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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后全球畸变了(翎星河)


陆陆续续地,他们又尝试观测了其他变异种的细胞,他们发现,最开始实验的变异种也具备细胞活性较高的特征,只是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因此他们没有观测到。
事实上,所有变异种的细胞活性都具有或多或少的提高,而它们细胞活性的高低程度和它们的污染能力密切挂钩。
在这一刻,江归荑的耳边又响起了林邱实喊出的那句话:“变异种的等级有高低之分,变异种的污染能力有高低之分,而这是联合政府高价聘请的那么多研究员都无法得出的研究成果!”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悲哀,如今的她再次想到这句话时,又觉得有些可笑。
紧接着,一个想法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变异种的污染能力等级高低与细胞活性保持一致,这是他们观测得出的结论。
那么,是什么决定着变异种的污染能力等级高低呢?
众生畸变从西京市华清路伊始,向全国乃至全球呈辐射状蔓延。易北洲也说过,华清路附近的变异种非常强大,直到现在都无法派人接近那里进行深入探索……
这是否暗示着,距离西京市华清路的距离,就是最初决定变异种污染程度的重要因素呢?
即使变异种们可能像那条蟒蛇变异种一样,通过接触与吞噬影响自身的变异程度,但根据邻近原则,这也往往不能打破距离对变异种污染程度的决定作用。
这是否代表着,最初将她困在梦境中的变异种,那个拥有着隐藏自身气息和铺设幻境能力的强大变异种,在众生畸变发生的一瞬间,就处在离污染源头极近的地方?
那么,它为什么要困住她呢?
真的只是一场巧合吗,还是源于其他的目的?
它会不会卷土重来?
明明身处安全的实验室,明明身旁都是较为熟悉的、可以信任的人,江归荑却如同身处冰窖,被滔天的寒意瞬间淹没过顶。
恍然间,她意识到,早在她从那场长达一年多的梦境醒来之前,就有一张滔天巨网悄无声息落下,将她从头到尾罩了个严严实实,让她无法挣脱分毫。

第45章
除了江归荑, 在场的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压不住的兴奋和骄傲,毕竟变异与细胞活性.息息相关这个结论,不说西京基地, 就连联合政府,付出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也终究没有对畸变的本质和起源提出一点有用的想法。
覃吟以一种欣赏的眼神注视着江归荑,但比欣赏更加明显的是, 自从他们通过实验观测得出了结果,她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在此前的日日夜夜,她既为受到千夫所指的研究院忧心,也为江归荑忧心。而如今, 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终于能为基地众人乃至全人类给出一个交代。
易北洲脸上却并未露出太多激动的神情, 表面上,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连接终端的显示屏,但他的余光却牢牢追随着江归荑。
江归荑注意到易北洲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下一秒勾起了一个轻松愉悦的微笑。
在这一刻, 她的神情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丝毫差别, 思绪似乎也别无二样, 如果易北洲方才没有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的话。
这种习惯性的余光追随, 可能是由于根植在他心上的深深的不安全感在作祟, 两次失而复得的经历足以让一个内敛稳重的男人变成惊弓之鸟;但也可能,他的心上始终萦绕着对江归荑挥之不去的疑虑。
这种无法掩盖的猜疑和顾虑, 让他们即使对彼此心动, 却又始终无法真正交心。
熟悉的教室, 熟悉的听众, 但不同的是,这次的主讲人变成了江归荑,覃吟则坐在讲台旁边的椅子上,进行辅助工作。
如果说,江归荑上次来到这个地方时,面对的还是虚心求教的野外小队成员,那么这次,她所面对的境遇则要险恶得多的多。
教室的最前排挤满了研究院的反对者,他们高举着横幅,上面写着“取缔研究院!”、“停止大规模变异种实验”、“将研究院实验经费转为基地居民日常生活保障支出!”
教室的中后排则是站得密密麻麻的普通群众,他们一边阅读着反对者们递给他们的传单,一边用怀疑和讽刺的目光看向台上的江归荑。
即使这是基地中最大的一处宣讲场地,但它毕竟只能容纳上百人,因此,还有更多人被门阻隔在了外面,只能在走廊中遥遥听着宣讲的内容。
江归荑拿起话筒,刚要开口,就见位于第一排的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
她年纪不大,打扮像是大学生的样子,一双杏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归荑,举手道:“能否请您为我们解答一下,研究院在蟒蛇变异种逃窜这件事中究竟有没有介入?”
