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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辛夷)/京师诡案录(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他拍拍他的肩头:“你还没用饭吧?正好我们在吃,你先吃饱了,我在领你去见主簿,让他给你安排个住处,再裁量身大理寺衙役的官服。”
“好嘞!多谢大人。”
李非白领了宋安德进去用饭,他一瞧满堂身着官服人有些犯怵,那官服可真是熨得平整呀,布料也在闪着光芒。那桌上的饭菜竟有二十几道,盘盘菜都色泽诱人。
诶,原来大理寺的伙食这般好的啊。
没来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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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守义敲了敲房门。
“进来。”
他端着饭菜进去,只见姜辛夷正坐在桌前看一张舆图。待他走近了,看清是皇城舆图。
“你看这个做什么?”
“李非白拿来给我解闷的。”姜辛夷说道,“说他也刚看,路还不熟,回头一起去走走。”
“李少卿真是心细之人。”成守义将饭菜放在她面前,又将筷子交给她,把地图收走了,“万事放一边,填饱肚子最重要。”
姜辛夷默了默,接了筷子吃起了饭,随后说道:“师父也不许我饿肚子。我总是埋头看书,忘了饭点,他便总来收我筷子,催促我吃饭。”
成守义心弦已生触动,低声问道:“三哥他是何时收你为徒的?”
姜辛夷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又想起当年快饿死的自己,在那阴云密布的天穹下看见的那个男人。
“我幼时随父母逃荒,他们饿死途中,是师父救了我,还教我医术。”
“那是何时的事?”
“十年前。”
成守义轻叹:“那正好是你师父被迫离京逃亡的路上,他真的是……即便是自己已深陷泥潭,仍要救人于危难中。”
两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姜辛夷问道:“六叔真不知凶手是谁?”
“不知。你师父医者仁心,一心专研医术,从不与人起争执,我真不知谁会害他。”
“何止是害,根本就是……虐丨杀。”姜辛夷声音微微颤抖,又强迫自己陷入那噩梦般的回忆中,“他被人打断肋骨,内脏具碎,吊死城楼……那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令他遭此毒手。”
成守义眼睛酸涩,说道:“六叔不知凶手,但我们可以一起追查。辛夷,往后你不是一个人了,六叔会与你一起。”
姜辛夷默然,她终于抬头看他,这是一个有着与她师父一样慈祥面庞的长者,不知怎的,她仿佛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师父的影子。
“你要如何安置我。”
“你想如何安置?”
姜辛夷想了会说道:“师父收留我后,并不在一个地方多待,那日他说去见故人,还带上你的腰牌,我想那人想必是冒充了你诱我师父过去。”
成守义想到自己竟被人利用,胸口仿佛被铁锥重刺。
“那人认得你,也知你与我师父的关系,一定是你们的旧识。既是旧识,应当就是京城人士。所以我想留下来,继续查找凶手。”
“好,六叔替你安排。”成守义说道,“六叔给你开个药馆吧。”
“……不必。”姜辛夷偏头拧眉,“我不惯与人打交道,也不喜与人多说话。”
“去的都是病患,气虚体弱者哪有什么闲话要与你说。”
姜辛夷说道:“那手痛脚痛的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舌头。”
她受不了听病患唠叨。
成守义看看她说道:“我给你找个机灵的药童。”他又说道,“就去你师父当年进京开药馆的铺子吧。”
正想继续推开的姜辛夷愣了愣,她微垂眉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也想去看看师父年轻时待的地方。
去摸摸那些药柜,见见年轻时的师父。
第26章 辛夷堂
第二十六章 辛夷堂
林无旧当年开的医馆跟大理寺是同一条街,距大门也就十二间铺子的距离。
成守义经常去那儿待着,后来宫廷兵变两人分别之后,他便买下了这里,但触景生情,为专心办案,他已十年没有来过这里。
因街道有大理寺,经常有犯人进出,做生意的人觉得晦气凶险,顾客也觉此地脏乱,因此街道往来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做手艺活的,做着老顾客和老顾客介绍来的新顾客的生意,并不太受大理寺的影响。
李非白受了成守义委托携钥匙带姜辛夷过去。
李非白一来京师就忙着看卷宗,随后便是着手官银案,如今也跟她一样,是第一次好好地走这条街道。
到了一座陈旧的铺子前,他拨弄了下锁头,摇摇木门,不见尘埃滚落。
“锁头是新的,房门也无灰尘,想必是寺卿大人常让人来打扫。”
“嗯。”姜辛夷抬头看门匾,那里有四个悬挂的孔洞十分明显,却不见了门匾。
是朝廷让人卸下来的,还是成守义卸的?
