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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起跃)


并非真心要打仗,粮草准备的不够充分,三日后前线的粮草便开始告急。
而太子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领地不能失,人不能撤,更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大军只得派出几对人马各处去讨粮,其中一对人马到了庆州后,见有天灾,只得继续往前来了凤城。
人一个时辰前进的城门,一进门便去王府找了周夫人。
谢副使和谢县令都被叫去了王府,谢大爷第一时间让人给大夫人递了消息。
两人一面往老夫人屋里赶,大夫人一面还在叨叨,“要不就说,一个家里怎么着也得有个当官的人呢,你那一堆粮食看着是亮眼,但也惹人眼,这回要是没你大伯和大哥护着,指不定就保不住了。”
就老三那纨绔性子,能是个靠得住的人?这么大的事,这几日连人影子都没看到,也不知道醉在了哪个楼里。
米价涨起来的第二日,谢劭便同裴卿一道去了城外。
王爷被困,谢大爷负责守城不能出城,周世子更不能出城,但王爷那边总得有人去打探情况,周邝不放心手底下的人,找上了自己的两个兄弟,求爷爷告奶奶把两人送出了城。
是有好几天没回府了。
温殊色点头赞同,“伯母说得对,家里确实不能缺个当官的。”
想起之前她那股拗劲儿,如今还不是低了头,大夫人心头生出了几分得意,摆出当家主母的样来,带着温殊色到了老夫人屋里。

第28章
洛安的兵将上门来讨要粮食一事,迟早就得找上谢家的门,谢老夫人把两人叫过来,问她们的意思。
温殊色还没表态,大夫人先插话,坚决不同意,“我谢家已经在凤城搭建了十几个粥棚,每天都在赔着银子做善事,凤城的百姓便也罢了,东洲战场上的兵马,那是太子殿下的管辖之地,跑到咱们这来要粮食,这不是好笑吗?战场那就是个无底洞,谁知道要打多久,咱们捐一点半点,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主意还得靠朝廷的粮草到位。”
这话是谢大爷让人带回来给大夫人的原话,当着周夫人和那位将士的面,谢大爷也是同样的说辞。
凤城不过是个节度州,庆州本就干旱,王爷赈灾还未回府,哪里有银子支援战场。
前来的将士自称姓魏。
乃东洲一名兵马都监,正八品的小官。
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不过是走投无路,前面打仗的将士不能没饭吃,见谢副使如此说,便给周夫人跪下,“晚辈今日前来,乃情势紧迫,实属唐突,还望夫人见谅,但外敌当前,我大酆的将士们尚在战场上以命相博,夫人若能想到法子凑出一些粮草,某感激不尽。”
周夫人忙让他起来,却同谢大爷有一样的顾虑,东洲是太子的领地,中州的庆州又是天灾,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粮拿去外援。
但人已经求到了自己面前,总不能一点都不给,“我府上的粮食,你拿走一半。”
如今凤城的粮食一斗米难求,王府上下每日也要吃,能给一半,已经是周夫人的仁慈。
见周夫人如此说,一旁的粮食大户谢大爷顿时被架在了火堆上,思忖一阵,便也跟着承诺,“我谢家出十旦。”
周夫人目光轻轻一敛。
谢家囤粮她自然知道,听说那位三奶奶把谢温两家的铺子都抵押了出去,全部买了粮食。
起初她还担忧过,怕她搅乱了凤城,可这十几日过去,她一没把粮食运出城外,二没饿着百姓。
不仅没饿着百姓,还免费设粥棚,除了百姓买不到粮食,这凤城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靖王坐镇中州后,大兴贸易,一向推举买卖自由,只要没把凤城搅乱,她便没理由去追究。
至于谢大爷要捐多少,那是他们谢家自己的粮食,她无权干涉。
两人似乎都给出了自己能力所及的支援,但这些对于战场来说,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周夫人看出了魏都监的为难,便道,“这样吧,你要是能有什么办法让百姓捐粮,我不干涉。”
