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蜻蜓点水,先解了心中之急,谁知一碰上便失了控,不知道小娘子的唇竟是如此柔软,唇瓣相连之处,滚烫一片,仿佛还有一股幽香,勾着他甘愿往下沉沦,恍若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抽不出身,心口砰砰直跳,神魂也开始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想离开便是了。
见她要躲,他自然不能松,手上的力气加重,把小娘子的唇紧紧压住。
他压得太厉害,唇瓣既疼又麻,推又推不动,想起身后的几人估计正看着热闹,一着急,温殊色只能伸手去掐他的胳膊。
胳膊上蓦然一疼,郎君才猛然惊醒。
手一松,小娘子瞬间离他远远地,坐在对面,背对着众人,把脸埋在掌心,羞于见人。
谢劭后知后觉,抬起头一扫,不远处的几道目光,躲的躲闪的闪,不用说,必然什么都瞧见了。
头一回同小娘子亲热便遭了大伙儿的围观,到底还是脸薄,愣住片刻,夜里的风突然把少年的脸吹出了一层红晕,幸在有夜色遮挡,摸了一下鼻尖,别过头去,耳边一阵安静,有那么片刻连林子里的虫鸣声仿佛都听不见了。
都怪自己没控制住,太唐突了,让小娘子也跟着害了臊,怕她生气,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娘子倒没再捂脸了,埋头小口小口地咬起了饼。
轻咳一声,殷勤地把手边的水递给她,“喝点水,别噎着了。”
其实那一个吻,温殊色没觉得有何不妥,自己是他的娘子,他要亲,天经地义,不妥的是被那么多人看了去。
可转念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夫妻两人刚经历了一回生死,大难不死,头脑一热抱着她亲一口,乃人情伦理,情理之中。
别说他了,自己在谷底的水潭子里看到他还活着的一瞬,也曾冲动过,要不是他倒得及时,恐怕自己早就亲了上去。
想明白了,一切就都不是事儿了,羞涩来得快,去得也快,尴尬从不会在她身上久留。
没同郎君客气,接过水袋迎头饮了一口,递回给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脸豁达地道:“郎君赶紧吃,一天一夜没进食,一定饿了……”
短短不过几息,看着她脸上的娇羞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没料到小娘子比他还放得开,松了一口气,隐隐又觉得有些失落,遗憾两人的第一次亲吻,选得太不是时候,没能给她留下足以品砸的涟漪。
自己是做不到她那番平静。
从凤城到南城,路上两人也不止一次喝过一个水袋,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可亲了这么一回之后,再也无法淡定了。
仰头灌入候中,水的味道仿佛都与之前有了不同。
心神正飘忽荡漾,小娘子又慢慢地移到跟前,凑上前低声地道:“郎君要是想亲,下回没人的时候,我们再亲吧。”
呼吸猛然一紧,小娘子的话简直太诱惑,先前的心情一下从谷底拉到了天上,嘴里的一口水,只听得“咕噜”一声,入了喉。
连带着身上的那股疲惫感都没了,未来突然变得可期了起来,没人时再亲……怎么个亲法,实在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正值心猿意马之时,瞥见魏公子走了过来,不得不暂时敛下心中浮想翩翩,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番。
东都魏家,他知道。
儿时自己还曾见过这位魏家长公子,只记得个头瘦小,十来年没见,已然是位身长玉立的公子爷了。
魏允走到跟前,招呼了一声三公子,把手里的一瓶药膏递给他,“里面是金疮药,三公子的伤用得上。”
朝堂上太子与杨家对立,谢劭多少知道,至于他能如此痛快地出手相助,确实没料到。起身,拱手同他行礼,“此趟把魏公子也牵扯了进来,谢某实在抱歉,先在此谢过魏公子。”
