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浅(为了猫条)

他实在离她太近，讲话时热气全都喷洒在宿窈脖子上，怪异的感觉惹得宿窈不舒服地动身避了避。
杜天磊察觉到她的闪躲后，犹豫了下，主动离开了她，费力地伸长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个果篮里的梨子，单手托着举到宿窈面前。
“宿窈姐，给你吃。”
杜天磊头发染得花，皮肤却很干净，标准富家子弟，白皙剔透，带着健康的光泽。
玻璃珠似的眼睛，眼眸微湿的专注看人时，真的仿佛街边那种无家可归的小狗，十分的惹人动容。
他说：“宿窈姐，我想清楚了，你不跟周时衍分手就不分吧，我也不是非要破坏你们。”
“但你刚才也看到了，苏格那个女人阴魂不散的，注定了会一直绕在周时衍身边跟你抢人，不让你好过。”
“他注定了要在你跟那个女人之间周旋，朝秦暮楚的让人不好过。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不能他做初一你做十五呢？”杜天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宿窈，表情十分兴奋地说：
“宿窈姐，我不要求你跟他分手，但我想加入你们，我给你做小三好不好？以后周时衍去找苏格的时候，你就来找我，我们偷偷的，谁也不对外人说。”

少年闪着双小狗眼，捧着梨子可怜巴巴看人的模样，干净又虔诚。
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跟他给人的感觉截然不符的惊世骇俗。
尽管再怎么努力掩饰，宿窈也仍旧从他盛满期待的眼底，看出了那几分隐藏的很深的病态。
“以后别再说这种奇怪的话了，你妈如果还活着，也不会希望看到你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从一个天真活泼、不谙世事的少年，到变成一个偏执叛逆、坐在垃圾堆里对人学狗叫的精神病人。
杜天磊经历的，是目睹了他母亲被他父亲用冷暴力一点点给逼死的全程。
宿窈对于他的经历很同情，对于他某些时候不正常的做法也可以理解，但恕她无法苟同。
冷漠地推开人，她起身，转身往病房门边走：“房间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杜天磊咬牙看她背影半晌，忽的红着眼负气开口：“你跟周时衍在一起，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宿窈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住，站在原地回头看他。
杜天磊漂亮的面孔，也在死死地盯着她，眼眶殷红，眼边挂着泪。
“宿窈姐，你知道我没有妈妈，你也知道我妈是被我爸和外面的女人联手给气死的，那你知不知道，周时衍他就是我爸那个混蛋，跟外面的女人勾结在一起，生出来活活气死了我妈的那个野种！”
负气喊出那一句，便耗尽了杜天磊全部力气似的，他刚才营造出的气势又迅速消亡下去。
精致漂亮的少年，泪珠顺着眼眶，滚滚而下，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吸着鼻子说：“宿窈姐，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他们只看到了我对周时衍不好，只看到了我刁难他为难他，可是没有任何人，从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因为他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凭什么呢？凭什么我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丢了命，我因为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家庭破碎的孤儿，可他却能照旧在人前光风霁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那个男人，明明法律上是我的父亲才对，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正眼看我，他只会打我、骂我，却对周时衍好的像个慈父，他眼里心里只有周时衍，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为他铺路。”
宿窈还是头一次，直面所谓的那些“豪门内幕”，而这第一次接触，竟然就涉及到了她的身边人。