她的语气给人一种请求的姿态的错觉,然而她问话的内容却无疑是犀利且直接的。
江归荑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提问女孩的面上。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但如果直接作出肯定回答,必然会引起进一步的骚乱,今日的这场宣讲则将毫无意义。
江归荑对上年轻女孩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并未如对方所期待的那样露出惊慌的模样,而是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如春光,道:“关于这一点,我们作为研究院的普通打工人,其实了解得并不十分清楚,就连执政官也在带领手下人员持续进行跟进调查……”
她笑容一收,话锋一转:“但我今天站在这里,恰恰是要汇报研究院的最新研究成果,我认为,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话题……”
随着她清透的声音在大教室中响起,一个个爆炸性的思路和观点被提出,不知从何时起,挑衅的女孩慢慢坐了回去,众人也都安静下来,他们的神情也逐渐从看好戏变成了一派认真,又逐渐转变为若有所思。
毕竟,研究院即使真的作出了那样的罪孽,也只是过去发生的事罢了,人们更关心的显然是未来对畸变的解决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追随着江归荑,因此无人注意到,易北洲也在教室的后方,望着江归荑的身影。
与其他人竖起耳朵听江归荑的发言不同,易北洲虽然也在认真听,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则放到了江归荑本身。
无人注意到,素日冷静内敛,情绪不随意外露的执政官,此时眼底竟是一片柔软。
他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那个在被劫持直升机上显得单薄、脆弱而无助的女孩子,不过是她的假象而已,就连温软好说话也不过是她的另一层表象,她真实的一面就应该是这样,站在台上闪闪发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所有人都能为她的睿智、聪慧和决断的气质所倾倒。
易北洲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紧了拳,几秒后却又缓缓松开。
真奇怪,明明这一幕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情景,他爱上她,究其本质也是由于她无法掩盖的光芒,但当这一幕真的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一种怅然所失的感觉却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此从他手心溜走了。
台下众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惊诧,半晌,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站起身,提问道:“如果变异在初期阶段反映在细胞活性的增强上,那么在您看来,污染是如何发生的呢?总不会说,不同人的细胞相互之间还能感应吧?”
审视的目光透过他厚厚的镜片落在江归荑的脸上,随着他话音落下,其他人注视着江归荑的目光也都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怀疑。
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场合下都可能会感觉到如芒在背,但江归荑却依旧平静地道:“对此,我有一种不成熟的猜想。”
话中虽然下了不成熟的定义,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仍是掷地有声:“我认为,变异种由于细胞活性的增强,会在周围形成一种类似于磁场的特殊物质,由此对其他在一定范围内的生物的细胞产生影响,从而让它们的活性同样增强。这就构成了变异种传递污染的链条。”
眼镜男生反问道:“可是这只是你的猜想而已。”
江归荑却没有生气,她甚至摊了摊手,面色波澜不惊道:“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想,毕竟这种‘磁场’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观测,所以,这只是我对你的问题提供的一种解答思路而已。不过,这种思路的可能性很高,毕竟它能够很好地解释假性异能的机理。”
眼镜男生悻悻坐了下来。
之后,还有一些听众陆陆续续对江归荑进行了发问,但无论是之前讨论过的问题,还是没想过的新问题,江归荑都凭借着极度敏锐的思维速度,以及快速的随机应变能力一一进行了应答。
答疑时间足足维持了一个多小时,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江归荑的理论,只是,这些接受的人的脸上并没有即将重见光明的希望,更多的是接受既定命运的沉重。
最后站起身和江归荑对话的是一位年近七八十的老人,老人拄着拐,在江归荑讲话的时候一直神情认真,此时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浮起几分悲意:
“江小姐,我老了,也不是学生物的,你的理论验证过程我听不太懂,但是结论我还是听得懂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句准话,人类真的还有未来吗?”
之前经受了那么多次的质疑、讽刺、攻讦,江归荑都没有退缩,但独独这一次,她沉默了。
她想起了菲利克斯曾说过类似的一句话。
当时,菲利克斯字字悲怆,绝望的目光看进她的双眼,却好像透过了皮肉的表面阻隔,直直看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我们这些人,可能根本就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研究成果……”
不知过了多久,江归荑打破了寂静:“对不起,我不知道,任何人,其实都无法对人类的未来下一个准确的判断,人类的路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面对一片沉寂,她补充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研究成果对你们来说很残忍,但是,我始终认为,你们拥有知晓一切的权利。”
“虽然,我不知道,将一切都告知,对人类的未来是好是坏……”最后一句话她压得很低,与其说是对所有人讲的,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教室后方的易北洲却身体一震,他深深地看了江归荑一眼,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弧度,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讽刺谁。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江归荑鞠躬,听众退场,无穷无尽的讨论和其中混杂的猜疑仍会在茶余饭后被提起,但至少,基地中的人们对研究院重新建立起了信心。
人渐渐散了,江归荑却始终立在讲台上,脊背挺直,像一把绷紧的弓弦。
最后,易北洲走过来,和她的鼻尖只隔了一尺距离,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你在想什么?”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江归荑的眼中带着一丝根本不应该在她脸上出现的迷茫。
“我在想……”江归荑没有多做思考,就脱口而出:“我在想,我们的研究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在这一刻,她显得迷茫而怅惘,甚至有一点脆弱,简直与当年在直升机上那个无辜可怜的女孩形象重合了。
易北洲心中怜意渐生,像一池温柔的水,简直要溢出来:“你还在想刚才那个老人说的话吗?没关系的……”
他刚想挖空心思找几句话来安慰她,下一秒却听到她令人意外的否定:“不是的。”
“在我看来,即使我们目前仅仅提出了问题关键,暂时没有提出解决思路,这样的研究也是有意义的。研究总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到尽头的。”
易北洲疑惑:“那么,你在想……”
江归荑的目光和易北洲对上:“我之所以怀疑我们研究的意义,是因为想到,联合政府研制出了异化值检测仪和污染值检测器,这两台机器的原理是什么……”
她清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显得有些瘆人:
“联合政府,真的对畸变的原理一无所知吗?”

