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柔是被全家娇宠着长大的小女儿,生得明艳动人温婉娴雅。
她的夫君贺元凌生了一张俊美无俦惹人注目的俊脸,可脾气却跟他满身的肌肉一般又臭又硬,还粗鄙鲁莽不思改进,平日里更爱结交些狐朋狗友一副纨绔做派。
后来,她万般嫌弃的贺元凌战死了,她们的女儿也离她而去,沈贺两家满门惨死。
重生后,沈华柔想要的很多,最想要的是亲人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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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贺元凌看来,他媳妇儿又娇又软又难缠,怕黑怕虫更厌烦他这个人。
有一天,他媳妇儿娇娇软软的唤他,“夫君。”
“嗯。”他满心满脸都是狐疑,心里直打鼓。
矫情娇气的小媳妇儿语气如常,说出的话却惊得他心肝儿颤,“我们起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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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脸色实在不好,又没胃口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受得住?
都怪三爷,昨夜里惹得夫人气闷难眠,一大早的又来气夫人,他倒是潇洒得很,又顾自出门玩乐去了。”
“你快闭嘴吧,有闲功夫说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做些合夫人口的食物,也好让夫人能多吃上两口来得实在。”
阳春作势警告的睨了口无遮拦的玉兰一眼,又看玉兰端出来的吃食,也就红枣小米粥少了小半碗,别的根本没动过,她也担心夫人的身体。
她们夫人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全家捧在手心儿里娇宠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可嫁了人这才短短半年时间,在三爷这儿受的委屈比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看着阳春无声叹气,玉兰的眉头也不由蹙得更紧,却不再抱怨。
“你在这儿守着夫人,我再去琢磨琢磨别的,好歹要让夫人多吃两口才行。”
“这儿有我在你放心,快去吧。”
内间里,面色苍白厌倦的沈华柔斜躺在软榻上,将外面两个丫头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迷糊的,头疼得厉害,她不敢确定现在是在梦中?还是真的重回到她刚与贺元凌成亲半年后?
明明,贺元凌在八年前已经战死。
明明,他们沈家和贺家满门都在流放途中被屠杀。
沈家和贺家被治通敌叛国之罪,因为在京都为官的大堂哥书房内搜出与匈奴王子往来的信件,贺家夫兄的商队里也查出通敌罪证。
可大堂哥却连那匈奴王子是谁都不知,夫兄一介商人,连荆州的地界儿也不曾踏出过。
伯父一家和大伯哥皆在京都为官,清正廉洁忠君报国,对族中子弟亦管束甚严,沈贺两家绝无叛国之心,可通敌罪证一出,无数罪行如雪花般落在沈贺两家头上。
前后不到半月时间,定实通敌叛国之罪,沈贺两家满门判流放千里。
她亲眼看着一个一个亲人倒在血泊中,带着亲人鲜血的刀刺穿她胸膛时,她倾尽全力去找母亲的身影,只看到母亲滚落在雪地里的头颅,鲜血混着雪和泥土,弄脏了母亲已经苍老的面庞。
腊月的雪地寒凉刺骨,可鲜血溅在雪地上的颜色却是鲜艳绚丽,还袅袅冒着热气……
还有她的女儿雅雅,离她而去的前一天她还窝在自己怀里笑着说要快快好起来,再陪她扑蝴蝶。
还说,要等父亲回来一起放纸鸢。
那支燕子模样的纸鸢是她们一起做的,上完了颜色后她的雅雅也成小花猫。
那么小小的人儿,才四岁,在她怀里渐渐冰冷了身体。
再睁眼她竟然在贺家,看着记忆中熟悉的芍药花团刺绣幔帐,沈华柔分不清是梦是醒。
再看到年轻时候的阳春和玉兰两个丫头,沈华柔又以为她是到了黄泉,不然怎么能再看到年轻时的两人?
他们多是老弱妇孺,寒冬腊月里皆只着单衣,手铐脚镣加身,如何能走千里?
阳春为替她求一件冬衣裹身,被押送的官兵打死,玉兰为了多省口粮给他们,也活活饿死。
在她迷糊不定之时听到阳春熟悉的声音,“夫人起了吗?”