李非白打开铜锁,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生涩气息,但无灰尘,只有门窗常年封死后的清冷感。
姜辛夷一眼就看见了右手边的高耸药柜。
上面的药有两百余种,每个药柜都贴了药名,年代久远,纸已泛黄,门外的风拂入,脆弱的纸片摇摇欲碎。
那是她师父的字。
熟悉又陌生的师父。
她走上前去,轻轻触摸这些药柜,里面还有药材的香气。随手打开,还有残留的药。
师父总要求农户将药材晒得十分干燥,说这样能久存,不易受潮长虫。
药柜也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制,每格药柜都密不透风,让药材历经十年仍旧没有变坏。
姜辛夷看着这小小药铺,目光落在了桌前,那是师父开方子时坐的地方。
她走过去,桌面上还摆着一沓药方,用了什么药,配了几钱,要服几贴,都整齐地写在上面。
李非白见她看得出神,似又要陷入那巨大的痛苦中,说道:“听闻林太医是被太医院三顾茅庐请去的,但他要求药铺不能关门,每逢初一十五他要出来义诊,后来成大人将它买下,闲置至今。如今你来了,它再不必闲置了。”
姜辛夷没有说话,她慢慢收拾着桌面东西,说道:“今日收拾东西,清空铺子;明日去药贩那走走买齐药材;后日召个可靠的药童,将牌匾做好挂出,就能开门看病了。”
她又说道:“药童一定要能言善道,又细心可靠,我不擅言辞,也不喜粗心之人。开铺子不难,但恐怕药童才是最难找的。”
“我替你留意。”李非白说道,“我记得成大人说牌匾没有扔,因朝廷勒令严查林太医,所以当年成大人将它放好了。”
他环顾四下,目光落在那药柜上方,一块红布紧裹着一个扁长形状的东西。
李非白脚点地面,一跃上去将红布抱下,剥去布衣,一块仍旧崭新的牌匾露出金色字体。
——辛夷堂。
姜辛夷蹲身抚摸这金色大字,说道:“师父是真的很喜欢玉兰花。”
玉兰圣洁,师父也一样。
可那样好的师父,却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姜辛夷紧紧握住木牌匾,怒气又浸满心头。
肩上有手轻拍,令她回神。李非白蹲身将红布重新掩好,说道:“你师父若知道你继承衣钵造福百姓,他一定会很高兴。”
“嗯。”姜辛夷收回杂乱思绪,说道,“能否请人清扫清扫这里?”
“你这几日在大理寺休养好身体,其余的事交给我。”
“嗯。”
两人从药铺出来,就看见门口围了七八人。
他们大多都上了年纪,也有壮年。他们小心翼翼地往里瞧,见出来两个年轻人,十分失望。
“我还以为是林大夫回来了呢。”
“都走了好些年了,不会回来了吧。”
“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我这一身的毛病都找不着好大夫看。”
“不是说……是当年跟着太子造反了吗?”
