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随打定了主意,要将孟如寄当工具一般好好利用,但不片刻,孟如寄抱着一堆果子回来时,牧随却第一时间看见了她先前额头上的伤,又裂开了。
“那破客栈,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柴火,先前的歹徒怕是想直接烤了我!晦气!……我在旁边的林子找了些果子,你先吃。”
孟如寄一边说一边熟练的把果子扒了皮喂给他。
而在内心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要把孟如寄当工具的牧随,在极致饥饿的时候,张开嘴却没有咬住果子,他以最沙哑无力的声音,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伤口裂开了……”
他心疼……
为何是这句话!为何这嘴竟忍不住!
牧随说完就开始在心里痛骂自己!
真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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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我这嘴不受我控制!
孟如寄听到牧随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才反应过来,牧随说的是她额头上的伤口。
这伤不过被咬破了皮,对于孟如寄曾经受过的许多伤来说,实在不够看。
她没想到牧随还会这么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的提,哪怕他自己刚从奈河里爬出来,饿得不行,开口第一句关心的竟然还会是她这个破皮小伤。
孟如寄心里一时有些动容。
再思及方才,她在渡口拉住他的时候,这小野人为了不牵连她,扯开她手的动作,那真是说多果断就多果断,根本就没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会死掉这件事。
孟如寄不由想到了之前,她在衡虚山的五个护法。
那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性格各异,但他们对她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好,跟现在的牧随一模一样……
“你先好好吃东西。我好得很。”孟如寄一边把果子喂进牧随的嘴里,一边轻声说,“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我就拿你当自家弟弟。”
牧随差点想把嘴里吃的果肉吐出去。
他并不想跟孟如寄攀上这”亲缘关系“,但牧随想了想,还是将嘴里的果子吃了。
在果子将肚里的空洞填补了些许之后,牧随找回一点力气,他动了动胳膊,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随后唤了一声:
“姐姐。”
而孟如寄剥下一个果子的手停了停,她目光本落在自己手里的果子上,这声呼唤她听得有些不真切,她奇怪的皱了皱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这个称呼听起来怎么有些陌生?
而且,这个称呼似乎……好像……隐约有些……埋汰人的意味?
孟如寄抬头看牧随,但见牧随半支楞着身子,目光专注的望着她,一双清澈的黑瞳里,映着奈河里星星点点的光,看不见任何灰霾。
牧随他会阴阳怪气的埋汰人吗?
他应该还没学会这个技能吧……
孟如寄隐下自己的疑惑,复而回答了一句:“怎么?这果子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
牧随想了想之前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对孟如寄说话的模样,打算用之前的语气,套一套内丹使用的办法,于是他说:
“你刚才在空中,离奈河太近了……”张开嘴吐出这几个音节,牧随就愣了,只听自己的嘴全然不受控制的说,“奈河上有风,小心把你拽入奈河里……”
牧随说完,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微微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在干什么啊?
他是什么大情种吗!?
他为什么在无法遏制的关心孟如寄?
孟如寄闻言也愣了愣,然后看了眼旁边的奈河。
奈河水寂静,从旁边看,既看不出水流的湍急,又感受不到牧随说的河面上的风。
“这样说,我想用灵力术法御风渡过奈河,是不可能的?只能用无留之地的船吗?”孟如寄思索了一会儿,拿出银锭,“要不试试?”
牧随立即摁住了孟如寄跃跃欲试的手:“别试。”
孟如寄触碰到牧随告诫的目光,眨巴了一下眼,有些失神的又想到了雪镜崖上,昏迷前的那个牧随。
见孟如寄沉默,盯着他的眼睛起了几分思索,牧随话音一转,立马张开嘴道:“我不想你出事,姐姐……”
孟如寄放下了戒心,拍了拍牧随:“放心啦小随,我没那么容易出事,不过你说得对,无留之地这儿的规矩比人间奇怪多了,不能轻易尝试。”
孟如寄收起了银锭,拿出了怀里另外一个铜板,“人掉进去还能爬出来,钱掉进去就捡不回来了,用铜板试。”
孟如寄以铜板驭起了一块河边的石头,试图用铜板把石头渡过河。
牧随看了一眼,没有阻止,他此时内心只充满了自己对自己的厌恶——要问的正事难张嘴,恶心的话倒是满口钻,唇齿一松就出来了……
悬命之物的宿命……
真恶心!