恍惚间她被阳春和玉兰两个丫头伺候着更衣洗漱,不敢多言,怕话说破了她们便会消散。
“三爷。”
沈华柔的注意力都在两人身上,听到玉兰喊人的声音抬头往门口看去,竟见到了贺元凌。
他也是年轻时的模样,十八九岁正肆意桀骜的样子。
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丝毫不变的不耐烦,清俊的眉峰紧蹙,使本就冷峻硬朗的面部轮廓更显锋利,薄唇也紧抿着,他不高兴的时候便是如此。
如小山般健壮魁梧的身躯立在那儿,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人的眼神压迫感十足,她是有些怕的。
转念沈华柔又想,他如今都是魂魄了还要吓她,实在太过分。
活着的时候就与她争锋相对,夫妻两看相厌,尤其是他那张嘴说话能气死人,现在都死了还要来给她脸色看,着实是死性不改惹人恼怒。
这样一想,沈华柔也毫不示弱的回了贺元凌一个凌厉的眼神,结果贺元凌更是不耐。
丢下一句气人的话转身就离去了,“你不喜我喝酒,以后我喝酒的时候不来碍你眼。”
沈华柔愣怔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又是恼又是委屈。
他死后少有入她梦的时候,可每次入梦都是说些气人的话,她每次梦他都泪湿了枕巾,醒来总忍不住在心里骂他几句才能解恨。
到如今,他还是这般,既如此,又何必来见她?
沈华柔不自知,已然是泪落香腮。
阳春和玉兰二人看主子被三爷气到落泪,赶紧温言安慰。
“三爷性子直,心粗,好好的话说出来都变了味儿了。
刚起床就来看夫人,定是为昨夜惹恼夫人的事来道歉来的,可又拉不下脸说软话,这才主动说不碍您的眼,免得再惹您生气。”
玉兰赶紧接着阳春的话说,“定然是这样了,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巴巴的来见您。”
这些话从前她们也时常劝自己,可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落在颈项里的凉意惊得沈华柔一个机灵,这才惊觉魂魄竟然也会流泪吗?
手心里的刺痛也清晰无比,还有透过窗户口照进来洒落在塌上的金光。
她到底是死了,还是如何?
之后玉兰端来吃食,她虽是没有胃口也吃了些,热乎乎的食物进入胃里让她觉得身体舒服一些,味道也还是从前的味道。
打发了两人出去,沈华柔靠在软塌上一件事一件事梳理,阳光落在她身上是温暖的。
房间里每一件摆设她都熟悉,有贺家准备的,也有她的陪嫁物,窗户边上摆着的那盆芍药,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后来被贺元凌浇死了。
因为这盆芍药他们还大吵一架,后来贺元凌赔了她一盆,但一直不如这盆养得好,开出的花朵也不大。
贺元凌爱饮酒,时常都是一身酒气回来,她厌烦得很。
他是说过不来碍她眼的话,之后再饮酒便搬去偏方歇,不来正房了,她也乐得清静。
阳春和玉兰说他昨夜里惹自己不快,他惹自己不快的时候多得数不甚数,第一次去偏房歇却是在成亲半年后。
夜里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第二天一早又来气她一场,整个白天不见人影,到了傍晚回来又是一身酒气,那次他们冷了月余不曾说话。
想到某种可能,沈华柔又唤了阳春进来。
“你去看看贺元凌还在不在家。”
贺元凌从正院里出来后直接就离了家,他心里也觉憋屈。
昨日他并未多喝酒,常远威他们再三留自己都被他拒绝了,还不是念着她晚上怕黑,赶着回来陪她的。
当然,念得更多的还是她这个人,才成亲半年新婚燕尔的,她又生得娇美柔软,他如何能不惦念?
结果回去就被她好一顿嫌弃,还摆着冷脸对他,又是嫌他臭又是嫌他脏,自己坐她个床沿都被她嫌弃,他这个活生生的人在她心里还不如她一床褥子来得重要?
满腔的热情被她兜头一盆凉水浇透,原本有再多的兴致也散了。
再一想到成亲半年来她对自己的各种要求嫌弃,贺元凌也生了恼怒。
既然是万般的看不上他,当初又何必嫁他?