一时间，也说不出是被杜天磊的话震撼到，还是被周时衍的身世给惊到，呆立在原地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杜天磊又委屈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倔强的说：“周时衍的性格，跟我那个人渣老爸一样，他们才是一脉相承的亲父子，从基因遗传上就是要三心二意的。宿窈姐，你这样跟他在一起，太不公平了。”
“但是你如果跟我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他妈插足我妈的婚姻，我就插足你跟他之间的感情，他对你三心二意，你就也对他朝秦暮楚，这很公平。”
宿窈听到这里，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杜天磊说的那句他有神经病证明的话，应该不是骗她的，他看着的确不太正常。
“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事情，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会当做没听见……”
沉思片刻，宿窈淡声开口，依旧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杜天磊并不满意，急着在床上动了动，要不是腿被吊着，宿窈甚至觉得，他会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为什么要当没听见，宿窈姐，我能为你做的，远比周时衍多得多，现在王奥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你要是等周时衍，他得让你等多久，他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么？”
宿窈眉宇皱了皱，依旧不为所动，见跟他说不通，干脆再次转身，想离开病房让他自己冷静下，杜天磊看她又要走，脸上掠过一抹焦急，又喊了她一声。
“宿窈姐，你不理睬我，那这个你也不要了吗？”
宿窈回头，病床上的杜天磊抬手，一枚小小的珍珠悬挂在他的掌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杜天磊红着眼眶和鼻子，赌气地拿着那枚耳坠：“这是你在酒吧落下的，你现在过来取走，不然等待会儿周时衍回来，我就把这个给他看，我告诉他我已经亲了你，这个东西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宿窈在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就已经拧起了眉心：“杜天磊，你别胡闹。”
杜天磊定定看着她，一脸的坚持：“你过来拿，不然我一定说到做到。”
宿窈跟他僵持了有两秒，明知肯定有诈，最后还是抿着唇走过去了。
她留了个心，站在距离杜天磊一米远的距离就停住了，这个位置刚好够两人指尖相触，而不能让他更进一步。
“把东西还我。”宿窈站在那里，朝他伸开掌心。
杜天磊一脸不甘不愿地朝着她伸出手，把掌心中的耳坠朝着她递了过去，两人距离太远，杜天磊递东西的动作很费力，他还在试图撒娇。
“宿窈姐，你离我近点嘛，再走一步也好。”
宿窈并不上当，她是试过他力气有多大的，这会儿依旧冷漠地站在安全距离。
“耳坠还我，杜天磊，别让我后悔今天来医院见你。”
杜天磊闻言，表情变了变，艰难地伸直了手，把东西朝着宿窈递过去。
圆润的耳坠，还带着少年掌心留下的温度，是温热的，慢慢触碰到宿窈的手指。
宿窈心下微松，刚要伸手接过，杜天磊脸上却突然浮现一抹狡猾的笑。
下一刻，他倏然朝着宿窈的方向猛地挣了一下，顺带着抓住她的手臂。
宿窈甚至来不及做任何防备反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给借力扯到了病床。
吊着杜天磊腿的线，不知何时被他解开了，他打着石膏的腿就压在她身上，不让她起身。
两人此刻的姿势，他上她下，杜天磊手臂撑在宿窈脸侧，睫毛还沾着哭过的泪，脸上却笑的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
“你的腿……”宿窈皱紧了眉。
“只有脚趾骨折，包成这个样子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看来，你刚才也没有认真听他的话嘛。宿窈姐，你刚刚在走神，是因为谁，因为我吗？”

第155章 癫
宿窈刚才的确是走神了，没注意周时衍跟杜天磊的沟通内容，此时被问到，眼神闪烁了下，心虚的垂了垂眼。
