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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起跃)


不容他拒绝,也不拖他后腿,脚步匆匆追上与其并肩,“我的命也被捏住了,郎君不能拦着我。”
心头着实害怕,叨叨道:“都怪那日郎君说什么共患难,这不立马就来了,你应该只说有福同享。”
嗓音都发了颤。
意外地看过去,便见小娘子一张脸苍白无色,稀奇了,似乎还是头一回见她害怕成这样,局势分明严峻,却又觉得好笑。
有了个比自己还紧张的人,心头的紧绷反而轻松了不少,“还不至于。”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郎君不用安慰我,就算是只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真要削藩靖王就能坐以待毙了吗?”摇头道,“不能的,王府必然会反抗,谢副使手里有兵,咱们没有,真动起手来,不是我挑拨离间,周世子和郎君的兄弟之情恐怕也就到头了,到时候头一个便会把郎君捉去当人质,接着便是你的岳丈、大舅子……”
再是谢家和温家的家眷,虽说他们的命不足以要挟到谢副使,但拿来泄恨还是可以的。
终于体会到了诛连的可怕,果然成了亲,便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命运悬在刀尖上,似乎只能靠跟前的郎君扭转乾坤,博得一线生机。
淡淡的月色铺在长廊上,再也没了半点芳华,抬头一瞧,俨然成了一轮冷月。
一双腿到底是没有郎君的长,有些跟不上,伸出手攥住了他长袖一角。
前面的郎君感觉到了袖口一沉,并没有回头,袖口下的手却抬了起来,手腕一翻,把那只手捏在掌心,轻轻握了握,温声道:“不会有事。”
吹了半天的夜风,手脚不知何时已发了凉,冷不防被一只手握住,方才觉得凉得慌。
掌心里的暖意一股脑儿地往她身上传来,心头一跳,转过头去。银月下郎君的侧脸,坚毅沉静,哪儿还有半点纨绔之色。
这般一看,个头当真是高大,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仗着自己的个头,身旁的郎君突然就伟岸了起来。
握住她的那只手,像是在她跟前盾了一道城堡,忐忑和不安一下驱散了个干净,心里的浮躁也如同抽丝一般,慢慢趋于安稳。
终究是冷静了下来。
凤城没了,大不了去东都,但愿谢副使没那么快行动。
身旁的郎君见她没挣脱,也没松手,一路牵着手往门前走去。
谢大爷刚送完人回来便见到影壁前站着的郎君和小娘子,先是一愣,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你们怎么在这。”
谢劭没同他绕弯子,劈头便问:“伯父收到了圣旨?”
谢大爷神色陡然一变,目光锐利地盯着二人,半刻才咬牙说了一声,“进屋说。”
半夜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大夫人坐在屋内等着谢大爷,魂儿还没缓过来呢,听到动静,起身迎到门口,却见谢大爷身后还跟着二房那两个讨人厌的东西,心头顿时一沉,也没好脸色,“这大晚上的,你们来这儿作甚。”
谢劭没答,跟在谢大爷身后一步跨进门内,温殊色紧跟而上,进屋后两人也不用招呼,自己找了两张绣墩一左一右紧挨着坐在了谢大爷的对面。
不待大夫人再问怎么回事,谢劭先开口,同谢大爷道,“宫中的圣旨意为何,伯父是如何打算的?”
大夫人惊了一跳,万万没料到两人连这事都知道了,忙让碧云出去守在门外,回头再看着两人,“甭管你们是怎么听来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府上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谢劭坐在那纹丝不动,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等着谢家大爷的答复。
“伯母这话说错了。”温殊色忍不住出声道,“全家的脑袋都系在了大伯身上,自然要过问一二。”
大夫人脸色一变,“何来掉脑袋一说?既然是圣旨,咱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谁敢来要咱们的脑袋,他还真想反了不成。”
一句说完,暴露了大半,谢劭直接问道:“是圣上下旨要削藩?”
到了这个份上,谢大爷也没什么好瞒着了,“不足为奇,迟早之事。”
“若圣旨是假的呢?”
