。”阎毕成叹了口气。
想着打听到的梁红民以前的苦日子,阎毕成又拉过梁红民说了些小话。
只留下了返程的钱,别的都给了梁红民。
梁红民不肯收,他就用大手包住他的,牢牢捏紧:“男孩子还是留点钱好,不过你可不要把这钱给梁家了,给弟弟妹妹买点糖吃。”
三个人目送阎毕成的背影走远,梁红民捏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师父,觉得心里暖暖的。
自从遇见师父,他困苦的生活一下子就有了希望,可真好。
一周后。
王参谋长收到了来自京都的电报。
经过商议,阎毕成最终还是决定收下孙成功。
孙成功这样莽撞的性子,要是用的不好,很有可能就是队伍里的定时炸弹。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量,这人能力不错,用的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加上程美玲后来说了不少杨招娣的事情,他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孙成功也不敢相信这馅饼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阎毕成不是来招揽林兆风的吗?怎么就看上他了?
他虽然自傲实力,但也知道了和林兆风之间的差距,他蝉联几届冠军,纯粹是林兆风拿麻了。
既然林兆风这小子沉迷温柔乡,止步不前,就别怪他以后远远地把他甩在屁股后面,十年后风水轮流转。
此处看不到他的发光点,现在有了识千里马的伯乐,他相信自己去了京都,一定能大放光彩。
杨招娣也要收拾行李,随着他离开环山岛了。
有了程美玲的提前预告,她也知道自己此去将会过上不同以往的日子,人生也有了点盼头。
孙成功在战友的簇拥下,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船,他老娘紧随其后,只有杨招娣身上大包小包背着,手里拿着,就连小小的孙鑫也背着个小包袱。
程美玲在码头送她。
她站在甲板上用力地朝她挥手,船开了,她双手放到嘴边,成喇叭状:“谢谢,谢谢你。“
直到船开远了,她才放下了挥舞的手。
孙成功阴沉着脸,觉得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杨招娣缩了缩脖子:“就上次。”
孙成功冷哼了一声:“你可别骗我。”
便再也不理这个晦气的不下蛋的女人,转过头又和船上的其他人炫耀选去京都的事情。
杨招娣咬的嘴唇都白了,垂下的眼眸里是一片刺骨的寒冷。
太阳从天空的一角慢慢升起, 清晨的院子满是潮湿的露水。
“程师傅,你家的信。”邮递员小哥骑着自行车,从坐垫后绑着布包里拿出信, 冲着她摇晃。
“来了。”程美玲放下手里的扫把。
阎毕成走了以后,她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负责大食堂的午饭,可如今要是让她不早起,她还不习惯了。
“哪里的信?”程美玲嘀咕着, 翻看信封,竟然是老家寄来的。
程美玲一激动, 家里又来信了。
可往下看去, 是林家的地址。
程美玲皱起眉头,准没有好事。
“程师傅,那我先走了。”邮递员挥了挥手,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中, 渐行渐远。
林兆风拿着搪瓷盆还有漱嘴的塑料杯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站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漱。
“家里也有自来水, 你跑到外面来干什么?”程美玲见他穿的单薄, 屋外寒气又重, 瞪了他一眼。
林兆风扯了扯身上的单件,说道:“我火气大不冷, 谁的信?”
“你家的。”程美玲把那封信放在水池台边, “你洗好之后自己看看吧。”
说着, 继续拿起扫帚扫地。
林兆风瞥了眼那封信, 眉头皱得死紧, 他完全想不出来那家人给他写信的原因。
干出那样的事情, 还有脸给他写信?不会是想乞求他的原谅吧,他看上去有那么傻吗?
几个孩子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出来了。
超强看到水池边的信封, 惊喜地看向程美玲:“美玲妈妈,这是谁的信?是孙鑫写给我的?”