或许是有些酒气上头,贺元凌也不想跟她吵架,更不想看她的脸色,便转头到偏房里歇了。
今早起来打了拳散了郁闷,便想着去看看她,再跟她说一声自己今日有事要出门,省的她又为此胡思乱想来责怪自己。
她倒是好,看他一眼就恶狠狠瞪他,满脸都是厌烦,可见是他自作多情热脸贴她冷屁股。
才散的郁闷直往头顶上窜,既然是她不待见自己,那自己便自觉不碍她的眼罢。
到前院遇上大哥,又被大哥逮着训了一顿。
“昨晚你又惹弟妹了?你那狗德性什么时候才能改?
这大清早的你又要到哪里去?都是成亲家的人了还游手好闲,就不能干点正事?”
哼!怎么着都是他的错!
憋了满肚子气的贺元凌又狠甩了一记马鞭,坐下的马儿在加速,在泥土路上扬起漫天灰尘。
阳春得令出来寻人的时候贺元凌已经走了好一阵,得了三爷已经出门的消息她不由又暗暗叹气,夫人让她来问三爷的行踪,她当是夫人想通了,不与三爷置气,还想着三爷知道是夫人让自己来问他,肯定要欢欢喜喜回来,再跟前几次一样和好。
夫妻过日子么,哪有不拌嘴的时候,互相给个台阶便就算和好了,再好好过日子。
哪成想,三爷竟然招呼都没一声就出门去了,还没留话什么时候回来。
夫人知道了肯定又要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三爷也是,即是知道夫人不爱他喝酒,喝了酒回来怎不先去洗漱了?还说那等伤人心的话。
回来一边回话一边观察夫人的神色,果然看到夫人神色几变,也绝不是轻松的样子。
“三爷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走得这般着急,等三爷回来夫人再问问,说不定下午三爷就回来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阳春只得如此宽慰夫人。
他要到傍晚才回来,而且又是一身酒气。
到这时候沈华柔心里终于是有些定数了,虽不敢置信,但却是事实,她回到了才与贺元凌成亲半年后到时候。
就是这次吵架后,他们冷战了月余,之后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夫妻关系更是冷淡。
再过半年,梁州边境起战事,他离家投军,在他走后她才发现有了雅雅。
等他再归家,雅雅都满周岁了。
也是因为有了雅雅,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了些好转,但好景不长,半年后他又被召回军中,再有他的消息传回来,却是他战死,连尸骨也无。
而她的雅雅,走在了她父亲之前。
也算是,他们父女团聚了吧。
之后连年战乱不止,加之天灾人祸朝廷腐烂溃败,各地百姓都在艰难度日。
好不容易等到战乱平了,新帝登基,他们沈贺两家却迎来灭顶之灾。
老天爷也觉得她太惨,所以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手在平坦的小腹上,逐渐捏成拳,这一次她一定要留住雅雅。
一切惨痛的开始是从贺元凌离家起,若是他不离家,他们夫妻关系和睦,她心情舒畅愉悦了,她的雅雅便不会在她腹中便险些小产,也不会生来就体弱,也就不会离开她。
从现在就开始改变,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雅雅身体健康慢慢长大,贺元凌不会战死,沈贺两家也能尽早防范不被诬陷,逃脱满门流放惨死的命运?