谢大爷和大夫人脸色均是一僵,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圣旨来得太快,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按理说上回兵器库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圣上短时间内,不会对靖王下手才对。可转念再一想,谁又有那份胆量,敢冒着杀头之罪,假造圣旨。
谢大爷一声冷嗤,“谁敢?宫里的公公亲自来的凤城。”
“那又如何。”谢邵打断道:“王爷想见皇上一面,尚且要驻在东都之外等候陛下的召见,更何伯父一个番地的副使,拿什么去求证,这份圣旨一定就是真的。”
“那又怎么证明他就是假的?”谢大爷突然来了火气,“是要我抗旨吗,然后让圣上治我谢家的罪,连诛九族,都掉脑袋?”
谢劭反问,“如此,伯父是打算好了,要背叛靖王,与他冰刃相向?”
谢大爷被他这一问,犹如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恼羞成怒,“我有什么办法?你谢三聪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谢劭无视他言语里的讽刺,“伯父应该即刻起身去东都,求见陛下,不论圣旨是真是假,削藩之事,都不应该经由伯父之手,若为假,伯父必然能保住一命,若为真,伯父便是身死,也能落得一个衷心护主的名声。”
谢大爷神色一愣,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送死?”
“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但伯父已经没了退路。”谢劭看着他道,“伯父可知,倘若此份圣旨为假,谢家的后果是什么吗,是为谋逆,会受到朝堂讨伐,会被世人唾弃,谢家满门的性命,都会因伯父的一念之差,受到牵连。”不惜摊开同他道:“此番所为,伯父还看不出来吗,乃党争为至,便是有心之人想趁着父亲不在,借机铲除我谢家,以此砍掉靖王的一只臂膀。”
谢大爷本就不想听他一个小辈在这里对他指手画脚,又听他提起了二爷,言语之间,不就是在告诉他,二爷不在,旁人把他当成了傻子。
不由冷声一笑,“你父亲?他怕是早就醉死在了外面。”
僵持之时,外面的侍卫突然进来禀报:“大人,王爷已经过了灵江,半个时辰后便到凤城。”
谢劭瞬间起身,“谢副使!”
谢大爷一口气吸起来,从椅子上起身,因紧张过度,气血从脚底冲上脑子,无数利弊从脑海里快速地闪过。
想起适才公公说的话,“大公子文采斐然,右相颇为赏识,将来在东都前程无量,奴才先恭喜谢副使了。”
右相是何人,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一个藩王,如何与堂堂太子相比。
河西河北的两个副使是什么下场,总所周知,他奋斗了一辈子,当真就要断送在这儿了吗,不可能,他怎能甘心。
周世子的将来一眼便能看到头。
自己上回放走裴元丘,老大如今又去了东都,周夫人怕是早就对自己生了疑心,待王爷一回来,必然会相告,届时自己是何处境还不知。
且就算他不动手,等将来朝廷来了人,靖王一样保不住。
到那时,他便彻底没了选择,变成了靖王叛乱的党羽,别说封官加爵了,性命都保不住。
先前还指望老大将来能替自己谋一条出路,如今机会不就摆在了自己面前。
心口“咚咚”地跳了起来,脑子里已是乱糟糟的一团,再看对面紧紧盯着自己的谢劭,终究是一咬牙,随着那侍卫快步走了出去,一声令下:“关城门!”