自从程美玲收到过一次杨招娣写来的信,超强也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在寄信过来,让他再领略一下京都的好风光。
“不是的。”程美玲摇头,“和你们小孩子没有关系,是写给你爸爸的。”
可惜超强已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址,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皱成了小老头。
“是讨厌的坏人写来的。”他伸手就要去抢,“我去把这封信丢到公厕的茅坑里。”
林兆风嘴里还有牙膏的泡沫,开不了口,不过他的动作更快,抢在超强的前面拿走了信件。
“爸爸。”超强垮着小脸,使出了全力蹦跳都没能够到林兆风高举的手。
“这不公平,你太高了,我还是个孩子,我根本就够不到。”超强不开心地抱着胸。
气呼呼地扭过身子。
“咕噜噜。”林兆风喝了一口水,吐出了嘴里的泡沫。
“一边玩去,又不是给你看的。”
超强握着小拳头:“他们肯定不安好心,不准看。”
超好也蹬蹬跑了过来,抓着超强的衣服,反对:“爷爷奶奶坏,欺负超好和哥哥。”
超强回头纠正她:“他们不是爷爷奶奶,是美玲妈妈讲的故事里的专吃小孩的怪物。”
林兆风看向程美玲:你给孩子讲过这样的故事?
程美玲扶额,这孩子背书记不住,这些小故事倒是记得一个比一个清楚。
“放心好了,他们距离这里远远的,是不会吃了你们两个小朋友的。”程美玲蹲下身子,安抚两个孩子。
超好怯生生地问道:“你和爸爸不会因为工作忙,把我们再送到老怪物家里吧。”
之前林兆风和前妻白露离婚后,白露就以工作忙为借口,把几个孩子放在了林家。
两个孩子挨过了那段苦日子,可也对两个黑了心肠的老人没有什么好印象。
程美玲举起三根手指向孩子们保证:“我
保证绝对不会把超强和超好放在爷爷奶奶家。”
“还有默默哥哥。”超好补充。
跟在后面睡眼惺忪的默默一脸懵。
程美玲摸了摸她的头:“好,还有默默,我也不会把他放在爷爷奶奶家。”
“不过那封信,我们还是要看一下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和爸爸还能想一下应对的方法。”
程美玲开解几个孩子。
两个孩子相互对视,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林兆风的手还湿着,就在几个孩子的监督下打开了信封,为了避免沾湿信纸,他拈起兰花指,样子还有些滑稽。
“说了什么?”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程美玲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家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林兆风的身上。
林兆风的脸色不算好看:“老头子生病了,住院需要钱。”
说完,把信封团成一团,随手塞进了裤兜里。
“你不打算管他了?”程美玲从他的动作里读懂了他的想法。
“不管他。”超强冲出来,抓住林兆风的衣袖,使劲地摇晃。
林兆风摸了摸他的脑袋,以此来安抚他。
“爸爸不会管欺负我们的人的。”超好也冲上来抱住林兆风的大腿。
林兆风也同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程美玲头疼:“行了,行了,快点收拾,等会还要上学呢。”
“啊”几个孩子像是找不到方向乱转的小鸟,抱着头往家里跑,去抢为数不多的水龙头洗漱。
等几个孩子走了,程美玲看向林兆风:“你怎么打算?”
林兆风拧干毛巾,双手用力,手骨清晰可见。
“我打不算管了,他有亲儿子,不需要我。”
程美玲拿过他手里的搪瓷盆:“确实这件事换到我身上我也不管,不过你家那个继母可不是好对付的。”
“要是你爸真的生病了,到时候你继母发疯,直接写一封信寄到部队来,政委还不找你谈话?”
林兆风冷哼了一声:“政委早就知道她的德行了。”
他刚进部队的时候,从来不往家里寄钱,他后妈也不是没有干过给部队里写信的事情。
所以队里对他的家庭情况都挺了解的。
“这样好了,我拍个电报回去,让我嫂子打听一下他有没有真的生病,知道了情况再说。”
程美玲思索再三,还是觉得打听清楚,知根知底比较好。
“没必要。”林兆风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程美玲操着手,挡在他的面前:“他们那么对超强和超好,你做什么了吗?”