杜天磊就抓住她此刻的波澜，开心地笑出了声，接着不给宿窈任何反应的机会，再次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次和上次毫无准备不同，宿窈在他凑过来那一瞬间就偏了头：“杜天磊，你不懂得什么叫尊重他人意愿吗？”
两人的唇瓣，几乎是紧贴着擦过，宿窈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只有越来越冷的神色，表达着她的不满。
杜天磊顿了下，也没再勉强她，但也没放过宿窈，在让她起身前，脸埋在她颈侧，用了点力道的咬了一口。
他有两颗小虎牙，尖尖的小虎牙。
之前在酒吧咬宿窈时，已经让她感受到了疼。
这一次虽然也是在见血前收手，但仍旧是让宿窈缩着肩膀，嘶了一声。
宿窈得到自由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一巴掌扇在了杜天磊脸上。
杜天磊愣了下，抿着唇半天没有开口讲话，眼睛盛着一汪水，就那么满脸委屈的看着宿窈。
宿窈当着他的面，卸下另一只耳朵上的珍珠耳坠，然后把他还给她的那只一起，全都扔在了病房的垃圾桶里。
“你之前也是这样对苏格的吗？”
宿窈冷声问。
她记得，苏格之前来找周时衍时说过，杜天磊打她。
杜天磊听到苏格的名字后，眉心皱了皱，随后眼睛又亮了下。
“宿窈姐这么问，是因为在乎我吗？”
宿窈冷着脸搬着凳子离他远了些，眉心又紧了紧。
杜天磊也没一定要等她的回答，表忠心似的说：
“没有，我根本就不喜欢苏格，怎么可能跟她有肢体接触。当初是她自己舔着脸往我身边凑的，那个时候我以为周时衍喜欢她，所以就没拒绝，但是我根本看不上她，也当然不可能动她。”
宿窈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直接当场指出：
“所以你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人，而是周时衍女朋友的身份，对不对？”
她很犀利的问：“杜天磊，你之所以做这么多令人费解的事，不过是不希望周时衍好过，你觉得他抢了你的，所以你也要去抢他的，是不是？”
这一回，向来话多的杜天磊，面对着她的质问，也只是垂下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宿窈冷着脸，感觉被咬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语气实在好不起来。
“你跟他如何是你们之间的事，牵连我一个外人做什么？你要是真那么不喜欢周时衍，你去光明正大的跟他抢，你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取得比他更高的成就才是真正的胜利，不比把所有的关注点都集中在女人身上强？”
这一会儿，杜天磊才再次抬起头，不住地摇头，对着宿窈反驳。
“不是的，宿窈姐，我没有，我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他像是崩溃了一样，泪珠又不断地掉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头，脸埋起来，肩膀不住地抖动着。
“宿窈姐，你别把我想那么坏，我没有那么坏的。”
“之前跟苏格，是她主动找的我，我只是没拒绝而已。”
“至于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上次见面，你也是他女朋友，可我什么都没做。”
“我这次是看他对你不好，感觉你也没那么喜欢他，所以才想试试争取一下。”
“宿窈姐，可能我太极端了，你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对，你不喜欢我是正常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喜欢我，我妈不要我，我爸也不管我，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
宿窈眼睁睁地看着杜天磊突然像魔怔了一样，喃喃自语的哭了一阵后，忽然单腿跳下了床，打开病房的窗户就要往下跳！
“你做什么？！杜天磊，你别冲动！”
宿窈一直以为他是装的，直到他真的费力地搬去了椅子，把被石膏包住的那只腿伸到了窗外。
她快步跑过去，扯住了杜天磊的衣服，想要将他给重新扯回室内。
“你疯了，这里是十六楼！”
“我是疯了！”杜天磊红着眼睛，撸起自己的衣服袖子，白皙的手臂上，上面疤痕道道，赫然是一次又一次割腕留下的痕迹。
“既然没有人爱我，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既然没有人在乎我，为什么要让我活在这个世上？”
宿窈咬着牙，硬生生抱着他半边身子，把他从窗户上扯下来：“别闹了，杜天磊，你别闹了！”