他谢劭说得对,两船相撞,总得要做个选择,良禽择木而栖,希望王爷能理解。
大半夜,谢府的兵将尽数出府,震耳的马蹄突然响在巷子内,很快又消失。
温殊色一直不敢出声,此时才回头看向谢劭,“郎君……”
这会,谢劭的神色倒是恢复了镇定,话已经挑到了这个份上,他谢大爷非要往坑里跳,自己也拦不住。
东都的那帮子人还真是一揪一个准。
转身拉着小娘子匆匆出了大夫人院子,“你先回屋,我去一趟王府。”

第48章
适才谢劭的那一番话,谢副使没听进去,温殊色却听得内心骇然,一把拽住他问道:“郎君,圣旨当真是假的吗。”
削藩来得太过于蹊跷,圣上当真削藩,怎能让一个副使去捉拿自己的主子?这不就是告诫自己的臣子,今后都可以背主了吗。
此番所为非明君之策,而圣上当政二十余载,国泰民安,素有明君之称,是以,她更倾向于谢三所说。
圣旨是假的,朝廷根本就不存在削藩一说。
但谢副使信了,要背信弃义把王爷拦在城外,一个副使把自己的番住驱出番地,此等大事,过不了几日必然会传到东都。
遭殃的只会是谢家。
要说不怕是假的,怪就怪自己那一番话说得太早,亲口与郎君说了要同他患难与共,如今大难临头,断也不能再出尔反尔了。
既然逃不掉,难以幸免,只能一块儿去想出路。
不待谢劭回答,忙松开手又把他往前推去,“郎君快去吧,定要告诉周夫人,错都在他谢副使一人身上,是他轻易相信贼人之言,落入了贼人的圈套,吓破胆不敢抗旨。祸端终究是在贼人身上,谢副使顶多算是个沉不住气的,纵然他该死,但祸不及家人,再去同周世子求个情,郎君同他情深义重,咱们二房忠心赤胆,即便是抗旨,也不愿与他谢副使为伍,让他们万万不能为难咱们。”终究还是不放心,顿了一下,突然凑近道:“郎君,咱们要不把大夫人绑了吧。”
无论是对付谢大爷还是王府,她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人质。
一双眼珠子明亮如星辰,紧张又刺激,继续怂恿道:“郎君要是下不了手,我来便是。”
早就知道她非等闲之辈,此时瞧她说得头头是道,暗道这小娘子真是胆大包大,回头扫了一眼没跟上来的闵章,安抚道:“谢大爷此番乃叛主,王爷岂能再谋逆,小娘子不用如此担心,拿人质去要挟,非君子所为。”
温殊色一个倒仰,“火都烧到脚背上了,还顾什么君子不君子。”急起来直言道:“且以郎君的纨绔之名,与君子也不沾边。”
话音一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放肆!”
猛回过头,便见昏暗的大门内一位妇人被押了出来,身后那人的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细细再一瞧,可不就是大夫人,当下一愣,转头愕然地看着身旁的郎君。
果然不是君子所为。
大夫人被押出了门外,也瞧见了立在穿堂内的两人,顿时一阵激动,愤怒地瞪着谢劭,“谁给你谢三的胆子,敢把刀架在长辈的脖子上了,你这是要忤逆,反天了吗。”
谢劭面色不动,“事出紧急,委实没了比这更妥当的法子,晚辈多有得罪,还请伯母见谅。”
大夫人脸色一阵发青,想要呼救,刚一动,闵章的刀便往她脖子上一逼,刀锋贴在她的肉皮上,又寒又凉。
这些年她一直身在后宅,哪里经历过这等生死场面,吓得人都抖了起来,“你想要如何?”
谢劭言语轻松,“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只想请伯母去王府坐坐。”
大夫人又是一震,怒斥道:“你谢三当真要与逆贼为伍吗,东都削藩的圣旨已到,你这般维护靖王,便是同朝廷公然为敌,是想要把谢家都拖下水,同你陪葬?二爷和二夫人怎么就养出来了你这么个东西,全家人脑袋都要拴在裤腰上。”
到底是谁拖谁下水。
温殊色吸了一口凉气,“伯母就别喊了,再喊把府上的几个小姑子和兄长引来,想让他们看伯母的惨状吗,还是伯母要以身作则,告诫儿女何为清风傲骨,一刀抹了脖子,不拖大伯的后腿。”
大夫人吴氏不过就一普通的妇人,平日里虽见惯了谢大爷的佩刀,但与此时刀架在脖子上完全是两码事。
几步路,腿都吓软了,哪里有勇气去抹脖子。
气得翻白眼,一边被闵章推着往外走,一边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竟对自己家里人下手,我早就同大爷说了,这两人心思不正,不是个好东西,迟早会坏事。”大爷不听,非说两个败家子,能成什么气候。
成何气候?如今刀都驾到她脖子上来了!