“看不出来林大夫还挺有野心的……”
姜辛夷没有心思理会他们,她也不喜与人打交道。李非白本来已经走出了几步,后面的话越说越过了,他停下脚步冲众人抱拳说道:“不日辛夷堂会重新开门,仍旧是药铺。”
众人一阵激动,李非白又说道:“但坐诊的大夫不是林大夫。”
“那这是借林大夫的名声开店啊。”
“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冒名在这开药铺。”
“真不要脸。”
话一时说的更难听了,李非白感觉自己帮了倒忙。他略窘迫说道:“是我多言了。”
“十年了,他们仍能记得我师父,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姜辛夷说道,“反而很开心,他们没有忘记他,这种感觉很好,就像是师父从未离开过。”
不知是午时的日光太过明媚,还是她的眼里真的散去了寒霜,李非白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丝暖意了,不再那样冰冷疏离。
两人并肩同行,默然走回大理寺。
他还要安排人手去清扫铺子,联络药贩,便没有和她一起进门。
恰好宋安德出来,他与他说了这事,宋安德说道:“我晚上放衙了可以去呀,我力气大也会干活,一晚上就能清扫干净了。”
“你初到大理寺,还有许多公务要忙,这件事就交给想赚钱的杂役吧。”李非白说道,“我说与你听,只是觉得在京城中你也算姜姑娘半个亲人,平日里我若外出办公,药铺有什么事你多看着。”
宋安德懂了,爽快道:“就是看着姜姑娘别让人欺负了!”他又说道,“其实我在京城也没亲人,姜姑娘不嫌弃的话,她也是我半个亲人。”
“嗯。”李非白交代好了,略觉安心。
一会宋安德也跑公务去了,他打算寻杂役??????先。
忽然背后有人哭喊道:“少爷啊——”
李非白觉得耳熟,回头一瞧,只见宝渡风尘仆仆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大理寺门前,一脸哭相。
他甩下包袱吭哧吭哧跑过来,一脑袋往他怀里扎,哀嚎道:“少爷你怎么又把我扔下了,你不要我了,连行李都不要了吗?”
李非白想往后退,却被他死死抓住,衣服都起褶子了,他说道:“你机灵聪慧,总能顺利找到我。”
宝渡一把鼻涕一把泪问道:“所以这就是少爷总把我忘在脑后的原因?”
“这倒不是。”
“那就是少爷狠心了,呜哇——”
“……”李非白只能让他哭个痛快,他瞧着这稚嫩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宝渡,我记得你爹是赤脚郎中。”
宝渡说道:“对啊,少爷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懂药,也懂一些简单的病理。”
宝渡颇为自豪地说道:“那是自然,否则夫人也不会看中我直接要我给少爷做书童,这不是为了方便照顾少爷吗?虽然少爷身强力壮没我什么事,但我可是懂的!”
“那正好。”李非白轻摁他的肩头,认真说道,“你去做姜姑娘的药童吧。”
“……”他这前脚刚进京后脚就被人卖了???
欺负人呐!
宝渡说道:“是我知道的那个姜姑娘吗?”
“应该是。”
“我能不去吗?”那姜姑娘冷的跟冰雕人似的,他怕被冻死!
李非白说道:“不能。”
“……”村里卖猪仔子都没这么快的好不好!
第27章 黄道吉日
辛夷堂重开在即,重新修缮的钱以及购置药材的钱都由成守义的俸禄支出。
大理寺既有住所又有三餐,衣服也有官服,成守义这十年来从未花过钱,连俸禄都懒得领,让人划入银库存着。如今突然拿出来一大笔钱,不但是众下属好奇他要做什么,就连朝廷六部都托人打探消息。
年轻的官员不知何故,可年长的一打听,说是辛夷堂重开,纷纷恍然,也不觉奇怪了。
他们都知晓,辛夷堂原先的那位林大夫,和成大人是生死之交。
如今开药铺的人是谁,这才是他们最好奇之处。
宋安德初到衙门,还未经手办案,留在大理寺先学审案,大多时间都在牢房里进出。
饶是如此,他已十分满足,就是闲暇时看着进出办案的同僚有些眼馋。
李非白偶见他如此,说道:“你若有兴趣,就去藏卷阁看看那些已经破获的案子,看看前辈们是如何分析案件和断案。”
宋安德如醍醐灌顶,片刻问道:“我地位卑微,能进出那里吗?”
“我起先也以为那里不能随意进出,但成大人境界极高,并未对衙门内的人设防,谁都可以进去,只要保证卷宗何处拿归还何处即可。”
“成大人真是个好官。”宋安德道了谢又问道,“李大人要去哪里,是要去送什么东西吗,我替您跑腿吧。”
李非白说道:“你去藏卷阁吧,我自己去就行。”
“我替大人去吧!”