“他们要是真的怕了你,就不会死皮赖脸寄过来这东西。”
程美玲指了指林兆风口袋里突出来的信纸。
林兆风垂下眼睛,凝视着她:“我找了战友,想把他们关进去几天,不过证据不足又放了出来,那女人的儿子干活不认真,让厂子损失了不少钱,我就托了人把事情闹大,搅黄了他的工作。”
程美玲摇头:“看来他们也没有吸取教训啊,明明知道你不好惹,还敢在老虎眼皮子底下拔胡须。”
说到底,就是林兆风的父亲压根不觉得大儿子会把事情做绝,或者就算做绝了,他干脆不要那两个,向着有出息的大儿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认了错,难不成大儿子还会不赡养他?
有恃无恐,才敢一次次试探儿子的底线。
“你有什么好主意?”林兆风舔了舔嘴唇,问道。
“首先,确定你爸爸有没有真的生病,若是生病了,医药费先我们来出,再给你父亲找个护工……”
“这不是便宜他了。”林兆风面色阴沉,他妈身体不好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受到过那个老头的照顾,去世不久,他就娶了新老婆,他何德何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程美玲拉住他的手臂,抚着他的后背:“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到时候你爸的生活不错,你继母过得也顺心,一点心都不操。我们突然什么钱都不交了护工也撤了,家里交医药费要花一大笔钱,还要在病床钱照顾你爸,这落差谁能着的住,你继母那种好逸恶劳的人更受不住,要是写信来部队,我们也出了钱,剩下的本就该是你弟弟的事情。”
“要是你爸没有生病,那更好,直接把上次虐待孩子和骗钱的事情抖得筒子楼的人家都知道,谎话说多了,以后说真话也没人会相信。”
林兆风拧着眉,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程美玲下午下了班,就去拍了电报。
三天以后,王桂芳直接去邮局打了电话,长话短说交代了情况。
林兆风的爸爸果然没有生病,一些更详细的事情,王桂芳还写了信,只不过寄信没有那么快能送到。
“估摸着是你弟弟没了工作,他们日子没以前好过,就想从你这里弄点钱。”
晚上程美玲送几个孩子睡觉,家里终于安静下来,才寻到了和林兆风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把枕头竖过来倚在自己的身后,撑着脑袋,侧着头看着读报纸的林兆风,这样说道。
林兆风早就对他那个偏心眼的父亲寒了心,毕竟儿子出任务,他能在大后方虐待亲孙子,亲孙女,现在做什么他都不觉得奇怪,就算不是他出的主意,也是助纣为虐的坏人。
“我打算让王桂芳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再给点钱,她一定能帮我办的妥妥的。”程美玲和林兆风商量,毕竟是他的亲爸。
林兆风放下报纸,盯着程美玲无奈地笑道:“你那么相信她了?”
“她?你说王桂芳?”程美玲挥了挥手里的信,“没什么相不相信的,不过她在胡搅蛮缠方面还是挺擅长的,尤其是给了钱的情况下,她会做的更加卖力。”
程美玲对王桂芳的性子不说百分百了解,但大差不差。
“杭飞在队里是负责什么工作的?”程美玲又想起了另一个擅长八卦的人,以此向林兆风举例。
林兆风瞥了她一眼,又拿起报纸:“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等一会再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是不是负责收集情报的,就是相当于古代的斥候?”程美玲兴致勃勃地捧住林兆风的脸,强迫他看自己。
林兆风严肃的俊脸在她的手里变形,成了嘟嘟嘴巴。
他没好气地握住程美玲的手,却也不用力,只含糊不清地说:“这你可就说错了,这家伙是队里的阻击手。”
“啊?”程美玲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她看的电影里那些狙击手一个个厉害得不行,简直是队里的定海神针,杭飞这跳脱的家伙还能是沉着冷静的狙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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