可后悔已经晚了。
人被闵章刀抵住脖子,径直往门口走,身边的仆人一靠近,刀便往她肉上贴来,谁还敢贸然上前。
谢大爷一走,谢家的房门早就封死了,守门的侍卫先看到了前面的谢劭,忙一步山前拦住,“大人吩咐过,谁都不许出去,三公子还是好好呆在府上。”
说完又看到了身后走来的三奶奶,还有大夫人……
突然察觉出不对,仔细一看,才发现大夫人脖子上抵了一把刀。
而大夫人如同见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吩咐道,“快,快把他们擒住。”
“谁敢动!”不待侍卫反应,闵章一把抓住大夫人的肩膀,刀又往把她脖子上一送,大夫人顿时软了骨头。
侍卫瞬间明白了过来,一面紧张地盯着大夫人脖子上的刀,一面防备地盯着谢劭,“三公子休得胡来。”
谢劭面无表情:“开门!”
“没有谢大人准许,恕属下难以从命,属下劝三公子还是早些放了大夫人,切莫做了让自己后悔之事。”
谢劭没了耐心,同身后的闵章使了个眼色。
闵章再一次把刀收紧恐吓,心头到底是知道手里的人乃谢家的大夫人,不能当真动手把她怎么着,让公子背负了骂名。
如此几次虚张声势,大夫人似乎也察觉了出来,刀并没有伤到她分毫,渐渐地也没了先前的惧怕,不再有反应。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呢,身旁温殊色突然上前,一把夺过闵章手里的刀,不待大夫人反应,猛地往她脖子上一逼。
大夫人光结的脖子上瞬间冒出了一排血珠子,一点一点地贴在了刀口上。
刺痛感传来,大夫人才回过神,吓得差点晕厥过去,声音都说不出来了,颤抖地碰着嘴皮子:“救,救……”
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温殊色想活。
她还有祖母,父亲和兄长在外,断然不能被谢副使困死在这儿。
手里的刀丝毫不松,咬牙道:“伯母是郎君的长辈,郎君断然不能弑亲要你的命,但我不一样,我不姓谢,与你吴氏早就不对付,从嫁过去来的第一日,你便对我冷嘲热讽,毫无半分长辈应有的模样,甚至背地里同我穿小鞋,想要郎君把我休了,让我成为全凤城的笑话。你还算计郎君的钱财,指使自己的子女去问郎君讨钱,这些年你用从二房骗来的钱财,暗里置办了上百亩良田,让你的娘家人弟弟替你收租,还在惠民河周边置办了八套院子。”
大夫人心头一跳,内心的惊愕甚至一度压过了脖子上的疼痛。
温殊色下颚又一仰,指向门前的郎君,“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笑话他是个不成器的傻子,盼着他能孤独终老,把二房的家产全能卷入你口袋。后来粮食亏空,你又骂他是个败家子,活着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毫无半点用处,还不如早些超生。”
谢劭:……
这是何等的恶毒之言,一旁的闵章都后悔了,恨自己没下手。
温殊色继续道,“我和郎君破产后,你不仅没有半分支援,还克扣府上的用度,把自己剩下的饭菜送去了老夫人那……”
谢劭眉心一跳。
“老夫人吃剩下的,几位小主子吃剩下的,你又让人拿下去重新回锅,贪便宜,去外面买馊了的鸡鸭,混在汤菜里,打发院子里的仆役和丫鬟。”
大夫人被挟持后,院子里的仆役和丫鬟便都跟了出来,想要趁机搭救自己的主子。
突然见三奶奶割破了大夫人的脖子,还想冲上去解救。
结果三奶奶的话,一句比一句惊愕,竟然还说到了自己的身上,一回忆,似乎最近两月的饭菜,确实有些不对。
有几回味道不对,有人还曾问大夫人身边的碧云姑姑,碧云姑姑说是天时大,有点味道很正常。如今知道真相,有几个下人当场便犯了恶心,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
这都是她关起房门的辛秘,她怎么知道,吴氏脊背一片发寒,瞠目结舌,“你,你……”
“伯母想问我如何知道。”温殊色一笑,“我与菩萨通灵了,她什么事儿都会告诉我。”又语出惊人地道:“所以,你让人从臊水桶里捡菜叶子,做给侍卫们吃,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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