“咚”的一声,依托在铜板术法上的石头不出意外的被奈河上的风拖拽入河水之中。
这事儿在牧随意料之中,他头也没转一下。
毕竟上一次来无留之地,他也是想方设法的想要过河,有什么路子是他没走过的呢……
孟如寄见状,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找到术法的使用方法,也没办法强行过河……还得守这儿花钱过河的规矩。兜兜转转还得赚钱……罢了,千金也不是急得来的。”
牧随沉默的听着孟如寄的嘀咕,自己一边扒着果子吃,一边思考着怎么解决他这心口不一的毛病。忽然听着旁边孟如寄声音微微低沉的说了一句——
“今天先把你掉奈河里这事儿解决了。待会儿,我再去一趟莫能渡。”
她语调波澜不惊,牧随抬眼看她,但见孟如寄脸上的各种情绪已经淡了下去,她思索着望着奈河的上游,正是莫能渡的方向。
眼底暗藏几分牧随也难以触及的思量。
此时沉默的孟如寄看起来,倒却有几分传说里,妖王的模样。
牧随继续吃着果子:“别去了。”
他反而还要谢谢那小红的一撞,才让他早日找回了记忆。虽然这个大绿小红,是惹人嫌了一些……
孟如寄瞥了牧随一眼:“去之前你不是还说万一吵起来你要宰了他们吗?”
牧随沉默片刻,这段时间与孟如寄相处的回忆纷乱的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抓住了一句话,再次脱口而出:
“牢里没你。”
孟如寄一默:“确实。”她思索片刻,“行,等有钱了,换个不被抓的法子,收拾他。”
孟如寄看牧随吃完了果子,便把他扶了起来:“不难受了吧?我用这银锭,御风带你回家,不用像走路那么累了。”
牧随顺势站了起来,看着孟如寄在拈诀,终于开口道:“可以教我御风吗?我不想你辛苦。”
“你御风?也不是不行,但不划算。”孟如寄握住牧随的手,“我来,我吃得少。”
牧随只觉掌心一热,身体里,血液中无法扼制的酥麻感霎时传遍每一根神经。
下一刻,牧随便被孟如寄带上了一个蓝色的阵法,飘浮在了空中,蓝色阵法下,正中心的位置,便是那块银锭。
孟如寄指尖拈诀,风从身边穿过,御风术带着他们飞到了树林上空。
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孟如寄怕牧随站不稳,把他手一拽,让他抚住自己的腰腹:“你抓稳。”
其实,哪里还用孟如寄交代,几乎是下意识的,牧随的掌心在贴上孟如寄腰腹的那一刻,便把孟如寄往自己怀里摁了。
风声在耳畔穿过,孟如寄站在他身前,碎发也一直随着风在他脸颊与颈项间晃动,带着她的气息,让他的心绪与皮肤都痒痒的。
牧随另一只还放在身侧的手,在他的再三控制下,终于没有伸向前去,环抱孟如寄的腰,他命令自己的手摁住了自己的胸腔。
然后近乎冷厉的在喝止自己的心脏:冷静点,莫跳了。
但他的心脏和嘴都不像手那么听话,它们拒绝了大脑的逼逼赖赖。
一个回以不可禁止的悸动,一个说出了难以忍耐的话语:
“我想抱抱你。”
孟如寄在前御风,听见了他的声音,却没听见他的情绪:“抱住呀,抱紧点,我待会儿飞快些,你别掉下去了。”
然后,随着这句话,牧随的另一只手,便也不听他大脑的使唤了。
他终于双手环抱住了她。
牧随牙关紧咬,目光冰冷,但疾风却吹不凉他滚烫着脸和耳根。
心脏每一次悸动,都会让他在大脑里辱骂自己一遍:
废物,竟被这规矩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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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短是短了点……
但长的不是在前面吗!!