李非白只好说道:“我是去拿给姜姑娘,她在医馆。”
宋安德一听更来劲了,一把接了过来,只差没拍胸口保证:“大人忘了,我跟姜姑娘认识呢,就让我去吧!”
“……”李非白看着那已经跑远的宋安德,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他这两天难得有空,还特地想了个送东西的理由能去见她,就被人抢走了。
李非白苦笑。
来京歇息两日的宝渡终于是像小猪仔一样站在了姜辛夷面前。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也就大四五岁的姑娘,看看他多开朗活泼,再看看她,老气横秋像八十岁老太太。
姜辛夷也看着他,低眉一想,说道:“告诉成大人,我不需要奴仆。”
“……”宝渡咳了一声,“姜姑娘不认得我了?”
姜辛夷蹙眉,认识的?她说道:“不认得。”
“……我是宝渡,我们在驿站见过,我们还说过几句话。”宝渡见她神情毫无变化,提醒道,“李少卿身边的小跟班!”
姜辛夷依旧皱眉看他,脸上想说的话不言而喻——李非白身边有这号人?
宝渡生气了,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记性呐!他说道:“那日我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少爷身边,你就坐在地上,手上还戴着镣铐。”
“哦……”姜辛夷说道,“想起来了。”
这记性,跟他家少爷有得一拼!
宝渡说道:“少爷说我认得药材又懂一些药理,使唤我来给姑娘做药童。”
姜辛夷打量他一眼,问道:“《黄帝内经》看过吗?”
“……没有。”
“《伤寒论》看过吗?”
“……没有。”
姜辛夷说道:“连基本的医书都没看过……”
宝渡忍无可忍说道:“我就懂一点!”你不要对我有太高的要求好不好。他一手在药柜方向画了个圈,“这上面的药我起码认识一半。”
“为何认得?”
“我爹是二十年的赤脚郎中。”
姜辛夷若有所思,又打量他一眼,五官端正看着还算舒服。她又问道:“你能在十天内把《黄帝内经》和《伤寒论》过一遍?”
“……”本大爷不可以!宝渡想到临出门前少爷的万分叮嘱,他不在这做药童的话,少爷也不需要他,那他还不得被打发回老家去吃草,他妥协了,“行!”
挖了个天坑呐这是。
宝渡想去死一死。
“咚咚。”
敞开的门扉被敲响,宋安德探头看去,见了她便笑道:“姜姑娘在忙呀,少卿大人让我送点东西过来。”
宝渡一瞧他,欣喜道:“熟人啊。”
宋安德看他,迟疑:“你是……”
“宝渡!李少卿身边的书童!”宝渡想去跳河了,他长得不挺帅气的怎么大家都不记得他呢。
“原来是宝渡啊。”宋安德问道,“你怎么在这?”
被我家少爷卖小猪仔了啊。宝渡肃色说道:“少爷知我懂药理识药材,委以重任让我来帮姜姑娘打理药铺。”
宋安德恍然大悟:“宝渡你可真厉害。”
这话宝渡颇为受用。
姜辛夷说道:“去看书吧。”
宝渡灰溜溜走了,他得去买那两本书赶紧看了,可不能让这冷姑娘看扁了。
他跑到书铺问那两本书,随后就见掌柜拿了两块板砖……不,两本书过来:“喏,这就是你要的书了。”
“……”十天看完?他还不如去跳河更快咧!
宋安德放下东西就去和她一块整理药柜,姜辛夷看得出来他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别忙这个了,回衙门吧,你是大理寺的衙役,不是我的杂役。”
“帮朋友的忙跟我是谁没关系。虽然我跟姜姑娘一路上就是衙役跟嫌犯的关系,可是在京城重逢我可开心了。对我来说姜姑娘就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半个亲人……”宋安德窘迫起来,“我说错话了,我就是想说、想说我在京城里没亲人也没朋友,见了你就像是朋友和亲人,诶,不是……越说越乱。”
姜辛夷并不觉得他逾越,倒是率真得傻气,这样单纯,迟早要被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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