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浅(为了猫条)

有很多话，周时衍没办法跟外人倾诉心声，便全讲给了宿窈一个人听。
职业受限，周时衍一直游走于灰色地带，可他那双眼睛看到的世界，却永远是黑白分明的。
如果说宿窈眼中的世界，是人间烟火。那周时衍眼中的世界，就是人间。
他是关心着民生的，一个能在寒暑假带着周良上山下乡，让孩子从小培养同理心，理解底层人民苦难的人，绝对不会是外面所传的那样，利益熏心不择手段的人。
宿窈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态度是很明确的，她在维护周时衍。
同事发现不对劲了：“宿总怎么一直替他说话，你丈夫跟周时衍是认识吗？”
周时衍在律届圈里还是挺有名气的，没有人不知道他。
有很多新入行的，想方设法地试图讨好他，想去他的律所工作或实习。
周时衍的崇光事务所，已经成为了一座屹立不倒的行业大山。
宿窈在她们关心的注视中，眨了下眼睛。
“我跟我家人，的确都和周时衍挺熟的，他妈妈我也跟着叫妈，我女儿见到他叫爸。”
空气，就这么的安静了。
一屋子女人，头脑风暴了快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宿窈话里的意思，接着一个个表情就扭曲了。
到最后，一个帝都的女同事没忍住，说了句：
“你可真有意思，我们骂了他快半个小时，你就坐一边干听啊。”
她们说周时衍坏话，可不止说了三两句，那真是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他拉上批斗会。
但宿窈，确实是在她们开始针对周时衍老婆孩子时才开口，阻止的她们行为。
女同事虽然人在帝都，但祖籍是东北的，比较心直口快。
其他的人就没那么傻了，一巴掌把她推到后面去，尤其是刚才诅咒的那个。
满脸尴尬地对宿窈道歉：“不好意思宿总，我刚才也不是有心的，就是随口胡说两句，你千万别当真……”
她突然拿起冰美式，表情痛苦地说：“要不我给你干一个，就当是赔罪吧。”
宿窈好笑地拦住她：“也不是多大事，要不是我认识他，说不定我也就跟着你们一起骂了。”
帝都这群同事，能坐在这跟宿窈闲聊的，最低的职位也是部门经理，以后开展工作少不了需要对方配合，宿窈表现得很随和。
对方一开始提心吊胆，后来看宿窈好像真没在意，才慢慢放下心来。
很快又燃烧起八卦之魂：“既然这是宿总家事，那你一定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们讲讲一手消息呗，我们保证不跟别人说。”
宿窈无奈道：“他工作上的事，基本上很少跟我说，这件事我跟你们知道的内容也就差不多，没看你们刚才骂他，我都没帮他说过话吗。”
同事们这回又变得表情古怪起来。
宿窈面色镇定，轻抿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玫瑰拿铁，眨眨眼，又加了一句。
“之前出去团建时的那个群留着，要是有机会知道一手资料，我一定尽快跟你们分享。”
下班时，宿窈的助理开车送她。
“宿总真厉害，这么快就打入敌人内部了，看她们今天这态度，以后的工作估计会很顺利。”
她一共跟过三个上司，像宿窈办事效率这么高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明规则，潜规则，正经工作，不正经社交，都给摆弄的明明白白。
什么人来了，宿窈都能跟人家玩到一块去。
说她有底线吧，也能坐在夜店看男模跳脱衣舞。
说她没底线吧，她除了看跳舞又不做别的。
助理才跟了宿窈一年，这会儿已经把她当偶像崇拜了。
宿窈坐在副驾上揉着眉心：“这边的人都是人精，看起来是在八卦，实际上是在扒我老底，我之前在哪工作，家里都是做什么的，大概有多少家底，平时喜欢用什么娱乐方式消费，全都被她们聊了个明明白白。”
助理一惊：“不就是说了几句闲话，有这么严重？”
宿窈笑：“总部有三个外派到国外的晋升机会在我手里，我这次明面上是合作，实际上是来考察员工的这事肯定已经被她们知道了。她们在想办法跟我拉近关系，投其所好。”
那些人是不是在观察宿窈，助理不敢确认，但她却确认了一点，宿窈看似在闲聊的时候，一定在观察帝都那些人。
助理深感自己做人还差点，同样是聊天，她现在脑子里装的就还是八卦。