第18章
一路御风疾驰,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孟如寄便带着牧随落到了“家”附近的林子里。不再继续往前,是因为还剩八银的银锭,阵法开始闪烁不定了。
孟如寄怕他们从空中摔下来,所以干脆收了银锭。
“这玩意儿还有承载术法的大小时长限制呢。”孟如寄领悟了,“铜板只能承载小术法,银锭可以多一点,但时间长了就没了,等缓缓还会有吗?”
孟如寄拿着银锭左右打量,自言自语。
牧随在她身后,心里默默回答:有。明天就能有。
但他不能暴露自己,于是选择紧闭双唇,一点都不张开,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可控制的话来。
“明天再研究看看……”孟如寄收起了银锭,转头看牧随,“也没多少路了,前边就到,咱们走走吧,也省得御风动静大,引起别人注意,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财不外露,孟如寄心里清楚。
牧随沉默的跟着孟如寄向前。
林间寂静,夜风徐徐,孟如寄在感受这些日子来,难得偷到的清闲。
怀里这八银,要让他们回人间虽然不可能,但至少可以保障牧随和她一段时间的饮食不愁了。
而且她现在还悟到了在无留之地使用术法的路径,再想抓什么大贼,动起手来也不用担心自己打不过了。
安心,坦然,这许久未有的内心平静让孟如寄脚下步伐都变得轻快,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寒凉的夜风,也能一散她心中郁结之气。
而她身边的牧随,心中却煎熬许多。
他在孟如寄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拧巴,他身体想贴孟如寄近一点,心里想离孟如寄远一点。
他想了一万句套路孟如寄的话,要她教自己内丹的使用办法,但生怕自己一张嘴又开始说什么要亲亲要抱抱……
这种话多说几遍,牧随怕自己灵魂真变得黏糊恶心了……
他受不了。
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怀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情,两人走过了同样宁静的一段夜路。
一直到“家”,还离门口三两丈,孟如寄与牧随几乎同时听到了破屋里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屋中有人。
下一瞬,在牧随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拽了孟如寄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再一步迈上前去,挡在了孟如寄身前。
他一言未发的做完了这些动作,然后继续一言不发的黑沉着脸色,心绪是更加的复杂且煎熬。
孟如寄倒是没有多惊讶,这些日子以来,牧随确实就是这样的啊。
她从牧随身后微微探出头去,只盯着他们的破木屋,就事论事:“这破木屋里就一些干草,也有人偷吗?你今天出来的时候东西没吃完啊?”
牧随当然没有回答她,他根本没有心情回答她,他现在沉浸在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挫败感里。
“咦?”破木屋里,人走了出来,不是贼,是妙妙。
她在屋里隐约听到了孟如寄的声音,走出来一看,果然看到了他们:“天哪,你们终于回来了。”妙妙立马疾步走了过来,“你们没事吧,都去哪儿了?”
“没事没事。”孟如寄摆了摆手,“让你担心了,在这儿等我们到现在。谢谢你帮我把牧随叫过来呀。”
“啊?”妙妙迷茫的抬头,看了牧随一眼。
“对。”牧随开了口,声色微凉,他盯着妙妙,目含警告,“多谢你提醒。”
妙妙触到牧随的眼神,又听了这句话,当即抿了抿唇,她看了孟如寄一眼,但见孟如寄笑盈盈的望着她,人精神,除了额头破皮,也没有别的伤……
妙妙微微低头,含糊的应了一声“哦”,然后说:“如寄姐,你没事就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如寄看了眼林间黑漆漆的路:“要不我送你回……”
“不了不了不了。”妙妙连连摆手,“我识路的。”
说完,妙妙就一溜烟的跑了,多的话一句没说。
孟如寄看着妙妙的背影,有点不解:“她是不是还是有点怕走夜路呀,牧随你要不去送送她?”