脑子里太乱,太阳穴突突的疼得厉害,沈华柔想睡一会儿,再想以后要如何。
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一会儿是临死前雪地里的场景,一会儿是雅雅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初见贺元凌时的场景。
她与贺元凌的婚事是父母亲定的,在之前她见过贺元凌一次,那日他穿了一身青衣,一条墨色云纹腰带将他身姿束得格外挺拔,英气逼人。
虽只是看了个侧面,但他嘴角扬出那肆意桀骜的笑容却犹如骄阳似火。
贺家是父亲母亲都看过大哥也肯定的,即便是贺元凌不爱读书,在人品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这是当时她见着贺元凌时,心里想的,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有多可恶。
贺家的男子都容貌俊朗,五官轮廓分明深邃,大伯哥是儒雅端方,一身沉稳书卷气。
二伯哥也温润翩翩,加之见人三分笑的性子更添了几分儒商的气质。
到了贺元凌这里,容貌继承了贺家人的俊朗,轮廓更显锋利冷峻,又因他痴爱练武是以身体比之父兄更加健壮孔武。
可他脾气跟他的身形一般硬,一张嘴总能说出让人生气的话来,实在难以相处。
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生得确实很俊。
后来的那几年家里人都劝她再嫁,便是婆母嫂子们也劝她,可她总要拿那些人与贺元凌比较,便就是在容貌上也没一个比得过贺元凌的。
贺元凌那样的她都嫌弃至极,更何况是连贺元凌都不如的,真要再嫁的话她才不想委屈自己。
贺元凌说的也没错,她就是矫情。
哼!要是让贺元凌知道她再嫁的人还不如他,肯定要摆出讽刺的模样嘲弄她,一张嘴就没半句能听的话。
她与贺元凌成亲十四载,前一年他们总是争锋相对两看相厌,她嫌弃贺元凌的粗鄙鲁莽,贺元凌也看不惯她甚多讲究矫情。
明明公爹和两位哥哥都算斯文端方,怎么到了他这里来就只剩粗鄙了呢?
好好的耕读传家,好好的一个清俊公子,可他却是跟乡下的糙汉子一般无二,说话做事尽捡着她不喜的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迷糊着睡着,再醒时恍惚间听到阳春在她耳边说,“夫人,三爷回来了。”
沈华柔觉得自己才迷糊过去,可她记得那人要傍晚时分才会回来的。
“申时末了,奴婢看您睡得实,便没唤您,您看可要先用晚膳?”
先前阳春进来看过几次,看夫人睡着都不敢出声扰了夫人,又惦记着夫人饿着肚子,更不敢离开,就一直守着。
这些日子夫人总是睡不安稳,眼下都是青黑的,今儿好不容易睡熟了,她心里也心疼夫人。
沈华柔在阳春的搀扶下坐起来,只觉得头还有些昏沉沉的,想来是因为睡得太久。
明明才觉得刚睡着,竟然就已经睡了大半天,她是真的迷糊了。
记起阳春刚才说贺元凌回来了,这回他回来的时辰跟上次差不离。
她记得上次贺元凌回来后并没有到正房来,直接去了偏院,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们即便是见了面也没有正经说过话。
既然是决定了要改变,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三爷现在在哪儿?”
“奴婢听玉兰说三爷回来后被老爷叫去,现在应还在老爷那边,奴婢这就让人去春晖院守着,三爷一出来就请三爷回来?”
阳春满心都是想着二位主子能赶紧和好,只要夫人点头她就立马着人去等着三爷。
从前阳春也只这样,但她总是拒绝,在她看来她主动去寻贺元凌岂不是气矮了么,凭什么是她要先主动?
是她辜负了阳春的良苦用心,总是要争这一口闲气。
到后来,人都不在了,她也没得争处了。
在阳春小心翼翼期待着的眼神下,沈华柔轻轻点了点头,同时看到阳春眉眼带笑,欢喜着应话,“是,奴婢这就让人去。”
不想听她再说宽慰安抚自己的话,沈华柔又道:“多备些热水。”
是为了一会儿贺元凌回来洗漱的,她是真的不能接受他一身酒气,还混杂着汗味儿。
虽然是入了秋,天气还是有些热,至少好要一个月才能彻底凉快下来。
顿了顿又叮嘱阳春,“饭也备着吧。”
阳春欢喜的应了话退出去准备,夫人的意思她当然清楚,热水是专门为三爷准备的,晚饭也是备了要与三爷同用,所以这是要和好了。
二位主子成婚半载,赌气的时候比亲亲热热的时候还多,希望这回和好了可别再生气了啊。
她作为夫人的贴身奴婢,她的心自然是向着夫人的,但她作为旁观着也看得清楚,其实二位主子都是有心的,大多数时候三爷想跟夫人亲近,又因为说话不直,总是惹恼夫人,再生嫌隙。
阳春出去后沈华柔自己对着梳妆台理着发髻和衣衫,都整理好了,心却是不能平静。
时隔八年再见贺元凌,不,贺元凌战死前他们已经有一年多不曾相见了,算起来差不多十年未见,她心中止不住的慌乱忐忑。
要说没有想过他,自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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