魏允拱手回礼道:“一切皆为我自己所愿,既做了选择,便会料到结果,三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转头看向温殊色,语气温和:“两月前,我于凤城求粮,若非三奶奶大义,解了我洛安将士的燃眉之急,如今我怕也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今日力所能及,能帮到两位,于魏某而言,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听他说到了自己头上,温殊色慌忙起身,人已经救下,也能轻松地说着漂亮话:“捐献粮草用于军中,魏公子不过是替大酆将士奔走了一遭,要说欠人情,也不该是魏公子来还,魏公子可莫要再惦记在心,天大的恩情,这回也都还完了。”瞧了一眼手里的饼,热情地问道:“魏公子自己可留了?后面的局势还不清楚,难为魏公子也与咱们成了天涯沦落人,得要补充好体力才行。”
许是度过了难关,她脸上的笑容轻松了许多,不似求上门时的防备和紧张,也不似适才在水潭里看到的失态和崩溃。
笑容明艳,又恢复成了初次在凤城相遇的那个鲜活姑娘。
魏允笑了笑道好,遂把手里的一个纸包给了她,“三奶奶一身湿衣,林子里凉,魏某恰好备了一套新衣,三奶奶换上,仔细别着了凉。”
原本她已经穿了人家一件,都怪自己太激动,往水潭里一扑,身上又湿了个透,夜里不比白日,确实有些凉。
既然有多的,自是换上干爽的好,温殊色接过来道了谢。
魏允又同谢劭道:“我已派了可信之人引开府军,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追上来,三公子趁机先歇息,休养一阵咱们再往里走。”
谢劭面色看不出异样,含笑点头,待人一转身,目光便落在了跟前的小娘子身上。
适才只顾着看人了还没察觉,如今才发觉,她身上穿着的衫子压根儿就不是她原来的那件。
知道她大半夜下山,淋了那么一场暴雨,定是一身狼狈,能有个人给她一件干爽的衣裳,他应该感激,可心头那股闷闷的刺疼,明显谈不上愉悦,甚至还有些难受,并非介意她穿上了谁的衣裳,而是恨自己无用,懊恼在她最无助之时,身边陪着的人不是他。
等温殊色换好了衣裳回来,便见郎君手举火把在取暖。
火把靠得太近,生怕他把自己头发燎起来,劝道:“郎君也冷吗,要不我生一堆火吧,明儿我收拾干净便是……”
“不冷。”把烤干的位置让给她,“累吗?”
累,怎么不累呢。
紧绷了一天一夜,阎王殿门前徘徊了几回,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一屁股坐下来,浑身都没了劲儿,见他还在烤着,便没再管,埋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我先睡会儿,郎君也早些休息。”
荒郊野外睡得并不踏实,脑袋从膝盖上滑下去好几回,迷迷糊糊被人拉了一把,听见一道声音,“肩膀干了,你靠过来睡。”
终于有个地方可以支撑下滑的脑袋,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沉沉地睡了过来。
东都皇宫。
皇帝刚更衣完,门外廊下一位太监行色匆匆地到了门前,悄声同门口值夜的人说了一句,那人神色一慌,转身便推了门。
刘昆扶着皇帝坐到了床边,正欲扶他躺下,突然瞥见手底下一人站在了帘子内,言行嗫嚅,冲他使着眼色。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皱眉问道:“怎么了?”
那人对着刘昆耳语了一声。
刘昆一愣,回到皇上身边,低声禀报道:“陛下,靖王殿下来了。”
皇帝同样一怔,藩王无召不得进京,他不是刚回去吗,怎么来了京都,还选在了这个时候。
要是被人看到,还不得掉脑袋,鞋都脱了,又让刘昆给他穿上,吩咐道:“把人叫进来,万不可让人瞧见。”
“是。”
不多时外面一盏宫灯,领着一位身披斗笠的人进来,那人一进屋便揭开了头上的帽子,跪在地上,额头点地,“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福安康。”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一颤,上回两人见面,还是三年前的寿宴,他倒是没什么变化,自己却老了,柔声道:“起来吧。”
翌日天还没亮,一封急报从中州发来:凤城谢副使叛变,围堵王府,将靖王关在了城门之外,意图谋逆。
早朝顿时炸开了锅。
多数人都难以置信,怀疑道:“哪个谢副使?”
“前谢仆射的兄长,谢道远。”
还真是那个谢家。
朝中文武百官脸色各异,以杨将军为首的几人,立在那闭嘴不谈,右相元明安瞟了他一眼,脚步挨了过来,主动搭话:“谢家好歹也出过一个仆射,怎么突然就谋逆了呢,杨将军是何看法?”
