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浅(为了猫条)

周时衍脸上越发地没有表情，沉默地听着。
朋友语气调侃：“林之遥那小子，这次整不好是真的翻船了，他之前从来不把女人当回事的，现在都知道端茶倒水了，这猫没准也不是他的，是那个女人养的。”
周时衍手里还捏着合同，状态却真的回不去了，看着上面的字跟看天书一样，最熟悉的法律条款，也变得无法再带动思绪。
他凝着眼前的纸张，良久后，才有些缓慢地开口：“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就先到这吧，合同我先带走，稍晚一点处理好了再发给你，可以吗？”
朋友闻言也没说什么，很利索地就答应了，送周时衍离开时，还笑着提出邀约。
“过几天我也打算出国玩玩，阿衍，你也一起吧，咱们就去林之遥那个地方找他，堵他一回，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他这么乐不思蜀，连国都不回了。”
顿了下，又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周时衍：“好像你之前就是从那个国家回来的吧，对于林之遥这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周时衍垂着眼，清冷的表情越发显得落寞，淡声答：“不清楚，我在国外只顾着工作，没关注过别的。”

那朋友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没多久，还真就去了趟国外。
周时衍有工作，当然不可能真的跟他一起，那人也是随口一说，没真指望他一个工作狂能陪着。
后面随便组了个团，带着几个朋友就找林之遥去了。
人还没回来，先往群聊里发了个视频。
【出大事了兄弟们，咱们的海王林少爷，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晕船了】
视频显然是偷拍的，画面晃动，拍摄的十分不专业。
内容是在一个小花园，看不出具体是哪，只能看见女人坐在行人椅上，静静凝望着远处。
侧颜被拍的有些虚，但能看出来五官和皮肤都很能打，是个惊艳的美人。
林之遥像个哈士奇似的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最后摘了一大捧野花，半跪着递到女人面前。
女人一开始没接，直到林之遥又说了句什么，她才伸出手接了，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意，偷拍就结束在她笑的那一刹那。
发视频的人说：
【艹，这谁能看出来是林之遥，还跪着给女人送花，太卑微了，真不想承认我认识他】
这群里面的人挺多，几乎全是一些富家子弟，大家都玩的挺熟的，在群里面起哄的人不少。
还有人干脆把视频转发到自己朋友圈，又艾特林之遥，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收心了。
周时衍也在群里，但他只是静静看完了视频，没做任何事，也没去凑热闹。
看了几遍之后他就把视频关上了，然后继续办公，继续见客户。
周时衍觉得，他是没受到任何影响的，他依旧能正常地处理工作，到最后甚至还加班多处理了好几个案子，给事务所其他的律师提供了专业建议。
直到沈如是在晚上十点多给他打电话，语气不善：“阿衍，你人在哪？”
周时衍道：“我在事务所，在工作。”
沈如是不悦道：“你今天怎么能在事务所？”
周时衍顿了下，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沈如是说：“今天是晓晴生日，我们说好了，两家人一起趁这个机会一起聚一聚，怕你忘记，我今早还特意提醒了你一遍，你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今晚还是放了人鸽子？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屋子的人等着你有多尴尬？”
周时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忘了一些事。
想起来的同时，他有一种深深地，无可奈何地，不知该如何解决的无力感。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宿窈了，他以为她不会再对他造成影响了。
可那也仅仅是他自己的以为，他自己的想法。
他以为他能做到，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最后那天的事情，以周时衍打电话道歉告终。
事后没多久，他就把杨晓晴约了出去。
第一次在周五以外的时间见面，杨晓晴十分开心，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
甚至忽略了护士的职业操守，去做了一次美甲。
然而还不等她把指甲展示给对面的男人看，周时衍就略显冷淡地开口了。
“我恐怕没办法再继续跟你接触下去了，之前耽误你的时间我很抱歉，想要什么补偿你也可以尽管开口，问题出在我这边，我愿意承担责任。”
杨晓晴震惊地看着他，心情像坐过山车，大起大落。
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人，不用刻意去逼自己，自然就含起了泪。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说，会考虑跟我步入婚姻？”
如果说一开始接近周时衍是图谋不轨，那后续相处，杨晓晴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喜欢周时衍真的不难的，他唯一的缺点是对人不热情。
但除此之外，他身上再难找出任何一样让人不满的地方。
杨晓晴是真的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周时衍神情也有些痛苦，语气却十分冷静，克制：“抱歉，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可以接受你，但事实证明那只是自欺欺人，我不能一直欺骗我自己，这样也对你不好，就算我现在不说出来，早晚有一天也会伤害到你。”
杨晓晴流着泪问他：“为什么，是因为你喜欢上别人了吗？”
周时衍沉默片刻，道：“没有，不是这个原因。”
他现在不喜欢任何人，他甚至都有点不喜欢他自己了。
杨晓晴听他这么说，心中又燃烧起了点希望。