杜天磊在她跑过去后，就停止了跳窗的动作，情绪也安定下来，任由宿窈把他扯下了窗。
他比宿窈高出很多，可此时却半边身子全都靠在她身上，抱着她，像只树袋熊一样。
“王奥那个废物根本打不过我，我的伤是我故意踢在桌子上造成的。我知道那个男人不爱我，我知道啊，什么都知道，可是我还是不死心，我想看看，如果我受伤了，他会不会来看我，哪怕是一眼呢，哪怕是一眼……”
少年头埋在宿窈颈侧，颗颗冰凉的泪，顺着他的眼睛，不断地往她领口落。
宿窈沉默着没说话，小心翼翼顾着他被包好的腿，把他扶回床上。
坐到床上时，杜天磊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微肿的眼睛下，唇边又是笑着的。
他扯着宿窈的手，轻轻撒娇：“宿窈姐，我饿了，你请我吃好吃的吧。”
他又拿起了那个没被宿窈接过的梨，重新塞到她手中。
“我请你吃梨子，你请我吃饭，好不好？”
之前这个梨子，宿窈没接，这会儿，她却是抿唇握在了手中。
“嗯。”宿窈握着那个梨子，心情沉重的拿出手机：“叫外卖好不好？”
“好啊。”杜天磊开心地说，歪着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好久没吃披萨了，我要吃披萨，至尊豪华版的行不行？”
周时衍处理好苏格那边的事，再回到杜天磊病房时，看到的就是宿窈跟杜天磊面对面坐着，身边摆了一堆快餐小食之类的不健康杂食的场景。
油炸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传开，浸染着他的味蕾。
杜天磊手里拿着块披萨，脸上、眼里，全是满足的笑。
看到他回来，懒洋洋打了个招呼，态度出奇的好：“回来啦？周律师~”

周时衍不喜欢油炸类食物的味道，站在门边没有靠近他们的意思。
“王家那边，杜先生已经跟对方长辈沟通过了，今天的事他们不会追究。”
淡声扔下一句，算作处理结果，周时衍目光看向背对着他，看不出此时表情的宿窈。
“窈窈，我们该回家了。”
杜天磊不开心地抱着披萨盒子，巨无霸尺寸的披萨，把他的脸称得更加的小。
黑润明亮的眼睛，放在精致的面容上，依依不舍地瞧着宿窈：“宿窈姐，你买的这么多东西，还没吃完呢。”
宿窈把食物都摆放在他周围，拿着餐巾纸擦了擦手，而后利落地站起了身。
“你多吃点，我改天再来看你。”
很敷衍的一句话，杜天磊却抓住不放。
“改天是什么时候啊？宿窈姐，你不要骗我，说了会来，就一定要来。”
周时衍在远处，看着他们的互动，眼底掠过一抹深思，淡声道：
“上次威胁你的那个人，已经查出了IP地址，跟李家有点关联。官司开庭之前，为了安全考虑，窈窈，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宿窈想了想，对杜天磊说：“等官司胜利了，那些坏人都被绳之以法，我再过来看你。”
杜天磊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那还是算了吧，我爸又不想跟卢家作对，说不定你们这个官司根本打不成……”
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宿窈表情一僵，大脑嗡鸣一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刚要下意识地追问，腰间却突然多出来一只手，周时衍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强硬地搂着她转了身。
“窈窈，我们该走了。”
他搂着神情恍惚的宿窈，一直到走出了病房门，进了电梯，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才看着神思恍惚的宿窈，淡声开口。
“窈窈，你信不信我？”
宿窈愣了好一会儿，心情十分复杂，周时衍最开始就说过，他之所以能帮她打官司，是因为她的仇家得罪了人。
后来被爆出来薛家恶意竞争得罪了杜家，各种针对薛家的动作也如风起，她才顺势借了杜家的这股东风。
杜天磊作为杜氏董事长的儿子，知道的内幕自然是会比别人多的，可他刚才说的话，显然是杜家跟薛家的恩怨，在薛家这就算止住了。
而周时衍，他之前的官司，又都是在倚仗杜家的前提下进行的，再加上杜天磊之前在病房里告诉她的有关于他的身世。
如果杜家摆明了不同意他招惹卢家，那她的官司，就算起诉了，还有胜诉的可能吗？
宿窈心中种种想法，无异于惊涛骇浪，可她面对着周时衍的问题，思索了好一阵儿，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信！”
周时衍刚才还有些绷着的面容，立时便缓和许多，伸手揉了揉宿窈的长发。
“既然信我，你就什么都别想，接下来的时间，你只需要在家等着开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