宿窈到别墅时，天色已经晚了，听助理说她还要开车去酒店，宿窈想了想，把她留下来了。
反正这的客房也多，明早两人一起上班也方便。

宿窈领着助理往回走，边走边随意聊着工作上的事打发时间。
别墅的遮光系统比较好，打开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扑面而来。
像饕餮的兽，张开不知餍足的巨口。
全屋智能家居，宿窈这几天也研究的差不多了，直接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房间接收到指令，明亮的灯光霎时充满整栋别墅。
视野变得清晰的同时，坐在黑暗中的男人也彻底露出了身形。
周时衍姿态颓废的坐在沙发上，头低着，手拄在茶几上，手肘旁边放着烟灰缸，里面堆积了三个雪茄尾巴，和半张边缘还带着燃烧痕迹的红钞。
宿窈瞳孔一缩，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第一时间朝着周时衍身边走过去，边走边快速解下了脖子上的丝巾。
随手一扔，正正好好盖在烟灰缸上。
“周时衍，你怎么回来了？”
宿窈走到周时衍面前，试图跟他说话，刚弯下腰，周时衍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抱到了怀中。
额头抵着她额头看了她一会儿，把脸埋在了她颈侧。
声音低低的，有点哑：“老婆，我好累。”
宿窈在靠近他时就闻到了酒气，几乎是立刻判断出来，这人大概是喝多了。
她下意识地，按照之前的习惯，轻轻摸了摸周时衍的头发，安抚着他。
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看见石化在原地的身影，宿窈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往这里带了人的。
脸一热，她立刻把周时衍推开，拍拍衣服站起了身，尴尬地对助理道：
“这个是我老公，他人有点喝多了。”
助理表情呆愣，僵硬地点点头。
“既然你丈夫在家，我待会儿就还是回酒店吧。”
宿窈想了想，道：“不用，这的房间很多，酒店离这那么远，你这么晚回去也不安全。”
她带着助理往二楼走：“你就住这间客房吧，里面的洗漱用品都是全的，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一起去上班。”
助理迟疑着看了眼楼下，周时衍维持着被宿窈推开时的姿势，侧躺着躺在沙发上，看起来醉的不轻。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脸，只能看见那人一双裹在西装裤里的腿，很长。
宿窈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没事，他喝醉了，不会打扰到你的。”
助理解释道：“不是的，宿总，我是怕自己打扰到你们。”
宿窈都说不介意了，助理也就没再坚持，住在这的确比回酒店安全方便。
宿窈安顿好助理以后才下楼去找周时衍，没先看人，而是从茶几上捡起打火机，拿开丝巾后，把他点燃到一半的那张钱给彻底烧了，宿窈把灰倒进垃圾桶，毁尸灭迹后才重新把目光看向周时衍。
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他肩膀。
“醒一醒，周时衍，要睡回房睡，别在客厅丢人。”
周时衍并没睡着，只是难受躺着，被宿窈一叫就起来了，顺从地跟在她身后上了楼。
周时衍进门后就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地面，眼睛往下垂着，样子依旧不清醒。
周时衍一身都是味，烟味酒味雪茄味，乱七八糟什么味道都有，靠近了简直是呛人。
宿窈认命地过去给他脱衣服，脱得差不多了，起身去浴室，想给他放水泡个澡。
她进浴室没多久，浴室门开了，周时衍走进来，从身后抱住她。
“怎么不继续脱了？”
宿窈面无表情地用手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淡声开口：“最后一件你自己脱。”
周时衍很配合。
宿窈又指了指浴缸：“进去。”
周时衍就进去了。
整个人浸在温水里，手臂撑在浴缸边，下巴支在手臂上，面带醉意地看着她。
“你身上怎么还穿着衣服？”