“既然你没喜欢别人，那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我，我们可以再试试。”
周时衍用两指掐了掐眉心，语气疲惫。
“不必了，注定没有结果的东西，无用的坚持也只是会浪费时间。”
他想让杨晓晴死心，杨晓晴却道：“你怎么知道我坚持是浪费时间，你之前能说出愿意考虑跟我结婚这种话，就肯定是对我不讨厌的，既然不讨厌，相信我让你动心也不是什么难事。周时衍，你可以拒绝我，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得到你。”
周时衍对她的大胆言论不置可否，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这会儿其实是有些注意力不集中的。
他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多天了，有几次，周时衍甚至发现自己在听客户陈述案件时也在走神。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情况，他立刻就去看了医生，医生建议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适当减少工作，放松心情。
周时衍尝试着这样做了，但似乎效果并不是很好，此时此刻，他看着对面的女孩信心勃勃，神采飞扬地说话，却是完全没听进去任何内容。
所以他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人了，留下杨晓晴一个人留在原地，脸上写满失落。
而周时衍，减少工作后情况却并没有好转，他开始失眠了。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躺在自己家的床上，都能睁着眼从黑夜熬到天明。
失眠的次数一多，他又去看了医生，后来拿了处方药，每天睡前吃一颗，情况才稍微好转。
但是，药物的副作用也显现出来了，他如果不吃安眠药，就彻底无法进入睡眠。
后来在神经科医生的建议下，周时衍又去见了心理医生。
但是他不喜欢说话，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对着他叹气。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中旬，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开。
林之遥死了，死在国外，死于车祸，享年二十九岁。

周时衍下班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宿窈。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长款，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脸上没有妆容，眼下的两团青云便很明显，看上去略显憔悴。
宿窈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眼睛是微微往下垂着的，神情略显恍惚。
周时衍从她身边路过时，她也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地姿态。
周时衍原本都越过人走到门边了，看了眼门外，顿了顿，又走回了宿窈面前，轻扣了一下她面前的桌面。
宿窈抬起头，便看到了没什么表情的周时衍。
周时衍冷淡地问：“你在等人？”
宿窈沉默片刻，站起身，看向他：“我在等你。”
周时衍道：“找我有事？”
宿窈说：“林之遥死了。”
周时衍眼中掠过一抹嘲讽：“所以呢？他死了，你才来找我，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犯贱，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当备胎？”
宿窈愣了下，然后立刻就摇了摇头。
“不，周时衍，我从没那样想过。”
周时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宿窈道：“林之遥不是死于意外，他是被人害死的，周时衍，我来找你是想……”
周时衍脸上的神色更冷了些，他皱了眉：
“你如果对他的死因有什么异议，应该去找林家人，去找警察，你找我做什么。”
宿窈垂下眼睛，声音很轻：“他跟你是朋友。”
周时衍嘲道：“对，我们曾经是朋友，所以我会在他的葬礼上，送一个很大的花圈。”
宿窈看着他冷漠的样子，咬咬牙，干脆直接说了实话。
“害死林之遥的人是杜天磊，有杜宏图给他撑腰，林家也没办法对付他，周时衍，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能为林之遥报仇，那个人一定是你。”
宿窈定定地看着周时衍，眼中有泪光，泪光之下，埋藏的却又全是刀子一样的坚韧。
周时衍看着这模样的宿窈，忽然感到几分荒谬。
他冷着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宿窈静静凝着他说：“杜宏图一直都喜欢你比喜欢杜天磊多，只要你想，你一定能扳倒杜天磊。”
周时衍是真的后悔了，他刚才就应该像没看见她一样，直接离开办公楼，而不是再折返回来再跟她说这一句话。
“你利用了我一次还不够，还想再利用我第二次。”
周时衍讲话讲的比较艰难，看着宿窈，也是真的心寒。
如果凡事都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真的再也不想遇见她了。
宿窈眼神颤动了下，想要去握住周时衍的手，又被男人给甩开了。
周时衍冷冷地看着她，道：“别再来找我，我不想再看见你。”
男人转身大步离开的背影，充满了决绝和疏离。
宿窈站起身想要追的，只是走到门边，忽然在门口的防火栓那，看到了反光镜里的自己。
苍白，憔悴，落魄，狼狈，她怔怔地定住脚步，不再往前了。
她竟然变成这样了吗？
怪不得周时衍那么避之不及，换成她自己，对着这么一副样貌也不会愿意看。
宿窈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家事务所。
林之遥出事突然，走的时候是人，回来的时候就只是一个装着骨灰的小盒子。
他之前跟宿窈提过，林家私生子很多，他爸他妈除了他都各有其他孩子，对他算不上很在意。
宿窈当时还没理解，什么叫算不上很在意，直到参加林之遥的葬礼才明白。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唯独没有他的父母。