魏都监行礼谢恩,出了王府后便立马带着自己的人,蹲在了城门口向百姓讨粮。
大夫人好不容易与老夫人和温殊色通了气,一粒都不给,接到谢大爷的消息,如同被刀子割了肉,十旦粮以如今市场上的价格得卖多少银钱啊!心疼了好一阵,可既然谢大爷已经许诺了出去,也只有同意的份。
温殊色没什么异议,让人抬出了十旦大米,自己跟着一道拉去了城门口。
到了城门口,远远便见前面围了不少百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温殊色让人把马车停在了巷子里,推开车窗往外瞧。
人群哄哄闹闹,吵成了一团。
“咱们凤城自己都没米呢。”
“可不是,哪里有东西捐……”
“知道大家为难。”人群前一道男子的声音高亢激昂,“但我大酆的将士如今正在前方保家卫国,流血流汗,咱们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同敌军拼命,无论多少都不拒,我魏某在此先跪谢各位父老乡亲。”说完,双膝当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人群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感动,个个缩着脖子都往后退。
温殊色没再看,放下了车帘,突然觉得有几分寒心。
靖王治理中州后,一心系在百姓身上,这么多年造福凤城,穷了自己富了百姓,街头上的小娃哪个不是胖墩墩的,茶楼酒馆里一堆大腹便便的老爷。
庆州虽说遭了旱灾,但凤城没有,春季一过,稻谷一插上,过不了几月,秋季又是一场丰收,谁家里没点存粮?
就拿那粥棚来说,搭起来的前两日人多,后来越来越少,吃了几日白粥,都受不了了,还是回家吃自己的好酒好菜香。
粮食的价格能飙升到今日的价格,不过是自己压着粮不放,故意炒出来的,当真要拿出去卖,又有几个人会买。
温殊色让人把粮食送过去,自己也带着祥云下了车。
因这一场粮食大战,温殊色在凤城算是出了名,百姓私底下还给她取了一个外号‘米娘子’。
温殊色从人群堆里挤过去,在场的百姓不少都认得她,纷纷让开了路。
魏都监还跪在地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头顶已蒙了一层灰,年轻将士最初脸上的那抹活力和朝气终究暗淡了下去,心中正失望,突然见到一位充满活力的艳美小娘子,神色竟有了几分呆愣。
“起来吧,你就是对他们磕头,他们也不会给你,何必损了你将士的气节。”温殊色让身后的小厮把人扶起来,回头指着后面的一辆马车,同他道,“我是来给你送粮食的。”
见他半天没反应,抬头一看,人已经定在那儿。
高兴傻了吧,温殊色唤了他一声,“将士?”
魏都监猛然醒了神,忙拱手赔礼道,“多谢小娘子,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怕引起误会又赶紧解释,“某好铭记在心,让将士们记住小娘子的恩情。”
没等温殊色回答,身旁的一位百姓先扬声答,“她就是咱们凤城的米娘子。”
“想要粮食,找她啊。”
“谢家的三奶奶,咱们凤城的粮食可都在她手上。”
“……”
魏都监面露惊愕。
在这儿站了一个下午,他自然也听百姓说了,这城中粮食都被谢副使家里的三奶奶囤走了,本以为该是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没想到是这般年轻的小娘子。
见百姓替她报了名,温殊色也懒得自己再开口了,“将士不必言谢,今日谢副使答应了给将士十旦粮食,都在这儿了。”
十旦粮食,对于囤粮的谢家来说,实属九牛一毛。
可先前谢副使已经同他表明了态度,不愿意多给,他也无法强求。
魏都监再次致谢,温殊色却没急着走,让祥云把周围的百姓驱散后,望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身后,好奇地问,“一粒米都没收到?”
从王府出来,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天都快黑了也没能讨到一粒米。
魏都监面露惭愧,“是我来得太唐突,不怪大家。”
温殊色沉默了一阵,突然问,“将士在军中是什么职位?”