宿窈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先泡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就面无表情的转身回了房，又去了另一间客房。
洗澡，换衣服，回卧室，掀被子，睡觉。
周时衍在浴室待到水都凉了，才意识到宿窈是耍了他。
从浴缸里爬出来后，皱着眉去找她。
卧室留了夜灯，宿窈窝在被子里，在柔和的夜灯中，已经睡得很香甜了。
周时衍走过去，扯开被子，靠近宿窈的唇边，去亲她。
宿窈一下子就惊醒了，偏头小声道：“别闹了，我带了同事回来，万一隔音不好就丢人了。”
周时衍直接掀开被子，盖在了两人头顶，隔绝出一个绝对私密的封闭空间。
“这样不就行了？”
宿窈：“……”
被子里，密不透风，任何的一点声音和味道都变得特别大。
宿窈许久没脸红成这个样子过了，说不出是不好意思，还是被闷的。
次日一早，助理起床时听到厨房有声音，她以为是宿窈，下意识走了过去。
“交给我吧宿总，您还没尝过我的做饭手艺……”
所有的话戛然而止。
助理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在厨房里煲粥的高大男人。
周时衍淡淡瞧了眼她，表情没什么喜怒。
“宿窈的同事？”
助理僵硬地点点头，本能地畏惧，后退了一步。
“啊，对，我是宿总的私人助理。”
周时衍点点头，就不再理会她了。
过了会儿，看助理还在外面僵硬地站着。
顿了顿，又淡声问了一句：“有什么忌口吗？”
助理愣了片刻，才连连摇头：“没，没有。”
这句话说完，周时衍又不理会她了，助理这才找回自己的大脑，转身就往客厅跑。
匆匆忙忙下楼梯的时候，宿窈也从楼上出来了，助理终于像找到主心骨，声音响亮：“宿总早！”
宿窈淡声回了句早，走到她身边坐下：“今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吗？”
助理点点头，眼睛里装满好奇：“宿总，你们家一直都是周律师做饭吗？”
宿窈顿了下，委婉地回：“不全是。”
A市还有个保姆能替他分担。
助理总觉得，周时衍那么一个看着一身冷淡精英范的人会拿起锅铲下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心中感慨，宿总不愧是宿总，真是治家有方，对她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宿窈在餐桌上问了个不少人都在关心的事。
“最近网上都在传你在帮人贩子脱罪，是真的吗？”
助理现场吃瓜，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周时衍动作微顿，语气平淡：“假的，我的当事人是污点证人。”

宿窈没什么反应，助理倒是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期待着宿窈能接着往下问，宿窈却转了话题，聊起其他的事情来。
饭后，助理出门，先去车库取车。
宿窈看向周时衍：“这桩案子难度大吗？”
只有两个人，周时衍就没刚才那么冷淡了，坦诚道：
“有困难，从道德角度上来说，我的当事人确实参与了拐带人口。”
宿窈：“……”
她默默地看着周时衍，抿紧了唇。
周时衍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发丝，疲惫道：
“嫌疑人有秘密，他有事在故意瞒着我，跟我沟通时并没有说实话。”
按照何家那位的说法，张大同是他们的线人，那他做事就该全力配合周时衍，不该有所隐瞒。
但周时衍跟他接触至今，张大同除了最开始自首时指认的医生牵扯到了杜家，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是一问三不知，态度十分诡异。
初审在即，周时衍很担心，法庭上会出现变数。
宿窈皱眉：“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接这桩官司？”
她向来是不管周时衍的工作的，可这一次，他要庇护的当事人，实在是超出了宿窈的底线。
周时衍已经戒烟很久了，昨天却一反常态，吸了那么多根雪茄，显然最近压力特别大。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接，可是窈窈，我没得选。”