他爸在国外谈生意，他妈去度假岛游玩了，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
这一对父母，对林之遥的给予，就是生前的金钱支持，死后的一场葬礼。
他的朋友倒是来了很多，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不少都把难过写在了脸上。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表现得格外惹人瞩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周时衍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他对那女人有点印象，好像就是看话剧那天被林之遥带着的那个女伴。
且不说她跟林之遥关系到底怎么样，她这一哭，就显得有情有义多了，恰恰跟她附近，一脸冷漠站着的宿窈形成鲜明对比。
宿窈戴着一副墨镜，遮住了一双眼睛，墨镜之外的皮肤都是纸一样的苍白，站的很直，看不出伤心的样子，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周时衍目光从她身上匆匆掠过，又很快收了回去，直到葬礼结束，所有礼宾离开，他也没再往她的方向看第二眼。
离开林之遥的葬礼后，周时衍就驱车回了自己的事务所，他正常地工作，正常地处理事务，正常地下班。
事务所的位置在二十一楼，来回出入需要乘坐电梯，他刚从电梯口往外走，就注意到了周围的人有些奇怪。
准确的说，是周围的男人，他们的眼神，都在止不住地往一个方向偷瞄，偶尔还会小声地窃窃私语。
周时衍便下意识地，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他的眼神就定住了。
办公楼前台的方向，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当然，吸引人的不止是她的漂亮，还有她的着装。
凛冽冬日，前不久才下过雪，最近更是已经到了零下二十度。
可那女人却穿了一身夏装，很清凉的夏装。
红色的小吊带，堪堪束住胸围，黑色的牛仔短裤，长度刚好包裹在腿根。
雪白的纤腰和修长的双腿就那样在外面露着，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性感魅力。
衣服红的像火，肌肤白的像雪，很美，美丽冻人的美。
周时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方向，脸色越发沉冷。
女人偏头时也看到了他，轻柔似水的眸光落在他脸上，勾起唇对他笑笑。
接着慢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周时衍的眸色，越发地冰冷了，漆黑的眸子，眼中像凝了一层冰霜。
女人却忽然在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停住，不再靠前了，而是笑着看向他身前一个身材微胖，样貌普通的男人。
“你好，我留意你很久了，可以交个朋友吗？”
路人男也留意这个漂亮女人很久了，没想到自己会被美人主动搭讪，激动地有些结巴。
“你，你，你好，当然可以。”

“那你带我回家，吃点东西，喝几杯酒，聊聊心事好不好？”
路人男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艳福，瞬间点头如捣蒜。
女人很主动地上前，就在她即将挽住男人手臂的时候，两人身侧突然多出了一个身影，冷着脸将她扯开了。
“够了，你在演戏给谁看？”
宿窈被他扯的踉跄了下，脸上却依旧是笑着的，仰头看人时的模样十分挑衅。
“你既然觉得我是演的，那就当没看见好了，周律师，你不是最擅长对人视而不见吗，你管我做什么？”
之前那个路人男还在眼巴巴看着宿窈，也有不少人奇怪地打量着这一幕。
周时衍不想被人当看猴一样的看，冷着脸扯着宿窈往人少的地方走。
“你故意这个样子出现在这，不就是希望我管你？”
宿窈便笑了，笑意不怎么达眼底：“你既然知道还要管，周时衍，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她不肯跟他走了，半路甩开他的手，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
周时衍也站在了原地，冷冷地盯着她，没有了其他动作。
宿窈等了会儿，见他不说话，主动贴上前，想要去抱他。
周时衍冷眼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手臂垂在身侧，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沉声道：“宿窈，你不用这样，我说了不会帮你，就肯定不会帮你。”
宿窈静静地抱着他，手臂环得很紧，没有说话。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的衣服，其实她是冷的。
她很冷，皮肤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凉，但周时衍却是热的，他身上带着室内的热气，暖融融的，特别能给人安全感，让人抱上去就不太想松手。
周时衍等了片刻，没等到她有其余动作，他再次冷声开口：
“你既然知道我跟杜宏图的关系，就不可能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你为了另一个男人，逼我去向他示好，去摇尾乞怜，你凭什么觉得，我有可能会妥协？”
周时衍回国后杜宏图也找过他，不止一次地找过他，只是每一次都跟在国外时差不多，两人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就连苏格，都知道杜宏图这个名字是周时衍的逆鳞，不太敢在他面前直接提，宿窈却一上来就敢直接告诉周时衍，她希望他能回到杜家，去杜宏图那争宠。
周时衍这一刻，是真实的，非常的，讨厌起了宿窈。
宿窈听完周时衍的话，也终于不再维持沉默了，稍稍放开了些人，仰起脸看着他，小声说：
“你不会的，周时衍，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你不需要讨好别人，也不需要摇尾乞怜，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一定能办成你想要办的事。”
周时衍连讽刺她虚伪的心思都没有了，盯着她冷声说：“我不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