杨将军一笑,“同一个鸡窝里,还能生出一个坏蛋呢,这有何可奇怪的。何况还是图谋不轨之人,故意敲出一条缝,难不成要殃及整个鸡窝?”
元明安笑而不语地看着他,“听杨将军这话,此事还另有玄机?”
杨敬之没理他,扫了一眼他左右,赞叹道,“元相如今这人脉,是越来越广了,千里眼顺风耳也不为过,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儿,一句话的功夫,又何必来我这等耳目闭塞的人跟前打探呢。”
他杨敬之这张嘴真是日益见长,哪里还像当初刚回来时,半句憋不住一个字来,脸如猴屁股。
已经到了早朝的时辰,臣子都到齐了,元明安只好先闭了嘴。
很快皇上到了,百官朝拜。
平身后,便有臣子出列,讨伐谢家:“区区副使,手中不过两千兵马,还敢举兵犯上,何等猖狂,恳请陛下立刻下旨,捉拿逆贼谢道远。”
“臣附议,此等贼人,目中无法,更无君主,按我大酆律法当处以斩刑,家族十六岁以上的男儿都应连坐,处以绞刑,母女妻妾等籍没……”
“臣附议。”
“臣附议……”
瞬间的功夫,跪了六七人。
“犯主谋逆,确实不可恕。”皇上一声冷哼,“朕倒要好好问问,这位谢副使,是谁给他的胆子。”
扫了一眼殿下,唤道:“陈浩。”
一人出列跪下:“微臣在。”
“奉朕旨意,立刻前往中州凤城,捉拿叛贼谢道远,朕要活口,若有意外,提头来见。”
“臣遵旨。”
右相脸色微微一变,头往右侧轻偏,身侧一人匆匆出列,跪在地上,声口激昂:“陛下,逆贼谢道远公然举兵谋逆,城中百姓皆可作证,人证物证具在,为绝后患,陛下应立刻派人捉拿斩杀。”
“陛下,逆贼不除,难安人心,臣恳请陛下下旨。”
“恳请陛下下旨……”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又有一人道:“臣以为,此次事变,逆贼谢道远固然罪不可恕,但身为节度使,靖王却因管制不力,将我大酆陷入危难之中,臣斗胆,恳请陛下一道处罚,以示我大酆律法纲目不疏,严谨无私。”
“行。”皇上抬头看向门外,一扬手,“把人宣进来。”
众人一愣,还没回过神,太监已领命到了门前,提起嗓子:“宣靖王。”
第62章
听到宣见靖王的一瞬,右相的脸色陡然生变,太子在南城设下了天罗地网,连只鸟雀都飞不出去,他是如何入的东都。
可如今想这些没用,靖王人已经走了进来,一身金黄亲王朝服,身姿笔挺,健步入内。
自从靖王去往中州封地后,朝堂上许多人都未见过这位皇子,一别十年,当年驰骋在战场的青年,如今已至中年,容颜虽不再年轻,但精气神却不减半分,反而多了一股稳沉,让人不可小觑。
行至殿前,靖王跪安:“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安康。”
从他进殿,皇帝的目光便在他身上,面色慢慢地露出了欣慰,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些年的辛苦教导终于得到了该有的回报。
皇帝收住心神,直接问道:“有人说你管制不力,以至手下副将生了谋逆之心,到底什么情况,你细细说来。”
这一突变,朝中的局势瞬间乱了方向。
适才还扬言要连他一同治罪的臣子,弯腰垂目不敢抬头,原本见大势已去,想借机在背后参一本,日后好向新主讨一个人情。
没料到会被正主撞见,且看如今皇帝的态度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心中不由一阵惶恐。
靖王跪在大殿上,叩首道:“父皇明查,儿臣效忠大酆,忠于朝廷,绝无二心。”
皇帝一笑,“朕拿你试问了吗,朕问的是你那位谢副使,他为何要反了你。”
靖王却道:“禀父皇,无人谋逆。”
此话一出,朝上臣子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不等皇帝再问,靖王便道:“谢副使并未谋逆,乃奉旨行事。”
“奉旨?”皇上故作不知,问道:“奉什么旨。”
靖王答:“削藩。”
朝廷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靖王继续道:“儿臣本该束手就擒,以死证清白,只因此事疑虑重重,不得不斗胆前来同父皇求证,若旨意为真,儿臣甘愿受死,绝无怨言。”
话音一落,头上的皇帝突然一声呵斥,“荒唐!”这回是真动了怒气,“朕何时下过旨要捉拿他靖王了?”回头问身后的刘昆,“你见过吗?”