魏都监一愣,只见对面小娘子的目光朝他瞧来,饱含期待地看着他,眼中那抹想要攀附权贵的神色非常明显,势利之心昭然若揭。却又与旁的姑娘不同,她似乎势利得更加光明正大,一点都不让人反感和讨厌,反而让人生出一股自卑和心虚,羞于自己的官职说不出口。
魏都监避开她的视线,垂目道,“我乃中州的都监,正八品。”
小娘子果然失望了,呆了片刻,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曼声道,“哦……”
拉长的语调,无不透着失落,简直扎在人心上,魏都监心下一着急,鬼使神差地道,“不过,家中外祖父乃镇军大将军,当朝的杨将军。”
以往他最忌讳旁人把他的努力归咎于家族的关系,是以,没有留在东都,而是去了东洲洛安,在人前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包括适才在周夫人面前,用的也是领军大将的名号,并非自己的外祖父。此时明知道跟前的小娘子想要攀附权贵,却甘愿道出自己的家底。
不出所料,小娘子的眼珠子再次亮了起来,“几品官?”
魏都监一笑,“正二品。”
小娘子也是个爽快人,“我倒还有不少粮食。”
魏都监神色一肃,“若小娘子能解了将士们的燃眉之急,军中上下定会感激,待凯旋之日,末将必会向朝堂表明,记小娘子一记功劳。”
“当真?”温殊色一点都没客气,“你说话管用吗。”
魏都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正色道,“魏某乃东都魏家的长子魏谟,若有朝一日抵赖,小娘子大可找上门来。”
能记功劳是意外收获,先顾眼前的吧,温殊色道,“粮食虽是我的,但此处乃靖王的封地凤城,魏将士要想把粮食运走,还得随我去找一趟周夫人,魏将士放心,中东两州本就是一家,都乃我大酆的山河,王爷一心为民,不会让将士们因粮草被困在战场。”
一个多时辰后,温殊色出了王府。
天色已经黑透,温殊色坐在马车内把三份公文摊开,怼在羊角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越看越满意。
祥云不识字,看着自家娘子的嘴角都快裂到了耳朵,也跟着一道笑,忍不住嗟叹,“先前两位大夫人总说家里离不得个当官的,怕咱们将来护不住家底,熟不知这银钱还能换来官职,如今好了,娘子一下就有了三个,咱们以后谁也不靠,自己当官自己做主,等这次二爷和三郎回来,便再也不用去福州。”
一张宣纸,添了几个字,盖上了红彤彤的印章,完全不一样了。
当初温大爷的任命书下来时,大房当宝贝一样的藏着,瞧都不给她瞧一眼,她还怨人家小气,如今倒是能理解了。
可不就是稀罕吗。
这十来日,温殊色并非表面的那番平静,每一日都过得惊心动魄,如今一切如愿,一颗心飞到了云朵上,问祥云,“你说,他们会喜欢吗?”
“二爷和三郎肯定会喜欢。”但姑爷……祥云不太清楚姑爷的性格,不过不重要,“谁不喜欢当官呢,姑爷也会喜欢。”
谢三这儿温殊色倒没多大担忧,事先她曾问过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说,“怎么不喜欢?你看他整日忙里忙外,脚不沾地的,不就是个当官卖命的料?”