“她说不用。”牧随回答着,淡漠的走向木屋里,轻声道,“她看起来挺机灵的。”
回了木屋,孟如寄折腾了一天,明显累了,她倚在墙角,便如在无留之地的每个夜晚那样,睡觉了。
今晚,她睡得尤其的安稳,再也不用担忧明天的饭钱了。
而牧随也在一旁,和衣而卧,只是相较于孟如寄,他便睡得不太安稳了。
初初找回记忆,他一夜多梦,数次惊醒,过去与现在几乎所有的回忆都在梦里跳跃,一晚上不得宁静。
睡了一晚,却比不睡的状况还差。
到第二天醒来,孟如寄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一看旁边的牧随,却发现他好似已经清醒了许久,但眼下还有沉沉青影,神色显得十分沉郁。
连见她醒了,也不似之前那样,会凑过来要贴贴。
“牧随?”孟如寄问他,“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牧随瞥了孟如寄一眼,本不打算说什么,因为这样的状态,他早也已经习惯了。但他思索了一会儿今天要办的事,还是管理着自己的嘴,张开了口:“我有些头疼。”
“怎么了?”孟如寄担忧的凑了过来,抬头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牧随抿唇,任由自己的脸颊真的升高了温度。
“是有点烫,是不是昨天掉进奈河,受了风寒?不应该吧,你身体看起来很好的。”
他身体确实挺好的。
牧随默了默,微微张开了嘴:“奈河水……”确定现在的嘴巴会听自己使唤后,他道,“似乎对我有影响……”
“什么影响?”
孟如寄问完,愣了愣,脑中闪过昨日到现在的一些片段,是觉得牧随身上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孟如寄思索了片刻,打量着牧随。
“你……想起什么了吗?”
她倒是会猜……
牧随心想,不过,也不意外,现在孟如寄会脱口而出这句话,证明昨天他在混乱间,一定有什么细枝末节的举动,给孟如寄心里种下了疑点。
与其让她以后对他生疑,不如牧随今天自己就挑破一些。
“我若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喜欢我吗?”他先任由自己的嘴去问了一句这样的问题。
“所以……”孟如寄打量他,“你都想起了什么?”
“你的内丹,不是你借我的,而是我偷的。”
“哦……除了这个呢,你有想起来,你为什么要偷我内丹吗?”
牧随摇头:“我只记得白雪覆盖的山崖上,除了我,还有一群黑色的妖怪,在偷你的内丹之前,我与他们打斗了一场。”
孟如寄霎时就回忆起来,她苏醒的时候,雪镜崖上,飘散的黑色雪花与地上散落的黑色石头,看着邪乎得紧。
“你是说,那一日,还有别的东西,想取我内丹?”
“我不确定。”
孟如寄沉思。
牧随望着她,继续问:“我以前是个坏人,对你做了坏事,你会憎恶我吗?会赶我走吗?”
孟如寄被牧随的问题从自己的思索中拉了出来,她注视着牧随的眼睛,然后郑重的说:
“不会。”
和牧随猜的一模一样。
她不会。
牧随当然能拿捏孟如寄的想法。
偷内丹的事,孟如寄肯定早就知道,若是憎恶他,要赶他走,她也早就这么做了。现在他不过是拿一个她知道的事情,给一点她不知道的信息,骗取她的信任罢了……
“牧随。”孟如寄倏尔认真的唤了声他的名字,“我昨天说了,不管以前如何,今后我拿你当弟弟,这话,我不是在与你玩笑。”
牧随一怔。
他心中的谋算被这句话打乱。
他望着她,但见孟如寄眸色清明,神色之间,毫不作假,他却真的有些困惑起来:
“我偷了你的内丹,你不介意?”
“以前的你偷了我的内丹,我当然介意,等找到办法了,内丹我肯定要拿回来,你之前也说,会尽快找到方法,还我不是吗?而且,不管内丹拿没拿回来,等你恢复记忆了,我多少得打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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