刘昆忙道:“奴才未曾见陛下下过此等旨意。”
皇帝冷笑一声:“好得很!朕还没死了,居然有人敢公然假造圣旨,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来夺朕的皇位了?”
殿上文武百官吓得不轻,个个跪下额头伏地。
从见到靖王的那一刻,右相便知道大事不妙,此时随着众臣跪在地上,背心不觉出了一层薄汗,但到底是在右相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的人,自有他的定力和城府,在一片沉寂之中,抬起头平静地开口道:“陛下,臣倒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皇帝从盛怒中抬眼看向他,语气难免不善,“元爱卿有话便讲。”
元明安沉住气,看向靖王,“臣知靖王殿下心怀大义,一向对属下信任不疑,但奉旨削藩这等大事,乃朝廷重要决策,怎会下旨让他一个副使来行削藩之事,这等经不起推敲的话,亏他也能编得出来,臣以为,如今不过是他谢道远见收不了场了,狗急跳墙,否则单凭一句奉旨,他何来的依据?”
不得不说元明安此人心思极深,一早就看准了谢副使的愚昧,料到了会有今日。
既说是奉旨,那圣旨何在?
前去宣旨的公公早把圣旨销毁了,还能留到如今给人抓到把柄?死无对证之事,他谢家逃不掉,靖王想保也保不住。
“右相所言极是,儿臣也曾有过此等顾虑,所幸宫中公公宣旨之时,谢家的三公子也在场,看出了此事蹊跷,同儿臣一道前来东都求见皇上,那份圣旨正在谢家三公子谢劭身上,如今人已到了南城,等待陛下宣见。”
此话一出,一脸镇定的右相,神色终于有了崩裂,眼皮一跳,侧目看向靖王,难得乱了阵脚,“临时造一份圣旨还不简单。”
靖王闻言转身,面色肃然:“元大人慎言。”
靖王的眉眼并无武将的威风,看似淡然如风,可朝着人看过来时,却有穿透人心的震慑力。
被他这一盯,元明安竟一时噤了声,反应过来,手心已经湿透,同皇上叩首,“陛下当知臣并无他意,臣的意思是,谢副使既然敢谋逆,还差那一份假圣旨吗,靖王莫要被他蒙骗了才好。”
靖王再次回头看向他,“这点元大人不必担心,圣旨上的字迹和圣印皆在,到了父皇手上,乃谁人所为,一查便知。”
他言语笃定,一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的神情,倒是让元明安惶惶不安了,不由去怀疑那公公到底有没有把圣旨销毁掉。
事情没摸清楚之前,他不敢再说下去。
朝堂上安静下来,皇帝发了话:“宣谢家三公子进宫。”又道:“事情未查明之前,靖王先留在东都。”
原本今日是他谢家的死期,没料到局势突然起了变化,完全超出了掌控,一出大殿,元明安便低声同身边的家臣吩咐:“立马去通知太子,靖王是如何进的东都,有待追究,他若要是再将谢家的人放进来。”元明安想起适才皇上把靖王留下来的情形,面色一片沉重,深吸一口气道:“怕是永远都回不了东都。”
传话的人匆匆赶出宫。
同时皇上也派了人去南城接应谢劭一行。
温殊色一觉睡得尤其沉,睁开眼睛时,天幕已经有了微光。
感觉到自己正在颠簸,缓缓睁开眼睛,见眼前并非是昨夜的那片林子,低头一瞧,自己不知何时已在郎君的背上。
谢劭偏过头,“醒了?”
温殊色面色愧疚,“郎君怎么不叫醒我。”
“见你睡得沉,没忍心叫你,你要是还困,再睡一会儿。”
昨夜她都瞧见了,他一身是伤,也不知道他背着自己走了多久,哪里还好意思再睡,“不困,郎君放我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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