倒是父亲和三哥哥,两人的兴趣爱好都在那海水里,性子野惯了,要他们一直呆在凤城哪儿都不去,也不知道愿不愿意。
祖母年岁已高,大伯一家又去了东都,这次回来本也走不掉,给他们领份官职,踏踏实实地留在凤城,挺好的。
马车正好过闹市,桥市夜里最为热闹,楼上的华灯时不时映入马车内,茶楼酒肆里坐了一堆的文人墨客。
突然一阵香味飘进来,温殊色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祥云也闻到了,“好像是炒蛤蜊的味儿,娘子饿了吗,奴婢去买点吧,娘子平日最爱吃……”
不提还好,一提温殊色便觉得舌头寡淡。
祥云推开车窗,刚拂起车帘想要叫马夫停车,温殊色及时拉住她胳膊,有气无力地道,“咱们已经身无分文的人了,买不起这些。”
祥云回头,目露同情,“娘子,您真了不起。”
娘子哪里破产了。
旁人不知道,祥云这几日一直跟在温殊色身后,一清二楚,娘子压根儿就没用多少银钱。
最初从铺子里收来的粮食,还没来得及涨价,无论新米陈米,娘子都是以一百钱的价格统一收购。
后来崔家的米娘子没给现银,是用谢家和温家的铺子茶楼做了抵押。
最让人眼花的便是后来粮食涨价,娘子再购进来的几批,单是大米就涨到了如今的六百钱,翻了六倍,更不用说小麦。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以什么价位买入,又买了多少。
实则娘子买的很少。
第一轮涨价后,没有人出粮食,到了第三天第四天见价格飙升,有百姓便忍不住了,试着出了一些,娘子按照当时的价格全都买了,买完后立马又提价格,几家农户得知自己刚卖完便上涨了三十钱,悔得肠子都青了,渐渐地没有人再出。
抬进府的那些粮食,不过是从这个库房挪到那个库房,娘子一边空炒着粮食价格,一边把库房里的存货成本抬高。
最后算下来,除了最初买铺子大米用的一万两,亏掉的只有温家和谢家的铺子和茶楼。
一万两现银外加茶楼铺子,换来三份官职,怎不值当。
铺子和茶楼在温家和谢家手上,便是几个吸血虫的指望,与其被他们腐蚀,还不如给自己买个官职来得踏实。
今日娘子给晴姑姑包袱里可是整整五十万两现银,去东都买几套房产,日后稳赚,不比茶楼铺子强?
只是往后要委屈娘子的这张嘴了。
祥云心疼自个儿的主子,“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这些人吃这么多作甚,明儿起来,指不定肚子又肥上一圈。”
温殊色:……
“把窗关上。”
谢家大夫人得知温殊色送完粮食,竟然去了王府后,心头便如同点了一把火,不断地煎熬,坐卧不安。
“你说她去王府做什么?”
“周夫人不会强征吧?”
“不行,你还是去王府走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谢大爷这几日累得够呛,听她叨叨,来了火气,“你急什么?她那么大个人,温谢两家的铺子茶楼都抵押了进去,她能让人占了便宜?”
倒也确实如此。
可大夫人还是不放心,让碧云提了一盏灯,亲自去门口等,等了半柱香,正在影壁前踱步,便听到了巷子里的动静。
碧云立在踏道上,先看到了灯火,赶紧回头禀报,“夫人,人回来了。”
大夫人走出门口,远远便见一大对人马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到了跟前才看清,靖王府的兵将她认识,可那几个穿铠甲的,陌生得很。
大夫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门眼上,等温殊色从马车上下来,立马上前拉住她问,“这是怎么了?”
温殊色一笑,“粮食都卖了。”
大夫人愣住。
温殊色没理会她,回头招呼身后的魏督监和王府的人手,“粮食太多,都在府上,劳烦各位自己进去搬吧。”
眼看一队人马进府去抬粮食了,大夫人心头很不是滋味,怨温殊色事先没同自己和大爷商量,竟然擅自去找了周夫人。
但已经卖了,说什么也为时已晚,继续追问,“什么价格卖的。”
想了想,温殊色道,“天价。”三份官职,可不就是天价。
粮食的价格一起来后,大夫人便想到了,这凤城里能买得起这些粮食的,除了崔家,也就只有周夫人。
一句‘天价’到底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望了望后面空荡荡的巷子,又生出了疑惑,“银钱什么时候付。”
“已经付了。”
按今日粮食的价格,这么多粮食卖出去,银钱少说也得十几辆马车。
大夫人一阵纳闷,想着是不是怕太晚了没搬回来,转头还想细问,见温殊色已经上了长廊,没再跟上去,急忙回了屋子,找谢大爷商量怎么分配银钱,这回要不是大爷在周夫人跟前替她护住了粮食,她哪里能保得住,如今粮食卖了出去,赚来的银钱,总不能只给他们一套东都的房产,怎么也该分些出来。
粮食实在太多,温殊色叫来了府上的家丁帮着一并搬,府上能用的马车都拿了出来。
王府的马车也陆续到了门前,一个多时辰,所有的粮食都装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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