宿窈就不说话了，默默走到周时衍面前，把他给紧紧抱住了。
没得选的一桩官司，好不容易经营起来，就因为这一个案子，疯狂下跌的名誉。
周时衍承受的痛苦，要远比别人能想到的多。
周时衍也回抱着她，抱了一会儿后才说：“网上现在有很多不好的说法，你不要去看，也不要去听，那些人多数是杜家买出来的水军，没什么现实意义的，你当他们不存在就行。”
宿窈脸贴在他胸口，闷声道：“你放心，每次你接了不好的案子被人骂的时候，我对身边人都是宣称自己跟你没关系，你连累不到我。”
周时衍眼中浮现点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好没良心。”
宿窈反握住他的手，面颊依旧贴着他掌心，抬头凝视向他：
“你在外面也是一样，不工作的时候，出门带着点帽子口罩，少让人发现你是周时衍。”
不然就冲网上那些群情激愤的，他走在马路上搞不好还真就会被车撞。
周时衍凝着她道：
“窈窈，你今年的年假是不是还没用？等这个案子结束，良良也差不多要放寒假了，我们带他去度假山庄滑雪吧。”
宿窈还没回答，助理就先回来了，远远看到他们抱在一起的姿势后，尴尬地轻咳了下。
宿窈这才跟周时衍分开，走之前不放心的回了一次头。
“我下班的时候还会在这里见到你吗？”
周时衍望着她摇了摇头，表情十分无奈。
他太忙了，明面上来帝都只负责了一桩官司。
实际上，那些人找他做的事，远比这一桩官司多得多。
本来他昨天就不该回来的，只是他太想念宿窈，才硬生生从应酬中，挤出了一晚上的时间，来回家找她，他真的太想她了。
想见见她，想抱抱她，想跟她说说话。
什么事都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会把人压垮。
有了她就不一样了，她能解忧。
两人上班的路上，经过南三环时，后面突然冒出来一辆车，横冲直撞地直接把助理的车给追了尾。
幸好两人都系了安全带，车内的人才没有伤亡。
撞他们的那辆路虎在两人被迫停车后也停了下来。
一人西装革履地走出，弯腰出现在宿窈这辆车前，轻轻扣了下车窗。
“刚才不好意思，没伤到你们吧？”
隔着扇透明的玻璃，宿窈呼吸猛地一僵，瞳孔微缩地对视上车窗外，笑容浅浅的男人。
杜天磊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却十分惊讶。
“竟然是你，宿窈姐，这样也能遇见，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助理疑惑：“宿总，你认识他吗？”
宿窈的手紧紧地扣着安全带，目光冷冷地看着车窗外的人。
“撞死他。”
她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的三个字。
“什么？”
第一遍的时候，助理甚至没听清。
宿窈也在她的询问中，慢慢恢复清醒。
“算了，当我没说。”
她降下了车窗。
“追尾的事情，已经被行车记录仪拍到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否认，这件事情完全是你的责任。”
杜天磊趴在车窗边，笑容灿烂。
他的头发没再像过去那样染得五颜六色，恢复了最天然最本真的黑色。
脸上的笑容依旧是宿窈熟悉的模样，热情中，含着一股子执拗。
目光灼灼看向宿窈：“不就是钱，你说个数字，该给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们是要去上班吧，看样子这车是不能送你们去了，要不坐我的车，我送你们。”
宿窈冷眼瞧了下他那辆路虎。
“我们这辆车尾废了，你那辆车头也没好到哪去。”
杜天磊挑眉，随手一招，身边就停下了一辆耀眼的玛莎拉蒂。
“谁说我只有那一辆车，这不是还有个替补的？”
哪有人出门自己开着一辆车，还随身带着一辆新车的？
宿窈眼中浮现愠怒：“杜天磊，你是故意在找我们麻烦！”
杜天磊淡淡一笑，讲话时的神态，意外地跟曾经的周时衍融合了。
“宿窈姐，讲话要拿出证据。”
助理急道：“怎么办啊宿总，总部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帝都那边已经催了我们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