自从他们二人重逢后, 江归荑从未见过易北洲露出如此惊愕的表情。
良久,他的嗓音艰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夹杂着血丝:“联合政府如果真的要隐瞒畸变的真相,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江归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的脸上是如此风平浪静, 平静到易北洲没有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那一分微妙。
她的脑中再次响起父亲看向培养箱中的乌黑触手的表情,还有他如同恶魔低语的那句话:
“在我看来, 它可能给人带来永生……”
自从那次梦到过往的记忆后,其实她再也不曾有过相似的梦境,然而,这句话却始终在她陷入沉睡时闯入脑海,搅乱一片平静, 唤起无数梦魇。
“永生”,这个词的可怕之处, 不仅仅在于能联想到变异与癌症机理相似,更重要的是,“永生”自古以来都是人类所追求的东西,它代表着一种诱惑。
陈夙的冷笑仿若近在眼前:“这场变异简直就像是那群追求永生的疯子们搞出来的实验失败的产物而已……”
明明心里隐约有所猜测, 望着眼神干净、对她的心理一无所知的易北洲, 江归荑还是冷静开口:“我不知道。”
在这种时刻, 她的演技堪称以假乱真, 就连她也为此感到悲哀。
易北洲沉吟了一会儿, 然后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的解释。”
“我曾读到过一本书,其中提到, 在现代物理史上, 物理公式的发展并非是先找到物理量, 然后再去定义其中的物理关系, 事实往往是反过来的,在更多时候,物理学家们往往是先通过数学手段得到函数方程,然后再去寻找其背后的物理意义。”(注1)
江归荑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我们先知道了F=ma,然后再有了F代表力的大小。”
易北洲点点头:“就像薛定谔提出波动方程时,也是先发现它在计算和实际应用中的意义,之后才进一步思考方程中波动函数的含义。”
“我在想,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联合政府的研究员们先误打误撞地发明了污染值检测器和异化值检测仪,发现它们确实具有实践应用的意义,但是不理解其背后的原理。”
江归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良久长舒了一口气,从她的表情,易北洲看不出来她是否接受了他的观点,但她还是轻松地笑了笑,道:“的确不排除这一种可能。”
易北洲话锋一转:“但目前,我们亟需解决的还有一个问题——”
他俊秀的侧脸变得严肃起来,眼中闪过一分冷光:“我们是否需要将你的实验结果报送给联合政府。”
江归荑平静道:“报送不报送有什么差别?今天这场宣讲,这么大的风吹草动,太平洋那边的联合政府估计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她的话中并没有对将实验结果在基地公开的后悔,毕竟她知道,在基地民众对研究院攻讦的形势下,她站出来,以突破性的研究成果为研究院背书,这是唯一的路。
虽然林邱实麾下的研究院没出过什么成绩,但研究院这一机构,若一旦取缔,将会对西京基地产生不可挽回的影响,即直接影响其面对联合政府时的话语权。
因此,在种种因素下,只能由她站出来。
易北洲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不知是惭愧还是心疼:“那你打算报送吗?”
江归荑勾起唇角,在这一刻,她显得有几分洒脱:“为什么不报?我的研究成果,我就要让它光明正大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几小时后,纽约曼哈顿。
华夏西京下午三点时,大洋彼岸的纽约正处于凌晨两点,往日的繁华已经不再,曼哈顿大桥上不再有川流不息的车辆,摩天大楼中不再有加班到深夜的金融白领、娱乐产业中心中也不再有稠密的追逐夜生活的人群。
自从众生畸变开始,地标建筑就仅仅成为了建筑而已,毕竟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以及当地赖以生存的旅游业都沉寂下来了。
在末世来临后,这座全世界最繁华的、人口最稠密的小岛,终究也成为了一座空城。
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在曼哈顿行政区正中心的一座高耸的写字楼内,一些窗口仍发出幽幽的灯光,隐约能看清其中有人走动。
这是联合政府总部大楼。
菲奥娜打了个哈欠,她睡眼朦胧地一边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一边艰难地分辨电脑屏幕上的文字。
半晌,她惊愕地睁大眼,睡意一扫而空,连忙指着屏幕道:“西京基地发来的讯息,据说他们的一位研究员提出了针对众生畸变的原理相关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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